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焚箱——尾鱼
时间:2019-09-20 07:41:37

  就在这个时候,边上有个山户冒出一句:“我们值夜,除了你,没看到别的人出来方便啊。”
  现在不是分辩是否失职的时候,江炼也猜到了追找不好操作:“能不能去找孟小姐?她应该能帮忙定位的。”
  这一下提醒了孟劲松:“不对啊,有那东西来,千姿不可能不察觉吧。”
  孟千姿是在睡觉没错,但“山风引”说白了,是成倍放大身体的某些感觉,使得身体一直处在示警状态,真有“那东西”靠近,对营地的气味是个扰动,孟千姿应该会提前侦测到并及时醒来的。
  江炼急得后背冒汗,时间分秒流逝,帧帧都是催命刀,正待说什么,孟劲松腰间的步话机发出了呲呲声响,景茹司略带睡意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孟劲松简略作答:“江炼出来方便,看见了那东西,神先生还被抓走了。”
  景茹司发出了短促的“啊”声,紧接着是一片杂音,再然后,孟千姿的声音传来:“都回来吧,所有人都回来。”
  江炼一怔:“不是,千姿,神棍他……”
  孟千姿叹气:“神棍在这呢。”
  江炼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步话机里传来神棍茫然的声音:“干嘛啊,你们都跑到我帐篷里干嘛?我……睡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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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炼有一种极其荒诞的感觉。
  难道自己在做梦?
  他跟着几个人回了营地,隔着老远就看到自己和神棍的那顶帐篷帘门掀起、外头围了一圈人,神棍还没从睡袋里出来,披着件厚外套,睁着一双迷糊的眼,一脸懵逼。
  孟千姿也在,坐着轻巧的折叠轮椅——她原本的轮椅太重,不便携带,此行带了个轻量简易版的,只适合在营地推两步。
  景茹司见是虚惊一场,挥手驱散看热闹的人:“都回去睡觉,睡七分醒三分,别睡死了。”
  警报解除,孟劲松心头一松:“我就说么,我们一直守着营地,没看见有人进来,也没见神棍出去啊。”
  江炼脑子里一团乱,问神棍:“你……你又回来了?”
  会不会是神棍出去过,又趁着混乱、赶在被大家发现之前回来了?
  神棍莫名其妙:“我去哪了啊?我一直在睡觉啊。”
  孟千姿说了句:“他确实没出去过,我们进来的时候,他都还没醒呢,而且,何生知第一时间就检查了他的鞋底和鞋内。”
  这个点,又是大雾,外头的泥壤濡湿,但他的鞋底干燥,没沾上湿泥碎草,鞋内也冰冷,如果刚被穿着跑动过,怎么都会留下点热量温度。
  所以自己看到的,是个跟神棍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江炼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那个东西,和那个像神棍的人,出现在营地附近,千姿你感觉一下,应该能感觉到他们来过吧?”
  孟千姿迟疑了一下:“就是没有,江炼,没有异常的味道,也没有什么活物的热量靠近过。”
  江炼说:“会不会是他们没味道,也没热量……”
  他没再说下去,他觉得,越说越乱,事实摆在眼前,应该是自己某个环节或某处认知出了错,他得捋一下,得往前回溯……
  景茹司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也糊涂了,大半夜的,虚惊一场,困意重又袭来,她觉得分外疲惫:“应该也不是看错,你好好回想一下,有没有什么关键的。千姿,这儿有我,你先回去吧,你得休息好。”
  孟千姿找借口:“我待会再回,刚醒,一时也睡不着,精神着呢。”
  她这些日子,很少能和江炼在一处,偶尔见到,也前是人后是人,难得现在有机会,能多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她那点心思,景茹司哪会看不出来?自打听说孟千姿拼着废了条腿也要进山去找江炼的尸体,景茹司就知道,自己那点小动作是济不了事的。
  再大点的动作,她也不敢做,当年做过一次了,亏心。
  索性顺水推舟:“那我先回了,你们把事情捋一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又吩咐孟劲松:“千姿有什么事,你照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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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篷窄小,孟千姿的轮椅进不去,露天待着又太冷,孟劲松回了趟帐篷帮她拿毛毯。
  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多此一举:江炼已经把自己的睡袋拉开,很仔细地帮她裹上了,裹得胖肿胖肿的,连脑袋都兜包住了,只露了张脸。
  然后,江炼大致说了事情的经过。
  神棍听得最为激动:“真跟我一样?一模一样?他也戴了我这么……”
  他边说边抓起手边的眼镜:“时尚的眼镜吗?”
