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都喜欢——砂梨
时间:2019-09-24 07:59:24

  漫天雨帘,他撑着一把黑伞停在少女面前。
  雨滴打在伞面,汇成潺潺水流,顺着伞骨一路下滑,坠落,敲在地面上四下崩离摔出更分散的水珠。
  如昨日一样,记录本空白一片。
  梁溪比他矮一头,举着的小伞也小鸟依人似的偎在他伞下。
  她抬了抬手,伞沿挡住了少年大半边脸,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紧绷的下颚线条,看不清神色。
  由于手指收拢,指尖夹着的水笔倏地抖了一下。
  梁溪稍显无奈地把伞后仰,视线在他身上重新聚焦。
  ——黑T、牛仔裤。
  霸霸这是仗着她昨天的宽容恃宠而骄吧?
  记是不记?
  在梁溪眼里堪比生死的重大抉择,到了顾宴清眼里成了无需三思的小事。
  他眉角稍抬,轻描淡写地提醒:“顾宴清,未穿校服。”
  “……”
  不是,您要是这么自觉干吗不穿好了校服来?
  难不成二中的霸霸还得完成业绩指标,比如一个月必须在记录本上露脸几次?
  梁溪觉得匪夷所思,想着大家朋友一场,今天给大佬开个后门,明天就能得到友谊的升华。
  “学长,我其实可以当做没看到你的。”
  “就这个,”她指了指手里的本子,“要扣行为分的,你知道吧?”
  “知道。”
  看来顾宴清这个月的业绩还未达标,梁溪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那我真记了啊?”
  “好。”
  “顾……哪个yan?”她用笔尖敲了敲底下的垫板,歪头问道,“哪个qing?”
  顾宴清弯腰,把手里的黑伞平放在地。
  梁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把伞往他的方向移了几寸,只能容下一人的小伞勉强笼罩在两人头顶。
  他直起身子,短发利落,几乎与伞底触碰在一起。
  梁溪抬起手臂又把伞往上举了举。
  少女的馨香在鼻尖萦绕,顾宴清在这一瞬间听到了自己敲击着胸腔错落有致的心跳。
  笔杆没有想象中的冰凉,带着她指尖的温度。
  他握在手里,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在最后一横收笔,不动声色地把笔随手揣进了裤兜。
  梁溪也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心里就一个想法。
  哦,原来是这样写的啊!
  大雨如注,可以为很多事情掩人耳目。
  比如,不知是谁快得几乎破腔而出的心跳声。
  再比如,因为第一次干偷鸡摸狗的事而红透的耳尖。
  但也不乏意外。
  不远处因为再次忘记穿校服而半路返家又因为雨天在路上堵了一大会儿的莫西干头看着即将关闭的校门停下了脚步。
  现在他胸口的波涛比这如注的大雨还要倾盆。
  给纪律委员添麻烦的到底是谁?
  大哥竟然是条双标狗?!
  ***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刮风下雨也好,烈日骄阳也好,梁溪执勤的这几天,顾宴清总是雷打不动地在她站岗的最后一分钟出现。
  这个点该进学校的早都进了。
  沿着梧桐大道一同往班级走似乎也成了每天约定俗成的一项必须完成的活动。
  梁溪甚至产生了每天的任务不是执勤的错觉,而是抱着记录本佛系地站在校门口,就等着什么时候顾宴清过来一起走到大道尽头再分道扬镳。
  日子过得太过舒坦就会忘记居安思危。
  包不凡也在二中的事儿被她完全抛到了脑后,直到执勤间隙一抬眼,双目对视,尴尬的气息谜一般无边蔓延。
  这种感觉不亚于面临曾经刀山火海的兄弟转眼间当了卧底,现实版无间道。
  包不凡使劲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确信,不是这几天生病烧坏了脑子,校门口别着纪律委员小红牌的果然是梁溪无疑。
  他是因为面临高三被家里压着脑袋送来二中大改造,听程飞扬说梁溪是自愿转过来的,没想到这自愿的意愿还挺强烈,也不知道怎么糊弄的他们班主任,都摇身一变当上纪律委员了。
  这么劲爆的消息不和程飞扬互通一下怎么对得起多年兄弟之情。
  他迅速摸出手机充分发挥包打听的职业道德,给电话那头的兄弟添油加醋科普了一下六六正在二中接受改造重新做人的近况。
  等两人眼神一对上,他清晰地看出了对方眼里强烈的求生欲:千万不要告诉程飞扬!谁说谁是狗!
