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惊讶,互相看看,均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真珠不动声色地看着吴老太太和赵甲仁,这二人表情均是讶异大于惊喜,便知道她这奶奶和爹,并不是多么疼爱她。
吴姨娘连看也不用看,喜欢她才奇怪。
不过也没啥,反正赵甲仁这回也是喜当爹的,自己心里也并没把他当爹,平局了。
又见林氏一时哭一时笑的,不由得心疼起来。
于是劝道:“我好了,娘应该高兴才对,再不要哭哭啼啼,今后女儿一定好好孝顺祖母,孝顺爹,孝顺娘。”
林氏这才渐渐止住了哭泣,道:“说起来还要多谢吴姨娘。我往日里去上香,怕珠儿累着,都是由她,愿去便去,不愿去便睡。”
林氏边说边用感激的眼神看着吴姨娘:“昨日吴姨娘说心诚则灵,哪有到佛祖门前不进的道理,我这才拽着珠儿去庙里拜。”
又真心实意道:“也多亏有真兰,珠儿本来不愿意去,多亏兰儿哄着她,才走遍了各殿。要不是吴姨娘和兰儿,珠儿这病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好。虽说一家人不用客气,还是要多谢了。”
听完这一段感激的言语,吴姨娘和兰儿对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难以形容得尴尬。
吴老太太惊奇道:“天下居然真有这样的事。”
真珠听到她娘都这样说了,觉得自己怎么着也得表示两句吧。再说了,这原赵小姐的本尊真神虽然没了,可是属于她米菲的重头戏才开场啊。
她不仅得顺理成章的演下去,而且这一演起码几十年,为了今后的日子过得顺心,剧情铺垫是很重要的,起承转合一定要流畅。
于是清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说:“是啊,真的多亏了姨娘和姐姐呢。昨天在庙里走了半天,我累的腿脚发软,头昏脑胀,后来晕倒之后,冥冥之中看见眼前一片金光灿烂,金光的尽头似乎有个人影,又似乎没有。那金光太亮了,越来越亮,我心里害怕不敢看了,就给他跪下了。”
吴老太太听得入神:“后来呢?”
“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金光四射,根本睁不开眼,就觉得身上暖乎乎的,像寒冬腊月晒太阳那样舒服。”
“然后呀,”真珠卖了一个关子,用余光看了一下众人,大家都在出神地地听着。(相信我,其实你不用余光也行的,你那缝眼没人能看到眼珠子动。)
她继续胡扯:“我觉得好像有只手摸了我的头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手,就是觉得特别轻,特别柔,就像春风吹麦苗那样的。我当时就觉得脑子里一片清明,突然就明白了许多事情,胸中闷气也一扫而光!”
赵真珠编得有鼻子有眼儿,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尤其是在场的女人们,甭管是吴老太太还是丫头婆子们,眼睛都听直了。
这类人是这类故事的主要受众,真珠心想,估计不出半日这故事就要传遍赵府了。
赵甲仁和赵真博毕竟是读过圣贤书的,先是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真珠神神叨叨描述,渐渐地也有些信了。
去觉明寺上香之前赵真珠还是个连娘亲都不会叫的智障,回来后就变得伶牙俐齿活蹦乱跳,若不是佛祖显灵,这事能怎么解释呢。
吴老太太品味了一下故事,心满意足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祖保佑。看来你这丫头是个有福的。”
真珠笑道:“祖母才是个有福的。我糊糊涂涂长这么大,什么也不懂。一定是佛祖念着祖母的面子,才显灵把孙女的病治好了。以后孙女一定好好孝顺祖母。”
赵甲仁心想这个女儿虽然相貌丑陋,言谈举止粗俗,总算智力如常了,这仿佛大约也许算是一件好事罢。
林氏见女儿虽是大病初愈,但是十分机灵懂事,忍不住喜上眉梢。
吴姨娘一想到自己昨天硬拉着林氏母女出丑,想不到弄巧成拙,竟把个赵真珠弄好了,心中暗恨,又不敢怪罪佛祖,只能默不作声。
其余众人均沉浸在某人信口开河、余韵绕梁的封建迷信故事里不能自拔。
赵真珠自己觉得,其实这是个很正规的、很严肃的故事,就是原版听起来有点恐怖,她加工过以后听起来十分就符合主流价值观了。
一大群人正心思各异,外面进来一个管事婆子道:“老太太,膳厅饭已摆好了。”
吴老太太道:“良儿又跑去哪里玩了,去把他找来,今日一家子一起吃个饭罢。”
赵真珠昨天晚上没吃饭,因为医僧怕她呕吐,要求禁食;今天早上没吃饭,因为在车上睡着了。
如今听到吃饭两个字觉得自己仿佛饿得要断气了。
当下也不等人招呼,也不要妙菱来扶,顽强地站了起来,不吃饱饭哪有力气升级打怪。
主子们在前,仆人们在后,浩浩荡荡一行人奔赴膳厅。
真珠一路携着林氏跟在吴老太太身后,眼见莲芬扶着吴老太太去那上座坐下了,忙用个宽厚的后背把吴姨娘一挡,给她挤到了旁边不得上前。
然后把她娘往右第一位让,与赵甲仁相对而坐,自己一屁股则坐在了她娘旁边。
坐下以后咧嘴一笑,心想这不过是公共课日常抢座技能而已,常规操作。
赵真兰很生气,厉声道:“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真珠莫名其妙地反问。
“我当然是要吃饭啊!”
