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声随着她一步一步走上阶梯逐渐消却。
鹿眠面无表情,找了一排无人的课桌落座,掏出了电脑和笔记本,端端正正地摆在了眼前。
像是察觉到了当事人对此毫不在意一样,先前的吵嚷又回来了:
“要我说眼界也太高了吧,上次可是经济系的系草,她眼睛都没眨就把人家拒了。”
“不就是脸长得好看吗?人家家里可是上市公司,凭人家那资本,什么长得好看的找不到。”
“也奇怪了,一整年也没见她谈过对象,难不成在外面已经被……”
“你们够了吧?无凭无据恶意揣测别人恶不恶心?”
鹿眠只是安静地按出自动铅笔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今天的日期。
无论是议论,亦或是视线,对于她而言已经是生活的一部分。
只是日复一日都是如此,有些无趣。
人和人之间都有距离,但是她和别人的距离分外遥远。整个讲堂在教授未到之前都热闹异常,以她为半径的两米内却如孤岛一般寂静。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她与所有人隔开,外面有游鱼,有飞鸟,有浪花,而她只有榈叶下的阴翳。
突然有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今早在公寓门前遇见的那个男人,对方对她的全然无视反而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喧嚷声在年迈的女教授进入讲堂后戛然而止。他们科系负责讲说细菌病理学的张教授在所有学生中有绝对的威严,没有学生敢在这个过课率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教授的课上放肆,更没有学生敢翘她的课,只有——
“鹿眠。”
“到。”
“向明矾。”
“到。”
同一个清冷疏离的声音连续两次回应了两个不同的名字。
张教授挑了挑眉,看向了鹿眠的方向。女孩脸上丝毫不见惊慌,只有一派的镇定,目光干净正直地回望着她。
课堂刹那间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地等待着他们这位最为严厉的女教师会作出什么反应。
张教授微微摇了摇头,假装没发现一般,继续念下一个学生的名字了。
全员:……这后门开得也太明目张胆了。
一小时的课转瞬即逝,鹿眠将课堂笔记和录音用手机发给了向明矾。
半分钟后,没有回信,显然还在睡着。
张教授正在收拾讲台,鹿眠便施施然走到她身前,轻车熟路地帮上了年纪的女教授抱起了电脑和教案。
“我陪您回办公室。”鹿眠低声说,这个时候的她全然没有先前的锐气,更像是一匹温顺无害的小鹿。
“你啊你,不许跟明矾那个疯丫头学坏。”张教授半是责怪半是宠溺地对着鹿眠说。
鹿眠和向明矾是她课上最优秀的两名学生,虽然两个人无论是性格还是形象都跟传统印象中的“好学生”不符合,但是张教授对这些天赋卓越的孩子总是和颜悦色一些。向明矾暂且不提,鹿眠在她面前可是一等一的乖,她自然也不会过多为难鹿眠。
只是这孩子未免过于老实了。
张教授压低声音说:“你下次给明矾报到,好歹也拿本书遮着掐个嗓子喊,别像今天这样……”
鹿眠只是低头听教,时不时应一声。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快到了办公室。
远远的,一个高瘦文静的男生在向她们招手。
张教授见状,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温和的情绪,她一把夺过了鹿眠手上的教案,敦促道:“有事的话快去,别让人家久等。”
鹿眠对张教授态度的转变有些不明所以,却也不想多解释什么,只是走向了向她招手的人。
因为对方不是外人,正是她们科院年级的辅导员——何雨申。
何雨申是他们学校的博士生,辅导员这个身份算是他的校内兼职。他长相英俊,说话爽朗,待人亲切,在本科生中相当受欢迎。鹿眠平日里和他实际上没有怎么特别相处过,只有之前申请搬出学校的时候,才频繁地跟他打了一阵子交道。
看他那副严肃的表情,再联系一下今早从自己妈妈那里收到的信息,鹿眠已经知道是自己伪造家长签名的事情败露了。
果然,何雨申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鹿眠,我正好在找你,之前院领导统一核查离校学生状况,后勤处长给你妈妈打了电话,但是她说她并没有……”
“签名是我伪造的。”鹿眠直接打断了他。
何雨申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承诺得那么痛快,皱着眉问:“是有什么特殊原因么?”
