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郡主——岚月夜
时间:2019-09-22 09:00:52

  先生真是个老狐狸,听他这么一说,什么牢房什么狱卒什么牢头,都不存在,反而举世皆亲朋!
  作者有话要说:  刘琰:我怎么感觉先生把我家京华教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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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士别一日
  许京华回到自己房里,立即让人去找青梅。
  青梅还以为昨晚郡主没找她,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郡主倒沉得住气。
  她把手中事情放下,整整衣裳,快步进了内院。到许京华房中时,这位主子刚擦了身上汗,只穿件半臂和绸裤,露着两条细胳膊,盘腿坐在凉席上,面前摆着破开的半个西瓜,手里握个大汤匙,似乎正准备挖着吃。
  “姐姐来了,快来吃瓜!”许京华一见青梅就招手,让她到身边来坐。
  青梅笑着过去,脱了鞋子,在凉席上跪坐下来,“一会儿就吃午饭了,这瓜占肚子,郡主少吃些吧。”
  “我不多吃,这是分给你们的。”
  翠娥送了几只琉璃碗过来,许京华用汤匙挖了一碗西瓜肉,推到青梅面前,“这样比切的好吃。”
  她一面说,一面把半个西瓜的果肉都挖出来,分到几个碗里,自己留一碗,剩下房里婢女也一人一碗,刚刚好。
  翠娥递了一枚竹签给青梅,就和其他婢女端着碗去外间了。
  “昨日奴婢自作主张,请了齐王殿下过来,还未向郡主请罪……”
  许京华刚塞了一大块西瓜进嘴里,就听见青梅这么说,忙摆摆手,飞快把西瓜吃下去,回道:“请什么罪啊,我知道姐姐也为难……”
  青梅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这位主子一向心里想什么说什么,不似别个富贵窝里长起来的,总有弦外之音。她昨日明明不悦,怎么今日?
  许京华拎起绢帕擦擦嘴角汁水,接着说:“我现在想想,都觉得我这脾气真叫我爹说着了,就是个狗脾气,居然敢跟太子殿下吵嘴,我爹要是还在,非得跳起来打我一顿不可。”
  “郡主真性情,拿太子殿下当自己人,才会如此。”主子这么说,当奴婢的就要往回找补,“况且一家子兄弟姐妹,哪有不吵几句嘴的?奴婢昨日一时着慌,也不是因为郡主,实是叫殿下给吓着了——奴婢在娘娘身边那么多年,还真没见过殿下这样闹脾气。”
  “是吗?我还以为姐姐怕我动手打他,才急忙去请叔父来呢。”
  青梅捧场地笑了笑,“这个奴婢还真没想到。”
  许京华又塞了一大块西瓜进嘴,吃完满足地一叹,跟青梅保证:“姐姐放心,我说笑的,借我个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也不是来闹脾气的,只是同我道歉。”
  青梅道:“是奴婢大惊小怪了。”
  “姐姐不用这么说,太子殿下同我说过,姐姐们身上替我担着干系呢,小心点,并不为过。我找姐姐来,不是想责怪姐姐,只是想请姐姐以后多教教我。”
  青梅再次惊讶,许京华这个反应,她是怎么也想不到的,“郡主言重了,有甚事只管吩咐奴婢,可当不得这个‘教’字。”
  “怎么当不得?姐姐就是娘娘派来帮我的嘛!”许京华笑着指指青梅面前的碗,“姐姐快吃,现在正凉爽呢,再放就不好吃了。”
  青梅依言端起碗,慢慢吃了两块西瓜,顺便回想刚刚的对话。
  她现在服侍许京华,确实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原先来许府时的雄心壮志,早在许京华从白马寺偷跑之后,就烟消云散了,她只庆幸自己当时留守许府,并不在白马寺,不然连回宫服侍太后娘娘这个退路都没了。
  如今许京华虽然回来了,青梅却并不敢再把自己的前途,和这位任性妄为的郡主绑在一起,她只想陪着郡主守完孝,这府里有人接手了,就回宫继续服侍太后娘娘。
