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像讲过,但我没记住。总之你也觉得这不对吧?我们府里的采买,是有月例的啊!府里还管衣食,他们凭什么这样?”
刘琰点点头:“宫里那些还有官职呢。不过,内廷宦官,也确实难管,大约这就是‘水至清则无鱼’吧。”
“青梅姐姐也说这句了,我拿去问先生,先生把全句教给了我,却不告诉我什么意思,让我自己回去想,想明白了、自己解出意思,写下来给他看。你说坑不坑?”
刘琰忍着笑问:“先生教你的是哪句?”
许京华张口就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纩充耳,所以塞聪。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德,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太子殿下肯定会解吧?给我讲讲。”
“他连冕旒、黈纩是什么意思都没告诉你吗?”
“这个告诉了,说是皇上戴的东西,但我没见皇上戴过。”
“冕服只有祭天地、宗庙、社稷,还有三大节大朝会才穿戴,平常不戴。”
刘琰说着话,已经看见了九州池,先放下这一节,问杨静有没有备下瓜果,杨静回话说船上都备下了,两人便先到岸边上船。
因九州池就不大,宫中便也没有大船,甲板上除了撑船的内侍,只能站两三个人,船舱中坐下他们两个主子,留一个人伺候是正好,再多就显得闷了。
“你都已经把这句背得这么熟了,应当也有自己的见解了吧?”刘琰擦了手,给许京华倒一杯温茶,重新提起这个话题。
许京华走了一路有点热,正拿着团扇给自己扇风,“我琢磨着,这意思似乎是说,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且看他好的方面,装聋作哑,日子才好过。”
刘琰笑起来:“有点意思了。”
“但我还是不喜欢睁只眼闭只眼,为啥不能指出他的毛病叫他改了呢?”
“要看对谁,原文讲的,其实是上位者对子民,你想想那有多少人呢?如果是说身边的人,也有本性难移、改不了的,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总不能因为一点小毛病,就断绝往来。”
许京华端起茶喝了两口,“我觉得先生就是报复我。”
“报复你?你怎么惹他了?”
“这不是我跟着娘娘去避暑,不能带着先生么,然后这几日皇上召见他好几次,他每次回去都愁眉紧锁。他那点心事,你也知道,说穿了就是胆小。”
许京华放下茶杯,又吃了两小块瓜,接着说道:“后来我不耐烦了,就说他,‘人家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头,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刘琰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先生气得跳脚,不但功课加倍,还叫我去神都苑以后,每隔五日给他写封信,回报课业情况。说起来我就后悔,早知道不问他,留着问你了,这下可好,他教会我写信了,就让我写信给他,到时候有写错的,准得让我抄个十遍二十遍。”
刘琰听得心中一动,手臂往桌上一压,低头把下巴垫上去,眉眼弯弯地说:“你也给我写信吧,写错了也没事,我不让你抄。”
他这样子一点儿也不像平时的太子殿下,温温柔柔的,令人莫名不自在。
许京华就拿扇子往他脸上扇了一股风,“你想得美!”
“不用像给先生写信那么正式,写个字条也好啊。比如像今日,早上我们一起见了陆家姐弟,之后坐船游九州池,谈了宋先生给你留的功课,就这么简单写写就行。”
“你是想知道我们在神都苑都做什么吗?”
“嗯。娘娘虽然答应我,会和父皇求情,让我也去住两日,但肯定不会那么快就让我去,就算去了,最多也只能让我留两日。”刘琰说着叹口气,“娘娘、五叔和你都走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倒是,许京华见不得太子殿下可怜巴巴的样儿,答应下来:“那好吧,不过我不保证几日写一次。”
“就和宋先生一样不行么?反正你要把信送回来给他,顺便托他转交给我就是了。”
“得了吧!到时候他又啰嗦,说什么避嫌不避嫌的,我还是求娘娘吧。”
刘琰想想,太后娘娘应该不至于从中拦截——这会令许京华反感,娘娘不是五叔,不会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好,你看着怎么方便吧。”刘琰答应下来,然后拎起几枚樱桃,递给许京华,“我会给你回信的。”
许京华接过樱桃,一口都塞嘴里,“好啊,也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她突然觉得有了乐趣,“我还没有和别人通过信呢!”