“没有。”鹿眠摇头,“我只是不想住学校了,就这样。”
S大是强制本科生住宿的,尤其是鹿眠这样的外地学生。然而鹿眠大一期间跟自己寝室的舍友们关系闹得不是很愉快,便趁着暑假在校外找了套单间公寓,自己搬进去了。
这些无聊的人际关系对于鹿眠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理由,她不想解释,也懒得申请更换宿舍——即便换了,也只是将发生过的问题重演一遍。鹿眠清楚导致这一切的并不都是他人的过错,自己的性格弊端也是问题根源,然而她并不想做出任何改变,权衡利弊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自己搬出去。
然而她的不辩解似乎让何雨申误会了什么,他垂眸看着鹿眠,伸出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
“学校那边我帮你解释,你要是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和我说,学长会帮你的。”
鹿眠强忍住自己避开何雨申手的条件反射,她不觉得自己与何雨申是可以亲密交互的关系,因此对何雨申突如其来的触碰感到了一丝抵触。
这种情况表现得太过抵抗似乎有点显得过于不识相了,兴许在别人看来,这不过是前辈对后辈表示亲昵再正常不过的动作而已,尤其是何雨申还主动提出了帮衬她的打算的前提下。
虽然即便他不那么做,自己也有备用方案解决这个问题。
在何雨申指尖离开自己头顶的那一刻,鹿眠便往后微微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她低着头,恭敬却冷淡地说:“我知道了,谢谢学长。我还有课,先走了。”
在她转身离开之前,何雨申又叫住了她。
“对了,鹿眠,你现在是一个人住吗?”
鹿眠回眸望了一眼何雨申,年轻的男人脸上是温柔而亲切的微笑,仿佛这个问题只是出于纯粹的关心和好意。
她却莫名有些迟疑,半晌,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嗯。”
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眠妹的高冷和猫系仅仅是对外人限定。
她犬系起来是恨不得对喜欢的人汪汪汪一百遍围着对方狂舔一顿一整天都要skinship的那种金毛汪。
应该不出三章就能看到那样的她了。
第3章
其实鹿眠星期一只有两节课,一节早九,一节晚七,排课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这会给她带来多大不便——大清早就得赶着第一班地铁去上课,等到大晚上才能回家。不是没想过中途回家,只是来回将近两个小时,回去也无事可干,她不会做饭,午餐和晚餐都是在外面解决的,下午还顺便抽空去了趟银行给房东转完租金。
在学校耗到了八点,终于上完了最后一节课,鹿眠踩着晚上的地铁回到公寓楼下。
房东说得没错,那捣鼓水管的施工团队果然还留在楼下,几人手里拿着风镐折腾着,看起来是想趁今天就把进度赶完。
声音尖锐响亮,直到走到楼梯间内,那令人神经衰弱的钻地声也依然回荡在鹿眠耳畔。
不过也没什么需要抱怨的,她这套公寓是好不容易才租下的,硬件设施其实算是同价位里的上乘:紧挨着绿化带,地理位置也相当不错,正好处于安静车流较少的地带,却又有一个地铁站在附近。
也因此租金不菲,大多都是租赁给有能提供稳定的收入证明的工薪人员。房东最初并不乐意将房子租给像鹿眠这样的女大学生,直到鹿眠掏光了存款,付了双倍押金,才勉强先给她签了半年合同。
至于下半年还能不能续租,则要看鹿眠租赁期间的表现了。
鹿眠交完了学费和押金,也基本掏光了自己的所有积蓄。自从她违背自己母亲的安排,擅自考到S市后,对方就彻底断了她的资金。即便如此,她以前在家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在独立后并未有过任何改变,她不是一个能够向下迁就的人,与其缩衣节食降低生活水准,不如花功夫去想办法赚更多的钱。
前几天正是为了租金才委托李铭泽给自己偷接私单,赶工赶点总算是把这个月的租金和伙食费凑齐了,这个月就不能那么生死时速了,改天得主动抽空去经纪公司问问最近有没有工作可干。
她正烦恼着,人已经走上了三楼。
昏黄的灯光下,不远处有个人静静地依靠在她的公寓前。
鹿眠止步,看清楚来者后,皱起了眉。
何雨申怎么会在她家门前?