吃货的座右铭:Just eat it !
懒得理会赵真兰,真珠满怀期待地看看吴老太太,就等一声令下,吃货模式开启。
林氏看真兰声色俱厉,不由得护短道:“珠儿年纪小,又大病初愈,真兰你做姐姐的要让着妹妹点。”
吴老太太看到真珠挤吴姨娘那一幕,顿时心生不悦。赵甲仁也皱了皱眉头。
吴老太太道:“虽说大病初愈,也应该要学点规矩。要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不能让别人看着笑话。”
真珠十分苦闷,你们能不能体谅一下我这个两顿没吃的胖子的心情,能不能别扯淡了啊,再扯下去菜都凉了啊。
于是立刻温顺谦恭地说:“祖母您说得太好了,太对了!我娘常跟我说,咱家祖父、父亲都是读书人,赵府是言情书网、礼义之家。孙女我虽然没读过圣贤书,不知道啥大道理,最基本的嫡庶有别,尊卑有序也是知道的。祖母您的这番教诲孙女记住了。孙女一定努力做个懂礼数,知廉耻的大家闺秀,一定不给您老人家丢脸。”
饿过的人都知道,饿的时候啥也顾不了,节操神马的,等先吃饱再说啊。
第9章 攻占京城八卦圈
吴老太太被真珠这通夹枪带棒的奉承堵住了,想发火吧,偏偏这丫头满脸谄媚,让人不知如何接话。
古语有言:伸手不打笑脸人啊。
吴姨娘听这死丫头口口声声“嫡庶有别”“礼义廉耻”,如何不知是在讽刺自己,句句话像钢针扎在心上,简直肺都要气炸了。
于是泫然欲泣,红着眼眶,对着赵甲仁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老爷”。
一家之长赵甲仁看看一脸委屈的吴姨娘,又看看正襟危坐的赵真珠,嘴巴张了张,最终挥手说道:“吃饭!”
有一句话真珠确实没说错,赵府是读书人家,吃饭讲究的是食不语,这恰好正中真珠下怀,她跟他们原本也无话可说。
主子们在座吃饭,丫鬟们在旁布菜 。
妙菱小姐姐这会儿突然跟上了节奏,真珠的眼睛看向哪里,她的筷子就伸到哪里。
直吃得满脸满嘴都是油,除了林氏坐在旁边满脸慈爱地看着真珠大快朵颐,其余众人看着她的吃相,顿时没了胃口。
真珠见他们不吃,嘴里一遍嚼着肉,一边说:“你们怎么不吃啊,你们不吃我就不客气了啊。”
当下也就真不客气,不管他人目瞪口呆,将一桌子好菜尽数下肚。
放飞自我之后,真珠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呃——”
吴老太太问:“吃饱了吗?”
真珠点头:“吃饱了。”
“吃饱了就跟你娘回去吧。”吴老太太站起来,莲芬扶着她走了,一边走一边嘟囔着:“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减肥神马的,先吃饱再说。
毕竟是这辈子第一顿饭,吃饱吃好,是一生的好兆头。
赵真珠爆红了。
速度之快,名气之大,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她随口胡编乱造的封建迷信小故事,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大街小巷。
这个春天盛阳城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事情,便是:
觉明寺佛祖悲天悯人大显神通,
赵侍郎之女脱胎换骨面目一新。
首先这是一个真诚无套路的故事。
其他故事一般都是:听说我表哥的连襟的姑妈家的女婿的妹夫的邻居的某亲戚曾经怎样怎样……。
或者是传说中、古时候、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怎样怎样……。
主人公要不就根本不知道是谁,要不就是死了几百年了。
这次不仅有名有姓,有鼻子有眼儿。
而且当时佛祖给赵真珠脑袋开光的时候,广场上无数目击者。
又经过了天桥、茶馆、酒肆说书先生们二次艺术创作,绘声绘色地添加了许多细节,故事愈加精彩纷呈。
比如:只见佛祖在那半空之中劈下一道闪电,击中赵家小姐,赵小姐原本迷蒙的双目之中射出一道精光。
再比如:高僧捧出他四十年童子之身的童子尿,尿色金黄,异香扑鼻,闻之沁人心脾,饮之包治百病。
这些听客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又将故事带到四面八方。
觉明寺顿时名扬四海,香火鼎盛。
各地香客蜂拥而至,求财、求子、求前程、求姻缘。
临走还要求尿!
