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京华想辩解,太后却按住她说:“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你知道那些年我在宫里是怎么过的日子吗?”
许京华摇摇头。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太后扔下这八个字,自去侍弄花草,让许京华自己琢磨。
其实太后说的道理,许京华是明白的,无非就是对夫君敬服顺从那一套,但让她自己也那样,她实在做不到。
不会刘琰也希望她这样吧?那她可不要做什么太子妃了,没劲!
正这么想着,外面就来人回报,说太子殿下来了,找郡主商议皇上寿宴的事。
许京华带着一脸烦恼出去,刘琰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了,又有人快步进来回禀:“淑妃娘娘要生了!”
太后很快穿戴好了出来,吩咐两个小的,“你们留这儿等消息吧,晚膳不用等我。”就匆匆走了。
“怎么都赶今天了……”许京华喃喃道。
刘琰也听说了胡贵妃变胡宝林的事,不过他如今不关心父皇后宫里那些人,只问许京华:“你怎么了?为什么事不高兴?”
许京华没想瞒他,低声把太后对她的教诲说了,“娘娘的意思,就是让我把你供起来,言听计从……”
刘琰听着这话,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许京华立即瞪眼,“你是不是也想要我这样?”
刘琰赶紧摇头:“没有没有,真没有!我只是,只是听你这么说,觉得你好像已经嫁给我了一样……”
许京华脸瞬间一红:“你想什么呢?说的是以后!”
刘琰憋住笑,正色道:“以后也不用,咱们是咱们。”他小声和许京华解释,“你以后别在娘娘面前说这些就好了,父皇与各宫妃母的关系,本来也不是咱们小辈能议论的,以前娘娘不管你这个,是没想过你会做太子妃……”
“好吧,那我以后不说了。”
刘琰笑着哄她:“其实这也怪不得你,你以前都没见过这些事,又只看见了妃母们在宫里的难处,没看见好处,觉得不公平也是常理。”
“好处是什么?”
“好处可多了,第一是家族荣耀,一般得封妃位的,都会荫及父兄,比如淑妃娘娘的父亲原本只是个七品小官,因为淑妃娘娘得宠,如今她父亲已加封富昌伯,实封二百户;德妃娘娘的父亲官居从三品刺史,这次也加了正三品光禄大夫。”
许京华想起老爹沾太后的光都能封侯,白得一份家业,终于有些明白了。
“对她们自己来说,淑妃娘娘若不曾进宫,大约只能嫁个小官的儿子,然后二十年媳妇熬成婆……”
这话从太子殿下口中说出来,实在好笑,许京华忍不住打断他说:“好了好了,我明白了。”
刘琰却道:“明白了?那我出个题考考你,德妃娘娘为何愿意抚养琼儿?”
“皇上送去的,不能拒绝啊。”
刘琰摇摇头:“抚养琼儿,对德妃娘娘也有好处,你想想,是什么好处?”
“大公主长大后,会感激她的抚育之恩?”
“不止如此,太后娘娘和父皇,也会念着她这一番辛苦,有所补偿。但前提是,她不能自己叫一声辛苦——实际上也没什么辛苦的,琼儿已经九岁了,父皇早就安排人教她识字,身边又有嬷嬷宫人服侍起居,不过是有病痛时操些心罢了。”
许京华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自己得出个结论:“这么说,各宫娘娘们也不过是做的皇上的官嘛。怪不得娘娘说只是君,不是夫君呢!”
刘琰:“……”
“那我就明白了。”
刘琰忙一把拉住她的手,强调:“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不同的。咱们可是两情相悦,真心换真心的。”
许京华抽回手,斜他一眼:“且走着看吧,万一你变心呢?”
刘琰举手发誓:“绝不可能!”
