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作恶的本事,可不敢跟那些大人比……”许京华嘀咕。
“只要他们坐上大人的位子,‘本事’自然就大了。”刘琰侧身往许京华这边靠近,低声道,“京华,我只是想告诉你,人活着,没必要事事都要问个清楚明白,若你觉得那样令你难过,就不去管它好了。”
“可是不问清楚我也难受。”
“你是要我一开始就不告诉你吗?”刘琰笑问。
许京华如他所料立刻瞪眼:“你敢!”
刘琰忙摆手:“不敢不敢。”又笑着说,“你看,无非就是这么几条路,你不愿意装聋作哑,那就只好……”
“自个长出坚固冷硬的铠甲。”许京华复述太后的话。
刘琰不明就里,且惊讶且点头:“不错,说得好。”
许京华堵了一天的胸口瞬间畅通,脸上不觉有了笑容,“其实我挺喜欢穿铠甲的,躲起来,不就只能做个我不喜欢做的大家小姐?”
看她又神采飞扬起来,刘琰也满脸是笑:“而且还有我陪着你,一定不让你一个人难过。”
许京华与他目光相接,见他眼中满是柔情,想起之前的心事,便小声说:“那件事你先别和娘娘说。”
“哪件事?”刘琰不解。
“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件事。”
刘琰还是没明白:“上次?昨日吗?”
“不是,上次在东宫!”
刘琰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是说……”
许京华立刻:“嘘!”
刘琰就笑起来,“我们的事吗?”
许京华脸一红,嘴硬道:“什么我们?哪来的我们?”
刘琰很想牵一牵她的手,但这是在庆寿宫,门口就有庆寿宫的宫女侍立,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小声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我不会提你,只提我自己。”
“什么意思?”许京华也小声问。
“就是我对你单相思的意思。”
许京华呸一声,坐正了瞪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却一脸认真:“我不和娘娘说明,怕她又心急我的婚事、要开始选妃。”
这还情有可原,但是……许京华犹豫地看一眼门口宫女,又侧身过去,凑近刘琰道:“娘娘好像已经……看出来了。”
她最后四个字声音特别轻,刘琰听入耳中,却如聆仙乐,一路响到了心里去。
“看出什么?”这次他是明知故问。
许京华斜他一眼,厚着脸皮道:“看出你单相思。”
刘琰:“……”
调皮不成反被调,太子殿下只得跟许京华比脸皮厚,“娘娘真是目光如炬,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你就不怕娘娘不答应?”
许京华还挺怕的。太后昨天和她说那番话的用意,她很清楚,一旦她决定嫁给刘琰,就不能再做那个凡事躲在太后和齐王身后的小姑娘,她得自己面对这宫墙内外的一切。
她之前也不想做太子妃,但经过侍卫司叛乱之后,许京华再也不愿意让刘琰一个人住在东宫,面对腥风血雨,她也想陪着他渡过一切难关,不让他一个人难过。
“不怕,不答应,我就继续求,求到娘娘答应为止。”刘琰笑吟吟道。
许京华看他这样,一时冲动,差点就说“没事,实在不行我去求”,还好在她开口之前,门边宫女先回报道:“殿下,郡主,娘娘叫二位回去。”
两人忙起身,一前一后回了西偏殿。
皇上看见他们两个进来,满脸欣慰的笑:“我今儿才发觉,京华都长成大姑娘了。”
太后道:“她一向长得高。”又说,“行了,皇上去看看淑妃吧,太子也回去歇一歇,后头的事,让大臣们去忙吧。”
送走了皇上和刘琰,许京华提着心等太后问她答案,不料太后一连几日只字不提,到外面彻底平息,她可以回府去住了,太后都没有开口。
许京华自己当然也不敢主动提及,只好先收拾东西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97071 20瓶;15047066 2瓶;suzur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坦白
又听了半日政务,皇上颇觉疲惫,打发大臣退下后,他闭目养了会儿神,才睁开眼说:“去……你怎么还在这儿?”
赖着没走的刘琰上前一步,答道:“父皇,儿臣有件事想请教父皇。”
皇上颇为惊奇——他这个儿子从小长在先帝身边,遇事向来没有请教他的习惯,有时候他心血来潮问了,刘琰都还遮遮掩掩不肯细说,今日这是怎么了?
