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娘倒是清楚霍随风的性情,眼下他俊脸紧绷的样子可动了真气,若是再发展下去,寒烟要被拖下去打板子了。
于是笑娘连忙缓和了语气,冲着寒烟道:“还不赶紧出去,在屋子里发什么愣?”
寒烟心知这是县主在给自己梯子下去,不等郡王发话,连忙谢过主子宽容,赶紧起身拎提着裙摆出去了。
于是这屋子便只剩下新婚的夫妻俩大眼瞪小眼。
霍随风此时也顺过气来了,缓了缓口气道:“说吧,今日是遇见谁了,惹得你回来冲着我撒气?”
笑娘却觉得吃莫迎婷飞醋的这种事情简直难以启齿,事实上她也在低头反思自己今日为何这般的不冷静?实在太不像她了。
霍随风见她不说话,便要起身,笑娘连忙道:“你干嘛去?”
随风表情清冷道:“问你问不出,干脆问问寒烟那丫头,顺便说一下收房诸多细节,你和她是一三五的分,还是月初月末的轮,都得细细研究……”
虽然这收通房的话头是笑娘挑起来的。可是霍随风真一本正经地说起来,真是气得人肺子都要炸了。笑娘忍不住伸出纤细的手指,冲着霍随风直点,气结道:“轮……轮什么轮!且让爹养的母猪顶了缺,我死都不让你碰!”
人在气头上,真是说不出什么好话。随风不知怎么的,竟然听得冰面迸裂,绷不住神,哈哈大笑了起来,走过来一把搂住了笑娘道:“你怎么知我就爱爹养的小母猪?抱着绵软,吃着滑嫩!”
笑娘眨巴了几下眼儿,才知自己竟然被他拐得骂了自己,登时气得要捶打他的胸口。可是那几记粉拳在随风那里是不痛不痒,只被他紧紧抱住道:“就是脾气养得也大了些,除了我,哪个还能受得住你?”
这一阵厮磨胡闹后,霍随风也总算是问出了那寒山莲花的事情来。
霍随风听了后,倒是一脸无谓道:“也是偶然时,有人送给我寒山的雪莲,当时我离京城也近,想起莫家老太爷以前跟我提过,有位神医跟莫家小姐看病时,曾说过要同雪莲做药引。所以便派人给莫家老太爷送去了。这走的原本就是莫家老太爷的人情,你这等子捻酸便不讲道理了?你何时看过我跟莫家大小姐打情骂俏?”
霍随风的这话,原本就是正理,笑娘的确挑拣不出什么毛病。
可是在原书里,那多雪莲却是霍随风历经千难万险才求来的,可是快要送还的时候,却被恶毒女配褚笑娘半路拦截,用了朵假莲花调包,以至于莫迎婷延误了病情……
想到这,笑娘倒是有些感慨,若是自己再因为那雪莲而跟霍随风生气,又跟原著里的恶毒女配有何异?
只是这一世,霍随风的疏远,却换来了莫迎婷身子越发的康健,这也是让人始料不及的。
笑娘忍不住脑洞发散,若是霍随风真如公孙琴所言的那般,也是重生,会不会为了改变心上人惨死的命格,刻意疏远自己心中的挚爱,将自己的奉献牺牲,陪伴恶毒女配,换来心头女神的一世安康?
这么一想,笑娘突然打了个激灵,忍不住看向躺在她身旁,磨着她“身体力行”跟自己道歉的男人。
若真是如此,那小郡王的牺牲可就大了,而且演技也太好了吧?
