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郡主——岚月夜
时间:2019-09-22 09:00:52

  “那你想叫什么?表哥么?”刘琰说完,自己先摇头,“不好,我那些表亲……要不你叫我琰哥吧?”
  许京华从小和男孩子们一起疯,都是谁强谁是哥,可不甘心这么就管刘琰叫哥。
  瞧瞧这段路还算平坦,她便提议说:“咱们赛马吧,谁先追上前面开路的,谁就是哥。”
  刘琰难以置信:“我就算输了,叫你哥,人家宋先生信吗?”
  后面跟着的钱永芳听见赛马,也赶上来劝:“山路难行,赛不得马,还是到了大道上,姑娘再……”
  许京华有点扫兴:“好吧好吧,不赛马。”
  刘琰看了钱永芳一眼,钱永芳被大殿下看得一阵肝颤,躬身低头退到路旁。
  “年长者为兄,就如同姊妹一样,只是个称呼而已,”刘琰转回头,问许京华,“为何非得比个输赢?”
  “呃,我们小时候就这么玩,习惯了。”
  刘琰惊奇:“那你赢了,他们真的叫你哥哥?”
  许京华摇摇头,得意道:“叫老大。”
  听起来,他们是把“哥”当成一个头衔,许京华现在还不服他,所以不肯叫他哥哥。刘琰心情一时有点微妙,忍不住问:“那段弘英赢了呢?你会叫他哥吗?”
  “我不告诉你。”许京华嘻嘻一笑,拍马跑了。
  不告诉不就是叫么?要是不叫,她肯定就直说不叫了,但看她的笑,好像又另有隐情……这俩人到底……。
  刘琰催马跟上,心里闪过许多念头,却并没有追问。
  之后的路程还算顺利,他们在正午时分赶到上党县城,因为已经打定主意要去拜访宋怀信,就没急着走,吃饭休息后,派随从先一步去五龙山打点晚间住宿。
  刘琰和许京华在县城转了一圈,采买了礼物和晚上要吃的食物,才离开县城。
  五龙山距离县城只有十几里,虽然偏离官道,乡间道路不那么好走,他们也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公子,五龙祠有供香客休息的客房,小的们已订好了。宋先生住在西面半山坡上,说是不见外客,小的们过去远远看了一眼,照您的吩咐,没敢惊动,瞧见有人在家就回来了。”
  刘琰留了两个没打前站、衣着最普通的随从,其余人都打发去五龙祠,然后跟许京华带着那俩随从和礼物,绕到五龙山西麓,沿小路上山。
  这里没有高平那边雨大,山路还挺好走,他们很快就听到了犬吠鸡叫声,又走一阵,隐在山林中的两座茅屋也露出全貌。
  茅屋一正一偏,四外用柳条扎了篱笆,围成个不大不小的院落,院里一只黄狗看见生人,隔着篱笆狂吠。
  偏房很快走出一个身穿麻衣的老者,见许京华等人停在院门口,便喝住黄狗,走过去问:“客人可是迷路了?”
  随从想答话,刘琰抬手止住,笑问道:“敢问老丈,兰西先生可是住在此处?”
  那老者打量刘琰几眼,答道:“客人见谅,兰西先生服丧守孝,不见外客。”
  “是晚辈等冒昧前来,搅扰主人了。不过,我兄弟二人,久仰先生才学,探亲途中路过此地,听说先生隐居于此,实在难以按捺景仰崇敬之情,才不揣冒昧,登门拜访。”
  刘琰说到这里,侧身回头,随从忙上前几步,递给老者一张名帖。
  “晚辈贺喻铭,家伯父与兰西先生曾通过书信,这是家伯父的名帖,烦劳老丈交与先生。”
  这个假身份,来五龙山的路上,刘琰就跟许京华说了,所以她并不惊讶。
  那老者接过名帖,说了一句:“请稍候。”便转身进去正房。
  正房东西两边都有窗,但窗纸不怎么透光,也看不出里面是否有人。许京华挪动脚步,想走近点看清楚些,守在门里的黄狗立刻汪汪两声。
  “啧,你这小狗还挺厉害。”许京华伸手进袖袋,摸出一块在上党买的米糕,扬手丢给黄狗,“呐,见面礼,不许咬我了啊!”
