这样的日子,街上来往的人鱼龙混杂,如果小姑娘真的是和家人走散了,放她一人在此不管到底不安全,林婉宜没法子置之不理。
叮叮当当的环佩声清脆玲珑,轻易地让埋头哭泣的小女孩儿抬起了头,而后,林婉宜就看见她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甩着小腿朝自己扑了过来。
裙摆被一只小手紧紧地抓住,借着灯笼的光亮,林婉宜低头对上一双晶亮的凤眼,莫名有种熟悉感。
这个小女孩儿……她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她轻蹙眉头,只是还没等她想出头绪,就听到一个犹带几分哭腔的声音响起。
“小仙女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三次元忙着适应新环境、新生活,最近一直断更,更新又少,对此,扇扇感到很抱歉。
第17章 十七点蜜
“小仙女姐姐!”
林婉宜被喊得一愣,回过神来,轻柔柔一笑,微微弯腰看着眼睛亮晶晶的小女孩,“小妹妹,你识得我?”
孟秀秀连连点头,声音清脆而稚嫩:“你是仙女姐姐呀,我见过你呢!”
她的语气里满是笃定,林婉宜听了不由细细地再去打量小姑娘。略带婴儿肥的小脸粉嘟嘟的,就好似白.粉面团一样,让人看着就想伸手捏一下,小姑娘生了一双凤眼,眼角微微上扬,目光清凌凌的,削弱了几分凌厉之势,却平白让人生出几许熟悉来。
远处的天际有烟花绽开,绚烂的光亮一闪而逝。林婉宜蓦然想起之前老槐树前遇着的人,迟疑地开口,“你是在西郊的山上见过我吗?”
她隐约记得,当初在西郊山上,跟在那个男人身旁的两个小孩子就有一个小女孩。而且细看之下,眼前的小姑娘眉眼的确和那人相仿。
见她终于认出自己,孟秀秀立马就扬起了笑脸,点了点小脑袋,道:“对的呀,姐姐是秀秀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哥哥也说姐姐是小仙女呢。”
以为她口中的“哥哥”是那日见过的另一个孩子,林婉宜闻言只抿唇轻轻一笑。拉起孟秀秀的小手,她柔声问道:“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你爹娘呢?”
见问,秀秀摇了摇头,瘪着小嘴蔫蔫地道:“哥哥说,爹娘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会回来找秀秀了……”还没等林婉宜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就见她用脚尖轻轻地在地上划拉了一个小小的圆,仰起小脑袋道:“赵姐姐带我和二宝去看戏,老爷爷那儿人太多了,挤得我和二宝很难受,我们就钻了出来,我们想去找哥哥,可是街上的人太多了。”说着,又用手扯了扯林婉宜的衣角,可怜兮兮地道,“姐姐可以帮我去找哥哥吗,秀秀怕。”
对上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林婉宜说不出拒绝的话,便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马车慢慢地沿着长街往东边走,秀秀趴着窗户向外张望,没过多久便兴奋地伸着小手往外边指去,“姐姐,是哥哥呢。”
外边的莲枝闻声立刻让小六子停下了马车。
林婉宜则一边护着秀秀防止她摔倒,一边挑帘向外望去。
街边一个卖糖人的摊铺前,身穿短褐的男人正满面焦急地边比划边打听,眉目之间布满了忧色。林婉宜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身旁兴高采烈的秀秀,轻轻地咬了下唇,有些不确定地指着那人问秀秀:“那不是你爹爹吗?”
秀秀被问得蒙了,眨眨眼睛,无辜地道:“不是啊。”
“……”
——
得知秀秀和孟桓走丢,孟桢喊上孟芸和刘天以茶棚为中心向四周去找,因想着两个人年纪小,短胳膊短腿走不远,便只在附近寻找。然而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仍然没有见到人影。
这会儿见街边卖糖人的老板摇头说不知道,孟桢的心愈发沉了几分。
七夕灯会一向热闹,街上鱼龙混杂,据说人拐子也多,难道真的被秀秀和孟桓遇上了?
孟桢不愿意相信,但却由不得他不害怕。
“哥哥!”
清脆的声音像是黄鹂鸟一般在身后响起,孟桢飞快地转过身,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朝这边奔来。他面上立刻露出松快的神情,正欲抬步迎上去,只是在看到那抹熟悉的倩影后却倏尔顿住。
秀秀扑过来抱住自家哥哥的大腿,撒娇得不到回应,又发现自家大哥就像院子里的石磨一样杵在原地不动,便好奇地抬头去看他。
孟桢的目光几乎已经胶着在了那道款款而近的身影上。
秀秀见了,晃晃小脑袋,把眼睛弯成了月牙模样,笑嘻嘻地拽着自家哥哥往前走,一边拽一边道:“哥哥,是小仙女姐姐送秀秀回来呢!”
