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笑道:“是啊,他以后要忙的事还多着。”
咦?这话……,许京华刚要问,太后插话说:“对了,去幽州的人前几日来信了,他们刚到。不过,迁骸骨不是小事,还要安顿孙家父子的牌位,总得过了夏才能启程往回走。到时这边墓地也差不多就修好了,正好一同安葬。”
许京华点点头:“娘娘费心了。”
太后笑一笑,摸摸她的头:“给皇上看的大字写好了么?以后你每日写好了,就打发人送到我这儿,我拿给皇上看。”
“……还要给皇上看么?”她还以为出宫回家了,这事儿就没了呢!
“那当然了,皇上金口玉言,罚你的每日十张大字,必须得写。”
行吧,没躲过去,许京华点头答应,又问:“现在就走吗?”她看一眼外面天色,“待会儿大殿下就回来了,我同他说一声再走吧?”
齐王忍不住看了太后一眼,插嘴问:“同他说什么?”
“就打个招呼,本来皇上让大殿下教我写字的,我不说一声就走,不太好吧?”上次刘琰就不乐意了。
皇上用心险恶!齐王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却没反对,“行啊,那就等一会儿。”
太后趁空让人把给许京华新做的衣裳包起来,一会儿带走,又嘱咐她:“我是真不放心你自己住,但料想你在宫里住着也不痛快,还是回自己家吧。府里日常琐事,青梅会料理,有什么为难的,就找你叔父。”
“放心吧,人手我都重新安排过了,现在不光外贼进不去,”齐王笑眯眯看向许京华,“里面的也跑不了。”
许京华:“……”
太后瞪一眼儿子,对孙女说:“别听你叔父的,城东北人口不多,确实要小心盗贼,你不在那会儿,还有胆大包天的翻墙进去,被狗咬了。”
“是吗?那盗贼抓到没有?”
“自然抓到了。”齐王接话,“不过娘娘听说以后,有点后怕,让我往许府又加派了精壮护院。我想着没有千日防贼的,跟皇上说了一声,令京兆府多放些精力在缉盗上,天子脚下闹盗贼,不是笑话么?”
这么一说,太后反而更不放心了,但要许京华在宫中或是齐王府常住,她恐怕都不自在,唉,要是自己能出宫去陪着她就好了。
许京华和齐王说了几句盗贼的事,回头看见太后面有愁容,忙开解:“娘娘别担心,我胆子大得很,不怕这些的,真来了盗贼,我和护院们一起提棍子打。”
太后叹气:“你不在我跟前,我总是不能放心。”
齐王道:“要不,我去同皇上商量商量,接您去我府里住两日?”
“不妥,哪有太后出宫住的?”
要只是太妃就好了,按旧例,太妃都可以随儿子去封地,不过如今又不同,“那些太妃还都拘在宝慈宫呢,趁早别给皇上找这个为难。”
皇上肯定要留着几位太妃在手里,方便拿捏那几个兄弟,不过就算没这事儿,皇上估计也不会答应太后去自己王府住,“好吧,那我隔一两日就带京华来看您。”
刘琰正好这时回来,一进大殿,就觉气氛不对,玩笑道:“娘娘怎么了?是不是五叔惹您生气了?”
“去!没大没小!”齐王斥了一句,“娘娘是舍不得京华。”
刘琰这时已经看到有宫女拿着包袱,“怎么?京华这就要走?”
许京华点点头:“娘娘心疼你,觉得还是让我回去折磨宋先生好一点。”
太后终于被逗笑:“不错,琰儿自己的功课都够辛苦了,还要教你这个混世魔王,真要累坏了。”
刘琰略觉奇怪,午间还没提这事,怎么突然就让五叔来接人了?
“皇上召见宋先生,我送人过来,娘娘就叫我顺便把京华接回去,正好明日也去给她爹上个香。”齐王看出刘琰疑惑,直接说道。
皇上这么快又召见宋怀信?不是说让他休息几日么?娘娘昨日到底同皇上说了什么?
刘琰满腹狐疑,却不好询问,只得说:“那我送送你们吧。”
他身在庆寿宫,都不知出了何事,满腹狐疑,各宫嫔妃就更摸不着头脑了。
长乐宫中,代行皇后职责的胡贵妃,听说大皇子把齐王和宜阳郡主送到宫门口才回来,颇觉疑惑:“怎么宜阳郡主才住两晚就走了?”又嘲笑刘琰,“咱们这位大殿下还真是殷勤。”
她身边亲信嬷嬷道:“娘娘,老奴总觉着,大殿下前些日子出门,就是同宜阳郡主有关。”
“这还用说?那个宋先生,就是他请回来的!皇上想这位宋先生,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倒叫刘琰立了个大功。
“不,不是那种有关,娘娘还真相信,这宋先生是请回来给宜阳郡主做老师的么?”
