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鸽子——赵吴
时间:2019-09-22 08:58:34

  他已经直起身,目送十音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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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还是梁孟冬说准了,鸽子放了何止一天。
  他们再见,是两天后的事。
  十音刚进南照市辖区,就接电话,让往翡翠湖赶。江岩抱着电话低声催,别太晚,魏局他们在湖畔餐厅等。
  十音其实有点抱怨,带回这么多嫌疑人,一时都审不完,这么着急庆功做什么。
  再说她还有私事。
  其实每天都发短信报平安,孟冬回得也及时,告诉她房子还在找,符合要求的不多,又说要跑办案现场。
  那还了得,十音急忙拒了,他倒没发火,只是回的句子变短了。
  行动是今早的,昨夜十音在后方休息,总算得了一次机会通话,求着让拉段琴来听,他居然将话筒一扔。
  十音听了一大段《保卫黄河》,钢琴上夹了花的弹法,用肖邦式的装饰音改的黄河,理应是白云上在玩。音院琴房的斗琴常用曲,她和孟冬都斗过,难忘的回忆。
  琴声没断,再传来人声,那头有人在说:“好听么?在生气。这两天,拉什么都是这股黄河味,你惨了。”是小白幸灾乐祸的笑声。
  居然是孟冬在弹,感觉一夜回到解放前。
  这会儿,十音轻声告诉江岩:“我让吴狄他们先过去,我和厉锋真得晚点。”
  江岩八卦地笑:“你俩?什么情况?”
  “各自回家换衣服。”
  “都是自己人,那么讲究做什么?立大功了得瑟?快点来,厉锋我不管,你不换也好看。”
  十音压低声:“你小点声,挂着彩呢。子弹擦着左后腰,厉锋伤在右臂。伤口早晨现场紧急处置过,最好再去医院换个药,我主要是衣服,破的。”
  “你俩又中弹了?”江岩哈哈大笑,嗓门更大,“今天真是好日子,大难不死,值得多喝几杯。”
  “什么叫又,我都两年没怎么受伤了,最近运气不好,今天只是小擦伤……”
  十音话说一半,听见江岩对着谁在说:“可怜兮兮的,丫头爱美,衣服破了,估计怕染着血不好看。”
  “十音?身体没问题就直接过来,江岩车上有药箱。”抢了江岩电话的人,居然是江厅,听他又对着身边什么人问,“都不晕血吧?我让他们直接来,我们刚下火线的英雄,二位音乐家肯定是第一次见。”
  十音不怎么喝酒,不过这会儿,她怎么觉得有点上头。
  作者有话要说:  孟冬:你说要命的意思,就是要了我的命。
  十音:这不是活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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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不眠之夜 二十一
  那天上午,厉锋趁白天工厂无人上班,终于派人潜进造纸厂去,证实他们凌晨目睹卸货的货品,是有机肥。
  一个造纸工厂半夜进那么多有机肥做什么?对方在欲盖弥彰,为什么那么着急?
  本来要盯的只是一地,现在必须调整方案,要盯牢对方多个可疑人物和车辆,所需人力激增。十音答应厉锋,立刻会从南照调派过去。
  吴狄心直口快,电话里接着劝厉锋在四队彻查内鬼。
  厉锋显然不会爱听这样的话,知道目标工厂位置的,又不止四队一家,为什么就四队有问题?
  十音内心偏向吴狄的观点,但没道破。
  “你是不是怀疑厉锋本人?”吴狄挂了电话问。
  “这倒没有。”十音摇头。
  “我俩要去,你不告诉他,我劝他回来,你非让他留那儿,我以为你想看死他。”
  “看死他做什么,他有活干。”十音说,“四队要真有内鬼,他在都那样,他走我们还管得了?查就不指望他了,他队里人比我们多,就算他肯查,多少日子能查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十音已拜托品县特情,让对方在县城为数不多的几家娱乐场所,调用近日监控。厉队长的门户问题,就是市局的问题,不闻不问肯定不行。
  吴狄问她缘由,十音只说查查看,并没有展开细说。
  十音听觉超常这回事,正是她当年得以特招入边防总队的原因,但实际简历上并不写,这世上知道的人也极少。
  爸妈已经不在了,除却云队父子,想必就只有孟冬。
  她从小有极好的专注力,做事不易分心。主观意识上,她能主动隔离那些无效、无价值的声音来源,对他人的隐私也毫无兴趣。因而,这种特殊能力并没有带给她太多困扰。
  但这事会不会对他人造成困扰?
