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郡主——岚月夜
时间:2019-09-22 09:00:52

  齐王摇摇头:“比那还糟。你别问了,这种脏事,没得污了你的耳朵。”
  “您不告诉我,我就听不见了?不是说他们抬着尸体一路去府衙,都传开了吗?”
  齐王想想也是,但他自己说给侄女听,总归还是不妥,就叫崔铠来说,自己先进去看王妃。
  崔铠明白郡主是想知道整件事的经过,就从头讲起——段明带着跟班和随从在行院里头鬼混了几天后,吃厌了行院里头的酒菜,就让外面一间胡人开的酒家送菜过来,这酒家送了两次,见段明出手大方,就说店里还有塞外来的肥羊,必得现烤现吃才好。
  段明早就嫌京城的羊肉不鲜,一听这话顿时心动,带着人便去了。
  那酒家距行院不远,店里也有招徕客人、陪酒弹唱的风尘女子,甚至还有胡姬。段明看中的那个——据来报信的人说——看起来更像是良家女,只陪酒不卖身。
  段明只当那女子是欲拒还迎,想自抬身价,就许诺了好多金银,谁料那女子还是不肯。段明有些生气,不肯放那女子走,最后还是酒家掌柜出来帮忙解释,说女子确是良家,只因丈夫死了,要奉养公婆,才不得不出来做这等营生。
  当着掌柜,段明放了那女子,心里却不肯甘休,正好回去行院后,有人透露了那女子住在槐荫巷,还说了是第几户人家。
  “有人是谁?”许京华问。
  “王爷已经派人带着那个报信的去指认了,好像是行院里一个伙计。”
  “那段明怎么也不多带几个人就去了?这报信的又为何不回头去找在行院的其他人?”
  “说是段明先打发了他和今日另一个随从去槐荫巷探看,他俩不认识路,就问了殿前司派去的护卫,护卫当然不让他们去骚扰良民。”
  段文振在幽州是土皇帝,段明虽然既不受重视、也不得宠爱,但到底是亲孙子,在幽州横着走还是可以的,他手下人也张狂,听了这话心中不忿,回头就去找段明告状。
  段明被随从一挑拨,怒火高涨,但他也知道殿前司是禁军,不好得罪,索性避过护卫耳目,只带着这俩人就去了。
  到槐荫巷找到伙计说的那户人家,大门却一直紧闭不开,他们三个都是胡人打扮,在巷子里转悠,难免有人询问,段明脾气暴躁,很快和人吵了起来。
  外面吵闹,那户人家就有人出来,将门开了一条缝察看,随从守在门边,眼尖看见院子里有个妇人,很像酒家那陪酒女,便一把推开门,闯了进去。
  段明随即跟上,正好瞧见妇人躲进房,他知道惊动了人,若左邻右舍来帮忙,可能会吃亏,便打发没进来的随从,回去行院叫人。
  段弘英听到这里,气得直拍桌子:“简直是禽兽!打死他也活该!”
  “所以牛松等人赶来时,实际在场的随从,只有来报信那一个?”许京华问。
  崔铠答道:“正是。他们进院就闩上了门,不叫外面人进来,这家只有一对老夫妇和一个妇人,他们觉得正对上酒家掌柜的话,便……”
  许京华已经隐隐猜到最糟糕的部分在哪里,就说:“但此妇人非彼妇人。”
  崔铠一叹:“郡主睿智。这户人家姓蓝,户主叫蓝术,原也从过军,收复山东时还曾杀敌立功,他的独子叫蓝复,克复神都时不幸阵亡,侍卫司体恤蓝术年老丧子,便许他脱去军籍,还给分了房舍和田地。那年轻妇人,正是他们守寡的儿媳妇。”
  多年战乱、人口锐减,天下正是休养生息之时,朝廷鼓励寡妇再嫁,蓝术夫妇也不拦着儿媳妇,正好蓝复生前同袍牛松光棍一条,他本来就常来照应蓝家,两下一合计,便把他们的婚事定下了,预备腊月里办。
  “好狠毒……”许京华听到这里,气极怒极,却又发不出来,只能深吸一口气问,“牛松他们如何来得这样恰好?是邻居去报讯了么?”
  崔铠点点头:“据说他们本来也要去蓝家,帮着修一修屋瓦。”
  “那现在怎么样了?”