  刘琰:“……”
  黄狗看见陌生人扔东西进来,先以为要打它,躲了一下,等东西落地,才又回去闻了闻,然后欢快地吃掉了。
  老者从正房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他走到门口,打开院门,笑道:“小公子莫怕,这狗只是叫得欢,不咬人的。”又冲刘琰说,“二位公子请进。”
  许京华和刘琰一起进院,那狗儿果然并不咬人,还跟着许京华跑,围着她想再要吃的。
  老者喝退黄狗,带他们两个进了正房。
  正房里面略有些昏暗,堂屋陈设简陋,并没有人,老者走到东边门口,道:“二位请进。”
  许京华自觉落后一步,跟着刘琰进门,她虽然得了刘琰嘱咐,天性却难压抑得住,一进门,眼睛就在房里溜了一圈。
  比起堂屋的空荡,这间屋子可以说是拥挤,因为除了南墙,其余三面都依墙搭了架子,架上一摞摞摆满了书。
  除此之外,北面书架旁放了一张藤椅和一个显然拿来做茶几的圆木橔,此刻藤椅上没有人,也堆了一摞书。
  正对着门摆了一张木板拼成的长案,案上同样摆得满满当当,只有中间空出写字的位置,顺便露出书案后的人——一个同样穿麻衣、麻绳缠发、满脸杂乱胡须的老头。
  这不可能是那位很厉害很厉害的宋先生吧?
  “这位小友一定在想:宋怀信怎么会是这么个糟老头子?”书案后的老头站起来,看着许京华,笑问道。
  许京华忙摆手否认:“没有没有。”
  “但我还真是。”宋怀信伸手捋捋脸上胡子,笑眯眯道,“不过你瞧着也不像贺家子孙。”
  嘿,这老头儿神了!许京华忍不住看了刘琰一眼。
  刘琰双手抱拳,深施一礼:“末学后进贺喻铭携表弟王英拜见兰西先生。”
  “王英”许京华忙跟着行礼,却听宋怀信道:“何敢当如此大礼?我书房杂乱,咱们外面说话吧。郑伯,家中可有待客之茶?”
  门外候着的老者答道:“有新采的茉莉。”
  “也罢了。”
  刘琰行完礼,和许京华退到一旁,让出门口,宋怀信也没客气,先一步出去,却没在堂屋停留,直接出了屋子。
  原来他说的是那么外面!许京华顿时觉得这老头有趣极了。
  宋怀信已走到西面窗下,那里有几个树桩,他随便一比,“坐吧。贺家子侄如此风神秀异,显望贤弟一定欣慰得很。”
  他说的就是刘琰口中那位“家伯父”贺文韬,也是刘琰的老师。
  “不敢当先生夸奖。”
  刘琰眼见有的树桩上还有黑黑白白的一滩,疑似鸟屎或鸡屎,强忍着没皱眉,和许京华绕开几步,挑干净的坐下。
  宋怀信看在眼中,笑道:“山居简陋,怠慢了。年前你伯父来信,说是正给皇子们侍讲,可还顺利?你们两个小少年,又怎么跑到这穷乡僻壤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吃了特别好吃特别嫩的酸菜鱼,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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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三顾茅庐
  刘琰发觉宋怀信不好糊弄,便临时改了说辞,说自己这一番是送表弟去探亲的——这话至少有一半是真的,而且“王英”这名字是他俩瞎编的,不像贺喻铭真有其人,万一宋怀信问起探什么亲戚,容易被拆穿。
  又答贺文韬那句:“皇子们都很好学,家伯父得圣上赏识、委以重任,唯有尽心而已。”
  这人居然自吹自擂,还说自己好学,许京华打算记住这一节,等回去要笑话刘琰。
  宋怀信却觉得这回答很得体——贺文韬本来就是个极谨慎的人,他的侄子这么答话,才是贺家家教。
  “不过前些日子,京中时疫流行,停了几天课,后来李相又不幸身故,圣上连番遣皇子致祭……”
  宋怀信大惊:“李相身故了?什么时候的事?”
  “是。上月十三病逝的,有一个月了。”眼见宋怀信神色变幻不定,刘琰又说得细了些,“李相本来身体一直很硬朗,谁也想不到他会染上时疫,还没能撑过去。圣上为此辍朝三日,追赠李相为临淄王……”
  宋怀信眼神一定,看着刘琰的目光炯炯有神:“加了何谥?”
  “文庄。”
  老头两边长眉动了动,和胡子略作纠缠,又舒展开来,叹道:“老来多闻丧信。十几年前,我有幸得人引荐,拜望过李相,可惜李相当时公务繁忙,未曾深谈。”
  这不就是说他和李相不熟么,许京华不想再谈李相——老爹也是染时疫过世的,谈李相总让她想起老爹——就插嘴说:“您不老啊!我看您头发胡子都没几根白的。”
  刘琰笑着附和:“是啊,先生比家伯父只大几岁吧?正当壮年呢。”
  “坐你们面前,哪敢说什么壮年?”
