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娘迅速扫了四周,见小径周遭并无旁人,这才冷声道:“世子爷这是为何?”
萧月河素来肆无忌惮,半仰着下巴道:“这不是听闻小姐遇了难心事儿,想要分忧一二吗?怎么小姐突然就跟这家世清白、一心好学,又没有通房艳史的未婚夫婿解除了婚约呢?”
笑娘心知,这位是等在这里奚落她当初回绝他之言,毕竟当初笑娘的说辞就是嫌弃着萧月河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又是通房一堆的风流种子。
既然他是来捡笑话出恶气的,笑娘倒不怕他的奚落,只当听见有人当着她的面儿放连环大响屁得了。
可是萧月河偏偏不满足,高大的身躯直挺挺地拦着她道:“怎么?这么几句就听不下去了?我还没有说完呢!”
笑娘看他没完没了的,便索性等他一次性说完,只抬眼盯看着他,眼白多,眼仁少,挺凶的模样。
萧月河原本是气定神闲,不知怎么的,被人当面翻着白眼,还有点脸红心跳的。
于是萧世子下一句被瞪得没过脑子,一下子就走了模样:“你这次退婚,可就二十了,不嫁人就成了笑话,我娶你可好?”
笑娘觉得自己前世今生遇到的人里,这位的厚脸皮堪称NO.1。
既然他竟然打的是这样的主意,笑娘倒是索性给他捅破了。
“世子爷,您倒是费心了,可就算是您搅合了我的婚事,我跟您也是桥归桥,路过路,掺和不到一块去……”
听闻这话,萧月河的面色一紧,只装傻道:“你家悔婚,干我何事?”
笑娘实在受够了这种自以为是的富二代祖宗,又何必打落牙齿和血吞?只捅破了窗户纸道:“那位璧环姑娘,是府上的吧?模样规矩这么出挑,世子爷倒舍得往外放!只是你不觉得这般做法实在是搬不上台面吗?我笑娘就是一辈子老死在庙庵里,也不敢往您的身前凑!”
原书里她去引诱盛轩的背后主谋,便是萧月河。而那璧环的心计城府一看就是大有来历,是以她猜测大半也是世子爷派来的。
只是先前她还不敢肯定,可是萧月河这么迫不及待地检验劳动成果,倒叫她确凿无疑了。
萧月河没有想到这笑娘竟然看出了他乃主谋,只当是她抓住了什么证据,倒也懒得再抵赖了。
虽然坏了人姻缘,可他却毫无愧色道:“真金不怕火炼,若他真是个好样的,哪里怕人试炼?我这也是为小姐好……要不我替你出气,再好好整治下那负心人?”
笑娘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位盛公子已经被你害得要在衙门里触柱自决,你还要如何整治他?世子爷可是觉得天下碍了你的眼的,便都要赶尽杀绝?如今圣上注重臣子私德,就算您出身比我们这寒门的要高贵许多,也不能如此仗势欺人。毕竟郡主和公爷都不是这等子的人,还请世子爷三思,莫要错上加错,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说完,笑娘一把推开了他,快步疾走而去。
萧月河看着她的背影甚久,心里一阵的郁闷,想骂她不识好歹,又希望她跟自己说话时温柔些,一时间心内是上下的翻腾。
不过他倒不急,反正又不是他二十岁嫁不出去。
如今她心里难受,就让一让她,让她出了恶气,等过段时间,他自会跟她讲,若是不答应,她这辈子都没人要。
只是想要做他的正妻,恐怕是难了。但配给他做贵妾,依了她的出身,也没委屈她。
想到自己打探的消息,萧月河倒是觉得自己是笑娘的救星,起码他并不嫌弃她有个做戏子的娘。
而笑娘到了厅堂,一口气吃了五块糕点。
乔伊见了,小声道:“不是你跟我说点心好吃,但会胖人不能多食吗?怎么一下子吃了这么多?”
