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京华听了这话,先看一眼齐王,又看刘琰。
刘琰也正看她,两人眼神一对,刘琰点点头,表示:没错,就是五叔的主意!
许京华不太高兴,但有宋先生的告诫,她好歹是先压下来,往好的方面想——叔父也是想哄娘娘高兴,让她和娘娘多相处,免得她伏天里来回奔波入宫,神都苑在城外,比宫里自在得多,也算是两全其美。
可她还是很不高兴!
叔父既有这个打算,先前在王府商议时,怎么不跟她和刘琰说清楚,却等到了皇上面前再说?他到底什么意思?就算避嫌,也不用把她和刘琰当贼吧?
许京华自顾生气,没听大人们后来都说了什么,直到太后叫她:“……京华就别折腾回去了,在宫里留一晚如何?”
“啊,好啊,我陪着娘娘。”
她留下,齐王夫妇告退出宫,皇上临走,就把刘琰也留下了,“琰儿也好久没陪着娘娘了,让两个孩子陪您吃饭,您多吃点儿。”
太后倒是真高兴:“好啊。”送走皇上,还特意让人加菜。
许京华趁空站到刘琰身边,跟他嘀咕:“叔父什么意思啊?”
刘琰叹气:“大概是嫌我总去找你。”
“那他好好说不就得了么?不对,他也说了啊!你还听了,给他行礼道谢呢!”
“是啊。”刘琰又叹口气,“其实让你陪娘娘去避暑是正理,我也觉得你去神都苑住,比在府里闷着强,但五叔到了父皇面前才提起……”
“我也生气这个,他这不就是拿咱俩当贼么?”
真有贼心的刘琰,听了“拿咱俩当贼”几个字,心里不由一甜,侧头看着她,低声说:“没事,你们去神都苑,我也得去探望娘娘、给娘娘问安啊。”
“可是叔父也在啊,他肯定是想天天看着我。”许京华从鼻孔出气,发出气哼哼的声音。
刘琰忍不住笑:“咱们要躲他还不容易?而且,方才父皇还给五叔下了皇命,让他把心思放在早日给我们生弟妹上。”
许京华噗一声笑了:“真的?”
她这一声问得比较响,太后听见,回头问:“什么真的?”
“娘娘,太子殿下说,皇上给叔父下了皇命……”
许京华说着拿手肘戳戳刘琰,刘琰笑着接道:“父皇催五叔早点给您生个小孙儿承欢膝下。”
太后也笑起来:“是吗?我都不敢催他们,怕他们真着急了,送子娘娘反而不来。”
许京华就走到太后身边,搀着她胳膊说:“皇上都发话了,肯定很快就来啦!”
刘琰也跟着过来,凑趣道:“五叔说要生十个八个呢。”
“又胡说。”太后话虽这么说,笑得却开怀,“我没那些奢求,能让我抱上一个就行。”
太后三十岁才生下齐王,偏齐王成亲也晚,到如今二十岁了还没生育,太后嘴上不说,心里却总怕自己还没抱上孙子就去了。
刘琰听出太后弦外之音,宽慰道:“娘娘长命百岁,何止能抱孙子,还能看见他们娶妻生子呢!”
“那我可不敢想,我呀,只要能看到你娶妻生子,就心满意足了。”
许京华抱着太后胳膊,陪太后一起笑刘琰,“这个简单,叔父说了,最迟年底,就有太子妃了。”
刘琰:“……”
五叔背着他也没少挖坑!
幸好太后说:“他说了又不算。你不知道,我们太子啊,想自己选太子妃。”
许京华和刘琰都面露惊讶——许京华是真不知道这事,刘琰是不知道父皇已经跟太后说了。
“原来父皇和您说了……”刘琰有点儿不好意思,也不敢再看许京华,眼睛瞟向一旁,“娘娘身体不适,孙儿的事又不急,等您好了再说。”
太后笑着拍拍他肩膀:“好好好,不急,结发之妻是该慎重,总得你自己喜欢才好。”
有太后这句话,刘琰心头大石放下,和许京华一起陪太后用了晚膳,临走时,又跟送他的许京华说定过几日一起见陆璇。
他觉得这一日尽管有些坎坷,但称得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便也不在乎那一时得失,之后几日都老实呆在宫里,闲下来就真按宋怀信说的,闭门读书,不理闲事。
哪料到见陆璇之前,许京华先把写给段弘英的信送了过来,刘琰用了最大自制力,还是打开信封,看了一眼称呼:“京华兄台鉴”。
他一开始还以为许京华写错了,展开信笺又看了眼署名,见清清楚楚写着“弟弘英手书”,才终于明白过来——刘琰刚安稳没几天的心,就此无声无息地掉进了寒潭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段弘英:大家好,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跟京华是互换名字之交(*^__^*)
刘琰: ( ̄^ ̄) 哼!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不能见面之交了!