有病喝了治病消灾,无病喝了强身健体。
你还别说,真有人说喝了之后头不晕了,腿不疼了,走路也有劲了!
又有人说以那晨尿最佳,口味醇厚,效果拔群。
于是一众香客不眠不休地堵着东西南北庙门,排队等高僧们出来倒夜壶。
还有那外地来的香客,品尝过后仍不满足,随身带着葫芦,要带回家乡以备不时之需。
把那觉明寺的各位高僧逼得没有办法,只得拼命饮水,个个尿得都肾虚了。
听妙菱说完外面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赵真珠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
她这半个月来一直待在家里思考减肥计划,哪里也没去。
完全没想到就这样猝不及防得以女主身份名动九州了,而且男主还是佛祖释迦摩尼大大,但是这剧情走向不太好归类。
赵府日子近来也很不平静,各家的请帖像雪花般飞来。
这其中有些人家地位显赫,是赵府往日根本高攀不上的。
靖江王妃在王府后花园举办季春赏花会,邀请赵府女眷前去散心。(季春还赏个毛线花,王妃您的理由还能再牵强点吗。)
华国公家请了戏班子唱堂会,邀请赵府女眷前去观赏。
文渊阁张大学士家的三小姐举行诗会,请府里小姐们前去凑趣。
至于那些以前就与赵府交好的同僚、同乡们,也纷纷邀请赵府女眷去喝茶、打牌、叙话。有些索性直接登门拜访。
果然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赵真珠哪也不想去,谁也不想见。
林氏道:“你也大了,去见见世面,结交几个朋友也好。”
真珠说:“交朋友也要志同道合,她们哪有真心想和我做朋友的,无非是想满足好奇心而已。”
“我不要去被人围着看,我又不是猴子。谁认识她们是张三李四啊?到时候没话找话尴尬死了。”
“再说娘,你看我这副样子,我和赵真兰一起出门,不是自找没趣吗。我也是要面子的。”
李妈妈劝道:“小姐不想去就不去吧,确实也无趣。”
林氏叹气,也舍不得难为女儿,便以真珠大病初愈,身体虚弱,需要静养,婉拒了所有邀请。
另一边吴姨娘兴高采烈欣喜若狂。
又要做衣服,又要采买首饰,又要给马车换新绸子,又要斟酌着各家准备合适的伴手礼。
每天忙的脚不沾地。
虽然京官众多,但其实家家都有自己的交际圈子。
尤其吴姨娘这种姨娘持家的,地位尴尬。
平日里只能和丈夫交好的几家来往。不相熟的一般不能去。
比如谁家少爷结婚,赵大人带着吴姨娘去赴宴,主家会觉得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啊。
等到宴席开始,夫人们另坐一处,席上都是正房太太,一个姨娘混在里面平起平坐,各位太太们也都觉得掉了身价。
如今有这样的大好机会结交各路权贵,吴姨娘真是心花怒放。
一来是打听打听谁家有适龄的淑女,真博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
二来带真兰和真柔出去见见世面。
特别是她家真兰,纵然再貌美如花,藏在深闺也无人知晓。
趁此机会带出去让各位世家夫人们看看,要是再能遇上些王孙公子,攀上门好亲事就更妙了。
想道此处,吴姨娘忽然想起一事来。遂来到真兰住处。
真兰正斜在游廊美人靠上看诗选,见吴姨娘来找她,问道:“娘怎么得空过来,是我的衣服首饰做好了吗?”
吴姨娘道:“好好的,看这劳什子做什么,当心眼睛熬坏了,长了皱纹。”
真兰道:“过几日张学士家三小姐办诗会,总要准备一二。”
吴姨娘笑道:“什么湿不湿、干不干的,有什么打紧的。去的都是各府里年轻小姐,你只需仔细看她们如何穿衣打扮,如何谈吐,好生学着点。国公府和王府那才是正事,到时候各府太太们都去,说不定那里面就有个是你的婆婆。”
真兰一笑,嗔道:“晓得了。整日挂在嘴上。”
吴姨娘道:“娘这几日左思右想,咱们做得这些珠钗翡翠,小门小户看着虽然富贵,但是在高门大户眼里怕也是寻常之物。各府小姐们在一处,个个都是都金枝玉叶,怕你不能独领风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