霍随风可不知笑娘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他这边解释清楚了,自然讨要迟来的亲热,于是贴着笑娘的耳朵细说了一番道歉的流程。
只听得笑娘面红心跳,再次肯定,这不要脸的青年肯定不是什么苦大仇深的重生讨债鬼。
道歉是细致的活计,第二日,郡王又是神清气爽地出门去了。笑娘少不得腰腿酸软,起身不得。
便叫寒烟去拿洪萍给她配的软膏子来,好好舒缓一下腰背的疼痛。
结果寒烟是顶着红眼圈来的,一看就是哭了半宿的样子。
笑娘有些哭笑不得,只能道:“郡王不过是气话,你怎么还当真了?你又不是不知,修竹可为了你求了郡王好几次了。”
寒烟听了县主的话,心里猛地舒了一口气,可听到修竹求人的关节,忍不住又脸红道:“他求郡王,跟我有什么关系?”
笑娘一边抹着药膏一边道:“自然是说自己年纪不小,急着娶媳妇的话了。郡王已经松口了,要放你出去,连你们日后的宅院地契都给修竹了呢。”
寒烟听到这里,脸颊绯红也不说话,只是望着笑娘,眼圈泛红道:“可是我……实在是舍不得小姐您……”
笑娘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道:“你又不能在我身边一辈子,以后你们夫妻还是为郡王府做事,见天也能见到,只是这些日子来,你要受累,好好地教一教新进的几个小丫鬟。”
最近府里的确又买了五个丫鬟,其中有四个调拨到了笑娘的屋子里,准备顶替着从缺。
寒烟也懂得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的道理,自是感谢主子的恩典,日后尽心教明白小丫鬟就是了。
只是她给笑娘抹药膏子时,忍不住低声道:“怎么膝盖跟胳膊肘也红肿了?可是半夜磕碰摔着了?”
笑娘闭眼假装没有听见,只心道:你也是快要嫁人的了,若修竹跟他主子一样,也是个不要脸耍花样的,你以后自会明白……
待抹了药膏子后,笑娘缓了乏,便起身准备梳洗换衫了。
如今管着外屋换水的丫鬟名唤俏枝,十六岁的年纪正当时,新进的几个丫鬟里顶数她的模样最俏,为人又是嘴甜勤快。所以其他几个还在外院洒扫时,她已经能进屋给县主送水了。
笑娘洗脸时,发现这洗面水里的味道也是与往日不同,香味更清幽些。
洗完脸后,也没有紧绷之感,舒适得很。
寻了那俏枝一问,她连忙跪下道:“奴婢听闻县主喜欢花露兑水洗脸,便想起了家乡榨取花油的土法子,用冰块冷浸,榨取出来的花油更加精粹,所以取了暖房里的鲜花,榨了一小罐子给县主漱洗之用……那花油都是经过寒烟姐姐验看的,绝无其他的夹杂……”
其实笑娘也不过洗得舒爽了,便随口一问,看那小丫鬟诚惶诚恐的样子也是有趣,便吩咐寒烟赏了俏枝一对鎏金的镯子。
俏枝闻言,自然是喜上眉梢,千恩万谢,小心翼翼捧了金镯子喜滋滋地出去了。
不过待回到自己屋子里时,左右无人,俏枝慢慢收敛起满脸的欣喜,撇嘴看了看那镯子,随手扔在了床榻上。
第129章
鎏金的镯子虽然好看,可并非纯金,并不值钱。不过一般穷苦人家的女孩可不会懂得这些个,丫鬟们得了鎏金饰物,哪个不是当了宝贝?
俏枝刚扔了镯子,便有其他的丫鬟回了屋子。再见俏枝,已经是喜滋滋地将镯子戴在了手腕上。
引得一些府里的大丫鬟忍不住笑道:“没见过世面的丫头,这是欢喜多久了,可别坠了你的手腕不能干活了!”