  “牛松几人已关进府衙大牢,段明的尸体送去了驿馆,其余几个段家的子弟还想闹事,也被押回驿馆去了。”
  段弘英转头叫段亢:“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段明再禽兽,也还是同族兄弟,他们不去露上一面,不合适,而且容易惹人怀疑,许京华没再拦着,起身送他们出去。
  “殿前司有个白参军,人很好,就是给你送信那一位,有什么事你只管找他。”
  段弘英点点头:“我记住了,放心,我们不掺合那些。”
  李家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的动静,许京华哪能放心,忍不住又叮嘱:“要是他们在驿馆闹得厉害,你们就回来,国子监那边先别去了。段明这等禽兽行径,传出去一定群情激奋,他们只当你们一样是姓段的,没准要难为你们。”
  在这个时候,能听见这样一番话,段弘英心中十分温暖,便露出一丝笑容答应下来。
  送走了他们俩,许京华回去见齐王。
  “你怎么知道段明要出事?”齐王见了她就问。
  “我就是觉得李家最近太消停了,不太对劲。”到这时也没有瞒着的必要了,“皇上不肯定下太子妃来,他们又耗不起……”
  “这些老杂碎,还真是狠毒。”齐王露出恼恨之色,“他们这是逼着皇上寒侍卫司上下官兵的心呢。”
  “是啊,不让牛松偿命,段文振那里没法交代,偿命吧……”段明这等行径,又确实打死不冤,到时别说侍卫司,就是城中百姓也难免愤愤不平。
  却没想到更让皇上为难的还在后头,第二日一早,蓝家儿媳妇上吊身亡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迅速传入京城大街小巷。
  许京华听说之后,又气愤又难过,进宫见到太后,忍不住说:“他们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是人吗?”
  太后揽过她安抚:“他们早就不是人了。”又说,“这两日外面乱,我不放心,你还是留我这儿住几日吧,左右宋先生新婚,课也停了。”
  “但我有点儿不放心段弘英……”
  “皇上已经另给他们安排了住处,有专人护卫。”
  许京华这才答应,又问:“那这案子,皇上打算怎么办?”
  “已交由三司审理。也给幽州发了加急文书,看那边如何答复。”
  段文振的答复,最客气的也就是要求杀人偿命吧?
  京城到幽州,发六百里加急文书,两日可到,于是到十五日,幽州回函就到了皇上手里。
  “段文振刁钻极了,”刘琰向许京华转述,“他说他这个孙子原本就是因为不识字不懂礼数,才送进京城国子监,想请名师好好教导的。”
  许京华:“……他什么意思?他孙子不是人,还赖我们国子监没教好?”
  她现在说话,终于不再称“我们幽州”、“我们怀戎”,刘琰倍感欣慰,“嗯,还说段明从小不怎么学汉话,只会说胡语,他闯到民居里去,也许只是想讨杯水喝,而且草原上的人都好客,从来没有院墙和大门……”
  “放屁!他的北平公府有没有高墙大门?谁不由分说闯进去,他是不是就地打死?”许京华气得要命,“他到底想怎样?”
  “想要父皇把那几个殴杀段明的人,解赴幽州。”
  眼看着许京华火又冒上来,刘琰忙接着说:“别气,父皇不可能答应。”
  “那能保住牛松等人的命吗?三司审了几日,打算如何定罪?”
  “三司还没有定论。父皇在命人暗查牛松等人的履历,他能当上都头,应该不会逞一时血气之勇,就这么将人打死,当时那院里只剩段明一个,他们四人绑一个段明,或是送官,或是通知殿前司,都易如反掌。”
  “皇上是怀疑牛松被人收买?这怎么可能?那可是他未婚妻!”
  刘琰安抚道:“你别急,也不一定是他,还有另外三个呢。”
  这话终于让许京华冷静下来,是啊,李家要的是段明死,那就不可能任凭事情自由发展,是一定要安排一个人确保能达成目的的。
  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刘琰见状忙道:“外面冷,你快回去吧。左右你在宫中,我随时来,都见得着的。”
  许京华点点头,又叹气:“你的生辰是不是也过不成了?”
  上次李家出手,赶上她的生辰,这次又赶上刘琰生辰,这么说起来,李家是专门跟他俩过不去啊!
  “那都是小事。”刘琰笑一笑,“不要紧,你也别担心,他们动手,才有我们挥刀斩断的机会呢。”
  这倒也是,许京华挥挥手,转身回去。
  却不料这日刘琰走后,事情突然急转直下,三司裁定牛松为首犯,以共殴杀人罪处绞刑,余下三人为从犯,流三千里。
  皇上欲准奏,太子却于此时站出来为牛松求情,认为段明入户强/奸民妇在先,牛松等人罪行都该减一等论处,皇上不听,太子长跪不起,皇上大怒,命人将太子送回东宫,再不许他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困死我了,晚安……
 
 
第99章 求恳
  许京华与太后一起听说了这个消息,“您别担心,或许有什么隐情。”她先安慰太后。
  太后叹口气:“到底还是走了这一步。”
  看起来太后早有预料,许京华忍不住问:“您觉得这样不妥吗?”
