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焚箱——尾鱼
时间:2019-09-20 07:41:37

  孟千姿应该在山桂斋,百无聊赖地过着她的富贵生活。
  神棍呢,大概在有雾镇的大宅里做“科研”吧,或者一头扎入另一件玄奇异事。
  冥冥中,一切皆有首尾,诸事都有安排。
  江炼看向孟千姿:“漂移地窟里的那个局,水鬼花了那么大力气,带了喷火-枪都没能破得了,是因为根本没找对工具——那东西的死敌,是山胆。”
  孟千姿脑子里灵光一闪:“但是山水不相逢?”
  “没错,山水两家,一开始就被要求着互不来往,其实山鬼家,多少也被老祖宗给设计了:首先,连坐王座的,都不知道山胆的功能是什么,只知道要供着、尽量别去动它;其次,你们一直以为山胆在第三重山,要不是当时神棍在,谁能知道那个山胆是假的?”
  孟千姿愣了好一会儿,以她自小培养起来的、对山鬼奶奶的感情,一时间还真不能接受自己是被设计的:“有什么事,连对自己子孙都不能说呢,明明白白说出来,让子孙执行不好吗?”
  江炼笑笑:“应该是疑心太重吧,说是子孙,上千年下来,隔了多少代了,有些不肖子孙,连祖坟都刨,换了你,你敢把大事交托出去?”
  这倒也是。
  江炼继续往下说:“这让我有一个想法,山水两家,起初是一头的,也从来就没有过节和矛盾,他们共同布置好一切之后,相约就此陌路:只要山胆不出,漂移地窟永远安全——但他们还不放心,所以在崖上设了个岗哨。”
  孟千姿心念一动:“就是那个洞神?”
  江炼点头:“洞神是它们的马前卒,而白水潇只不过是马前卒的小喽啰。现在我们再说回山胆,明知道有它在,漂移地窟就不安全,为什么不毁了它呢?”
  孟千姿迟疑了一下:“毁不掉吧?水精就已经很特殊了,喷火-枪都干不掉,山胆这种物质,更加不知道怎么对付了。”
  江炼也是这想法:“毁不掉,落在别人手里又不放心,只能自己想办法收着——怎么跟后人交代也是个问题,绝口不提吧,怕后世出个不知轻重的,剖山时好奇带出去了;如实交代吧,又不行,只能模棱两可,告诉你这东西重要,别去动它。”
  可惜了,精心布置如斯,也没能算到,孟千姿剖山时,把神棍给带进去了。
  “毁不掉”这话,触动了神棍的心事:“还有那七根凶简,也是毁不掉,连大圣人老子出面,也只能暂时封住……”
  又喃喃:“这箱子里的东西,好像都是很难毁掉的……”
  江炼脑中似有火花闪过,脱口说了句:“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聊过,山胆在山鬼手里,箱子被况家人带走了,而七块兽骨根本不知道流落何处,这三条线,从来都没交集,似乎是有人布局,不想让这些东西聚到一起?”
  神棍点头:一般而言,箱子里头的东西才重要,但这件事里,连箱子本身,都有况家人世代守着。
  江炼问了句:“如果让这些东西都重新归入箱中,会怎么样呢?”
  神棍皱眉:“都归入箱中,应该不会怎么样吧,因为本来就都在箱子里,后来箱子被偷了,东西才被瓜分的。”
  孟千姿说:“这可不一定。”
  她提醒神棍:“别忘了,你手捧山胆时,出现过幻象。你的幻象里,远远不止这一口箱子,天上还飞着龙呢,但现在,龙去哪了呢?那些其它的箱子,去哪了呢?那些箱子里,又装了些什么呢?”
  她突发奇想:“不会是龙背着那些箱子,飞到另一个维度的世界里去了吧?”
 
 
第90章 【02】
  忙完已是晚上。
  段太婆的事已有了结果,论理该跟高荆鸿说一声, 但大孃孃年事已高, 身体又不大好, 孟千姿犹豫再三,电话拨给了仇碧影——五妈这两天还在山桂斋,由她转达最合适不过了。
  仇碧影是烈火性子,听到自家长辈是折在阎罗手上的,气得破口大骂, 待到听了阎罗的种种经历,又觉得毛骨悚然, 半晌没作声。
  末了问她:“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孟千姿想了想:“现在线索不多, 哪里有线头就揪哪里吧, 阎罗说是在镇龙山找到的龙骨残片,我准备在这多待两天, 调一下这头的山谱, 看个究竟。”
  孟千姿忙的是正事,仇碧影不好说什么, 顿了顿又问她:“那个江炼,还在那呢?”
  其实她口气柔和,但孟千姿还是无端反感,眉头皱了又皱, 耐着性子解释:“江炼是帮况家找箱子的, 而况家也是整件事里的重要一环,难道还把他撇开吗?”