俏枝嘻嘻一笑,拿手帕当了她们的面,小心翼翼地将镯子包起来。
再说皇帝和一干王侯贵胄们逃难到了漠北,不光是占几间宅院屋舍的事情。
收复京城并非一朝一夕,谁知道要在漠北之地熬度上几年,所以赶紧扎下根基才是真的。
一时间王侯们的心思各起,都忙着划归地盘,深植自己的势力。
于是兵部临司少不得召唤着霍随风,商讨着漠北军权分授,安插自己亲信之事。
不过为了名正言顺,打的是漠北安防需得交到御林军手中才稳妥的旗号。
霍随风领着手下三位将军去聆听兵部临司几位大员的高见。
结果郡王没有吭声,他领取的那三个大将军忍不住哈哈哈的捧腹大笑起来,身上的铠甲也磨得乱颤。
兵部尚书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一干重臣,虽然也有从军中出来的,能入京的都是循规蹈矩,稳重的官吏。
他老人家许久不曾接触过这些不知轻重的鲁莽粗汉,那端正的官脸不禁阴沉下来,一拍桌子道:“此乃兵部,并非你们的兵营,为何无故大笑,成何体统?”
其中一位姓卢的将军,说话最不客气,只勉强收了笑声道:“我们漠北的军师,世代在漠北王府的手下当差,很多都是子承父业,继续追随漠北霍家。结果大人你一来,大萝卜脸不红不白就要分了我们漠北的将士?你当我们是锅里的馍馍,想分就分?”
说到这,卢将军也拍起了桌子,可是他拍桌子的力道可比尚书大人用力多了,只一下子,竟将一只桌腿都拍断了。
兵部尚书气得脸色发涨,呼喝着来人拿下这等无礼之徒,可喊了半天,却不见有人靠前。
霍随风这时才不紧不慢地申斥了卢将军几句,然后转头跟尚书大人言:“您也看到了,漠北将卒蛮横不化,实非中土之地的军队能比,若是大人不急,待我将这些兵卒操练好了,再交还兵部也不迟。”
兵部尚书还能说些什么,只能是心里憋着气,等着跟谏官们诉苦,看不在圣上面前弹劾这个敢欺君罔上之辈。
结果谏官们聚在一起,还没等将奏章琢磨明白,震撼漠北朝野的“莱菔之变”就开始了。
莱菔者,萝卜也!虽则吃着顺畅通气,但多要搭配肉类炖煮才最入味。
就在皇族落根漠北不久,崇正郡王以粮库告急,补给不足为由。断了行宫诸多宅院的粮炊。唯一提供的食材便是成筐的萝卜。
刚开始时,诸位官员还私下耻笑崇正郡王到底是年轻,行事太荒唐!就算朝廷要分他的权,也不能这般意气用事,行孩童报复之举啊!
可是当过几日,他们府里的小厮拎提着银两却满城买不到一粒粮食时,诸位官员们才渐渐醒过腔来——郡王的荒诞之举是多么的认真!
不过虽然没有粮食,可周遭百姓饲养的鸡鸭牛鹅也是有的,少不得有人出城去买。
可是最可怕的是,就算拿了真金白银,竟然连一只鸭也买不来。那些百姓们言,周围乡郡的鸡鸭都是上了漠北军府的名册的,算作军资,待得养成时,若是自家吃用,都得报备。若是死了,也得报告里长,见了尸身切块入锅炖煮才行。
漠北常年行军打仗,后方的百姓多为统编管理,行的是民兵屯田制。加之这位郡王在民间声望颇高,当真是军令如山,谁给不敢私卖鸡鸭、粮食米面给这些京城里来的贵胄。
连吃了一个月的萝卜后,权贵们的肚肠可受不住了,皆是前往郡王府抗议。
郡王连鸟都不鸟,笑娘也推拒生病不见。可连续几次后,就连太后却亲自派人来,只说皇帝年幼,熬不住顿顿吃萝卜。
结果霍随风不为所动,只说漠北拖欠了将卒们军饷几时,原本郡里的银两超不多够用,可是骤然来了小朝廷,要宅子要吃喝,还要漠北的兵卒。
将士们不服气,皆要告老还乡结算银两,所以郡里少不得节衣缩食些。总不能将士们吃糠咽菜,权贵们却大鱼大肉吧?
何况不止行宫吃萝卜,他郡王府里也是顿顿萝卜炖萝卜啊!