  宋怀信笑着摆摆手,正好这时郑伯端了茉莉花茶来,他便让客人喝茶,“天色不早了,喝完茶,你们早些下山,代我问候你伯父。”
  刘琰笑道:“好不容易见着先生,不请教学问就回去,晚辈怕伯父要骂的。”
  “你伯父自己就博学多才,如今还做了皇子老师,哪里用我班门弄斧?”
  许京华听这俩人说话越来越无聊,而且真请教学问了,她也听不懂,就一边喝香香的茉莉花茶,一边四处打量。
  这院子除了通往两座茅屋的小道,都长着高一截短一截的荒草,细看草叶上还有被啄过的痕迹,草丛里更是一滩一滩的鸡屎,显然这俩老头日子过得十分粗糙。
  许京华放下水杯,对说话越来越难懂的刘琰和宋怀信说:“你们谈,我去和郑伯说话。”
  “啊?”宋怀信一愣。
  刘琰笑道:“先生见笑,我这位表弟从小就不爱读书,她估计快听睡了。”
  宋怀信倒也不觉冒犯,笑道:“去吧去吧。”
  郑伯正给黄狗套绳圈,许京华溜达过去问:“要把它拴起来么?”
  “嗯,不然它总添乱。”
  “郑伯还养了鸡么?怎么没瞧见?”
  “跑出去找食吃了,晚上自己会回来。”
  “可是散养着,不怕野兽老鹰吗?”
  郑伯肤色黝黑,笑容无奈:“以前养在鸡笼里,也有野兽来偷吃,还伤了大黄的兄弟二黄,先生伤心,索性放养了,剩下多少,全看天命。”
  “……”养鸡不好好经管,还看天命,这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
  不过这话不好直说,许京华试探着摸摸黄狗的头,“它叫大黄么?”
  郑伯点点头:“小公子同它玩吧,小老儿得去后园浇菜。”
  “你们还种了菜么?我刚还想说,这院子里空着光长荒草,怎不开垦了种点菜?”
  “种了都不够鸡祸害的。后院架了高篱笆,鸡飞不进去,还好些。”
  “我可以去瞧瞧吗?”
  郑伯没想到富家公子有这雅兴,以为她可能是刚上山,觉得新鲜,就说:“当然,请这边走。”
  许京华跟着他绕到正房后头,果然迎面就看见一排差不多一人高的篱笆,她个子高,不用踮脚就能看见里面种了什么。
  “这宋先生根本不是踏实在这里过日子!”
  从宋怀信这里告辞出去,许京华立刻迫不及待地跟刘琰说。
  刘琰回头看了一眼,见足够远了,主人应该听不见,才问:“你怎么知道?”
  “他们养鸡散养,这里可是山上,左近没有别的人家,野兽老鹰没有惧怕,难道白放过鸡不吃?我问郑伯,他居然说,宋先生说能剩下多少算多少——我后来又问了问,宋先生在守孝不吃鸡,他们养鸡是要拿去换粮食的,可这么个养法,能剩几只?连蛋都捡不回来,不知被鸡下在哪里了。”
  “也就是说,根本换不够口粮。”
  “对。而且他们虽然种菜,但根本不会种,你先前说,他们已经隐居守孝三年了,如果真是踏实守孝隐居,怎么可能三年都学不会种菜,鸡也养不好?”
  刘琰若有所思:“你说得对。换不来口粮,菜也种不好,平日一定有人接济他……但我试探过,劝他入朝效力,他态度却很坚决。”
  “大概有别的原因。”
  刘琰点点头,琢磨一路,上到五龙祠后,就把最能干的随从打发出去,探听是谁平日接济宋怀信,以及他有没有与山下乡民往来。
  随从走之后,房里只剩钱永芳伺候,刘琰吩咐他:“我们明日先不走,附近不是也有寺庙么?你带人过去看看,就说我们要做法事,顺便套套话,问问僧人和宋怀信有无往来。”
  钱永芳应声而去,刘琰没再叫别人进来服侍,自己和许京华说:“其实说到李相去世时,我也若有所觉。宋先生听说此事,好像有点喜意。”
  “怎么?他们有仇?”这个许京华真没看出来。
  刘琰笑起来:“算是吧。最大的权贵之家同新法,仇正经不小呢。”
  “李相家是最大的权贵之家吗?可他不是同你有亲戚?”
  “权贵之家难免同皇室结亲。他是我母后的堂伯,也就是说他与我外祖父同祖父,到我这里,已经很远了。”
  许京华被他这么一绕,差点绕晕了,只好抓住他那位外祖父问,“可是你外祖父不是造反被……怎么李家还是最大的权贵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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