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新帝也快年十三岁,虽则还未弱冠,可是马上就要亲政。皇后妃子的事宜也要提上日程了。如今皇家皆在漠北,需得仰仗郡王甚多,依着皇帝亲母显仁太后的意思,若能跟郡王联姻是最好的。
可是郡王无父无母,无亲生的姐妹,他又跟自己的本家亲戚关系微妙,想要联姻甚难。所以显仁太后便只能在郡王新娶的夫人身上考量一番了。
惠敏县主是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名唤褚乔歆,今年不到九岁,按着年龄来说,跟新帝正相当,正可定下娃娃亲,先下圣旨册封,待得孩子们长大了,再举行大婚。
要知道小皇帝虽然并不急着娶媳妇,可是皇帝身后的老臣们却急着让万岁先娶个定海神针。所以显仁太后便让礼部侍郎夫人戚氏打了前阵,前去找胡氏探一探口风。
戚氏也是会说的,只委婉地跟胡氏说起了与万岁联姻的好处。毕竟胡氏的出身底细,满京城皆知。此番平祸之后,褚慎就算立在再大的功劳,也不能洗清妻子的身世污点,将来难免影响了乔歆的婚事。
可若此番选妃立后,乔歆能有幸入选,那么一朝成后,再无人敢拿出家子孙的出身说事儿。
戚氏是个会说的,又挑拣了胡氏的心病来说,自然不怕胡氏不心动。
说这话时,养病的乔伊也在场,只恨自己不是小妹的亲生父母,不能立时答应了下来,赶紧请旨光耀褚家的门楣。
待戚氏走了,乔伊连忙跟胡氏道:“胡婶子,关系到妹妹的前程,你可别犯了糊涂,这可是千载难逢大好的姻缘!你可得一口应承下来!”
可胡氏却心有疑虑:“能成为一国之后,何等的显贵!你妹妹是在家野惯的,入了宫……她也受不得那份拘束啊……”
乔伊急得一拍腿:“就怕你这样小家子气,在父亲面前哭哭啼啼的,让他改了主意。你也不看看你以前的那些个事情,承蒙太后不嫌弃,愿意娶小妹,你不赶快谢恩请旨,却想得那些个没用的,你……你是要耽误了一家子女啊!”
乔伊当初回来时,父亲怕刺激了她的病情,隐瞒了单家闹和离的事情。可是后来她一再问单家的归处,褚慎见瞒不住了,便也说了出来。
乔伊当时气炸了,只恨不得能立时见了单文举与他哭闹一番。可是褚慎忍了月余,见乔伊的性子又起,再也忍不住,劈头盖脸地将她痛骂了一番。只说她的脑子是被粪池子给泡坏了,以后再见了单家人,敢再说一句不恭敬的话,便将她送进庙庵里当姑子去。
乔伊知道父亲说的不是气话,而且褚慎那发怒的光景,她也从未见,倒是收敛了气焰,可是心里倒是不服气。
此番若是小妹能封后,她这个当二姐的自然有炫耀的资本,且看单家吃了几斤的豹胆,敢跟皇后的亲姐和离!
所以她这边是使劲撺掇着胡氏,恨不得立时成为皇亲国戚。
胡氏是个嘴拙的,虽然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妥,却又说不出是哪不妥,只能听着乔伊絮絮叨叨的洗脑。
“婶子,你可记住,既然太后有意,千万不能卷弗了圣意。我爹有时候想事也怪,若是他自命清高,不屑于跟皇家联姻,你可一定要说服了他,千万别耽搁了自家的孩子。你想想当初他跟大姐找的那个盛家,还有给我找的单家,都是小门小户的像什么样子?他若是不答应……你需得跟他哭,别看我怎么哭都不行,你一哭,准让我爹心软……”
乔伊正撺掇得起劲儿的时候,笑娘正走进来。她方才临来的时候,便听门房说方才戚夫人来看夫人了。
笑娘心下纳闷,便举步往厅里走,正听见乔伊跟胡氏说的一番话。
可是见她进来,乔伊反而闭口不说了。笑娘跟娘亲问安后便坐下道:“听闻方才戚夫人来过,可为何事?”