  这眼镜是新配的,金属镜架,其实不大搭神棍的气质,戴上了像个低配版斯文败类,但神棍一见倾心——也不奇怪,他一向不讲审美的。
  江炼摇头:“当时太过仓促,手电一扫,照到一张脸,就以为是你,现在想想,细节确实不一样。”
  那人没戴眼镜,自己也是太着急了,其实只要有时间细想,就会发现好多疑点:神棍夜半出来方便,怎么可能悄无声息、连手电都不打呢?
  神棍喃喃:“长得一样,难道是我的双胞胎兄弟?毕竟我是被扔在小村村村口的,不好说是不是独生子女……但是,他怎么会跟那东西在一起呢?”
  要命了,孟千姿皱眉:“这件事根本就不合理,你们俩都没有夜半打手电的经历吗?”
  她跟着二妈唐玉茹住过一段时间,唐玉茹是艰苦朴素型、农村放养式,不会给她提供什么好的环境,打手电走夜路或者上厕所这事,孟千姿颇有经验。
  “黑漆漆的一片,只有你打手电,你就是靶子,是核心,是唯一亮点,别人自然而然都会看你,有心人也会避开你——那个怪东西明明可以躲起来的,但是不躲,被你照个正着;还有那个……冒牌神棍,他都被光照到了!”
  一般人在黑暗中被光照到,会下意识闭眼、遮挡,或者向光源处张望,哪有那么淡定、还去看别处的道理?
  江炼心里咯噔一声:“你的意思是,我出现幻觉了?”
  孟千姿不置可否:“劲松他们都在值夜,虽然没打灯,但他们长期用亮子,周围有人出现,还是能察觉的,你也说了,那个怪物根本没遮掩自己,就那么大剌剌出现在空地上,他们好几双眼睛,怎么会都没看到呢?更重要的是,我确实没有闻到任何异常的味道。”
  阖着是自己出问题了?江炼头皮发麻,就在这个时候,神棍冒出一句:“也不一定是小炼炼出了问题,你们山鬼不是有山外青山……楼吗?”
  孟千姿听得一头雾水,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孟劲松反应过来:“你是说山蜃楼吧?”
  卧槽,山蜃楼?
  孟千姿心中一个激灵,这里的人,除了神棍,都太熟悉山蜃楼了,但也正因为熟悉,第一时间就把它pass掉了:毕竟,山蜃楼的首要条件是大雨。
  神棍的话点醒她了,除了“大雨”这一条,所有的所有,都跟山蜃楼极其一致。
  孟千姿和江炼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点口唇发干:这里是雪山,雪线上不可能出现瓢泼大雨。
  雪山没有雨,但会不会有跟雨同样的、替代物呢?
  江炼想起了入暮前,那漫山遍野的……大雾。
  孟千姿也想到了,她急向孟劲松道:“快,把那个史小海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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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小海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何生知拽了过来,一脸懵懂加一脸惶恐,紧抓住何生知的胳膊不撒手。
  孟千姿心跳得厉害,语气尽量温婉:“我问你啊,你看到龙,是在晚上,还是白天?”
  史小海想了想,说:“晚上,冷,在地上睡觉,一睁眼,天黑抹抹,头疼……”
  说到这儿,还拿手去摸后脑勺,一脸痛楚状:“我就……打手电。”
  这又是一条关键的,打了手电。
  山蜃楼得有灯光才能看见,史小海打了手电,江炼也打了手电,但孟劲松他们,用的是亮子。
  “然后,龙,就在天上飞,”说到这儿,史小海又兴奋了,“那么长,那么大,雾是白的,龙是黑的……”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嘟嚷了句:“不在这里,在前头,让你们往前走,你们都不走……”
  至于龙去哪了,他说不上来,只是说,看着看着,龙就不见了。
  孟千姿让何生知把史小海带走,定了定心神,才看向神棍:“我们可能……快到你梦里的地方了。”
  神棍半张了嘴,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梦?”
  孟千姿说:“你不是梦见过龙在天上飞吗?还有很多很多人点算箱子?然后,那条龙就陨落了。还有很多人围成圈,唱很悲凉的歌。”
  神棍恍然。
  江炼接着说下去:“山鬼的说法里,蜃珠是龙的涎水,如果当时,龙真的在这一带飞过,滴下一两滴涎水,很正常。”
  神棍错失过江炼他们在湘西的那次蜃珠显像,但事后听江炼说起过是如何栩栩如生,一直印象深刻。
  他心下一突:“你的意思是,我们有可能看到点算箱子的场景?”