“我就是不相信才……”胡贵妃醒过味来,“你是说,这事儿同宜阳郡主还有别的关系?”
那嬷嬷点点头:“娘娘想想,大殿下不在宫中这段时日,咱们听说过宜阳郡主的消息么?”
“她不是在白马寺守孝么?”
“是守孝不假,但太后娘娘病了那些日子,宜阳郡主都没进宫来瞧一眼,老奴怎么想,都觉着奇怪。”
“亲爹刚死,热孝里头,不便进宫也没什么稀奇的,这事儿能同大皇子有什么关系?”
胡贵妃才不关心死了爹的宜阳郡主,她就想知道那些日子,皇上派刘琰去哪、做什么了。
她这些年颇得宠爱,又生了一儿一女,自觉底气很足,发觉刘琰不在宫中后,就问了皇上一句。
哪知皇上当时竟冷冷看她一眼,说:“你这些年,怎么就没半点长进?天底下,有庶母过问嫡长子去向的道理么?”
胡贵妃给这话问得脸上心上刺痛无比,一时愣在那里,皇上却起来就走,至今再没来过长乐宫。
“难道现在就不在热孝里头了?只要太后娘娘高兴,皇上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些?”
“那就是那丫头不想进宫呗。我听说那丫头野得很。”胡贵妃不耐烦了,“你老盯着她干嘛?皇上会看着她选……吗?”
那嬷嬷跟了这么一个没脑子、偏有大志的主子,很是心累,只得往直白了说:“老奴是说,娘娘若想知道大殿下做什么去了,不妨往宜阳郡主那边儿打听打听。”
“你说得容易,她都出宫回许府了,那边是太后和齐王亲自安排的人手,我怎么打听?还是先想个办法,把皇上请来。”
皇上这些天没来她这儿,尽便宜了那几个年少妃嫔,尤其是生了二公主的周昭容,万一她再怀上,生个皇子……胡贵妃心急起来。
“娘娘别急,晌午咱们不是去请了吗?皇上忙着,还是等一等,别惹了皇上厌烦。”
这点儿分寸,胡贵妃还是有的,她没再打发人去前面乾元殿,而是换了身衣裳,带着大公主去庆寿宫,陪太后说话尽孝。
胡贵妃宫女出身,服侍皇上十几年了,别的事情摸不太透,皇上最看重谁,却是知道的——在皇上心里,太后虽只是乳母,却比亲生母亲还亲,只要多孝顺太后,皇上总会高兴的。
哪知她去了坐下没一会儿,皇上就打发身边大太监徐若诚过来,要召见大皇子刘琰。
徐若诚先来跟太后打招呼,太后没说什么,只让他们直接去。
胡贵妃心里觉得不妙,言语试探了两句,太后就说乏了,打发她走。
她更加不安,回去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第二天早上刚起身,坏消息果然就来了。
“昨晚皇上留大殿下用了晚膳,直到戌时一刻,大殿下才回庆寿宫。今日一早,徐公公亲自带人,开了东宫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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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倾诉
许府说是许京华的家,其实她一共也没住过多少天,老爹又是在这儿没的,所以她回到这儿,并不觉得是回家,还因为家里只有她一个主人和一个外请的老先生,只能自己吃饭,而十分不惯。
算上送老爹去白马寺,许京华前前后后差不多有一个月没回来,院子里的石榴树已经开花,红彤彤的,十分喜人。后院栽的桑树也活了,虽然树干还细,枝条也稀疏,纳不得凉,但只要慢慢长,总能茂盛起来。
菜地里的萝卜缨绿油油一片,疯长得都欺到茄子地里去了,茄苗因此显得格外瘦小,旁边的黄瓜架倒是不错,已经看见有小黄花开在其间。
这都是她和老爹亲手种的。
许京华围着菜地转了一圈,心里安定一些,问翠娥:“那只小狗呢?”
