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褚慎却很满意,京城禁军的日子虽然闲适悠哉,但那是王侯子弟才能安享的清闲。他一世为人,要的是顶天立地,既然从戎,自然要在沙场上建功立业。那西北虽然清苦,却是保家卫国的前沿之地,正合他心意。
但西北的日子太苦了!飞沙走石,寒风凛冽。若是胡氏妻儿跟去,难免是要受苦遭罪的。褚慎的意思,是让胡氏带着孩子留守在京城府宅里。
可是一向柔弱没有主意的胡氏却坚决摇头,直言既然是武将的妻子,自当随军跟从。哪有他一人在西北无人照顾,她却留在京城里安享荣华的道理?
晟哥带着妹妹也眼泪汪汪地抱着爹爹哭,说不要跟爹爹分离。
笑娘倒是没有哭,可是跟爹爹冷静分析了一番当前的局势。圣上的确是对他起了猜忌。虽然褚慎听从了随风的话应对得当,及时止住了圣上心里憋闷的暗火,但依旧难免会有被人挑唆,圣心猜忌的时候。若是亲眷留在京城,恐怕要受要挟,不如一并去了西北,一家人才有照顾。
另外,胡氏的背景泄露一事,虽然得萧家的大家长萧衍出面,得到了圆满的结局,可难保以后不走漏风声。
去了西北,地偏人少,倒也安逸。
褚慎觉得笑娘说得有些道理,最主要的是他也舍不得跟儿子儿女分开。既然胡氏愿意跟他吃苦,那么一家人自然要同进同退。
于是褚慎决定,带着妻儿一同去西北赴任。
如此一来,笑娘少不得要跟京城圈子的手帕至交们一一作别。
在茶会上,卓红珊很是惋惜自己以后的日子里,少了位插花茶道的高手,直拉着笑娘的手,不无担忧地说:“卓将军升迁,原是好事,可是这么一折腾,又要去西北了。你刚过生日,正二十了,到了那里,能选的公子可是要少很多了,一定要让你爹娘趁着离开前,将你的婚事定下啊。”
其他的小姐们也纷纷附和,叫笑娘想着自己的终身大事,但是在座的诸位有无何时的人选给笑娘。
于是有人提议,让笑娘禀明父母,多留意些青年才俊。
京城里的省试刚过,皇榜也张贴出来了。因为笑娘家里无人应试,并没有去关心皇榜的放名。但从众家小姐的嘴里,将榜单上要紧的听得明白。
郡主府的萧世子此番发挥甚好,选中入了殿试。
说起来,世子爷原本是无缘殿试的。
要知道原本殿试的最后一名,原来是笑娘的原来的未婚夫盛轩。他到底是稳扎实学,就算因为与笑娘退亲的事情闹了一场,又被随风打成重伤,也没有耽误应试。
只是殿试的私德考核那一块,盛轩触礁了。
褚家退婚的事情,主考官也有听闻,他乃方正之人,实在是厌恶这等子耽搁女儿家婚配,又言而无信义之徒。是以将盛轩的名字划掉。这样一来,原本无缘殿试的萧月河高进一步,被补录上来,堪堪入了殿试。
但是考官也算是厚道,并未除掉盛轩科考的资格,虽然今年未及第,还可三年后再来考。
要让他知道,被耽搁了三年的滋味如何,以后为官为人,才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不过这盛轩被除名的事情,也只有在坐这些有门路的小姐们才能探听到,特意说来给笑娘听,好让她解一解气。
男儿被耽搁了三年还可再考,可女儿家被耽搁了,如何补得?依着小姐们看,应该禁了盛家那位公子十年八年的才好。
笑娘不欲多谈盛家的事情,想起盛轩与自己最后见面时,那绝望的眼神,其实笑娘的心里也不大好受。
既然无缘,愿君岁月康好,她并不是会记仇到希望对方八辈子倒霉的人。
聊完了科考上来的新贵,姑娘们的话题一时便转移到了笑娘挂名的弟弟随风那里——就在前些日子,随风刚刚接受了圣上的册封,恢复皇姓霍氏,为北地三郡郡王,赐号祟正。
这个名号很有意思,这个崇正寄托了万岁希望他匡扶漠北乱象的厚望。
而且虽有赐封,却有名无实。那所谓的封地不过是北地一处狭长的走廊地带,乃三不管的乱地,盗匪横生不说,又给漠北王的封地接壤。
万岁的意思很明显,名头给你了,兵马也跟你些,你的责任便是给你那忤逆的叔叔添堵。
