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声——归齐
时间:2019-09-25 08:13:49

  明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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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恪听完关于“小明”的故事,坐在床上很久没动静。
  元恪出神很久后,夏明光的手机震了震——
  【元硌】:叔叔阿姨的事……
  【元硌】:还有……奶奶的事……
  她顿住了。
  安慰总是苍白的,尤其是在讲完这么多以后。
  夏明光本以为她会发几句话安慰他,却没想到,手机上没动静了,她的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头顶。
  那只手顺着他的头顶,缓缓地抚摸下来。
  从头顶顺到他后颈。
  再上来,再一次从头顶顺到后颈。
  她在安慰他。
  夏明光从这种摸头杀里,感受到了莫大的安慰。比任何言语安慰都要有力量的安慰。
  但这种安慰没有持续太久,他的手机里跳出一条新新信息——
  【元硌】:原来!你一直以为!我是个风尘少女!
  后面配了一个“超生气”的表情。
  【元硌】:哼!我还以为你是失足少年呢!
  【元硌】:相互伤害啊!
  【元硌】:虽然我见到你的第一天,觉得你长得挺帅,发育得很好!
  【元硌】:但我当时就是觉得你是失足少年!
  夏明光原本想道个歉,谁知道她后来居然扔过这么几句话来!
  尤其是那句“长得挺帅,发育得很好”……
  他觉得他心脏要爆炸了……
  现在好像不是很适合开玩笑吧!
  他侧头看了看一脸愤愤的元恪,抑制住心脏看到那句话以后的狂跳,敲下一句:“我的底透完了。轮到你了。”
  又敲了一句——
  【夏明光】:就从你的项链开始讲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夏·陷入回忆·小明:呜呜呜呜,我真的好想奶奶啊TAT......
  元恪:没想到夏老师以前过得这么不幸福【摸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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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31分贝
  元恪没有直接讲项链。
  在讲项链之前,她讲了很长一段关于元月的故事。
  其实她从来没有从元月本人那里得知过什么,关于元月,她都是后来从王贞那里了解的——
  大约三十年前,有个叫梅玉清的乡下姑娘,和父亲相依为命。
  十七岁那年,她父亲得了绝症。
  有个叫魏良泽的土财主,有钱有势,以“把你爸爸赶出医院”为要挟,强迫梅玉清做他的情人。
  梅玉清为了自己的爸爸,屈辱地答应了。
  第二年的正月,她生下了一个孩子。
  因为出生在正月,所以这个孩子被命名为“元月”。
  生下孩子的第二个月,她爸爸就死在了医院里。
  但是屈辱的生活没有结束。
  一直到孩子七岁。
  有次魏良泽喝醉酒,梅玉清把他从四楼推了下去。
  阳台是开放式的阳台,梅玉清就是从那里把人推下去的。
  然后当即报警。
  警察来的时候,时年七岁的元月在教唆下,对他们说:“警察叔叔,我爸爸喝醉了,抱我在窗台上玩,我想逗爸爸玩,往旁边一躲,没想到他……你们不会要抓我进监狱吧?”边说边眼泪汪汪地看着警察。
  那个年代监控还没有普及,现场证据不足,再加上人们本能地愿意相信一个七岁的孩子不会说谎,那场处心积虑的谋杀,最后被当成意外坠楼结案。
  他妈妈在他面前杀了他爸爸,但他却替他妈妈做了伪证。
  元月不喜欢他爸爸,因为他老喝醉酒,老打他和妈妈。但他也不喜欢他妈妈,因为妈妈不喜欢他。
  魏良泽死后,梅玉清带着元月离开了那个村子,到了C市。撤掉了他名字前那个让她觉得屈辱的姓氏,从此这个孩子以“元”为姓,单名一个月。
  梅玉清经常打他,对他的厌恶溢于言表。
  她骂他是“孽种”、“畜生”、“脏东西”。
  梅玉清没有经济来源,她为了养活自己,还有孩子,开始傍大款。
  元月的童年回忆中,很多次看见妈妈带着不同的男人回家。
  直到后来,他妈妈带回来一个不同寻常的男人。
  这个男人叫于宏深,是她的青梅竹马。