“昨日不是刚送走一封?”刘琰略有点酸地问。
“那叫通信吗?送到他手里都不知什么时候,何况他也不会回。”
“你是说段弘英不会写信是么?可以找人代笔的。”
许京华摇头:“我叫他不用回了。”
刘琰心中一喜,面上强忍着没笑出来,问:“为何?”
“没意思。”许京华觉得樱桃好吃,又拿了几个塞嘴里,吃完直接换话题,“你跟陆姑娘说话怎么那么直接?都把我吓到了。”
刘琰看她吃得高兴,自己也拿了一颗樱桃吃,“今年的樱桃好像比较甜。”他说完学着许京华,拿了几颗一起塞嘴里,果然酸甜皆有,更加好吃。
吃完吐了核又擦了嘴,太子殿下才慢悠悠说:“同她说话,没必要讲求迂回,不过她倒比我想得要有主见。”
“也比你想得好看吧?”许京华贼兮兮问。
刘琰侧头看一眼外面,游船正经过池中小岛,岛上草木浓绿、充满生机,深吸一口气,还能闻到花草清香,此情此景,太过美好,他一点儿都不想提起别人。
“京华。”
“啊?”
“没什么。”
“……没什么你叫我?”
刘琰转回头来,向她一笑:“总觉得这样闲适惬意的时光,像是做梦。”
许京华拿绢帕擦擦手,伸长手臂在太子殿下胳膊上掐了一把,“疼吗?”
刘琰:“……”
“梦醒了吧?”许京华拿起扇子,掩住脸上得意的笑。
她只露出一双笑得弯成月牙的眼睛,刘琰不期然想起之前陆璇拿绢帕掩面,也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他,一时鬼使神差,脱口说道:“你可比她好看多了。”
许京华没明白,眼睛一瞬间瞪圆,“什么?”
刘琰回过神,瞬间坐直:“没什么。”
“谁比谁好看?”许京华没那么好糊弄,追问道。
“没谁。”刘琰也随手拿起一把扇子,胡乱朝自己脸上扇,希望自己脸别红起来。
许京华侧头斜视他,琢磨了一会儿,眼睛一亮:“你是说我比陆姑娘好看吗?”
刘琰:“……”
还是直接把脸挡住吧……。
“还真是?”许京华看他拿扇子挡住脸,忍不住大笑,“真的吗?哈哈,虽然你眼光不怎么样,但多谢太子殿下夸奖啦!”
刘琰把扇子挪下去一点,露出一双满是惊讶的眼睛。
许京华笑意盈盈:“以后也多说点,我喜欢听,还从没有人夸过我好看呢!”
刘琰:“……” 更 多 文 公 众 号:小 小 书 盟
作者有话要说: 我应该没有要高考的读者吧?那就预祝大家端午节快乐~!假期开开心心~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上花开的小心情108、侍小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逸书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择偶标准
刘琰最终也忍不住笑起来。
能做第一个夸她长得好看的人,也挺不错的,啊,还有第一个与她通信的人。他们相识虽晚,今后的日子却长,一想到还有好多她没做过的事,可以由他陪着经历第一次,刘琰就满心欢喜。
“我说的是真心话。”他放下扇子,坦然笑道。
许京华摇头:“你这眼光真的有点让人担忧,还要自己选太子妃呢……哎,上次我就想问你,你想自己选,是不是心里有谱了?”
“我只是不想什么事都最后一个知道。”这确实是他最初的想法,刘琰说了也不心虚。
“那你打算怎么选?”许京华好奇。
“我说了你不要告诉娘娘。”
还神神秘秘的,许京华点头答应:“好。”
“我打算暂时不选。”
“?”许京华惊奇,“为什么不选?”