不待胡氏开口,乔伊便迫不及待地说了戚夫人来探口风的意思,然后又说:“你是不知,那戚夫人明显是替太后探口风,若是胡婶子表态,太后才好跟爹爹提啊!可是胡婶子当时竟是木讷得很,就是不说话,可急死我了。”
笑娘一直屏息听着,知道听闻母亲没有应下,这才放下高悬的心,然后道:“小妹还是个娃娃,何必定这么早的亲事?不过皇上的确是该定亲了,也不知哪家的姑娘会由此殊荣……”
乔伊一听,笑娘竟比胡氏还利落,干脆都不考虑,顿时急了:“你又不是褚家的父母,乱做个什么主?再说咱家是什么情况,你难道不知?我爹向来偏心你,当初直接将你从乡下送到了漠北,自然少听了许多的腌臜话。可是我在京城里,却要承受别人的唾沫星子!如今有了正名的大好机会,你和胡婶子却都不顾小妹的前程!这是什么短浅的目光!”
这话一出,胡氏立刻有些坐不住了,只半垂着头,不好意思看两个女儿。
笑娘向来有分寸,就算此时在娘家里,也不好说出“这一届皇帝不行,恐怕做不长远”的话来。再说就算这一次,剧情发生重大改变,那小皇帝做的天长地久,她也不愿小妹去深宫里煎熬,为一家子换来荣华富贵。
所以她只简短说道:“爹爹的为人,你怎么不知?若不是因为此番南夷之乱,爹爹原本是要告老还乡的,这般的荣华,只怕他消受不起。”
乔伊此前就为这事儿生了爹爹的气,一听笑娘不阻拦,反而支持,又是气结道:“你如今嫁得好,就不管我们褚家的前程了。若不是爹爹如此不争气,那单家怎么会欺负我如斯……都是你们!戏子短浅!害了我们褚家的前程!”
这话说得甚重,胡氏听得竟是哽咽出声,她本来就自卑心甚重,看那情形,都要给乔伊跪下赔罪了。
可笑娘却不能忍了。虽然并无人跟她细说,乔伊在京城怎么给母亲脸色看的,可依着她对乔伊的了解,那些尖酸刻薄不走心肺的话,肯定是不少说的。
如今,当着她的面,乔伊又大放厥词,笑娘当真是火气上涌了,于是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娘的出身,可从来没有隐瞒过爹爹。爹爹在娶她时便知。我娘为人端淑,品性纯良,既没有作奸犯科,更没有阴毒狡诈之事。当初嫁到褚家时,爹爹也不过只有一间破旧的祖屋,还有你这个拖油瓶。爹爹是穷汉子续娶,我娘时带女改嫁,彼此半斤八两,也算不得高攀。再说,若是当初知道爹爹会有如此的富贵,只怕我娘说死都不会嫁了。而且……”
说到这,她顿了顿,冷冷道:“若不是我娘当初救下了爹爹,只怕他老人家早就不在人世了。那时候我们母女俩倒不会祸害褚家,只怕你褚乔伊也不过是乡野里的丫头,在你大伯母的锅里讨饭吃。想来,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满身抓虱子,应该比现在快活多了!”
笑娘这话说得现实刻薄,胡氏听了都觉得刺耳。更何况是乔伊,她这段时间养病,大家都忍让着她,惯得脾气越发的大,现在被笑娘一顿奚落,顿时气得脸色涨红,浑身颤抖,一副要犯病的样子。
可是笑娘压根不惯她,只转身叫了乔伊的丫鬟道:“去!扶你家小姐回屋子里去喝药,我娘也被她气得不舒服,这里就不应承着她了!”