  他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辗转多地,终于找到了梅玉清。
  元月当时快要小学毕业了。
  他学习很努力,为了有一天能养活自己,为了有一天能离开梅玉清。
  上初中后,他开始住校,开始逃避梅玉清和家里那个即将成为他继父的男人。
  甚至过年也缩在学校里不肯回家。
  他感觉自己大约有一年多躲在学校里没回家,他和梅玉清的联系只有每个月她给他汇来的钱。
  他再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初中毕业了。
  那个男人迫于家里人的压力,离开了梅玉清。
  她又恢复成孤身一人了。
  元月从学校回家的第一天,又挨了女人的一顿毒打。
  他的成绩越来越好,但他的精神越来越恍惚。
  他的手腕上有几道割腕未遂留下的痕迹。
  他的出生原本就是多余的。有这样的母亲,这样的过往,将来不管他走到哪里,不管成为什么样的人,他都斩不断这层与生俱来的母子关系,走不出这样的过往。
  他不想要这样的人生。
  元月十八岁的那年,再一次割腕未遂。
  他把手伸进了装满水的水盆里,手腕的划痕渗出血来。
  梅玉清推门进来,面对他这种行为,神色冷漠,好像他的死活根本不关她的事。
  她冷淡地看着盆中血色渐浓,最后冷淡地开口:“其实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你有个妹妹。”
  梅玉清顿了顿:“我和于宏深生的。几年前被我扔在福利院了。”
  也许梅玉清只是单纯觉得,就算元月要死,死之前也有权利知道一下这件事——她在他不回家的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和于宏深生了个女儿。
  于宏深一走,她就把女儿扔进了福利院。
  元月一听,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当即把手从盆中抽出来,开始包扎伤口。
  他跟梅玉清说:“我想见见她。”
  “见见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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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恪输入得很慢。
  看完对话框里的大段文字,夏明光觉得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元恪戳了戳他,示意他看她的朋友圈。
  她已经取消了“仅展示半年朋友圈”的这个设置,让夏明光看她以前的朋友圈。
  她指了指其中一条,是去年元月和王贞结婚的时候,她发的朋友圈。
  配图是她穿着一套定制小西装的照片。
  配文写着“祝我哥哥嫂子永远幸福快乐”。
  随后她又调出那张她和元月在游乐园里的自拍,给夏明光看。
  【元硌】:你瞪大眼睛看仔细了!
  【元硌】:我和我哥是不是鼻子和眼睛特别像!
  【元硌】:我们是一个娘胎里钻出来的!
  【元硌】:再说他是我“老板”我打死你!
  夏明光知道自己理亏,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元恪愤怒的神色稍缓。
  【元硌】:那我讲讲我的项链是怎么来的。
  ……
  C市第二幼儿福利院的院长叫王静慧。
  在这个地方,有名有姓的孩子还是用自己原来的姓名,无名无姓的孩子一律跟着院长姓王。
  院长早年丧夫,后来嫁给了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霍振鸿。
  霍振鸿有个女儿叫霍凝,是个叛逆少女。
  那个新来的小女孩被抱进福利院的时候,霍凝正难得一见地坐在院子里学习。
  她正在背诗——“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王静慧抱着那个女孩,凑到王贞和霍凝面前。“这孩子没名字,取个名吧。”
  霍凝随口说:“星垂平野阔,跟你姓王,就叫王星野吧。”
  幼儿福利院远没有影视作品里展现的那么干净和谐。除了极少数的孩子智力正常、四肢健全以外,这里的绝大多数孩子或者智力有问题或者身有残疾。
  很少有健全的孩子被父母无缘无故抛弃,但王贞就是这个少数中的一个。
  她没名没姓,跟着院长姓王,得了个名叫王贞。
  霍凝和王贞同岁,两人很快玩到一起去了。一起上学,一起放学。