  仇碧影犹豫了一下:“那他, 有没有对你……”
  孟千姿光火:“没有!没有!江炼一直在认真做事,没功夫来追我。我很好吗?是什么香饽饽吗?人人都看得上我吗?五妈,你别在那想一出是一出行不行?”
  她这一发火,仇碧影反而不用藏着掖着了:“小千儿,你看看你,又发脾气,你明知五妈不是那意思。”
  孟千姿见她陪小心,又觉得过意不去,语气缓回来:“五妈,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人家江炼从没说过喜欢我——他不说,难道我冲过去跟他说别喜欢我?人家回一句,孟小姐,你想多了吧……我臊不臊啊?”
  仇碧影在那头笑:“也是,他不开口也就算了,要是开口……小千儿,为他好也为你自己好,别磨磨唧唧耽误人家,当断则断吧。”
  挂了电话,孟千姿什么心情都没了,枯坐了会之后,扯了条毯子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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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经挺深了。
  这寨子是个杂居寨,壮、瑶、汉族都有,服饰上的差别挺大,但建筑上没什么典型风格,貔貅的人租下了这一排好几个院落,矬子里拔将军,最过得去的一个就留给了孟千姿几个人。
  这小院也就是个农家小院的样式,屋檐下悬着一串串红彤彤的晒制辣椒,院门光有门框,没门,大概熟门熟户,没必要关门防贼吧。
  院子里,放了几张竹制粗编躺椅,夏天纳凉用的,现在是夏末,躺椅还没收,但夜晚已经有点凉意了,孟千姿过去躺下,又把毯子盖在身上。
  身底下的竹篾条凉丝丝的,身上盖毯子的地方却又温暖得很,这上下反差,还蛮惬意。
  孟千姿躺了会,刚迷迷糊糊有了点睡意,忽听到后面房间里有开门声,紧接着有人往外小跑,经过躺椅时,那人咦了一声,叫她:“千姿,怎么睡这了?”
  是江炼。
  孟千姿拢了拢毯子,问他:“干嘛去?”
  江炼指了指门外:“用房车。”
  寨子太偏,基础设施跟不上,屋里没马桶,上厕所一般是野地茅坑解决,孟千姿的房车有污水箱,用房车,基本上就是上厕所的代名词了。
  孟千姿瞪他:“我同意你用了吗?是白用的吗?一次一块!”
  江炼哭笑不得:“那我回头给你。”
  “那不行,先交钱,再上车。”
  江炼没办法,又一溜烟往回跑,再出来时,手里抓了手机,边走边点,孟千姿听到自己的手机有消息进来,点开一看,江炼给她发了个红包,一块五的。
  还朝她喊话:“不用找了,五毛钱打赏你的,太敬业了,大半夜还在这看厕所。”
  孟千姿又好气又好笑,目送他消失在院门之外,又去收那红包,将点而未点时,一股颓丧袭上心头,忽然就觉得,自己怪没劲的。
  江炼并没想招惹她,她何必去主动招惹他呢?
  她撂了手机,身子往毯子里缩了缩,又往上拉毯沿,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
  天上有星,疏疏朗朗,不知名的虫子在墙根处有一声没一声地啾鸣,偶尔不知哪个方向,会传来狗叫声——深夜的狗叫声会让人发慌,觉得是有鬼过路或是有贼翻墙。
  有熟悉的脚步声,是江炼又回来了,说她:“你就这么露天睡吗?”
  孟千姿说:“又没碍着谁。”
  江炼笑,径自回房了,孟千姿见他就这么走了,又有点失落——哪知他很快就出来了,装备带得比她还全:除了毯子,还有枕头。
  江炼就在她隔壁那张躺椅上睡下,转头看她时,才发现她没枕头:“你这样,不硌得慌吗?”
  “有点。”
  “那回去拿啊。”
  那多麻烦啊,孟千姿回他:“我能忍。”
  一个人的忍耐力用在哪不好,用在犯懒上,江炼无语,顿了顿吩咐她:“头,抬一下。”
  孟千姿略欠起身子,等到感觉到脑后垫进了一枕柔软,才又松弛地躺下去。
  每次占了江炼便宜,都格外有成就感。
  江炼说她:“懒成这样,宁愿在这摸黑看厕所,也不愿多走两步路回去拿个枕头。”
  孟千姿慢条斯理回他:“我是懒,但我还不是枕着枕头了?有人节俭又勤快,那又怎么样,省下的口粮被人吃了,搬来的枕头被人睡了。”
  江炼无从反驳,只好岔开话题:“临睡前,神棍跟我说,暂时没新的线索,他想去趟昆仑。”
  孟千姿说:“去昆仑我不反对,但我建议,最好有了更具体的线索之后再去,阎罗只给了句‘在昆仑’,昆仑山那么大呢。”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再一想,他去昆仑,也许能有收获。”
  这话怎么讲?孟千姿转头看他。
  江炼说:“神棍这人,是个宝藏,我们现在,除了不放过每一条细小的线索外,还得指望他——你记不记得,他起初,光是听到山胆的名字,就做了找箱子的梦?”