许京华也只是闹他一句,很快就把这事放下,和刘琰谈起皇上寿宴。
到晚膳时,太后果然没回来,两人一起用过晚膳,刘琰看天时不早,正犹豫要不要走,报喜信的就来了:“淑妃娘娘顺利产下五皇子,母子均安。”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才发现,上一章不知道怎么把胡贵妃记成张贵妃了……回去改了一下,不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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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圣寿节
皇上口中说皇子公主都一样,真生了是皇子,他还是十分喜悦,当场下旨加封淑妃为贵妃。皇上当然不缺儿子,但三十多岁生的小儿子,总归感受不同。
“我现在才明白先帝为何格外偏疼你一些。”圣寿家宴上,皇上笑着跟来敬酒的齐王说悄悄话,“小儿子果然更可人疼。”
齐王一脸惊吓:“先帝何曾偏疼臣弟了?除了打的疼,臣弟可没偏着别的。”
皇上扑哧笑出声,拍一把幼弟,笑骂道:“你就胡说吧,当心先帝显灵,真去揍你。”
齐王却道:“那也挺好的,我还没梦见过先帝呢。”
皇上怔了怔,也有些感伤,“我倒是梦见过几次,无一例外,都是骂我辜负他的期望。”
“梦是反的。先帝要是看见您把李策那老家伙发配去西北,一定高兴得很。”齐王嘿嘿笑,“不瞒皇上,那天我特意躲在车里,看着他们出城的,心里别提多爽快了!”
皇上大笑:“这种事也就你干得出来!”
齐王笑着举杯:“那也得皇兄给我这个机会。这杯贺皇兄一尝夙愿、喜获麟儿。”
兄弟俩碰了一下,皇上笑道:“也祝你早生贵子。”然后一饮而尽。
齐王敬了皇上三杯酒,道:“我看他们玩那冰车大呼小叫的,高兴得很,我也瞧瞧去。”
“你呀,都要做父亲的人了,还这么贪玩!去吧,正好把琰儿换回来。”
宴会设在西苑澄华宫,宫室建在高台上,冰道就是顺着澄华宫南侧的坡道浇筑的。
方才入席前,皇上也曾站在檐下看了一会儿孩子们嬉戏,不过他之前骑马遛了一圈,有点累,很快就叫开宴,进去就座了。
刘琰在席上陪了一会儿,出去看弟妹们还没回来,齐王答应一声,起身道:“天也不早了,我带他们玩一会儿,就都领回来。”
一出大殿,戏曲之声就传了过来——皇上对南戏没什么兴趣,但想着太后和妃子、长公主们可能想听,就让把戏台摆在了西偏殿。
齐王一面跟着哼哼,一面溜达到冰道那边,正看见许京华滑下去,他站在边上等着她滑到头回来,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儿?不冷吗?”
“不冷啊!我都要出汗了。叔父,你也来玩吗?”许京华两颊红彤彤,眼睛里也都是亮晶晶的欢悦之色。
“嗯,我来瞧瞧。出汗就歇一歇吧,天晚了,越来越冷,你也去听一会儿戏,带着琼儿。”
大公主远远听见,大声求道:“五叔,让我再滑一次吧!”
齐王失笑:“好好好,让你再滑一次。”又跟迎上来的刘琰说,“皇上叫你回去呢。”
刘琰答应一声,看许京华一眼,道:“那我先去了。”
“去吧去吧,一会儿我就带着他们都回去了。”齐王催道。
刘琰走了,许京华看着大公主滑下来,带她回去太后那儿,太后把她们俩叫到跟前瞧了瞧,先打发她们去更衣,喝杯姜茶,回来再入席。
这时戏也唱得差不多了,太后叫撤下去,长公主们就说要去给皇上祝寿敬酒,因有亲王们在,后宫妃子不便前去,太后便只打发许京华、大公主、二公主跟着一起去。
一行女眷到正殿,见桂王、荣王、茂王围坐在皇上左右,旁边是太子执壶倒酒,长公主中排行第二的长清长公主便笑道:“皇上可不能只与兄弟们亲近,也让妹妹们敬一杯酒吧?”