  那时太后娘娘看着她这两年辛苦,总能给她留个位置。
  却没想到这郡主突然转了性,竟把她找来,说了这么一番话。
  在青梅思量的这一会儿功夫里,许京华已经飞快吃完了她那碗西瓜——一边吃一边说话,太不爽快了,还是一口气吃完,再把西瓜汁喝了才舒服。
  “姐姐也知道,我七岁就没了娘,我爹腿脚还不好,家里又只有我一个女儿。”许京华擦擦嘴巴,说起正题,“怀戎胡汉混居,民风与中原不同,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很容易受欺负。”
  这一点青梅还是能明白的,其实无论在哪儿,家中没有男丁,父辈又身有残疾,都会受欺负。
  “所以我就养成了这么个臭脾气,用宋先生的话说,横冲直撞的。我知道这样不好,京里这些贵人个个都温柔和气,说话婉转好听,我就算学不会他们那样,也不能还和以前似的,一言不合就翻脸。”
  这是交心之谈了,青梅起身给许京华倒了杯清水,柔声道:“郡主千万别这么说,单看能自省这一条,您就不知比多少所谓贵人强了。其实说话直白,不是什么缺点,咱们娘娘也顶厌烦那些说话不好好说,非得绕十个八个圈的人。”
  许京华接过杯子喝了口水,笑道:“我也学不会那样,只是想请姐姐教我些日常人情往来的事,还有家里这一摊子事,我也不能一直就当甩手掌柜,光劳累姐姐一个人。”
  “这个容易,郡主想听,每日给奴婢留点空闲就行。”
  “好啊,那就每日晚饭之前,姐姐来找我。”
  青梅答应下来,许京华又说:“一会儿我想去齐王府一趟,路上想给婶娘买点什么带着,姐姐可有推荐?”
  “王妃喜甜食,洛河西街上有家珍味居,做得好糕点,上次郡主称赞的绿豆糕就是他家的。”
  许京华记下来,留青梅一起吃了午饭。
  吃完饭她眯了一觉,睡醒正打算收拾收拾,去齐王府,青梅进来禀道:“郡主,太子殿下去见宋先生了,让您等他一等,殿下说要陪您一道去王府。”
  他倒很会赶时候,许京华点点头,穿好衣服梳了头,坐在房里等。
  哪知这次太子殿下疑难很多,她等了多半个时辰,才有人进来传话,说太子殿下忙完了,请郡主出门。
  许京华耐性耗尽,出去看到刘琰也没什么好脸,奇怪的是,常日带笑的太子殿下,面上神色也有些沉,她纳闷道:“我白等你这么长时候,出来你还摆脸色给我看?”
  刘琰看她一眼,终于笑了,“对不住,我还在想刚刚同先生谈的事情。”
  “什么事情?先生骂你了?”
  刘琰摇摇头:“上车再说。”
  许京华就直接上了太子殿下的车,刘琰跟着上去,只叫杨静服侍,要随许京华出门的翠娥等人只得上了许府的车,跟在后面。
  “最近各地推行新法,出了不少岔子,京中主持新法的大臣,认为地方官是有意阻挠新法,一直撺掇父皇杀鸡儆猴,重惩地方官。但据我所知,这几个地方官,情形并不相同,其中一个,我怎么瞧都是公报私仇,就想劝谏父皇,但是先生不让。”
  许京华正是佩服宋怀信的时候,便说:“先生一定有他的道理吧?”
  刘琰有点意外,许京华一向是非分明,听了他那番话,竟然没有不平地追问,反而猜测宋怀信自有道理,他突然有种士别一日就刮目相看之感。
  “先生说,我是太子,不是臣子,劝谏是臣子之责,与我无关。”
  太子臣子的,把许京华搞糊涂了,“什么意思?”
  “就是叫我万事莫开口,只顺服皇上,做个听话的好儿子。”
  许京华懂了:“是不是这么回事?好比我和我爹,以前家里有什么事,比如怎么种地,他从来听不进去我说的话,邻居随便一说,他就觉得很对,我要多说,他还骂我。”
  刘琰想了想:“唔,有一点相像。”
  “那就不奇怪了,真的,当爹的没几个能听进去儿子的话的!不止你爹我爹,我那些小伙伴的爹,都是一样的,他们有错处,别人说了也许没事,做儿女的说了,不招一顿揍都是好的。”
  这话细一想,还真有些道理,刘琰正若有所思,许京华又丢下一句醍醐灌顶的话:“每到这时候,我爹都会扯嗓子骂我‘兔崽子,还没到你当家做主的时候呢’!”
  炎炎夏日里,这话彷佛一阵凛冽寒风,直接从头顶席卷全身,刘琰一个激灵坐直,“原来宋先生是这个意思!”