哥哥……小仙女……
走近的林婉宜听到这一句,脚下的步子不由一滞。
“姐姐是秀秀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哥哥也说姐姐是小仙女呢。”
小姑娘说过的话忽而在耳边回响起来,林婉宜蓦地红了脸,一半愧一半羞。愧的是误把别人兄妹当父女,羞得则是那句“小仙女”竟是出自眼前这人的口。
女子的脸微微泛红,在朦朦胧胧的夜色下显得愈发柔和娇美。孟桢以手掩唇轻咳一声,勉强移开视线后,清清嗓子道:“孟某又给姑娘添麻烦了。”
林婉宜摇摇头,轻轻一笑,只说道:“街市热闹,下回还是当心些。”她看向他的身后,没见着那日的小男孩,想起秀秀说的话,微微凝眉,语气里掺了些关切问道,“那个叫二宝的孩子有找到吗?”
孟桢摇了摇头,不想她跟着担心,便道:“那小子机灵得很,不会有事的。”
正说话间,就听到了孟芸的声音从长街的另一边传来,孟桢与林婉宜一同转过身去,恰看到刘天抱着孟桓跟在孟芸的身后,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莲枝盘算着时辰不早,上前轻声提醒道:“姑娘,我们该回了。”
林婉宜“嗯”了一声,朝孟桢微微颔首示意,转身走向马车。
车帘被挑起,林婉宜弯着身腰钻进马车,刚要放下车帘,就听到孟桢喊了一声。
“姑娘且慢。”
林婉宜疑惑地抬眸,对上马车外孟桢的灼热目光,微微一愣,回过神却静静地等他下文。
舌尖轻轻地扫了一下下齿,孟桢鼓起勇气,道:“我叫孟桢,是陆河村下河村的人,不知姑娘家住哪里,叫,叫什么名字?”说到后面竟不由磕绊了一下,心里更是咚咚咚地擂起了小鼓。
他的目光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灼热与急切交织,甚至还掺着一丝侵略,但更多的却是林婉宜看不懂的东西。
林婉宜被盯得心头发慌,手上一松,车帘便被放下,隔断了孟桢的视线。
半晌,有清清冷冷的声音隔着帘子传出。
“孟公子逾矩了。”
语气里夹杂着些微不易察觉的轻颤,就像是平静潭水上浅浅荡开的波澜。
然而孟桢未曾注意到,只觉得一颗心沉入谷底,眼睁睁看着马车无情地绝尘而去。
“你看上的就是刚刚那个姑娘?”
孟芸走过来,顺着孟桢的视线看过去,长街空荡,早看不见马车的踪影。
此番回娘家,听胡氏提及堂弟有了心上人,孟芸原以为这是孟桢用来搪塞胡氏的话,可刚刚虽然隔得远,但她看得清清楚楚,孟桢的眼睛几乎恨不得粘在人家姑娘身上了。这是孟芸从未见过的。
只是那姑娘一身书香气,举止间矜贵自露,瞧着便是出身高门,那样的人家怕是不大可能看上孟桢的。
孟桢收回视线,动作毫不温柔地从刘天的怀里把孟桓提溜过来以后,方才淡淡地“嗯”了一声。似乎猜到孟芸的心思,他扯了扯唇,道:“没法子了,我的一颗心就落她身上了。”
只要花信未期,他未必不能成那个攀花人。
孟芸翕了翕唇,还想说什么,就看见他已经提着孟桓拉着秀秀一边说教一边走远,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垫不轻自己的斤两,等回头撞了南墙碰了壁就知道天鹅肉不是那么好吃的了。”刘天哼哼了一声,揽住孟芸的肩膀,“媳妇儿有心思还是多放在我身上,管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做什么?”
孟芸柳眉半竖,睨了他一眼,啐道:“你才是癞蛤.蟆呢!”