第57章 见表妹
两个人要有多亲密,才会愿意互换名字,以自己之名称呼对方?刘琰难以想象。
他看着“弟弘英手书”几个字,发了会儿呆,忽然想起一事——在第一次去拜访宋怀信之前,他要和许京华假称兄弟俩,许京华却因为从小的习惯,不肯随便叫他哥哥,非得先分个输赢。
刘琰问清原委后,曾经好奇如果段弘英赢了许京华,她是否会叫他哥,她当时回的是:“我不告诉你。”
将信笺按原样折回去,刘琰看着抬头的称呼,终于得到解答。
“叫人送走吧。”他把信装回信封,重新封好,“告诉白金生,找到人之后,要是他还没成亲……”
太子殿下语调森冷,“就等他完婚了,再交给他。”
杨静接了信出去,钱永芳进来,看自家殿下脸色不太好,就站住了,没敢吭声。
过了一会儿,太子殿下回过神,瞧见他,问:“什么事?”
“皇上刚刚下旨,加封周昭容为淑妃、裴昭仪为德妃、颜昭仪为贤妃,因贵妃娘娘这一向称病,皇上又命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共掌凤印、协理六尚事务,让贵妃娘娘安心养病。”
刘琰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贵妃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之前皇上不理胡贵妃,硬把二皇子迁出去住,胡贵妃求太后也没结果,就开始称病不理事。她一向得宠,人人都以为皇上怎么也要去瞧瞧她,谁也没想到皇上竟是真的厌弃了胡贵妃,不但自己没去,连打发个人去问病情都没有。
“殿下,小的有个一同进宫的同乡,在御药房当差,他同小的说,永宁宫好像在用安胎药。”
周昭容——不,周淑妃——就住在永宁宫。
刘琰淡淡一笑:“是么?那是喜事啊。你好好谢谢你这位同乡,但这种话以后不要传了,给人知道,如何分辩得清?”这次是永宁宫,下次万一是乾元殿呢?刺探圣上病情,他这个太子是想谋反吗?
钱永芳见殿下不喜,答应一声,不敢再多言。
刘琰闷坐半晌,什么都不想做,索性起来更衣,去庆寿宫看太后。
太后那里正收拾东西,神都苑已经修缮好了,后日休沐日,皇上就要亲自送太后去避暑。
刘琰看见院子里摆了几口大箱子,同太后玩笑道:“后日我藏里面,和娘娘一起去吧?”
“还用得着藏里面?”太后失笑,“难道你不来送我么?”
刘琰道:“孙儿送完您,再藏在里面。”
太后明白了:“你也想去神都苑住?”难得见刘琰有这样近似于撒娇的时候,太后心中柔软,笑道,“好啊,等我和你父皇说情,让你也去住上两日,松散松散。”
刘琰心满意足,太后却瞧出他有心事,就说:“明日陆家姐弟来,你们在东偏殿说话吧,我让人收拾了一下,你来瞧瞧。”
祖孙两个相携去了东偏殿,刘琰见室内格局还是他原来住在这里时的样子,只简单添些陈设,可以待客了。
“就这里挺好的。”
太后拉着刘琰进去坐下,“我叫人打听过,陆家这个姑娘,小时候受过不少委屈,心性可能会有些偏激,不一定听得进劝。”
“孙儿也听说了,陆道成是因为李家吧?”
陆家也是士族,娶李氏女本是一门好亲事,谁料到没多久岳父就谋反被杀,虽然没牵连出嫁女,但姻亲的助力也不复存在,反成阻力,影响仕途,陆道成一定很懊恼。
太后点点头:“陆道成是陆太妃的堂侄,当时陆太妃还试探过先帝,说要把你姨母送去做女冠清修,先帝说,你们陆家这规矩真是有趣,新媳妇娶进来,不忙开枝散叶,却要送去清修。他们这才容下了你姨母,不过陆家既是这般人品,想来你姨母母子三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不好过是肯定的,但总比没得过强,送去清修,要不了两年,就得“得道升天”。
“孙儿尽力一试,她若就是不肯听,也只能任由她去。”
太后说这些,就是想让刘琰有这个准备,只要他不动摇,不管李家有什么招数,他们都不怕。
刘琰没什么可动摇的,他现在心里已经想着,明日见过陆家姐弟之后,要不要和许京华去御苑坐船——她和段弘英之间再怎么亲密,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多想无益,不如把精力放在筹划以后上。
太后见他神色突然开朗,只当他的心事与陆家姐弟有关,便没再问。
第二天一早,许京华先早早进宫,太后单独嘱咐了她几句,让她见机行事,别让陆璇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刘琰脸上不好看。
之后真定长公主也带着陆璇姐弟来了,陆璇的弟弟看着跟大公主差不多大,胆子却远不如大公主,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人,显得畏畏缩缩的。
陆璇倒是一副光彩照人的样子,她本来就貌美,今日还穿了一条很特别的间色裙,走进大殿时,显得体态格外风流。
可惜刘琰这时还没来,不然许京华就能跟他说:“看吧,我就说了她真的很好看!”