至于以后,你若是有本事,多挣些土地也是使得的,但是朝廷能给你的,就只有这些了。
朝里的明眼人都看得明白。所以当初随风的身世大白天下,万岁册封之初,褚家门庭若市,纷纷有人前来道贺。
等到万岁的圣旨正式下达之后,反而人流渐稀,门可罗雀了。
这褚家父子二人眼看着要被圣上用来堵枪眼,又都要远离京城的圈子,还真不用急着结交,毕竟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好说呢。
众位女眷们很是惋惜,觉得崇风郡王生得模样俊美,若是能承袭父位,不用过跟叔叔虎口夺食,还真是位完美的金龟婿呢,可惜可惜……
不过也有不那么趋炎附势的,萧家和墨家倒来人来恭贺了褚慎与霍亲王来。
萧家来的是萧月河,年少得意的世子爷此番到府上祝贺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总的意思就是显摆自己乃真才实学,就算不靠父荫也是前途无量。
他在褚慎的面前刷刷脸,顺便探探褚慎的口风,他是真的想把笑娘拖成老姑娘吗?可是褚慎毫不客气,直接跟世子爷道:“褚家的女儿就算真成可老姑娘,也不给王侯做妾。”
萧世子脸色不虞,褚家的硬板凳再坐不下去,黑着脸拂袖而去。
而莫家来的,则是莫家的大儿子莫致观。
跟笑娘那个不靠谱的爹比起来,莫致观可沉稳踏实多了。
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替莫家的老太爷,向褚慎请罪,并说康氏已经老太爷重罚,以后绝不敢再冒犯褚夫人的私隐。
褚慎也是事后从随风和笑娘那里才知胡氏面临的一场危机,心疼胡氏担惊受怕之余,也恼了莫家的言而无信。
但如今莫致观亲自上门,态度诚恳,他总不好再苛责什么。毕竟莫家也是有情有义,替他照顾了随风几年。
而莫致观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随行还带了自己的妻子女儿,特意来看看崇风亲王。
胡氏实在不想见褚家人,觉得有些尴尬。
笑娘却对胡氏道:“娘,我们与莫家交好,其实比任何辟谣的话都管用。二房里都是脏臭东西,你自不用搭理,跟大房的人且正常交往。莫家眼看一路升迁,爹与大爷同朝为官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如今身为诰命夫人,若是二房的人再敢揭露您的身世,那是扯万岁爷的脸呢。所以且拿出诰命夫人的气派,不必介怀往事。”
听了女儿这么一说,胡氏觉得有道理。她如今在京城闲居多年,处事做派也渐渐有了长进。
于是便是努力跨过心里的障碍,跟莫家大房见面。
她的莫家大伯母倒是顶随和的人,脸儿胖胖的,说话也很温婉随和,且很能起话题,倒也不冷场。
胡氏与大房张氏聊了几句后,紧绷的神经便也慢慢放下,两个人从亭台楼阁聊到炖汤养生,并不需要笑娘圆场。
而当笑娘看到了大唐姐莫迎婷时,心里暗暗感慨,难怪是随风心中永远不灭的白月光,那股子的柔弱还真是有股子林黛玉的气质,肤白隽秀得是每个小男生初恋时喜欢的清纯模样。
据莫夫人说,姑娘的八字浅,曾经找得道的高僧相看过,年不过二十三不可嫁。
加上姑娘得过时疫,大病一场,的确是虚寒,这婚事也耽搁了下来。
莫伯母很愁女儿的婚事,但是看见笑娘健健康康的,也还未嫁,心里又略觉安慰,女儿在未婚的道路上并不孤单。
不过莫迎婷对笑娘却是淡淡的,倒是从头到尾地细细打量着笑娘。
待得谈话时,莫迎婷便很自然地问笑娘随风从淮山回来后,饮食起居的一类问题。
“随风总是贪凉,以前在淮山时说得过他许多次,总是不改。不知回来后,妹妹可曾替他调理脾胃?”
笑娘乃是人情交往上的老油条,莫迎婷话里的意思,自然听得明白——随风小少爷在淮山时,被我照顾的可好了呢。不知道回来后,你们褚家人,尤其是你这个当姐姐的,有没有照顾好随风小弟弟?