乔伊虽然有病,但是病情发作的大小也分人,跟褚慎和笑娘能略轻些,在胡氏面前略重些。
所以这次,有笑娘在,乔伊不过一路骂骂咧咧,哭哭啼啼地摔门走人了。
胡氏转身少不得埋怨笑娘:“她病着呢,又是癔症,不爱好,你何苦这么气她?就是看在你爹爹的情面上,也要让让她啊!”
笑娘绷着脸道:“她若还小,我自然让着她。可她都多大的人了?再让着她,便让她越活越回去了。而且看她算计着小妹前程时,可不像有病的样子。那字字句句诛心,可都往娘你的痛处扎。下次她若再敢,看我不将她一口气骂疯!”
胡氏叹了口气:“她说的都实话,我是戏子出身,原本就连累儿女,她又不是我亲生的,如何能原谅我?”
笑娘也不劝胡氏了,只简单道:“有些儿女,需得父母的荫蔽,享受祖宗的荣光;有些儿女,乃是天生光宗耀祖的,就算是乞丐出身,将来也能建宗祠立列传,光耀门楣。娘,你看你的女婿是哪一种?”
胡氏听了,倒是愁眉舒展笑着道:“随风那孩子自然不必靠父母,自己便能挣得一番荣耀,你嫁给这样的,倒是比先前的都好……”
说实在的,胡氏有时候一想若是笑娘嫁给了盛家,待得她身世曝光时,女儿笑娘在婆家该是怎么样的光景,都不由得后怕连连。
可是嫁给随风那孩子,胡氏却是一百个放心。虽则二人相差的年龄大,但是随风绝对不会因为嫌弃她这个出身不高的岳母,而苛待笑娘。
笑娘听母亲这么说,便拍着她的手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长吁短叹,低人一等的。你看现如今京城的贵胄齐聚漠北,还有哪个敢在背后嚼我们母女俩的舌根?你自是拿出将军夫人该有的气势,不必奉承任何人,至于其他的,由着爹爹和随风去操心。我们作妇人的,管好自家的庭院就是了!”
胡氏向来听女儿的。笑娘就是她最大的主心骨。所以方才被乔伊勾起的自卑心,倒是消减了不少。
待褚慎回来时,她又将戚夫人的意思说给夫君听。结果褚慎的反应跟笑娘一样,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胡氏犯难,觉得不是该怎么回绝。不过褚慎却毫不在乎道:“我请辞的折子一早就递上了,到时候只说要回乡野,不忍心女儿远嫁就是了。太后也是要脸面的,她不直接提,而是让戚夫人探口风,就是给彼此留着余地。而且争抢皇后位置的人家大有人在,待人家使出神通八仙过海时,便轮不上我们家了。”
而笑娘回去后,自然也跟随风说起了做这事。
说起来,这两天随风都回来得特别早,吃饭也早。
有时候太阳还未彻底西沉,小郡王便哄撵母鸡进圈下蛋一般,将笑娘哄到内室里去。
第127章
吴笑笑觉得内核是现代人的她也无法接受霍随风这么的猴急。
可是郡王却说得一本正经,只说自己霍家人丁凋落,那日宗祠祭拜后,仿若有祖宗鞭策一般,虽公务繁忙,但开枝散叶乃大事,不敢懈怠。是以不敢太过操劳公务,一心返家耕耘子嗣。
笑娘真觉得脸皮如城墙般厚的人,才能不羞不臊地说出这等子话来。她待再说些什么,可那话尽数被兜回了自己的嘴里,一时说不出来,便被霍随风长臂舒展,抱入了床榻里去了。
等再容空儿说话时,已经是雨打芭蕉,淋落了几场。
笑娘觉得原著的剧情引力太强大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逃不开死在霍随风手里的命运,只是这死因可真难以启齿。只听过有男子行了马上风而死的,就不知道有没有女子死在长榻上的?
霍随风此时完成了今日祖先留下的任务额,暂时心满意足,只轻抚着犹在发呆的笑娘的长发道:“你在想什么?”