“郡主不在,奴婢们不会养狗,就放到外院和大狗一起养了,如今养得有些野了,没敢牵进来。”
“那就放外院养吧,省得它跑过来祸害菜地。”
她溜达回房,对青梅、翠娥道了辛苦,“多谢你们,辛苦操持这个家。”
翠娥眼眶微红,低头道:“都是奴婢们该做的。”
许京华又让青梅抽空去看看赵嬷嬷,“以前是我不懂事,连累了嬷嬷,替我道个歉。以后也经常打发人去看看她,有什么能帮的,就帮一把。”
乍然回到这里,她没人说话,也没什么事做,交代过这些,早早就睡了,第二日一早起来,齐王来接上她,一起去了白马寺。
许京华给老爹上香烧纸,只把给她娘迁骸骨、和自己要读书识字的事念叨了几句。
齐王等她念叨完,也点了香插进香炉,却道:“大哥看见了,人好好找回来了……”
许京华:“?”
“以后应该也不会跑了,还自己拜师读书,可见是长大懂事了。”
齐王说着,看许京华一眼,许京华冲天翻个白眼。
齐王笑了笑,接着说:“娘娘病也好了,就是不放心京华自己住在外面,等我想个办法,让她们祖孙俩能自在地住在一起。”
他比许京华还啰嗦,又说了些琐事,才和许京华往外走。
许京华心里憋了仨字,一只脚才跨到外面,就迫不及待说:“告状精!”
“这可不叫告状,当时找不到你,我不得让你爹保佑保佑?”齐王理直气壮。
许京华哼一声,也不等他先走了,自己大步出去,却没走几步就停下,“大殿下?你怎么来了?”
院外遍植松柏,刘琰一身深青素袍,神色肃然地站在其间,倒像他才是来祭拜先人的。
“怎么了?”齐王一见他神色就知不对,快步迎上去问,“出什么事了么?”
刘琰看看他,看看落后几步的许京华,“有事想和你……说。”
从乾元殿回去后,他一夜没睡,心里憋了许多话,特别想找个人说说,所以天一亮他就起来,求了太后出宫,然后直奔白马寺找人。
但直到这一刻,刘琰才意识到,原来白马寺有两个可以让他倾诉的人,他心里一直想找的那个,到底是五叔,还是京华?
许京华与刘琰对视一眼,就已经明白他这是和皇上谈过了,忙主动回避,“我突然想起来,还有几句话要跟我爹说,你们谈吧。”
她转身就走,刘琰下意识张开嘴,想叫住她,齐王却在这时开口问:“什么事这么急,你还追到这儿来了?”
刘琰回过神,理一理杂乱思绪,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五叔,问:“你知道我母后是怎么死的吗?”
齐王一愣:“不是生了你之后就……”他突然卡住,发觉自己好像真的没有听过闵烈皇后确切死因,就反问,“怎么?你母后之死,还有什么内情?”
“你真的不知道?”
“我能知道什么?我知道的,你肯定也知道,我有事瞒过你么?到底怎么了?”
刘琰心里一松,低声道:“她是自尽身亡的。”
齐王吃惊:“怎、怎么会……”
“李式意图谋反作乱,事先跟我母后商量过,许诺让我母后做太后,我母后将此事禀报了先帝……”
刘琰将昨日皇上跟他说的,简单讲了一遍给齐王听,“父皇给我看了母后的遗书,她虽然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却始终觉得对不起父母手足,心中倍感煎熬……”
齐王听得很是唏嘘,伸手揽住侄儿,拍拍他肩头,却没说话。
“她也不愿意天下人都知道是她出首告发父兄,求先帝隐瞒此事,更不要记入史书,连我都暂时别告诉,等我长大成人,再叫我知道此事……”
“难怪这么多年,东宫都没有再立新太子妃。”齐王叹息,“也难怪母后还让你见过闵烈皇后的姐妹。”
是啊,他一直以为外祖父谋逆被诛,是他难以摆脱、时刻要压下来的巨石,却不料母亲早在他还无知无觉的时候,就已经挺身而出,自己承担了重压。
刘琰眼眶湿润,鼻中酸涩,掩在震惊之后、沉淀了一夜的悲痛终于汹涌而来。
眼泪落下之前,耳边突然传来曲声,苍凉悠远,又带着怀念伤悲,正是许京华之前吹过的胡人送葬时唱的歌谣。
他怔然而立,在这曲声中,将自己所知的所有有关母亲的事,想了一遍,直到曲声渐消,才发觉自己已泪流满面。
齐王什么都没再说,只默默陪着,等刘琰回神,侧身擦去泪水,才问:“皇兄还说什么了吗?”
“说要立太子,到时候让我去祭奠母后。”
立储是国之大事,要祭告天地太庙的,顺路去祭奠一下闵烈皇后,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