她正踌躇着,对方也注意到了她的到来,转过身朝她温和地招了招手。
“鹿眠,”何雨申扬了扬手上的文件,“学校那边有些文件需要和你核对和签字。”
“何学长,你是怎么……”鹿眠说到一半,就想起自己申请离校时填写过迁居地址,身为处理她文件的何雨申自然知道她的新居地址,于是将剩下的半句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大晚上突然造访不好意思,学校那边催得紧,我下午又没找到你人,干脆直接来你家了。”何雨申说,“我能进去坐坐么?文件不多,马上就能填完,你填完我正好能带回去交给后勤处主任。”
那为什么不给她发个信息?鹿眠心想。他又不是没有自己的联络方式。
“我刚搬来没多久,里面太乱了,不适合招待人。”鹿眠秉持着礼貌,没有明言拒绝,但是话里的意思却已不言而喻,“你把文件给我吧,我晚点填完,明天带去学校给你。”
不想一向通情达理的何雨申此时却像是没有意识到她的推辞,说:“文件催得紧,不然我也不会特地来找你。既然你东西还没收好,我也正好能搭把手,还是说……”他话音一转,“学妹不放心我?”
何雨申话说到这份上,鹿眠继续推却就显得她有些太过神经质了。
“没有那个意思。”鹿眠将手插入了挎包内,像是在翻找钥匙,“是真的太乱了,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让你看到……不介意的话,能给我五分钟时间收拾一些私人物件么?”
何雨申微笑,颔首道:“好的,那我等一会儿。”
鹿眠开了门,何雨申瞥了一眼,的确乱得可以,并不是敷衍他的借口,于是嘴角弧度更甚。
鹿眠进屋后,就立刻关上了门,她掏出手机,点开向明矾的头像,发了一条讯息。
鹿眠:【何学长不知道为什么找来我公寓了,有点奇怪。】
她一边发着,一边走进自己的卧室内,看也没看就将内衣之类的私人衣物踢进了床底下,继续打字。
鹿眠:【希望是我想太多,但是如果我二十分钟后没给你回信确认安全,就】。
一句话还没打完,信息也尚未发送,手机便被人从手中倏然抽走。
鹿眠一惊,刚一转身,映入眼中的竟是何雨申那张时刻保持着亲切微笑的俊脸。
在审阅完她所打下的信息后,何雨申的嘴角的弧度更大,竟让她感到了有些扭曲和狰狞。
早知道就把门反锁上了,是自己的失策。
马后炮也没有用。
鹿眠快速扫了一眼何雨申。
他身上没有携带利器,但是体魄并不瘦弱,平时有保持很好的锻炼……不,就算是个瘦弱的男性,靠自己的力量也无法反抗,偏偏何雨申就站在门的方向,这样狭小的室内避开他冲出去显然也不现实,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是——
呼救。
鹿眠深吸一口气,刚一张口,就被何雨申一手用力地掐住了脖子一手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原本被他握住的手机也跌落在了地上,屏幕碎裂的声音却被楼底下风镐冲击水泥地的声音给掩盖住了。
真是糟糕,她忘了楼下还在施工,那嘹亮的声音足以淹没她的一切叫喊。
“没想到学妹心中我是这种人。”何雨申一向温和的声音尖锐起来。
不是她心里你是这种人,是你用实际行动表现出了你是这种人。
这声控诉自然是无法出口的,何雨申保持着捂着她嘴唇的动作,用力地将她推到在了床上,用手臂将她压制住。
“明明是你先跑来我面前搔首弄姿的,给点好脸色之后竟然就趾高气扬起来。”
“让我帮完你就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不就是仗着脸有几分姿色么?像你这种在外面早就被人包养了的,还装作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给谁看……”
鹿眠挑了挑眉,对何雨申都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感到了诧异。
她没有反抗,在施暴者情绪高昂时浪费力气刺激对方显然不是明智的打算,便佯装放松下了身体,垂眸掩盖住了自己此时的眼神。
何雨申的语气从激动趋近平缓,因为身底下的少女脸上丝毫不见任何惊慌,她柔顺的长发在床单上散开,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是蜿蜒的溪流,被他的手半压住的柔软胸脯起伏有点急促,但也仅限于“有点”,而那被长长的羽睫半掩的猫眼此时更是显得乖巧而顺从。
他心下一喜,以为这是对方欲拒还迎的表现:“这不是也没想抵抗么,我还以为你真的对我一点意思也没有……”一边说着,一边略微松开了对鹿眠的钳制,。
哪想他还没完全松手,虎口处就传来了一阵撕裂的疼痛,腹部也被坚硬的东西狠狠一撞。
“呃!”
鹿眠松开了牙关,收回了膝击向何雨申的腿,趁他还因为疼痛而蜷曲起身子无法行动的时候,立刻将他从身上推开,起身就想往门外跑。
结果还没踏出第二步,头发就被反应过来的何雨申用力拽住。何雨申自知绝不能让鹿眠有任何逃脱的机会,这次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顺势摁着她的头就往墙壁上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