  “啊?什么意思?”许京华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不舒服么?脸都白了。”
  刘琰摇摇头,感觉身上出了一层冷汗,心也扑通扑通跳得很不舒服。
  杨静瞧着殿下脸色不对,赶忙倒了杯绿豆汤递过来,“殿下是不是中暑了?晚点出来就好了。”
  刘琰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定定神说:“我没事。杨静去外面坐。”
  杨静依言掀车帘出去,和车夫坐到一起。
  “我真是做了太子没两日,骨头就轻了……”刘琰看着车帘落下,苦笑着低声说,“幸亏你说了这句话。”
  “怎么了?”许京华被他弄得十分糊涂,“你好好说话,说我能听懂的!”
  刘琰声音压得极低,“寻常人家父子相争,不过吵几句、顶多打一顿罢了,你知道皇家父子相争,结果会怎么样吗?”
  许京华从他语气中感觉到几分不同寻常,一时竟不敢答话。
  刘琰见她面有惧色,念头一转,压下了原本要说的话,“假如我与父皇相争,最好的结果,是我被废为庶人。”
  许京华一颤,刘琰忙笑道:“同你说笑的。多谢你一言惊醒我这个梦中人,先生说得对,劝谏君王,不是储君该做的事,我只该好好读史,同先生多请教学问。不谈这个了,我今日找你,还有别的事。”
  “可你真的没事吗?”
  刘琰笑一笑:“真没事。父皇最近正好要遣使去幽州,你要不要写封信给段弘英?”
  这相隔十万八千里的话题,让许京华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写、写信?就算我会写,他也不会看啊!”
  刘琰早有准备:“我可以代笔帮你写,送信的人,也能读信给他听。”
  作者有话要说:  许京华: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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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探明
  刘琰这份好意,许京华是真不怎么想接受。
  上一次与段弘英见面至今,已经差不多有五个月,许京华不是不挂念他,只是……她不怎么想知道段弘英的近况。
  她脸上十分明显的抗拒之意,让刘琰有些惊讶:“怎么?你不想写信回去?难道你来京城之前,和他吵架了?”
  “……不是。”许京华换了个姿势坐,却觉得不大舒服,又往另一边歪,还想翘脚,但受限于裙摆,没翘起来,她烦躁地放下腿,靠到车窗那边倚着,终于消停下来。
  旁边一直看着的刘琰,也让她这一套动作闹得有些心绪烦乱——除了吵架怄气,还有什么能让一个人,明明很惦记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却就是不肯写信给他呢?
  答案呼之欲出,刘琰却硬给按下去,佯作委屈道:“那就是我多管闲事了。”
  许京华无奈地回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吧……我走的时候,就没跟他告别,现在写信要怎么写?”
  刘琰不明白:“可你刚才说没吵架,那为何……是不是你走的时候他不在怀戎?”
  许京华点点头,刘琰道:“这就不怪你了啊……”
  “呃,我也没跟别的伙伴告别,只有邻居二全看见了,但我也没和他说是要进京。”
  所以她那些伙伴根本不知道他们父女去了哪儿,“如此你更该写信回去了!”
  “写信太麻烦,你让他们传个口信算了,就说我在京城安家了,一切都很好,勿念。”
  刘琰没应声,只看着许京华。
  “你看我干嘛?”许京华不自在,“这样还不行吗?”
  “不是不行,只是……”刘琰慢吞吞地说,“不像你的为人。”
  她从来京城第一天就对怀戎充满怀念,也时不时就提起那些小伙伴,后来还差点跑回去,显然不是那种人走茶凉之人。
  许京华目光闪躲,嘴巴紧闭。
  “行吧,那就这样。也挺好的,忘了他们,正可以多交新朋友。”
  许京华:“……”
  刘琰伸手指指自己:“我也可以趁机顶替段弘英的位置,做你最要好的朋友。”
  “你是小孩儿吗?还在乎这个。”
  “不是小孩儿就不能在乎了?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也希望我是你最要好的朋友,不是很理所当然吗?”
  “是是是,太子殿下说得都对。”许京华敷衍了一句,倚着车壁动了动,突然觉得车内闷闷的,连同被刘琰几句话勾起来的旧事,一起压在她胸口,喘不上气来。
  “其实我不是想忘了他们。”她忍不住开口,“就是……我当时跟自己赌气,我爹又急着进京寻亲,就那么走了。我那时傻得很,不知道京城有这么远,远到走了就再难回去。”
  刘琰探身给她也倒了一杯绿豆汤,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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