  对不住了,溪妹。
  包不凡无比诚恳地用眼神回应:汪汪汪。
  “……”
  一场无声的交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启,又猝不及防地结束。
  她几乎能想象到,今天一开机,就是程飞扬的吐槽专场。
  不过最终结果与她想象中略有偏差,程飞扬倒没有抓着这一点疯狂嘲笑她,反而以老父亲般的口吻评价道:【我们六六长大懂事了】
  紧接着又是一大串表情包荼毒。
  【爸爸真高兴.jpg】
  【装了这个逼你真的觉得快乐吗.jpg】
  【你成熟得像个两百斤的胖子.jpg】
  梁溪面无表情收藏了所有新表情,又忍不住觉得没有经历狂风暴雨般的嘲讽特别欣慰。
  这事儿大概到此为止。
  然而第二天,也是她本周执勤的最后一个站岗日。
  死也没想到,当她别着小红牌正儿八经站在校门口数着秒等待七点五十九分顾宴清准时出现的时候,程飞扬跨越半个南滨市出现在了二中校门口。
  他没穿明德的校服,但在一众黑白运动服中也显得格外突兀,尤其背上背着的还不是书包,而是一架单反。
  众目睽睽之下,他自动屏蔽周围奇异的目光支起三脚架,对着二中大门摆正位置,顺便朝校门口一脸卧槽的少女比了个耶的手势。
  梁溪扭头看了一眼挂钟,七点五十五。
  还在往学校里走的学生并不多,但也有不少因为好奇放慢了赶着点小跑进学校的脚步,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门口摆弄三脚架在搞什么名堂。
  此时梁溪别的想法都没有,只想在四分钟内把程飞扬弄走。
  没时间顾及那些还在看热闹的眼光,她径直跑到程飞扬边上,尽量无视他一脸得意,压着声音小声道:“又搞什么?你那么闲的?”
  程飞扬似笑非笑:“不闲啊,但总得记录一下咱们六六的高光时刻吧?”
  “别了。求你赶紧回去上课吧!”
  梁溪的常用词汇里很少出现“求”这个字,程飞扬饶有兴趣地抬了抬眉梢:“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你在这会暴露我软妹的身份?
  因为顾宴清马上要来了,我站这和你讲话虽然也合情合理,但总觉得有点诡异?
  梁溪也不知道怎么三言两语说清楚自己的复杂心路历程,眼神越过程飞扬的肩膀看向拐角处,眉眼间的急躁瞬间软了下来:“总之你再不走我就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刻我们溪妹就叫梁阿伟好了
  因为,阿伟死了(awsl
 
 
第九章 
  程飞扬像是有所感知,顺着梁溪顷刻间软下的目光向身后望去。
  踏着门禁的最后几分钟,街角陆陆续续还有学生姗姗来迟。
  他自然而然把目光停留在了显得最为特殊的少年身上。
  即便未完全褪去少年气,眸如深潭,鼻梁高挺,俊逸的脸部弧线无一不在吸引他人的眼球。
  就连那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黑白校服穿在他身上,也没办法把他沦为众人。只是校服拉链随意敞开着,相比起二中其他人的一丝不苟,显得有些散漫的垮。
  也只有这人,自始至终脚步稳又缓,八点的门禁在他眼里着实算不上什么,也越发衬得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更何况,在对视的那一瞬间,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充满敌意的视线。
  程飞扬收回目光,扯着嘴角笑了笑:“几个意思?怎么就性命攸关了?你惹上什么麻烦了?”
  问句一个接一个的抛出。
  虽然尾音上扬,但梁溪可以确信程飞扬最后一个问题看似问句,但实质藏着的意思万分笃定,就是觉得她惹事了。
  “没有。”她猛得摇头,“真没有。”
  程飞扬抬起眉梢,意味深长地朝顾宴清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小姑娘不诚实,明明都得罪人家了还矢口否认。
  他能得出这个结论也不奇怪,就刚刚不经意间那一眼,对方凌厉的眼神要是能化作刀剑,直接就给他俩来了个对穿过,危险气息骤起。
  要不是六六惹事了,哪儿来的深仇大恨?
  可梁溪不知道他已经脑补了这么多,一心只想着把人撵走。
  眼看着校门外只剩顾宴清还不紧不慢地往这看了一眼,再怎么急躁也无济于事,索性破罐子破摔,对着支好的三脚架比了个耶:“拍吧,拍完滚蛋。”
  程飞扬已经忘了初衷,被一提醒才想到自己是来拍照的,又低头捣鼓起单反。
  梁溪靠在他边上,低声招呼了一句:“就拍一张,我上课来不及了。拍完就走,你都不知道,我们二中校风严谨,一分钟都不让迟到。”
  她说完维持着举耶的姿势,后退几步,站到校门口的门框下勉为其难抽了抽嘴角。
  对面没开闪光灯,程飞扬一脑袋猛扎下去,对着取景框半天也没见动一下。
  她又偷偷回头找了一圈,视线范围内没见着顾宴清,这才稍微安心了一点儿。
  “好了没呀?”