“不忙。”皇上笑着揽住身边荣王,“先告诉你们一桩喜事,我刚刚给三弟家瓘儿做了个媒,是亲上加亲的喜事。”
皇上没明说,长公主们不知底细,纷纷给荣王道喜恭贺。
许京华却听出不对,瞧了刘琰一眼,刘琰也正看她,两人目光撞上,他笑着点了点头。
再看荣王,笑容颇为勉强,只摆手说:“今日是皇上的大日子,咱们还是共同举杯,祝皇上万寿无疆。”
皇上高高兴兴饮尽这一杯,又喝了长公主们敬的酒,大公主二公主端茶来敬,皇上也都喝了,最后到许京华,她尚在孝期,杯里也是茶。
“瞧我们京华出落得多好。”皇上抚掌称赞,又转头叫刘琰,“太子也给我斟杯茶来。”
刘琰放下酒壶,接过内侍递来的茶壶,含笑低头,给皇上倒了温茶。
许京华举杯道:“京华贺皇上寿辰,愿国泰民安、皇上万岁。”
皇上也举杯示意,笑道:“国泰民安四字,深得朕心。”举杯一饮而尽。
刘琰把茶壶还给内侍,提箸给皇上布菜,并禀道:“这茄子是京华自种的,特意献来给父皇贺寿,父皇尝尝。”
皇上举筷吃了一口,称赞不绝,又夸许京华能干,把她夸得很不好意思,赶忙告退回去了。
“皇上好像有些醉了。”许京华悄悄跟太后说。
太后一笑:“今日高兴,醉就醉吧。”
皇上大约是真高兴,到得后来,甚至自己击案高歌,还拉着几位亲王一起起舞,直到月上中天,兴尽了才散席。
刘琰之前就考虑过太晚了,回宫未免折腾,早早让人把望春宫、结绮院、流芳院等处收拾出来,好让太后、皇上就近留宿。
皇上虽然颇有醉态,却坚持要和太子一起送太后回望春宫,刘琰只得把皇子公主们托给德妃、贤妃,先陪着去望春宫。
进了大殿,皇上扶着太后,请她上座,自己坐在一旁,又叫刘琰和许京华过来,一手拉一个,对太后说:“娘娘,两个孩子的婚事,咱们就这么定了吧。”
太后这时也没什么好说,只能点头:“等京华出小祥,再下旨意吧。”
“自然,自然。”皇上笑着把刘琰的手按在许京华手上,对她说,“我就把太子交给你了,你们两个,以后要相亲相爱,知道吗?”
许京华红着脸点点头。
皇上又转向刘琰:“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就不说了,去吧,让我和娘娘说几句话。”
两人便自然而然地牵着手告退了,皇上侧身看着他们离去,感叹一声:“年轻真好。”
太后道:“皇上才过而立,也年轻着呢。”
皇上摇摇头,撑着椅子扶手起身,徐若诚要来搀扶,皇上却拨开他道:“不用,你下去吧。”
太后以为皇上要说什么要紧事,便劝道:“我看皇上喝得不少,要不先回去歇了吧,有事明日再说。”
皇上却走到她跟前,半转过身,一屁股坐在了脚踏上。
太后吓了一跳,低头道:“皇上这是……”
“娘。”皇上把头轻轻靠在太后膝头,低低叫了一声。
太后一顿,听皇上接着说:“您还记得吗?南下逃难的时候,您都让我叫‘娘’。”
为了活命扮成流民,她带着个孩子,当然只能母子相称……那是他们这一生中最艰难困苦的时光,太后怎会不记得?她把手放在皇上肩头,轻轻拍了拍。
“可是后来,到了建康,见了父皇,进了宫,您就再也不准我叫了。”
太后眼眶湿润,低叹一声:“尊卑有别……”
“我特别羡慕老五,可以光明正大地叫您娘。”皇上声音里有了笑意,“他刚出生时,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觉得我只有一个娘,还让他给抢了。”
太后只能看见皇上后脑勺,不能察言观色,索性直接问道:“那你后来怎么又愿意哄他了?”
“因为我大婚之前,每年生辰,您都亲自下厨给我做一碗面,但没给老五做过。”
太后有些心酸,她第一次下厨给皇上做寿面,是他们到建康以后,皇上第一个生辰——整个建康皇宫,只有她一个人记得小皇子的生辰,她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才做了那么一碗面给小皇子庆生——那碗面的滋味,哪是齐王这种生来富贵、半点苦没吃过的孩子能懂的?
不光齐王,连先帝,太后也没自己下厨给做过什么吃的。
“所以那日琰儿生辰,京华自己说想做碗面给琰儿送去,我很受触动,琰儿很幸运,能在最好的年纪,遇上这样一份真心。”
太后笑道:“知道啦,我这不是答应了吗?”
“您还得长命百岁,看着他们生儿育女。”
“好好好。快起来吧,坐那儿不凉吗?”
“我还想叫您一声娘。”
“……叫吧。”
“娘。”
“哎。”太后答应一声,伸手扶正皇上头顶冠冕,“这一年多,皇上辛苦了,好在如今毒瘤已清,皇上歇一歇,尽管大展拳脚吧。”
皇上这才高兴,扶着太后的椅子站起身,说:“那我回去歇着了,母后。”
太后知道这时候不能纠正他,便点点头,扬声叫徐若诚进来,“好好服侍皇上就寝,记得喝一碗醒酒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