太后给真定长公主赐座,长公主道:“听说娘娘身体不适,要出宫去避暑?”
“是啊。我本来不想折腾,皇上说神都苑要么也荒废着,现有的屋舍,略一修缮就能住,不如去住一段时日,养养身体。”
长公主便夸了几句皇上孝心,又说了几句闲话,太子殿下才终于来了。
他照旧穿的大红太子常服,含笑走进来时,潇洒俊逸之处,就算把许京华学会的所有好词儿,都拿来称赞,也不为过。
许京华感叹着,悄悄瞄了一眼陆璇,却见陆璇正在偷瞄太子殿下,不由一笑。
其实这表兄妹两个,单从外表看,还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她这里走了个神,刘琰已经给太后行过礼、也给长公主问过好了,陆璇看一眼许京华,想等她给太子行过礼,再牵着弟弟上前。
许京华却没养成给太子殿下行礼的习惯,还是太后看见,轻轻一拍她,笑道:“你怎么跟没事人似的?”她才想起来,上前一步,行了一礼。
刘琰没出声,却对她笑了笑。
“这便是你姨母留下的陆家姐弟。”太后等许京华退回来,开口介绍。
陆璇牵着弟弟上前两步,一起行了大礼。
“免礼吧。”刘琰转过身略一打量,觉得陆璇和他早年见过的姨母,颇有几分相似,她弟弟陆容绪年纪尚幼,脸上肉呼呼的,看不出像谁。
太后等陆璇姐弟起身,又道:“在我面前,你们肯定拘束,琰儿带表妹表弟去东偏殿坐吧,京华也帮着陪陪客。”
四人便去了东偏殿,等人送上茶点来,刘琰只留杨静一个服侍,让陆璇姐弟坐,先开口问:“在公主府住得习惯吗?”
陆璇欠身道:“回殿下,还好。”
“那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旁边许京华非常惊讶:太子殿下这么直接的吗?都不多叙叙亲情?
陆璇倒似乎不怎么惊讶,答道:“回殿下,李家太夫人临走将我们姐弟托给长公主,命我们听长公主安排。”
“是吗?那长公主有何安排?”
陆璇这次没有立即回答,他们姐弟就坐在许京华对面,许京华看着她等她回答,却眼见着陆璇白皙双颊渐渐染上红晕,一时颇为惊奇,忍不住转头看向刘琰。
刘琰正看着陆璇微微皱眉,察觉许京华的动作,侧头看见她神态鲜活,不由一笑。
“他笑什么?是不是得意?这陆姑娘果然想给他做太子妃吧?!”许京华眼睛在刘琰和陆璇之间扫来扫去,不知道这算不算太后交代她的“见机行事”的机。
在她想明白之前,刘琰先开口道:“既然你不愿意说,我先说说我的看法吧。你们姐弟在陆家的遭遇,我听奂云说了,但就算长辈不慈,你们始终是陆家的儿女,去李家暂住还说得过去,长公主说来不过是你们表嫂,长住下去,恐怕不合适。”
陆璇没有抬头,脸上红晕慢慢褪去。
“你所谓长公主的安排,大约是指婚姻吧?可婚姻也是父母之命,你父亲尚在,长公主给你做主,是何道理?夫家又该视谁为亲家?”
许京华听着刘琰说话好像越来越严厉,忙端起茶杯,弄出点动静,示意他缓和缓和。
刘琰听见,和她对了个眼神,神色便缓和一些,语气也温和许多,“我说这些,并不是责怪你,容绪年幼,你也只是个闺中少女,你们无依无靠,偏赶上李相去世……”
他说到这里,略一停顿,像是很随意地问:“你们在李家住了多久?”
“三个月。”陆璇终于出声,声音却有点低哑。
“我去李家致祭,还见过太夫人,倒没见着你们姐弟。”
“李家办丧事,太夫人那里人来人往,我们外姓人,不方便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