  十音觉得一定会,她可以屏蔽无意义的信息,也但对方如何直视她?她不得而知,但想必很难共事了。
  也是赶了巧,早上刚回局里,在两队相隔的走廊,听见四队办公室深处传来的通话声。是四队的李镇,话音鬼祟,在提醒话筒另一方兑现前两日在某女吴乐城承诺的某事。
  与此同时,苗辉也已经赶到了品县供电局,按照圈定的地图范围,逐一盯查,从昨夜始,工业用电量激增的地址。
  “十哥,还是你的安排周全,我太疏忽了。”
  吴狄很自责,空气中那种隐约麻|黄碱的气味,他昨天是有觉察的。本想着十拿九稳,结果煮熟的鸭子,盯飞了。
  十音更内疚,吴狄只是太累了,想要歇个周末,她呢?
  品县工厂,她根本就想全付交给吴狄和厉锋,以为破案指日可待。她的心思都在网络专家那边,那个指纹提供者一天不追查到,她一天不能安心。
  现在情势愈发紧迫,制毒者必定也在抢夺时间。她必须和吴狄全力搜寻,绝不可以懈怠。
  “我怀疑对方有订单着急出货,不然明明可以不动声色,何必弄那些化肥欲盖弥彰?既然内部有问题,我请示过魏局了,只等查到异常,我们倾向一旦下家冒头,即刻行动。”
  厉锋那头,十音则建议他继续守着造纸厂。探访造纸厂附近的人、有无闻到过气味、检测排出废水,搜寻留存证据,有很多基础搜证工作事要做。
  第一夜没什么收获,次晨,特情交来个U盘,直接交到的吴狄手上。
  吴狄筛查完,得意得直拍键盘:“十哥,你真是一抓一个准。”
  前天深夜,四队李镇和另两名队员确实出现在品县娱乐场所。不用特情专门介绍,这个与李镇一同出现的面孔,吴狄和十音都认得,是南照秦州路这边几家连锁酒吧的巡场阿标。
  这种行业的所谓巡场,就是负责打听查看风头的,他自己得消息自然最快。秦州路严打,阿标没落网。
  严打组手上掌握阿标的犯罪事实想必不多,估计不知他躲去了哪儿,原来人在品县。
  说李镇是内鬼,吴狄也明白,这应该是言重了。但四队在市局位置重要,厉峰这人又比较傲,四队人平时在局里走路生风,局里其他人,关于四队被厉峰惯坏了的抱怨常有。
  吴狄也不是真要四队难堪,但目前有理由认为,李镇等人枉顾任务、堂而皇之违纪出入不恰当的场所,与造纸厂的暴露直接相关。
  本来空口无凭,现在手上有监控有具体的人名,厉队应该自查门户了。
  中午苗辉也来了消息,不是工厂,是品县养殖场,几年前拉的380V工业用电,一直没有使用迹象,这两天用电量激增。
  “干脆甩了四队得了,“吴狄建议,“他们尽添乱,还让他们吃现成的,也太便宜了。”
  十音不建议这样。这种规模的工厂,她是没遇过不配备违禁武器的,吴狄也没有。
  “功不要抢,小气什么。正面冲突的话,厉队比较有经验,我们随时需要他。”
  “行,你这是把他当特勤、敢死队,厉队知道了要吐血。”吴狄说,“不过护花,特别是我们十哥,厉队肯定情愿得不得了……我怎么觉得便宜他了。”
  “喂你正经点。”
  吴狄提醒十音,你那晚和小白脸约会,全队可都知道了。打算怎么向云队交代?
  云队是无须交代的。
  十音想到白云上,本来正好笑,一转念,想起了那个人。
  还有他分别时的眼睛,脸真正烧起来。
  “既然都知道了,那是要堵堵你们的嘴。哼,全队停止休假,品县集合,预备行动。”
  她嘴很硬,也是真真假假的态度,笑嘻嘻的。却无知无觉,用了那人的口吻。
  盯了一天两夜,那个养殖场,没多少猪牛的腥臊,倒有一股极端刺鼻的气味,日日夜夜地散发着。
  十音生怕再断送了努力,直到行动的凌晨,才让吴狄和厉锋通了电话。
  吴狄说话很客气,“请求”厉队带几名信任的队员,即刻参与行动。实际上,谁来、谁不来,吴狄全都是指名道姓的,厉锋顿时一口气梗着,上不去下不来。
  厉锋表面上应着,也没耽误时间,其实心里五味杂陈。
  他早猜测造纸厂这里已经盯废了,十音对他肯定有怨气,本来就不想同他合作,这下估计更有了理由。
  他万万没想到,行动前十音居然会特意让吴狄来通知。
  至于队员的忠诚问题,他向来自负,根本没往这上头想。如果竟被吴狄说中,他颜面何存?