  孟千姿点头:“然后,山胆对他是有反应的,手托山胆时,还曾出现幻象……还有那个假阎罗,好像也认识他。”
  江炼接下去:“这些幻象和感应,我觉得会继续出现的,只要他更深入地接触到某些东西——如果昆仑山真的是清点箱子、出现龙影的地方,那他到了那儿,只要接近原址,多半会有感觉。”
  孟千姿听懂了:“你把他当探针?”
  江炼嗯了一声。
  就让神棍这根人形探针在昆仑山漫山遍野地逡巡好了,没准能帮大家做最基础的定位,好过满山抓瞎。
  孟千姿想了想:“如果这样,我建议,还有一根更灵敏的探针,和他同行。”
  江炼好奇:“谁?”
  “况美盈,她的血可以开箱——她现在的身体已经出现异样了,但依你们所言,越接近箱子,她就越能得到安抚,血液应该也就越趋于平静,她的血,才是最灵敏的信号,比神棍那虚无缥缈的感应要靠谱多了。”
  江炼没吭声,过了会才说:“你是让她不时放血……去测试和箱子的距离吗?这样会不会太受罪了点?”
  孟千姿说:“况同胜有一句话,我还挺欣赏的,况美盈也该为自己的命做点什么,而不是坐享其成、任你在外头拼命——放点血怎么了?水鬼家赔上了那么多条命,至今还没个结果呢。”
  也是。
  江炼不再坚持:“我明天就给美盈打电话,昆仑山那种地方,苦寒之地,她得做好吃苦耐劳的准备。”
  说到况美盈,忽然就勾起孟千姿一桩心事来,她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问他:“你当初,为什么不让况美盈喜欢你啊?”
  江炼一愣,旋即失笑:“这很难理解吗?一个人,连生命都不是自己的,那感情总该是自由的吧?”
  “我当初,察觉干爷有这意向,又发现自己是第一人选,我喜欢她也就算了,但我并不喜欢她,当然止不住反感。”
  “但寄人篱下、受人恩惠,又不想把事情做得太激烈,思前想后,觉得其实也好操作:只要美盈不喜欢我,就万事大吉了,因为干爷虽然倾向于老式包办,但很疼美盈,不会强逆着她来。”
  孟千姿好奇:“那你都用了什么法子啊?”
  “多着呢,”江炼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好笑,“学坏,花心,今天追这个,明天腻味那个,逃学,抽烟,混酒吧,偷东西……总之,是把她反感的事,都做了个遍。结果……”
  听这语气,结果好像不尽如人意。
  果然。
  “结果,我很快发现,白演了。美盈喜欢韦彪,怪不得每次都拿怜悯的看傻子的眼神看我,还苦劝我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哎呦我去,孟千姿蜷在毯子里笑成一团。
  江炼笑着看她,他很喜欢看孟千姿笑,她一开心,他也跟着开心,就如同现在,能让她笑笑,当年那些糗事,好像做得也不是那么没意义:“这也就算了,她还去跟我干爷告状,要知道,那些事,我都是当着她面做的,唯恐她看不见,这下可好,人证物证俱在,时间地点都说得上,想赖都没法赖。”
  “我干爷是老派人物,信奉‘棍棒底下出英才’,一听,这还得了,当时,他手下雇了不少人办事,一声令下,把我吊起来打,打得我半个月没下得来床。”
  明明怪惨的,但孟千姿对他同情不起来,就是想笑。
  “还没完呢,美盈给我送饭,还一身正气,一脸正色说,江炼,我是为你好,你现在可能不明白、会气我,但将来,会感激我的。”
  孟千姿笑得肚子都疼了。
  江炼唏嘘:“事后,我还挺愤愤不平的,觉得自己少年英俊,美盈怎么也该倾心于我吧……结果中意的是韦彪,害我判断失误,还挨一顿打。”
  孟千姿忽然感慨,低声说了句:“是啊,你以为你漂亮、有钱,是人都该喜欢你,结果并不是……人的心思,太难看透了,有人会设计让人不喜欢自己,也有人会设计让人喜欢自己。”
  江炼觉得她话里有话,却也不便追问,顿了会,才说:“如果有人设计你,让你喜欢他,那你得小心了,这人一定不是真喜欢你,真喜欢你,永远没法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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