  太后打发了来报信的郭楮,身边只留一个亲信女官,才道:“皇上还是太心急了,做出父子失和假象,固然可以迷惑敌人,但事成之后怎么办呢?难道要昭告天下,说之前只是做戏么?”
  “不行吗?”
  “当然不行。”太后苦笑,“堂堂天子与储君,以这等手段对付臣子,天家威严何在?”
  许京华不解:“可是李家那么阴险狡猾,不用这等手段,怎么能引蛇出洞……”
  太后道:“引蛇出洞可以,将计就计也不是不行,但不能天子与储君亲自上阵。此计若是委于臣子,不但于皇室威严无损,也许还能成就一桩佳话,可换成太子,事情真相大白后,人们只会看轻太子。”
  许京华有点懂了,“您的意思是,储君本该高高早上,他亲自上阵,等于把自己放到和臣子一样的地方。”
  “这只是一节。有些事做得说不得,你如今知道真相,不觉如何,假若你事先不知,以为太子真的忤逆皇上,后面兴许还与李家勾结,等李家事败后,皇上说前面只是做戏,你会不会觉得这对至尊父子行事过于儿戏、缺乏威信?”
  “那……就不说呗。”
  “不说就会假戏真做,将来清算李家,一定有人会将太子推出来。”
  皇上当然会保着太子,但个中原因无法明说,这种保护就会显得很暧昧,父子两个更不能一朝和好,至少在李家这桩事彻底平息之前,太子都得继续被冷待。
  许京华听完发了半天呆,才喃喃道:“这些他肯定都能想到吧?”
  太后叹道:“这孩子也是气急了。”
  闵烈皇后都去世十几年了,李家还不放过她,把她的私情捅到皇上跟前,以此离间父子骨肉,换了许京华是刘琰,也恨不得跟李家拼个你死我活。
  但明白是一回事,担忧心疼又是另一回事。
  太后见她情绪明显低落下去,犹豫半晌,还是忍住了没有多问。
  许京华在庆寿宫留宿这些天,太子几乎每日都来,两人相处的情状,太后都看在眼里,心知已经没有插手的余地,只好静观其变。
  如今皇上和太子还是走了这一步棋,太后心中除了忧虑太子来日要面对的困局,更担忧到时许京华脑子一热,会为刘琰奋不顾身地跳进漩涡里去,便先一步把可能会有的结果讲给她听,希望她心里有所准备,到时能冷静一点。
  可惜十几岁的孩子,似乎不知冷静为何物,许京华蔫了几天,到二十日这天,忽然跟太后求恳,说明日就是太子生日,她想偷偷去看看他,给他庆生。
  “我做不了主,”太后狠着心,没有答应她,“这事得问皇上。”
  “您帮我跟皇上说说……”许京华摇着太后手臂,生平少有地撒娇,“我就去一会儿,给他做一碗面就回来。”
  太后惊讶:“做面?”
  许京华有点不好意思,但既然是求太后,总得说实话,“嗯,殿下听说您过生辰,我给您做了一碗面,就……就有点馋……”
  太后挑挑眉:“我倒不知道太子这么嘴馋。”
  许京华硬着头皮说:“就是呢,没点儿出息,一碗面都馋。”
  太后看着她不说话,她撑了一会儿撑不住,又解释:“一年只过一次生辰,偏赶上这事,他一个人呆在东宫,一定很难过……”
  “我不帮你说。”太后终于开口,神色却冷冷淡淡的,“你想去,就自己去找皇上说。”
  皇上这些日子都很忙,隔三差五才能来一次庆寿宫,今日虽然休沐,听说也还在见大臣,许京华看外面天色已近正午,顿时忧愁起来。
  太后让她“自己去找皇上说”,显然是不会为了她打发人去请皇上的,许京华只能望着窗户,眼巴巴盼着皇上来。
  半个时辰过去,皇上没来;用过午膳,皇上还是没来;午睡起来,皇上仍旧没来;眼看着天一点点黑下去,许京华坐不住了,偷偷找郭楮问:“皇上这时候还在忙吗?”
  郭楮道:“老奴也不清楚,郡主有事?”
  许京华点点头:“皇上不来的话,我能去见皇上吗?”
  “娘娘知道吗?”郭楮看一眼后殿,问。
  “知道。”虽然不答应。
  郭楮也没深究,想了一想便说:“那老奴打发个人去问问徐若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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