笑娘不敢跟第一女主角争锋,只老实说道:“他就是个野性子的,总是见天往府外跑,这一日三餐吃得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将来少不给随风娶个心细的媳妇,好好地管一管他。”
听了这话,莫迎婷又不说话,只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幽幽道:“随风最爱妹妹你的针线,前些日子,他去过淮山,我做的衣……他都不肯穿……”
笑娘一时语塞,心内暗暗提醒自己不可抢戏,幸好以后父亲去西北,随风赴北地,倒是不用她伺候郡王的针线了。
不过这么一看,随风的感情线到了啊!莫迎婷现在明显是暗暗属意青梅竹马的随风弟弟,情感的火山一触即发。
所以当随风见过了莫家的伯父,前来跟莫夫人和莫小姐说话时,笑娘安坐在一旁,备了一盘子瓜子,准备好好地看一看古装青春偶像剧。
第70章
不过她安静在一旁看,却发现随风似乎并没有多留意莫家的大小姐,不过依礼寒暄几句罢了。
这与原著中的描述大相径庭,再细想她以前问过随风,似乎跟这位莫家的大小姐并不来电。
看来,受到原书剧情引力君影响的,只有莫迎婷,而随风并没有心动。
莫致观的夫人张氏倒是笑吟吟地关切了一下随风是否准备说亲。
毕竟再过一个月,他就要奔赴漠北了,去了那里,可就不好说和人家了。
不等胡氏开口,随风自说道:“我曾许愿,若父仇不报,无以成家。所以义父义母并未急着催我成亲。”
就在前日,褚家随风入了皇寺,对着他从漠北一路背回来的父王牌位叩首烧香,正式认祖归宗,改回了霍姓。
可是他依旧尊褚慎与胡氏为义父义母。但是已经封王的他,婚事其实已经不是褚慎能管得了。
张氏听了倒是笑了笑,略带惆怅道:“也是,男子当志在四方,也能拖延个三五年,不像女孩家,一旦耽误……唉……”
张氏虽则只说了一半,却引发了胡氏的共鸣。两个家有大龄女儿的母亲,此时倒是同声共气地一起感叹静默了一下。
笑娘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浓重,便借故先去更衣一步。
待得送走了莫家人,霍随风并没有急着走,反而跟着笑娘要茶吃,只说几日没有饮她磨的茶粉,心里想得慌。
笑娘干脆在自己闺房外那棵玉兰花下支起茶案,烹水磨茶。
她个人比较喜欢绿茶粉,身在现代的时候,也经常用绿茶粉搅拌酸奶清理肠胃。
所以穿越到了这里后,她也经常自磨了绿茶粉,搭配羊酪子吃,又是别样的家乡味。
而随风见她这么吃,便也跟着吃了几次,只是眉头紧锁,似乎并不得味。
不过他虽然不爱吃,却爱看笑娘吃。嫩白的奶酪子上撒了绿茶粉末,再配了葡萄干和一把核桃仁,有时候嫌不够甜,还会加些蜂蜜……
笑娘说吃了能纤细腰肢,调理肠胃,但随风却眼见着她连吃几日后,脸蛋又丰盈了些。
她整日里总穷极无聊琢磨吃食,虽然没有吃的膘肥体壮,但的确偷偷长了些肉。幸而小巧的骨架随了胡氏,那把子丰盈并不为人觉察。
随风沉默地坐在茶案一旁,喝着茶汤,看着笑娘一勺勺舀着奶酪子吃,那红艳艳的嘴角添了一抹白,不一会便被舌尖快速舔没了……
笑娘吃了一会,见随风不说话,便有心逗他问道:“方才莫家大小姐跟我说,你不肯穿她做的衣……”
随风不以为意,饮干了杯里的茶水后道:“我跟她又不甚熟稔,不过是这一年去了莫家几次,她不知为何总要给我量衣,我已经推拒,免得累坏了她的身子板儿。”
笑娘虽然一早便知他如今并不爱莫迎婷,却也不忘好心提醒一句:“既然这般,那你以后还是少去莫家为妙,毕竟莫小姐因为体虚养在深闺,未见过几个外男,你也大了,模样又好看,若是常见,也需得避嫌……”
随风突然变得兴致大好的样子,浓浓眉毛微微上挑,身子朝着她挨得近了些:“我若多见她,你觉得不高兴?”
笑娘摆出长姐的姿态,慈爱地用绢帕替他擦了擦额头因为饮茶冒的汗,然后道:“这也是为你好,姐姐替你算过命,你若找个年长的,必定姻缘多舛,搞不好便会做鳏夫,还给找个年龄相当的才好。”
她说的都是实话,无论莫迎婷还是褚乔伊,都是年岁比他大的,结果他连做了两次鳏夫。
在这方面,笑娘认为原作者三观很正,原书里搞姐弟恋的都不得好死。现实里的她的那场失败的婚姻也是铁证。
如果 借机会敲醒随风,让他在感情上不走弯路,也算是姐弟一场,没有白白相处。
可是随风听了脸色却微微一变,冷哼道:“可我看你必定是要找个年岁小些的嫁。不然依着你的年龄,可找不到年龄相当的,那些个年岁大的必定有瑕疵,倒不如摘个年龄小些的。”
笑娘闻言诧异地看着他,觉得他这些话可真是前卫。
但是随风却说这话并不是光他一人说,莫家的张氏也做了这般的打算,宁肯找个家境贫寒年岁小些的,也绝不叫女儿跟个年岁大的凑合。
听了这话,笑娘表示不敢苟同,但她自己婚事也实在懒得跟随风这样的少年多言,只又叮嘱了他去了漠北,身边没有父母爹娘照顾,自己要多当心身子。
随风安静地听着,然后对笑娘道:“义父所在的西北,并非能久留之地,待我安顿下来,便接你们来漠北,到时候你来,便有人心疼我的冷热了。”
笑娘也是习惯了随风黏她,便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然后二人自是说笑别的去了。
随风的身子挨着笑娘越来越近,他紧盯着笑娘若凝脂般的粉颊,鼻息间萦绕着的,是她熏的特殊花香,一时间竟是有些迷醉。
笑娘不凶的时候,比天底下的任何姑娘都好看……
就在他的头快挨近时,花丛外突然传开一声咳嗽。
二人抬头一看,褚慎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的亭子上,正可以看见这玉兰树下的情形。
褚慎的脸色不甚好看,只紧绷着嗓子对霍随风道:“郡王,请入我的书房一叙。”
褚慎说完这一句后,步履匆匆即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