笑娘自然不好说,愁苦自己的死法,便说起了白日戚夫人来拜访母亲的事儿来。
霍随风倒不用意外褚家的小妹成了未来皇后的上佳人选,轻描淡写道:“此时朝廷北迁,急需稳定人心,我们褚家就成了定海神针。只是那宫里乃太后主理,小妹若嫁过去,只怕过得不畅快,父亲大约会找借口推辞,你就不必担忧了。”
笑娘见霍随风跟父亲乃是一样的心思,不由得心里一宽,忍不住伸手轻抚着他的脸颊笑道:“你这个当姐夫的,倒有样子。”
霍随风看着她颊边绯红未退,额际一点汗珠的光景,眸光不由得微沉,声音略微低哑道:“我当起爹爹来,更有样子……”
笑娘刚想说哪个是你的儿女,话就被他的薄唇尽数吞下。
霍随风用自己的体力证明,儿孙满堂的日子,绝不远矣……
也不知是这些日子来,跟小丈夫在一起太损耗的缘故,笑娘这几日腰酸痛得厉害,少不得问挚友洪萍,可有舒活筋络的法子。
洪萍是过来人,见她这光景,立刻明白,只嗤嗤笑道:“当年我师弟跟我一同习武踩梅花桩时,师父可是好一顿夸赞他腰力过人啊!怎么样?可是够用?”
笑娘此时半躺在贵妃榻上,只娇软无力,眼儿都懒得睁道:“你上次不是说有个药方子能治酸痛吗?且拿来用用……还有那坛子酒,昨日你师弟说看颜色已经泡得够火候了,他说今晚要拿来饮……一会你也带走,我便说你犯了酒瘾,全喝了就是了。”
洪萍平日见惯了自己这位好友温温雅雅,气定神闲的光景,哪里见过她这般若惊弓之鸟的憔悴样子,不由得倒在她的身边哈哈笑。只是笑过之后,不由得嫌弃起笑娘不识货来:“你呀,就是没有经过别人,不知男子这般乃是上品,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笑娘心里说:“不好意思,姑娘我其实也曾久历沙场,但是现在嫁的这位的确有些邪乎,好似万年没有遇到过女人一般,吃起来不知道饱,真叫人招架不住……看来,年轻的确是有本钱挥霍啊!”
当年曾凡跟她在一起时,也不像霍随风这般不到二十,加之曾明星每日走通告,外加几个戏场奔波,实在是损耗精力,所以两人一起的时候都是不温不火的。而后来年头久了,便是流于应付了。
倒不是说曾凡不行,但吴笑笑当时的确有:哦,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的感觉……并没有文学作品里描绘的那些邪乎玄妙。
可现在跟霍随风这种饕餮不知怠足的,才知道: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其中的感慨,不足言表。
洪萍揪着笑娘嬉闹了一番后,倒是跟连着几日不出门的笑娘带来了新鲜的八卦。
其中一样,便是漠北王夫妻率先表了忠心,他身为霍家皇室的一脉同枝,愿意倾力相助朝廷,收复被南夷占领的失地,早日光复大秦。
一向勤俭持家的漠北王这次也是豁出去了!竟然打造了一尊黄金的龙椅,一路吹锣敲鼓,浩浩荡荡地送到了漠北临时的小朝堂上来,为新帝增添了无比的尊贵。
更叫人知道了,漠北除了骁勇的崇正郡王外,还有个赤胆忠心,愿为朝廷肝脑涂地的漠北王霍山,一时为满朝文武盛赞。
另外据说霍山更是从妻子霍氏的亲族里选了三两个面容清秀姣好的女孩,送到了皇帝临时的行宫,请从宫里来的嬷嬷代为教养,以待万岁将来点选妃嫔。
这等子的积极,又跟褚家百般推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若是换了别的人家这么不识趣,一定是惹恼了太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