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第一局胜,平时放得开,当面她却不好意思八卦男神:“您一直拉小提琴,难道从没想过放弃?”
江岩“切”一声,什么破问题。
梁孟冬说:“我不会做别的。”
听起来像没答,其实他算是诚恳。
人生一事不为则太长,欲为一事又太短。选都选了,怎么办?不过是勉力而为。
这大概是一种傻,把偶然当成命中注定。
不比某些人,半道跑了路,说过的话碎在空气里,假装没说过。
轮到梁孟冬胜了江岩,他问:“小学二年级冬天,我琴盒的死兔子,你放的?”
“是活的!”江岩放声大笑,“你真记仇。那回我爸不让我养,我想着你这家伙名字比较冷,人也冷,兔子跟着你可以冬眠,开春我再拿回去。后来想想不放心,当天就偷回去了!”
到了三年级,梁孟冬考入音乐学院附小;江岩小学毕业,江父从S市调任到南照市,江岩转了学。一晃十七年。
他这一认罪,被梁孟冬眼风一扫,自灌了两杯。
梁孟冬胜率很高,又到他向林鹿发问。
林鹿有点紧张,结果他问的是:“你们队,遇过最危险的任务是什么?挑不违纪的说。”
江岩又嗤,这俩到底会不会玩真心话?
“不违纪。队长们都对我很照顾,大案都不肯让我冲在前。说到最危险,”林鹿刻意将脑袋凑前,好让声音压得低些,“我知道的应该是两年多前,省厅禁毒总队和禁毒局的一次联合行动,在边境捣毁了一支武装贩毒组织。当时我警校刚毕业,队长也刚到总队,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因为她枪战受了肩伤。”
江岩刚才点了支烟,给梁孟冬也点了一支,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邻座。邻座的美人正朝他抛来秋波。
梁孟冬目光没挪一寸,烟灰落在指头上,烫到了竟没知觉。
他在等林鹿接着说。
“其实那次还好,云海提过他俩在边防那些年,脑袋真是栓在裤腰带上的,几乎每月都要交一封遗书。想想那频率?”江岩说了会儿,又伤感起来,“不说了,现在他俩这儿已经算是二线了,没那么危险,不许咒自己。”
这局终于轮到江岩胜,提问梁孟冬。
“被你俩浪费了多少好问题,看哥的。”
刚才,江岩在梁孟冬的专注倾听和邻座美人的眼波中来回打量。
孟冬今年二十八岁,他俩同年的。
这小子道貌岸然,很显然在他跟前放不开。跑来听事迹报告会?装吧你就。
江岩笑得狡黠:“孟冬,你有几个女朋友?”
梁孟冬将目光投在杯中:“你猜。”
“擦,真心话!”
“没有。”
他一直以为自己有,今天发现,大概是幻觉。
“空窗?”江岩狡黠地笑,“听清楚问题,曾经的也算。”
林鹿瞪大眼睛,这也行?
梁孟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似乎很认真:“我不知道怎么算。”
“算不清?”江岩有些喝大了,“得瑟了。别急,我帮你慢慢捋。林鹿你等着瞧,你们审讯那套,十音常教我。”
酒吧有些燥热,梁孟冬本来挽着袖管,这会儿扯扯唇角,没理江岩。他松开颗衬衣扣子,仰脖灌酒,喉结急剧滑动了几下,少量液体顺着脖子挂下来,一杯很快喝尽了。酒量是真的好。
林鹿差点想拍视频,什么叫色艺双绝?
听见他忽然答:“一个。”
“我怎么不信。什么情况?”江岩问。
林鹿也不信,怎么可能。
梁孟冬摇摇筛子,缓缓吐出个烟圈,提醒:“问题超了。”
江岩撸起袖子,摇起骰盅,他不信邪。
江岩果然又胜:“是个什么样的妹子?”
林鹿竖着耳朵等,江岩催:“这么难描述?职业、性情、模样、身材……”
梁孟冬猛吸一口烟,仿佛要等到那烟气在五脏六腑里攻城略地,这才算够了本:“一个骗子。”
二人皆惊。
江岩酒都惊醒了,问:“她在哪儿?”
梁孟冬低头冷笑,没有答。
“不会就是你之前说,要在南照找的人?”江岩恍然大悟,“你为她才来的!?骗了你多久?”