  王星野也是福利院里少数智力正常的孩子,但唯一的缺陷是——她被扔进福利院之前,就已经双耳失聪了。
  王星野学会走路后,一直跟在王贞和霍凝屁股后面。
  她跟着她们一起洗澡,学着她们的样子,把沐浴露涂在身上,搓出白色泡沫。
  霍凝很野,王贞很温和,性格迥异,但同样地对王星野很好。她们教她拿筷子,教她刷牙要竖着刷。王星野迈着小短腿,每天都期盼着她们俩放学回来。
  后来,福利院里来了个双目失明的男孩子,没有姓名。
  王静慧院长说:“琛是宝贝的意思。以后就叫‘王琛’吧。”
  王琛和王星野一样,智力很正常。
  王静慧告诉王琛:“这个是妹妹哦。以后你们一起,要相互照顾呀。”
  王星野知道王琛看不见东西,她一直紧紧地拉着王琛的手,怕他摔倒。
  福利院其他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智力残缺。作为智力正常的孩子中的两个,王琛和王星野跟他们玩不到一起去。
  王星野此时渐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耳朵跟别人的耳朵不一样。她听不见,也不会说话。
  一个瞎子,和一个哑巴,其实是无法交流的。两个孩子只能手拉着手。
  王星野等王贞和霍凝放学的漫长时光中,一直攥着王琛的手,坐在福利院的大树底下。
  除了等王贞和霍凝放学,王星野的生活中,忽然有一天有了新的期盼。
  那天来了一群大学生,来做志愿者,陪福利院的孩子们玩。
  其中有一男一女,像是男女朋友。
  那个女生一进门首先被一群畸形的孩子吓到了。
  有个畸形的孩子边歪嘴流着口水,边高兴地去牵那个女孩的手。
  女孩的手被攥住,吓得不敢动弹。那个男生就笑她胆子小。
  后来那个女孩发现,坐在角落的王星野和王琛,相对来说比较正常,她小心翼翼地拉着男孩凑到他俩面前。
  王星野和王琛很欢迎他们。
  那个女孩会唱歌,王琛很喜欢听她唱歌。她唱歌的时候,王琛会拍手。
  王星野听不见她唱歌,当即表示不高兴。
  女孩被王星野缠着画画。
  她画了一棵树,树下有手拉手的王星野和王琛。
  画完画后,女孩在画纸上写了两个字——陶荻。
  那是她的名字。
  王星野不识字,但她靠自己的办法记住了那两个字——一个字有耳朵,一个字头上长草。
  从那以后,王星野的生活中有了新的期盼——等着陶荻和常庆,来陪他们玩。
  有次周末,王静慧从批发市场批发了一堆金属字母,带回福利院给小朋友们串项链玩。
  王星野拿到了一串W.X.Y的项链,这三个字母代表她的名字。
  王琛拿到了一串W.C的项链,也是名字的首字母。
  等陶荻和常庆再来的时候,王星野很开心地给他们看她的项链。
  王星野觉得这里的生活,总体来说还是挺好的,每天都有期盼。盼王贞和霍凝放学,盼陶荻和常庆来做志愿者。
  直到有天,霍振鸿趁人不注意,过来捏她的屁股。
  他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让王星野感到害怕。
  她不自觉地叫唤出声,虽然她自己听不见自己惊惧的叫声。
  王琛听见了。
  他摸索着冲上来拉住霍振鸿的胳膊,但被霍振鸿一巴掌扇开。
  从那以后,霍振鸿时常来捏王星野的屁股。
  王星野幼小的心里觉得很屈辱,觉得他这样是不对的。
  有次吃饭的时候,王静慧把一碗稀饭端到她面前,王星野面对着院长,突然生出一股无措感来。
  可是她不会表达。
  她不知道该怎么把那种无措感和恐惧感表达出来。
  她忽然对这里的生活,产生了一丝迷茫。
  几个月后的某一天,福利院里来了客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少年。
  王星野被领到这两个客人面前。
  那少年见到她,抑制不住的欣喜。他高兴地把她抱起来,高高地举起来。
  王星野不知所措地被他举在半空。
  她越过他的肩膀,看见了他身后的那个女人。
  女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很漂亮,也够性感。
  这是她的妈妈和哥哥。
  她要被自己的血亲接走了。
  这是好多福利院里的孩子可能会有的梦想。
  她走的那一天,整个福利院为她送行。
  王贞、霍凝还有王琛都在,都很高兴她被家人接回去。
  但王星野还是觉得迷茫。
  直到她再一次看见霍振鸿的脸,那种无措感又浮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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