“什么事?”皇上不知不觉坐正了问。
“上次儿臣生辰,京华说是父皇帮她说服娘娘的,儿臣想知道,您是如何说服娘娘的?娘娘……说了什么?”
闹了半天还是为许京华,皇上似笑非笑地看一眼太子,“我也没说什么,只说若京华也愿意,请娘娘成全你们,娘娘说京华是什么意思还不一定。”
“这么说来,娘娘还是不愿意把京华许给我……”
“换了你是娘娘,你很愿意吗?”皇上哼一声,“你不要以为娘娘这是不疼你了,恰恰相反,她越疼爱你,越不愿意你和京华结为夫妇。”
其实这其中的缘故,刘琰是明白的,便解释道:“儿臣并非以为娘娘不疼爱儿臣,而是觉得,娘娘不信任儿臣。”
“这个实属寻常,等你以后有了女儿,你就明白了。”皇上说到这里,忽然冷笑两声,“我如今瞧着李欣,就宁愿你妹妹们一辈子不嫁人。”
刘琰:“……”
“你好好做娘娘的孙儿,娘娘自然信任你,但你非得要去做孙女婿,京华又没有父母,还不许娘娘多思量思量了?”
“儿臣不敢,是儿臣糊涂,没想到此节……”
皇上站起身道:“行啦,你不就是想问,怎么才能让娘娘松口,答应把京华许给你么?”
刘琰拱手道:“父皇英明。”
皇上笑骂一句:“去去去,这会儿知道说好话哄我了!”
刘琰迎上两步,扶住皇上手臂,笑道:“父皇去哪儿?儿子伺候您起驾。”
“用不着你。”皇上嘴上这么说,却没推开刘琰的手,只道,“我去永宁宫,你甭跟着我,去庆寿宫孝敬娘娘吧。其实要打动娘娘非常简单,真心足矣,千万不要玩心计,什么心计都逃不过娘娘的眼睛。”
“是,儿臣记住了,多谢父皇教导。”
刘琰送皇上出去上御辇,眼看着圣驾远去,才转头自去庆寿宫。
傍晚天又飘起雪来,刘琰顶着风雪迈进庆寿宫,只觉四下冷冷清清,与许京华在时截然不同。
太后见到他来,先责备一句:“怎么下着雪还跑过来了?也不怕冻着。”
“不冷。”刘琰笑着解释,“父皇听说京华回府去了,打发孙儿来陪您用膳。”
太后摇头:“这又何必?天气又不好。”话虽这么说,人都来了,太后交代一声加菜,便叫刘琰坐下说话。
刘琰先说了几句谋逆案的进展,又提起皇上寿辰将近,“父皇欲承先帝之例,圣寿节只受朝贺,不办寿宴。”
太后叹口气:“你父皇这些年就没好好过过生日。”
“孙儿正想和娘娘商量,在宫中办个家宴,咱们自己亲人为父皇贺寿可好?”
“好啊。”太后欣慰一笑,“难得你有这个孝心,等我和德妃、贤妃商量商量,看怎么办好。”
刘琰笑道:“孙儿倒有个主意。”
太后惊喜:“是吗?说来听听。”
“父皇一直喜欢西苑风光,如今虽正值隆冬,草木凋零,但之前拆了不少废弃殿宇,平整之后空旷辽阔,正合适跑马,一抒心中烦闷。或者干脆放出野物行猎、在坡道上浇出几条冰道来让弟弟们玩,父皇见了准高兴。还有上次四姑母生辰请的南戏班子,也尚在京中,可以叫去西苑演给娘娘们看。”
听他讲得头头是道,显然心里不是想了一两回了,太后便笑着点头:“这主意不错,那我就不操心了,全交给你,郭楮。”
“老奴在。”
“你帮着太子操办。”太后交代完,又回头跟刘琰说,“有什么要和内宫交割的事,就让郭楮去跑。”
刘琰起身行礼:“谢娘娘。”
太后叫他坐下,祖孙两个又谈了一会儿细节,晚膳就送过来了。
用过膳,天就有些黑了,太后催刘琰回东宫,“外面下着雪呢,路滑不好走,趁着还有亮,早些回去。”
刘琰没打算今日就和太后谈,便依言告退。
想不到皇上比他还心急,第二日见了刘琰就问:“如何?”