  梁溪提高音量问道。
  “就好!”程飞扬说着直起身,揶揄道:“行了,改天洗出来了拿你家去。回去上课吧!嗳,对了,别惹事啊!”
  “……”
  顾宴清不在,梁溪懒得反驳,扭头就往校园里边走。
  没走两步,总觉得有些不自在,身后凉风嗖嗖,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
  这一看差点儿把魂都掉了,顾宴清怎么还在!
  他双手环胸,此时正好整以暇地靠着门廊柱看她。
  刚才整个人都被柱子挡得严实,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身后确实是空无一人。
  不知道刚才他看到了多少,又听到了什么,少女仿佛被禁锢在了原地,脚底下挪不动半分。
  “别惹事?”
  顾宴清语调不明,每个字却都精准地压在她绷紧的那根弦上。
  梁溪只觉得脑内上演了一出群魔乱舞般的交响曲,顾宴清的不动声色仿佛化为了弦乐嘈杂,率先铺开紧张恢弘的基调,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为鼓点,精准伴奏。
  她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出声音。
  除了那一出交响乐,剩余所有细胞马力全开,齿轮咯吱咯吱地转动起来思考着对应之策。
  “男朋友?”
  嗓音偏上一句略显低沉,贴着耳廓就擦了过去。
  不管是打听也好,自己亲眼鉴证也好,梁溪觉得顾宴清在她心底留下的印象其实很片面又带点儿矛盾。
  说他打架很凶,这点没错。
  又听说不太好相处,但她觉得并不是。起码在她印象里,顾宴清只是话少,还远远不至于到不好相处的地步。反而在某些时候,甚至能捕捉到一丝细腻的温柔。
  但此时发凉的语气和冷峻的面容又让她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一点怀疑。
  梁溪清了清嗓子,选择率先回答后面那个比较不伤脑子的问题。
  “不是。”
  “求而不得?”
  “……”
  听听,人言否。
  这位学长的思想非常危险,男女之间怎么就不能抛开那些有的没的,让单纯的友谊遗世独立了?
  不过,仔细一想,她和程飞扬的关系也没那么纯粹。
  剥开友谊之外,他们还可以做父子。
  她是程飞扬爸爸。
  顾宴清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少女脸色变了几变,最后无奈叹气:“学长,我才16岁。你不觉得这早恋有点儿太早了?我现阶段的烦恼是到底上北大好还是清华好。”
  她说完很合适宜地露出苦恼脸,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
  顾宴清语塞,“都挺好。”
  “就——你知道吧。”梁溪迅速换了个话题,“我执勤这一周就记了你一个名字,还是你自己要求的。”
  “嗯?”
  “所以,他那个意思就是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家总有起迟了忘穿校服这样的事情发生。别抓着人不放。”见他神色疑惑,梁溪又重点重复了她兜这么一大圈子的原因,“所以叫,别惹事。”
  她说着伸手摸了下口袋,掌心朝上把兜里藏着的东西举到他面前。
  是叠成方块儿的一张纸。
  顾宴清顿了下,“什么?”
  “记你名字的那张纸,我偷偷撕下来了。就觉得——难得一次没穿校服什么的,也没关系。不想扣你行为分。”少女神色乖巧,透露出一丝小心翼翼,连语气都放轻了一些,“我刚来二中,又没什么朋友,不会惹事的。”
  “……”
  顾宴清抿着唇,表情严峻,但凌冽的气场却不可思议地消散了。
  手心叠成方块的纸他没碰,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梁溪暗吁一口气,指尖收拢又若无其事地装回口袋。
  “学长,上课要迟到了。还不进去吗?”
  “嗯,进吧。”
  少女可怜巴巴的小表情还在脑海不断萦绕,顾宴清情不自禁放软语气。
  而未见之处手掌紧握,似乎这样就能攥紧刚才一瞬产生的懊恼。
  没问清是非黑白,一见到她和别的男生站在一起说话,就压不住心底骤然而起的冷意。强烈而汹涌的占有欲很陌生,却不妨碍它随着血液流动蹿得迅速,很快流窜到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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