  孟千姿觉得未必:最好的蜃珠,是显形听音的,但依江炼的说法,没有声音,那两个人明明在石后,很快就不见了,看来这儿的这颗蜃珠,成色也不怎么样。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神棍的梦境里,那条龙没多久就陨落了,已经垂垂老矣。
  然而神棍已然血脉贲张,越想越激动,以至于语无伦次:“如果场景再现,那我们不是能看到那些神族人,箱子,还有各种各样的东西了吗?哇,小炼炼,厉害了,你看到的不是真人,是上古时的显像啊……”
  他突然怔住了。
  小炼炼说,那怪物长了张牛脸,头上的突起不对称,还有对诡异的胳膊,怎么上古时的人,也长得跟螳螂人一样畸形呢?
  还有,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又是谁呢?
  更加重要的是,史小海说得很清楚,还没到地方,还得向前,也就是说,这儿并不是主场,是个偏远的、荒僻的、甚至无人的所在,那么,那两个人,在这种地方出现,又是为了什么呢?
 
 
第125章 【19】
  这些问题,江炼也想到了。
  他看向神棍:“长得一模一样这种事, 不会只是巧合, 中间一定有个缘由或者说法——恭喜你啊, 那些一直以来困扰你的事儿,可能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又强调了句:“但是,有一点你得明确,他是他你是你,你们是两个人, 管他是正是邪呢,哪怕他真是你老祖宗, 他的成就不会给你添光, 他造的孽也不会让你丢人。”
  神棍大为感激, 知道江炼这么说是为了帮自己卸掉思想包袱,当下积极表态:“我知道, 我就是我, 来自小村村村口的神棍!”
  孟千姿裹紧毯子,真想向天翻了个白眼。
  她清了清嗓子:“行了, 营地的灯都关上吧,推我去高处,我得仔细瞧瞧,那个方向是不是真有山蜃楼。”
  话音刚落, 孟劲松和江炼两个, 同时伸手握住了轮椅的推柄。
  江炼有点尴尬,先松了手。
  孟劲松也反应过来, 觉得自己有点不知趣:“你来吧,我还要……安排关灯。”
  江炼打蛇随棍上:“那行,我……帮你推她过去。”
  做戏做全套,孟劲松很客气:“那麻烦你了。”
  孟千姿正襟危坐,假装自己并不在意是谁推。
  神棍纳闷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这气氛,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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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炼小心地把轮椅推上斜坡高处。
  为安全计,没敢离营地太远,那几个值夜的,包括孟劲松,仍散布周围,他们人人都滴了亮子,置身其中,跟“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也差不多,不过江炼挺满足的:怎么说,也是“独处”不是?
  他感慨:“不容易啊,你周围不是有妈就是有人,我推个轮椅都要跟人明争暗斗。”
  孟千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居然还跟他讲哲理:“我大嬢嬢说,江河湖海,都是堤岸成就,绝对自由是不存在的,有约束才有自由——这么不容易,也没妨碍你chua chua喷香水啊。”
  江炼纠正她:“试管香没喷头,我只抹了一点点。”
  到最高处了,他把轮椅挪向史小海指过的方向,孟千姿伸手往空中虚抓,又去抹眼睛。
  江炼奇怪:“你抓什么?”
  “雾啊,看大雨里的山蜃楼,我会拿雨水抹眼睛,看大雾里的,应该拿雾吧。”
  还挺会举一反三的,江炼搬了块石头垫到屁股底下,在她轮椅边坐下:“你们就从来不知道,雪山上也会有大雾山蜃楼?”
  孟千姿摇头:“不知道,从没听说过,这儿太偏了,估计山鬼都没来过几次,西北山多,但我们来得少。你也知道,总堂是山桂斋。”
  江炼纳闷:“明明昆仑才是万山之祖,为什么山桂斋不设在昆仑呢?”
  孟千姿瞥了他一眼:“谁不想过好日子、活在山温水软的地方?住在昆仑,除了听上去高端大气,新鲜蔬菜都吃不着,要么冻死,要么晒死,叫外卖都没人送。”
  江炼啼笑皆非,不过她说什么他都觉得有道理,哪怕没道理,也有意思。
  他仰着脸,看她被微弱夜光勾勒出的温柔面庞,顿了顿,又去掖紧她毛毯下摆,老话说,“寒从底来,百病凉起”,这儿天气冷,孟千姿又腿上有伤,可不能冻着。
  过了会,孟千姿蹙眉:“不行,太远了,看不真切。不过那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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