“……”
在吵吵闹闹的拌嘴声中,街上的彩灯一盏盏暗了下去。七夕的喧嚣与热闹似乎渐渐地远去,月色静悄悄的洒下,照向耿夜未眠的人……
第18章 十八点蜜
【似此明月夜,旧梦忆故人。】
月光静悄悄的倾泻,偷偷地钻进半开的窗扉,洒上妆台,也洒落在地上,映出窗外的婆娑竹影。黄花梨木的拔步床上纱帘被偶然吹进屋的轻风撩得翩跹摇晃,借着月色,隐约可见纱帘里的人儿拥着薄衾辗转反侧。
悉悉索索的动静不大,但守在外间的莲枝还是很快就察觉到了。
她端着一盏烛灯绕过落地屏风转入卧室,走到床边,轻声问道:“姑娘,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的语气里带着隐隐的担忧,一手撩起纱帘,一手举高烛台,小心翼翼地探身去查看自家主子的面色。
因见林婉宜额上布满细汗,唇色泛白,不觉一惊,顾及她每每入秋容易受寒伤风,急急忙放下帘子便要折身出去让人请大夫。
只是还没等她走开半步,就被林婉宜拉住了衣袖。
一手撑着床,林婉宜缓缓坐起身,背倚软枕靠在窗前,侧首看向莲枝,轻声道:“只是梦中惊醒,想起些旧事,一时心绪不平,并无妨碍,你无需惊慌担心。”
“可是姑娘……”莲枝哪能放下心,但见主子态度坚决,也只能作罢。“姑娘既不肯叫大夫过府,这会儿时辰尚早,不若再躺些时辰?”把手中的烛台安放在边上的几案上,用缠丝梅花银钩把纱帘勾好,莲枝方端了杌子在床边坐下。“姑娘放宽心思,有奴婢守着呢。”
林婉宜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想一个人坐会儿,你自去歇着吧。”见莲枝还想劝说,她又轻声一笑,对她道,“你在这儿,我反倒容易没了睡意。”
莲枝被堵得无话,沉默片刻,到底拗不过自家主子,只好起身退出卧室,不过她却并没有急着去外间歇下,反而蹑手蹑脚在卧室的门口蹲坐守着,侧耳注意里面的动静。
这般时辰,月色正好,清辉透过月窗洒进屋里,照半室荧光。林婉宜将目光从门口的方向收回来,望向窗外,穿过婆娑竹林盯着悬在夜空的月亮发了呆。
方才,灯会上发生的事儿如走马观花般在梦中一幕幕划过,这会儿静坐回想起来,又恍觉那梦中景远不止在今夜,似乎那些被埋在记忆里的旧事又被勾起,与今夜事相合。
手轻轻地抚上右手虎口的位置,林婉宜慢慢地蹙起了眉,心中思绪翻飞,想起九年前七夕夜发生的一幕幕来……
九年前,七夕夜,信阳城的大街上彩灯连绵,人潮如涌。
“爹爹,糖葫芦糖葫芦!”年方六岁的女童伸着肉呼呼的手指指着刚从身边经过的小贩,着急的晃着身旁男人的大手,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渴望。
男人顺着女童指的方向望过去,见卖糖葫芦的小贩逆着人潮走远,轻皱眉,弯腰哄着女童:“浓浓,下回爹爹给你买好不好?”街上人太多,男人担心追过去挤着女儿,可最终还是缠不过女儿,不忍拂了她的心意,便叮嘱她道,“那浓浓乖乖地在这儿等着爹爹回来?”
小婉宜心心念念都是红彤彤的糖葫芦,闻言煞是乖巧地点头。
男人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想着快去快回无妨,便立即折身追着小贩而去,很快消失在了人海里。
女童乖顺地站在小巷口的花灯下,双眼扑闪扑闪地看着热闹的街市,牢记男人的叮嘱等在原地。在离小巷不远的地方有个瘦小的男人一直盯着这边,瞧见女童落单,眯缝眼精光一闪。
女童虽年幼,但眉眼生得灵动,一看就是个小美人胚子。
小个子男子搓了搓手,心思一下子就活络了起来。
他走过去,以糖果为饵,想哄了女童随他走,不想目的还没达到,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怒喝。小个子男人一时情急,直接抱起吓哭了女童钻进了小巷。
小个子男人原本是个打鱼人,但因为沾上赌博,家里积蓄赔光,走投无路之下便动了歪心思,干起了拐卖幼童的勾当,经常趁着街上热闹拐了好些孩子关在河中小岛上的渔屋里。
女童被关在黑漆漆的充满鱼腥味的小木屋里整整一夜,当她哭累了昏昏欲睡时,小木屋的门被人打开了。
骤然袭来的光亮让女童害怕得不住往后缩,她害怕看到的是昨晚把自己强行带走的坏人。
门被打开,一个粗衣少年出现在门口,他随眼一扫就看到了缩在墙角的小女孩。少年的脸上有一丝意外,旋即想到什么,飞快地闪身进了木屋,关上了门。
少年蹲在女孩的面前,见女孩一身脏兮兮的,想起这岛上木屋的主人是个光棍,膝下并无子女,又想到村里老人说的人贩子故事,便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小妹妹,你是被人骗到岛上来的吗?”
少年生得眉目清朗,虽然衣衫简薄,但是眉宇之间正气充斥。女童偷偷地瞥他一眼,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又轻声嗫喏道:“哥哥,浓浓想回家,你帮帮浓浓好不好?”
女童的嗓音里还带着些许哭腔,软绵绵的,本来无意闯进来的少年是不想招惹是非多管闲事,听了她的话,又对上她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
少年常在离岛不远的河岸活动,知道这木屋的主人每天会在晌午和傍晚以及深夜的时候到岛上待几个时辰,而这会儿离晌午很近,担心小个子男人回来会把女童带走卖掉,少年一刻不敢耽搁,拉起她的小手就往外头跑。
竹筏泊在岸边,少年带着女童上了筏子后便撑篙想要尽快离开。
然而,竹筏刚顺着水流转了方向,少年和女童便一齐看到了迎面而来的渔船,以及船上的小个子男人。
同时那男人也看见了他们。
男人才跟花楼的老板娘谈好,赶着回来把女童送去花楼换钱,不想竟见了这场景。男人一下子就怒了,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追过来,少年急急忙忙地逃,飞快地撑着竹篙,却不想情急之下掰断了篙,教豁口的竹刺划破了右手的虎口,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落到竹筏上,渗入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