诸位夫人们哪肯干?终于磨得惠敏县主得见了她们。
这逮到了人,便是迫不及待,你一言我一语地述苦起来,只问县主,那郡王是不想将大秦的栋梁们活活饿死在漠北?
也是气的,加之萝卜吃得甚多,众位金贵的夫人们说着说着一不小心便忍不住放屁。
有几位夫人存气甚足,竟然放的都是弹椅子的响屁。
初时几位夫人窘迫极了,但是屁声继而连三地响起,大家也就坦然了,只声泪俱下控诉郡王是如何的忤逆犯上。
笑娘让侍女们将厅堂的窗户推开些,利于通风后,便也掏出了巾帕抹着眼泪道:“漠北这等子蛮荒之地,可不似中原田肥土沃,物资本就贫瘠,骤然来了这么多的贵人,慢待了哪家都是我们郡王的不是。如今我府里的钱银也不够了……还有两条看家护院的狗,若是哪位夫人熬不住,自己牵去宰了炖萝卜吃。只可怜我家郡王为了朝廷社稷殚精竭虑,填空了家底不说,还落下了诸多埋怨……实不相瞒,过些日子,恐怕连萝卜都没有了……”
寒烟在一旁不失时机道:“听郡王说,若是夫人们实在想吃肉,便将给各位府宅里预备的棉花和竹炭拿去换肉吃。可是到时候,夫人们可别抱怨冷啊……”
这话一出,诸位夫人们都变了脸色。若是连萝卜都没有了,是要让他们满府老小啃树皮去吗?而且听着意思,那棉花和炭火也要找借口克扣不成?
他们倒是有钱,可也不说出资来买的话。毕竟掏出逃难时,各自的家产都流失大半,谁也不肯舍财资助郡王啊!
崇正郡王欺人太甚!比南夷都可恶!
可恨那县主哭得可怜,可气色红晕的样子,真不像是顿顿吃萝卜的。
夫人们无奈,转而又来找太后诉苦。
显仁太后也连吃了几顿寡淡的萝卜,不过郡王到底善待皇室,前些日子在她派人去时,送了牛肉进来,炖着萝卜一起吃,正长身体的万岁总算是见了荤腥。
太后心里明镜一般:什么钱银不够?明明这是一群不知怠足的老臣们把郡王逼急了!
郡王也算讲究,降人不用刀剑,只用成筐的萝卜给京城里逃难过来的皇族贵胄们一个下马威——甭管是京城里的龙,还是皇城根儿下的蛟,都给我盘住尾巴,低下头!在这漠北的地界上,霍随风才是名副其实当家做主的王!
可是贵妇们却看不清这点,还指望着太后出面震慑崇正郡王。
“太后您是不知,那漠北王霍山听闻我们顿顿吃萝卜,特意派人送了几大车的鸡鸭,还有十几头的肥猪,可是待入城时,那个混账郡王竟然派人来送入城税,只说鸡鸭要论斤收取千倍的税银才可放行。押车的兵卒一算,乖乖,那税钱乃是天价,他们哪里付得起?最后竟是一车都没放进来啊!”
太后也听说了这事儿。那漠北王会做人,处处显着崇正郡王的不大气。郡王干脆也一不做二不休,不大气到底,非要雁过拔毛地收税。最后那铁公鸡漠北王到底是舍不得交出那么天价的税银,便不了了之了。
当夫人们诉苦放屁皆是差不多时,太后只说自己疲累了,然后跟她们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初都是谁家的男人去找郡王的不自在了,自己想折子圆场去吧。如今这里可不是京城,且将你们的豪横劲儿都收一收,学学万岁和哀家,从此以后缩着脖儿做人,才是长久之计!”
太后的这番话说得透亮,很快便传到了崇正郡王府里。
笑娘说起这话时,府里正用着饭。许是为了应景,倒是有一两道是萝卜做的菜。譬如烙的金黄的萝卜丝饼,还有肥鹅炖萝卜的锅子。除此之外,还有烤得金黄的羊排和用冰壶盛装的塞外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