梁孟冬没否认,似乎也忘了真心话的问题数量限制,想了会儿答:“十多年。”
“我操!你早在干嘛?”
“找了八年,没想到人在南照。”梁孟冬按灭那支烟,“想到早问你了。”
“你爸那里那么多人……系统内你那么多内线,找个人花八年?”
梁孟冬抿唇:“爱信不信。”
“要么是改名换姓,要么是……档案涉密?”江岩说着,也认为自己的分析太过无厘头,他真来了兴趣,“人家究竟骗你什么了?”
梁孟冬自我解嘲地笑:“我有什么?”
“擦,那还是有不少的。”江岩上下打量他,坏笑,“简直太有了。能骗到你念念不忘,不是一点点手段了,哪路天仙,几时带给我看看。我得看看什么妹子那么不长眼,骗到你这种死心眼,不看紧的。给看么?”
“嗤。”不给你也看了。
江岩举杯,仔细观察他。
“你是想要说法,还是要人?说法不难,兄弟帮你。”
梁孟冬很干脆:“要人。”
江岩:“……”
林鹿灵光一闪:“啊,音乐厅那天,那妹子也去音乐会了对不对,您情绪不好,心形松香块……是不是和妹子有关?”
梁孟冬抬眸看她,似笑非笑,知道得不少。其他人呢?
江岩大笑着称许:“林鹿,你的确有点职业素养。”
林鹿思维极其发散:“难道她沾花惹草?有男朋友?结婚了?有孩子?其实是个男人……”
江岩差点笑崩。
“不知道,都有可能,”梁孟冬掸掸衬衣上的烟灰,又给自己斟了杯酒,仍是像自嘲,“一会儿我问问。”
还要找虐。
林鹿哑然:“她不躲着您?”渣出水平了!
梁孟冬看看眼前这俩,又扫了眼手机,白云上刚才发来条短信,说已到南照,又称另有事要向他请罪,内有不得已的隐情,问能不能不绝交。
小白兔尚且知道自保,那混蛋还不打来?
“不会。”她分明有事求他。
他的口气像在说“她敢”,林鹿心底着实替他凉了凉。
绯闻果然不实。这个男人拿着琴的时候,整个银河系都是他的。他却爱着一个骗子,他好像在表达“弄死她”,却分明有种木已成舟的竭力感。
那位渣妹子,真的造孽了。
江岩暗惊,过了会儿,他碰了下梁孟冬的杯子,劝:“这么说,小骗子有没有人你不知道?既然在南照,兄弟找人替你查。真闹尴尬了也不好。”
“不用,我不打算拖泥带水。”梁孟冬将杯中物晃了晃,忽然抬头看着他,说,“江岩,我不是什么好人,连道德观念都很淡漠。”
这言论让林鹿着实一惊,江岩倒很理解,孟冬的确是他说的这副德行,但他打算做什么?
“我管她有没有人。”
自己的这个态度,还是有必要让江岩知道。
什么小白脸都不在话下,那个云海,不是江岩的兄弟?
他再一次地,将杯中物一饮而尽,任由烈酒侵袭味蕾、口腔、食道、胃……每一处:“我来都来了,她自己看着办。”
梁孟冬去洗手间的时候,他留在桌上的手机屏亮了,望着那备注名,江岩林鹿相视而笑,都没替他接。
等他回来,江岩强忍着笑:“孟冬,小胖子是谁?”
梁孟冬猛地抓起电话就查,迅速回拨过去,对方却在通话中,他搁下电话,江岩了然笑着。
孟冬神色里,分明有掩不住的失望,江岩不由得问:“我以为你会喜欢那种魔鬼身材的女人,结果口味居然那么独特?”
林鹿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嗯。”他在看来电时间,没否认。
魔鬼么?从前勉强可以算,最近忍不住扫过几眼,切,线条居然还有长进。
但也是小胖子,食言而肥!
作者有话要说: 十音:怎样才能不诋毁我!