  破晓后的养殖场成了一个小型枪战现场。
  对方火力很密,但用枪毫无章法,一时间乱弹齐飞。那个瞬间十音还以为后腰是中弹,火辣辣的烧灼感,她里头穿的是贴身作训服,躲到遮蔽物后,一摸一手的血。
  十音心底一空,头一件事,想的是那人,这下如何交代?制毒团伙毕竟没怎么受过训,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再检查,十音才发现不过蹭掉了块皮,不算什么。
  那名下家被厉锋一直追捕到后山,一颗子弹差点打穿厉锋右臂,被厉锋击伤右腿后擒获。
  市局缴获到的,是以吨计的原料麻|黄碱,冰类制品即甲基安|非他明成品、半成品三百余公斤,各色制毒工具上千件,以及五把仿五四|式、子弹二十余发。
  这家养殖场之前很可能就是这个制毒团伙的仓库。造纸厂附近,四队从周边和废水取得证据若干,证明那里是他们近年的常驻制毒地点。
  大案、凯旋,到家领导就来电慰问,省厅领导还设宴庆功,这待遇很多人还是头次获得。
  其实,干上这行,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没有什么庆功一说。
  这原本只是江之源的私人宴请。明年省厅禁毒总队三十周年庆典,江厅长特邀小提琴家梁孟冬、钢琴家白云上,二位将在庆典上合奏两首曲目。
  梁孟冬算是他的世侄,这个面子当然会给;另一位却是相当难请,文化厅一开始都没能请到,是孟冬的面子。
  听罢二位演奏家激情澎湃初排的《黄河颂》,江之源本就激动不已,转眼又得闻品县捷报,一时间,胸中燃起一股激昂英雄意。
  他要求魏长生立即将功臣请来餐厅,他要为他们洗尘,让二位演奏家近身感受一下英雄气息,必定能为演奏增色,增添一种豪迈感。
  十音是最后一个到达餐厅的,她还是换了身衣服。大家都念在她是个好看姑娘,自然注意形象,没人计较她。
  还没进门,十音就听江之源在介绍:“湖畔这个地点还是孟冬挑的,他说来南照没去别处玩,惟独沿湖转了转,特别喜欢这附近,有眼光。”
  十音入了坐,和梁孟冬隔了一堆人。她后腰有伤,不能靠着椅背坐,只能直着身子坐,一边偷眼看他,他当然不理,眼风都吝啬,不肯轻易扫来。
  她看白云上在和他低语,孟冬撇一撇唇,唇角的讥诮掩饰不住。小白却冲十音做了鬼脸,十音很无辜,给小白打着手势,意思是自己伤得真不重,无碍的。
  吴狄低声告诉她:“我刚知道,原来白大师是云队的朋友。”
  十音一愣,这是哪一出?吴狄又解释:“白大师说的,你和云队,前年去波士顿出任务的时候。”
  十音恍然点点头,也不知云队当初给小白作过什么培训,又洗了什么样的脑。
  饭桌上,江之源与他爱徒厉锋对话最密。
  就听见厉锋一直在自责,说自己什么都没做,能取得胜利都是626队的功劳,直接请罪自己带队不严,四队内部甚至还出了异常状况,差点扰乱了大案破获的节奏。
  接着捧十音,如何英勇机智、奋不顾身……如何掩护自己,连同吴狄都一同被他捧上了天。
  吴狄同十音嘀咕:“厉队今天戏精上身,呵呵,我们又不见得领情。”
  十音就不是领不领情的问题,她如坐针毡,干嘛非围着她和枪战说?她还从没那么烦过厉锋。
  吴狄大概也听烦了,总算冒了头,结果他说的是:“哪里,伤最重的是厉队,今天要没有四队,我们几个连那养殖场都未必出得来,要当烈士了。厉队,兄弟们敬你,谢救命之恩。”
  烈士……
  厉锋赶紧举杯,口中全是谦词。
  吴狄向来真性情,内心大约是很看不上厉锋的,他话锋一转,言辞慨然:“不过厉队,现在不是我们谦让功劳的时候。此刻我们的大部分队友,已经回了市局,还有那么多嫌疑人要审。他们还有没有其他的制毒窝点?原料出自哪里?成品销往何处?至少余队和我,我们从走上这条路那天起,就没想过要庆功。因为无功可庆,只要那些东西还在暗中肆虐、泛滥……这从来是一条不敢妄议胜利的暗河。”
  掷地有声,掌声四起。二位领导听得欣慰,几乎拍热了手掌心。
  厉锋听得惭愧,不说话只喝酒。吴狄怕他面上挂不住,反一臂揽住他肩头,夺了他的酒杯:“哥,我替你喝,对伤口不好。”
  江之源、魏长生最爱看兄友弟恭,觉得二队冰释,不外于双喜临门。
  十音不看梁孟冬的时候,只觉得身体早就被那双眼睛凿透灼穿了……
  她只想赶紧吃完散场,或者有个地洞,她立马就钻。
  吴狄啊,你确定你是自己人?铮铮之言,放在大会上说效果岂不好得多,非得今天图口舌之快,用来教育厉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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