笑娘吞下最后一口,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角,坦然道:“心里一时犯恶心,吃些压一压。”
她虽然猜出了这一番乃是萧月河的手脚,可是还是被那位世子爷的肆无忌惮给恶心着了。
那位璧环看上去倒是比原书里的她要强上些,最起码并不是骗了身与心后,就甩屁股走人的。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位世子爷下了命令,要继续做些什么手脚。
笑娘看出璧环不妥后,已经当着盛家人的面,揭了那璧环的老底。就算盛轩再怎么单纯,应该也知道璧环心思不纯了吧?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两家断了婚书,便再无来往的可能,只关于盛轩其后的事情,笑娘也知道的不多。可是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接下来的省试,盛轩能否金榜题名,便让人心里没底了。
虽做不成夫妻,可是笑娘还是希望那个曾经温润明朗的少年一路安好的。
想到这,在回程的路上,笑娘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没有落地,只坠在了胡氏的心上。女儿解了婚书,当娘的能不上火吗?所幸这次太子府之行,不虚此行。
倒是有几位夫人含蓄地表示会帮她家的姑娘相看合适的,只是若想在侯府相门里找个与笑娘年龄仿佛的,有些困难。
有夫人建言,倒不如再等等,待得省试之后,大批的寒门子弟试炼出真金白银,倒是可以从容挑拣出像样的出来。
像她褚家,虽则官职不高,可也不缺钱银。如此一来,倒不如选个有大出息的女婿,就算是寒门子弟,也保靠些。
胡氏觉得有理,毕竟姑娘的年岁太大,之前还有个婚约,京城子弟知根知底,不好找寻,倒不如招徕个外省女婿。
而褚慎的意思也是如此,若是对方家境不好也无所谓,大不了褚家出府宅钱银。
只要品貌端正,考取了功名,也是良婿人选。
总好过寻些王府宅门里的鳏夫,让笑娘过去就给人当后娘。
笑娘也知道爹娘的打算。心里不由得叹气,没想到双十的美好年龄,如今却成了嫁不出去的剩女,爹娘这架势,认可赔钱也要把她处理出去啊。
同样不认可爹娘做法的,还有随风。
不过跟笑娘腹诽不同,随风少爷在饭桌子上直接讲出来的。
“前一次定亲就是匆匆忙忙,这一次,还请父亲慎重,那需要妻子娘家倒贴银子的男儿,当真是半点男儿的铁骨都没有的软蛋,有什么可值得嫁的?”
笑娘听了连忙点头,跟着道:“这戏文子里的寒门书生多是美化,若是以后飞黄腾达,感恩戴德的少,翻旧账觉得自己委屈了的多,到头来,恩无恩,爱无爱,怎么相守白头?”
第62章
褚慎读书少,不像随风和笑娘这般说得头头是道。
他大口喝了一碗汤,然后冲着随风道:“笑娘的亲事,我和你胡婶子自然会寻个好的,你一个少年家,少管姐姐的事情。再说了,以后笑娘若是再寻一个,人家夫妻吵架拌嘴,你不问青红皂白的一顿拳头上去,但凡是个有男儿铁骨的,都得因为你这么一闹休了她!我们家是不缺钱银,可也不能用来给自家的女儿盖庙庵子。”
褚慎很少申斥随风,如今倒是为了笑娘的终身大事,郑重地教导了随风一番。
随风没有吭声,只是微微垂眸,弯长的睫毛在高挺的鼻侧投下暗影,看似虚心接受了义父的教导。
笑娘心里一热,从卤鸡盘子里夹了两个大鸡腿,一个给了爹爹,一个给了随风。笑着道:“咱家米多,将来真嫁不出去,爹爹别撵我,给我辟个清净的院落就是了,庙庵里不让吃荤,我可熬不住……”
晟哥再一旁听了咧嘴笑:“进庵子还要剃光头,大姐的钗子都戴不住,要挑着头皮儿呢!”