刘琰还一愣:“父皇问的是?”
“我还能问什么?你不是去见过娘娘了吗?”
刘琰这才明白,笑道:“儿臣还没提,总觉得现下时机不合适。”
“事到临头,害怕了吧?”皇上打趣儿子。
“是有一点儿……”
皇上对他老实承认的态度很满意,给儿子出主意:“这几日你常往娘娘那儿跑着点儿,多去几次,就算你说不出口,娘娘也该问了。”
刘琰先谢过父皇,又说:“儿臣原打算等上一个月,再……”
“等上一个月?你是想等娘娘又催你婚事的时候说吧?不成,那多没诚意!照我说得做。”
刘琰得了圣上口谕,乖乖照做,果然,在他连着几日去庆寿宫陪太后说话后,太后先沉不住气,问他:“琰儿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为这一刻,刘琰准备了不下十篇腹稿,但当太后真的问出这句话时,他反而一下懵了,打好的腹稿齐齐忘光,愣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娘娘,我想等两年再成婚。”
太后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句话,下意识问:“为何?”
“因……”刘琰鼓起勇气,望着太后道,“我想等京华出孝。”
他说的事在太后意料之中,但太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出来,一时没有言语。
刘琰站起来,走到太后身前跪下,“娘娘,孙儿心中只有京华一个,愿此生只娶她一人……”
“起来。”太后打断他,“地上凉。”
刘琰见太后面上虽无笑容,却也不似生气,乖乖起身站到一旁。
太后侧头打量他一会儿,叹口气,拍拍身边,“过来坐。”
刘琰依言坐过去,太后比比他肩头,“一眨眼,你都长这么高了,先帝若是还在,见了你一定很欣慰。”
不知道太后为何突然提起先帝,刘琰不敢接话,静静听太后说。
“你不知道,早年先帝觉得你脾气太好,时常担心你没有主见,易为他人左右,或者因为不曾养在亲生父母旁边,小小年纪就学会看人脸色、不自觉讨好别人。”
刘琰十分惊讶——他确实不知道先帝早年还曾对他有过这般评价。
“我当时就说他过于多虑,你的性情外圆内方,瞧着脾气好,只是因为不曾触及你自己划的禁地罢了。至于说讨好,哪个孩子不想讨好父母长辈?”
太后说着,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刘琰的头,“那时候你五叔可比你还能争宠。”
刘琰忍不住笑了笑。
太后也微笑起来,“后来到了你十二三岁,先帝看你样样出色,也打消了这层顾虑,闲来无事,只和我商量将来给你选个什么样的妃子。”
说回正题,刘琰一下紧张起来:“娘娘……”
“你知道我心里不太同意,是吗?”
刘琰点点头:“娘娘的顾虑,孙儿明白……”
太后按住他肩膀,插话说:“让我猜猜,你大概只明白京华那一层吧?”
刘琰一愣。
太后苦笑道:“傻孩子,你是我养大的,虽非骨肉,胜似骨肉,我再厚此薄彼,也不至于只考虑京华,不考虑你。”
“娘娘是觉得京华做太子妃不合适?”刘琰猜测道。
“做太子妃,她要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太后轻叹,“你父皇宫里,就是没有一个压得住的正宫皇后,才需要我时不常地伸一把手。且不提嫔妃,单说六尚、内侍省,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这个不急,父皇春秋鼎盛,孙儿们慢慢学就是了。”
太后摇头:“你以为东宫就好管了?你如今不过是没成婚、一个人,琐碎事务委于内监,才觉得简简单单,太子妃进宫以后,又不一样。我从没打算过让京华入宫,所以自她到我身边,一向由着她高兴,想学什么就学,不想学就算了,你瞧她如今那散漫的样子,站出去如何能服人?”
刘琰当然不好替许京华保证,便只笑道:“京华如此聪慧,孙儿觉着,只要她愿意做的事情,一定能做到最好。而且她还有世家闺秀比不上的优点,眼界宽、心胸广,能对生民之苦感同身受,惜福知足……”
“行了,不用夸了,你现在就是看着她什么都好,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