孟冬:把我备注成“饲养员”
第18章 不眠之夜 十八
不眠之夜 十八
白云上抵达南照、递交文件、办妥手续,最后取到琴弓,夜都深了。
十音送完小白,车就在丽思酒店室外停车场,已是凌晨。
还在机场她就给孟冬打过,他没接听。
她这会儿捏着电话出神,还打么?那么晚应该是睡了,吵起来她不忍心……
正犹豫,那保安经理认得她的车,跑来殷勤询问,这两天十九楼的楼层监控,苗警官还没来取走,余队长要不要带了走。
刚出了针孔事件,酒店方诚惶诚恐,最近工作上格外配合。
十音跟他去取,车没熄火。
那经理边汇报完情况,送了她几步。十音独自回车,她警惕惯了,从车后看,副驾驶座赫然坐了个人。
十音当然没有带枪,臂上只有警用匕首,她轻轻解下,缓步接近车辆右后侧。
她脚步顿住,认出了那个人。
“孟冬?”十音收好匕首,走近了,弯了身子,对着窗内的人笑,像是受宠若惊,“在等我?我给你打过,以为你睡了。”
梁孟冬看都不看她。
他的情绪其实很好分辨,在生气。
白云上来南照,就是为了他俩一月的合奏音乐会。今天她爽约是个意外,但的确是她的错。之前偶遇小白的事,要解释么?
“我刚送了小白来酒店,是一场误会……我被叫去机场,以为有突发情况,所长都在猜是不是恐怖分子,哈哈,万万没想到是小白。”
十音干脆绕回驾驶座,好声好气,把这天的事件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梁孟冬一言不发,静静坐着听,半点反馈都不给。
“绕了一大圈,结果小白是替你办事,那弓……他很重视你的东西。”
“有劳你俩。”
十音笑意溶在脸上,他终于开口了。
“应该的。”她一点抱怨都没有,心底只有暖流暗涌,“那弓……是我妈妈送你的么?那年你来我家,我猜她送你了,问她也不肯说。”
“用惯了。”他无波无澜说了句,“要收回?”
“不不,那是你的。”十音说得艰难,“孟冬,我妈妈她……已经不在了,你要是不介意,就继续留着,物尽其用,她泉下有知,一定很感激。”
“你不问,妈妈送弓的时候,说了什么?”
十音摇摇头,抬头与他目光相碰。
他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从未读过的悲伤。他心头不忍,没再相逼,改为直白说:“白云上,接着解释。”
“我正要说。”
十音笑了,孟冬和从前一样,肯直说生气的理由,而不再是冷冷地,像隔了一个冬天。
“白云上的经纪人是个美国老头,有你的联系方式?”热络得没边。
说来真的很巧。
十音前年领了一个跨境抓捕任务,美国有个暗网组织的头目之一,经两国警方通报沟通,发现与南照这边正追捕的毒枭是同一人。
抓捕行动前两天,十音在波士顿港区的一家音乐餐厅执行装扮任务,她负责弹奏,同时监听餐厅中的一席谈话。任务完成,将近收工,出了点幺蛾子。
有个美国人过来,很认真地指出十音弹奏上的一个小错误,十音只能起身礼貌沟通,核对乐谱,发现原来是版本差异。对方根本毫无去意,就着版本问题继续讨论,还说要给十音留下联系方式。
因为摸不清楚来人路数,为人员安全起见,在场的两边警方人员只能决定,先撤离回到车上,只留了云队长接应十音。
“那老头就是小白的经纪人,这种故事真是编出来都难信,那时小白就进了餐厅,小白一见我……你也知道他这人,直接激动哭了,我还得接着装不认识,他脸差点没气歪。”
白云上当时见这人狼心狗肺,尽管气得吐血,还是留了个联系方式,压在小费底下递了去。
任务中,都是性命攸关,本着保护小白的念头,十音压根没打算理,只想着回去申报,那字条转眼却不见了。时隔半年,云海拿出来他私藏的字条,已经为十音加了小白的联系方式。
“我们云队这个人,不大按牌理出牌。”十音硬着头皮说完,“当时的行动有纪律,但他当天就跑去找过小白,估计还走过什么保密流程,签过协议,所以小白谁都不能说……过了半年,任务脱密,云队就主动替我加了好友,害我被小白骂个狗血淋头。”
他笑得有些悲戚,涉密。
她的确贴心,顺便还替白云上找好了理由。
十音鼻子轻轻嗅了嗅。
“孟冬你刚才喝酒了?去了酒吧?”好浓的酒气和烟味,她说,“喝得不少,你累不累,要不要睡一觉,明天我来接你,我们去拳馆。”
梁孟冬提醒:“已经是明天了。”
“哦哦,也对。”十音说,“但拳馆这会儿不开。”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