这调皮小儿,自然惹得笑娘捏他的小肉脸,直道要带他一起入庙剃光头。
当儿女的能拿婚姻之事当玩笑说闹,可是作父母的可听不下去了。胡氏正给小女儿喂饭,听了这赶紧“阿弥陀佛”,只跟佛祖告饶,说小孩子家家年轻不懂事,可万万不能将话当真了。
褚慎看着胡氏虔诚的光景,也是无奈地暗暗摇头。心内倒是下定决心,这次绝对要擦亮眼,赶紧跟笑娘定下一门周全的亲事。
可惜他虽然想快些张罗,这事儿却是赶趟儿般涌来。
随风那鸠占雀巢的二叔霍岩雷又在漠北起幺蛾子了。
柔然盛产骏马,尤其以一种四蹄雪白,尾巴尖儿带黑的骏马为最,得名踏雪烟飞。踏雪烟飞繁殖不易,西域花费数年功夫才集齐了十匹,作为贡品上供给万岁。
没成想漠北王霍岩雷得知此事后居然派了大将统领一支骑兵日夜兼程,终于在柔然队伍进入中原前拦下了他们,以怀疑这些马散播马瘟为名,强取了这十匹踏雪烟飞。
柔然队伍失了贡品,使者也不敢就此返回,到了京城后立即向礼部接待的官员禀告了贡品已失的事情。
柔然的使者刚刚入京,漠北关于踏雪烟飞贡品的奏章也到了。
上面说近数年漠北大旱,折了许多战马,如此下去怕是骑兵都无战马可用了。听闻柔然上供了十匹骏马,特先借一用,待产下足够多的战马后再上供这十匹战马,同时额外上供一百匹战马。
这简直是他娘的放屁,等十匹稀罕的骏马繁衍出一百匹来,要猴年马月?
万岁爷看了漠北的回复,气得鼓鼓的:狗胆包天,那新任的漠北王要造反不成?
万岁爷阅过奏章后龙颜大怒,一把将奏章扔到龙案之下,命丞相会同吏部、户部,工部,兵部等几部尚书商量出办法,必要给漠北王一个教训。
然而漠北天高皇帝远,实在是鞭长莫及,而且漠北情况繁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几位重臣权衡利弊,商量数日,也未找到什么好办法,似乎有让万岁忍下这口气的意思。
其中一位老臣甚至跟万岁言明,那皇宫马厩里的御马无数,少个十匹却无碍的。
当今圣上一直以尧舜先贤为准绳,严苛要求自己。宫殿不敢金瓦玉柱,吃食不肯奢华。一番勤政爱民之下,也就是剩下个爱马如命的嗜好了。
若是那漠北王扣上一两匹,万岁爷也便大度忍了。偏那龟儿子霍岩雷居然连根马毛都不给他剩下,这叫眼巴巴盼了甚久的万岁如何受得?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以万岁越想越气,倒是思念起了老漠北王的恭谦严谨来,有些后悔当初未插手漠北内乱,以至于让霍岩雷这厮上位!
如今看来,若是忍了他这一遭,倒是要养虎为患。
是以万岁不理那几个主和的老臣,只单叫了一向老成的丞相魏老来再议此事。
魏丞相乃三朝元老,堪称千年的道行,已然是个老人精。
他看万岁居然还揪着几匹马的事情,自然洞察圣意,只道:漠北小国林立,民风彪悍,不服王化久矣。前两代漠北王乃不二之臣,设立都护府,曰君忧则臣辱,君辱则臣死,四处征讨不敬之国,漠北诸多部族才慢慢归附。可是这新任的漠北王却不思君恩,处处与朝廷作对,俨然国中之国……此乃大不敬,不可留!”