刘琰左右看看,探身向前,低声道:“我觉得我的太子妃还没长大,我想等等她。”
说这话时,他与许京华之间只有大约一尺的距离,刘琰能清楚看到她黑亮瞳仁里倒映的自己,所以特别担心她听见自己胸膛里擂鼓一般的心跳声,说完话略一停顿,就退了回去。
许京华:“……”
她思索了一下,狐疑道:“你看上谁家小姑娘了吗?有多小啊?不会才八、九岁吧?”
“……”一盆冰哗啦砸在扑通乱跳的心上,刘琰胸中顿时偃旗息鼓,气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是!”
许京华拍拍胸口:“不是就好,吓我一跳。”
“你还吓我一跳呢……”刘琰悻悻然。
“怪我吗?你自己说的还没长大!”
“行行行,怪我,我就不该跟你说!”她这么不开窍,是怎么对段弘英不同的呢?难道是因为段弘英定亲?
刘琰皱着眉,自己端起茶喝了几口,突然心中一动,放下杯子说:“你明年也及笄了,别光看我的热闹,你……自己的终身大事,想过吗?”
这话要同别的姑娘说,肯定太过唐突,不合礼仪,但京华不拘小节,也没开窍,这时候不把敌情探明,更待何时?
果然许京华丝毫不以为意:“我想那个干嘛?还得守两年孝呢!”
孝期二十七个月,从现在算,正好还剩两年。
“娘娘可不会等你出孝了才开始打算,到明年这时候,大约就要问你了。我还听说,”刘琰说到这儿,停一停,“算了,我还是别说了。”
许京华:“……说话说一半,是想讨打吗?”
刘琰假意为难:“我怕我说了,你不打我,五叔打我。”
“叔父又怎么了?你放心吧,你是太子,他不敢打,快说!”
刘琰这才说:“我听说,他们打算招女婿在家。”
“他们是谁?给谁招女婿?给我吗?”
刘琰不吭声,让许京华自己意会。
“娘娘和叔父?不会吧?这么早就打算了?”许京华瞪起眼睛,难以置信。
“长辈们都是那样。”
许京华皱眉,嘴唇也不自觉撅起来,不是很高兴,“我可不想嫁人。”
刘琰有点惊讶:“为何?”
“不为何,就是不想。”
许京华手中扇子越摇越快,刘琰见她反感,正打算揭过这事不再提,她却忽然停了手,问:“你暂时不选太子妃,也是不想成亲吧?”
刘琰一愣,没等回答,许京华接着说:“感觉人一旦成亲,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啊,成家以后,就是大人了,要担起更多责任。你是不想长大吗?”刘琰试探着问。
“不是。我已经长大了啊!”许京华理直气壮。
刘琰:“……”我怎么没觉得?
“我是说,我以前认识的姐姐,都是和一个根本没见过的人就成亲了,然后好难才能再见到她们,都被绑在夫家一样。更惨的是,有一个送了她出嫁,到下次再见,已经抱着娃娃了。”
“你跟她们不一样,你是郡主,还有娘娘和五叔撑腰,”刘琰那颗心又不甘寂寞地欢跳起来,“你可以选一个熟识且称心如意的人。”
许京华毫不意外地又泼回一盆冷水:“哪有那样的人?”
刘琰被泼习惯了,也没气馁,“怎么没有?你先说说让你选的话,你想选一个什么样的?”
“我才不说!你怎么不说?每次一提选太子妃,你就闪躲,倒好意思问我!”
游船此时恰好行至三岛之间,四岸都被挡住,令人有种隔绝于世之感,舱中除他们两个,只有杨静守在门口,刘琰听着船桨拨水的哗啦声,缓缓开口:“我想得很简单,只选情之所钟。”
他说话时定定望着许京华,双眸湛然有神、似含情愫,大大咧咧如她,心中都不由一颤,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答话。
刘琰望着她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开口,又问:“你呢?”
“我要说了,你可不许笑我。”许京华拿着扇子把玩,眼睛也落到扇子上。
“郡主放心,小的不敢。”
许京华笑了笑,抬头看他一眼,又看回扇子,“我……非英雄豪杰,不嫁。”
终于得到答案,刘琰却不知该喜还是忧,“什么样才算英雄豪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