万岁一听老丞相的话说得暖心窝子,立刻眉眼舒展,便探身到龙案上,听魏老继续说。
魏老虽然体察圣心,但又不能不适当泼些凉水:“然漠北路途遥远,不易妄动刀兵。霍岩雷得位不正,且行事偏激,在漠北不得人心,不若扶持一心向朝廷之人,扳倒霍岩雷,这样可以事半功倍。”
万岁一听,有些失望道:“那漠北王不是说并没有留下后人,唯一的独子也在兵乱里死了吗?若是另立他人,如何在漠北服众,扳倒那个佞臣?”
魏老听了这话,想了想道:“臣倒是听了些乡间野闻,说是那漠北王的遗孤并没有死,而是如那赵氏孤儿一般,由着忠心的家臣护送一路辗转到了关内。只待找寻机会,向圣上陈述冤情,揭露霍岩雷的狼子野心。”
万岁听了这话,倒是长叹了一声道:“当年漠北内乱,朕倒是有心帮扶,可惜路远信疏,朕这边刚做好准备,那边便已然有结果了,倒叫个狼子野心的扶了正,若是能找寻到那老漠北王的遗孤,倒是能弥补朕心内的遗憾……”
这圣上对现任的漠北王起了猜忌之心不提。
单说那走了二个多月的洪爷,当一路风尘仆仆赶赴京城时,并没有急着进城,而是在他开设的一家镖局里先歇歇脚儿。
不多时,有一匹骏马急匆匆奔来。马儿还未停稳,一个戴着兜帽的男子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快步进了院子。
大厅中只洪爷一人,见了兜帽男子,连忙站起,笑着鞠礼道:“少主,兴不辱使命,不知这趟差事办得可还满意?”
进来之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年轻坚毅的脸庞,正是随风。
他只抱拳回礼,说道:“洪爷辛苦了,此事若成,当为首功。”
这几日义父从宫中打探到的消息,圣上果然因为贡马被抢而震怒,正召集几位大臣商议对策,大事可期。
为了此事,他已布局一年之久,耗用了几许人情钱财。
从柔然,到漠北,再到朝廷,多年的布局筹谋皆是细细调配。亏得有义父多年的经营,才有了这等底气。
用去的几许钱银还是小事,但是父王当年为他留下的多个暗线,若是此次事败,这些关系怕是再也接续不上了……
直到此时,他心中一块大石才终于落了地。
原来,从他得知柔然准备上贡踏雪烟飞时,随风便有心利用这次上贡打击霍岩雷。他先是重金买通了柔然的使者,半路中用染了白蹄黑尾的普通战马将十匹踏雪烟飞换了出来。
又设计布局,让父王的老臣子用马瘟的名义强抢了柔然的贡马,进献给霍岩雷。
霍岩雷得知手下抢了贡马献给自己,心中大怒。自己虽然不惧朝廷,但也没必要招惹,为了十匹骏马恶了朝廷既不智更不值。
他本想将抢马的大将惩治一番,再将贡马交出,却是得报贡马被洗得褪了色,马蹄马尾都变成普通颜色,根本不是踏雪烟飞。
霍岩雷心中一惊,疑心这是柔然的诡计。
要知道柔然已经数年未有踏雪烟飞上贡了,但又年年从朝廷中得到不少赏赐,为了得到更多的好处,只能造假出十匹踏雪烟飞上贡,但是又怕朝廷查出,所以引诱了王爷部下将马抢走。
这样就算王爷交出的贡马被查出为假,也无人认为和柔然有关。
霍岩雷认定这狗屁柔然居然敢拿自己当枪使。可木已成舟,他若是上书解释,也是解释不清,必然不为朝廷所信,反倒认为王爷存心欺辱万岁,朝廷必然不会干休。
于是,谋士又进言,不若干脆说用贡马配种,以后加倍上贡,虽然依然会触怒朝廷,最起码以“借”拖延。万岁向来宽仁,怎么会因为几匹马而轻易得罪漠北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