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又疯了。
整个暑假,她都在忍受他的暴打。
元月一边打她,一边为她找学校。
八月末,临近开学,学校的事情还没有着落。
元恪已经不关心学校的事了,她甚至想,或许这样,就能进聋哑学校上学了。她盼这个盼了好久。
她现在只关心她的十八岁生日。这个她也盼了好久。
但元月没有心情给她过生日。
生日的一大早,元月带她到了六中。
她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元月跟校领导交流。
直到她脚都站麻了,元月忽然重重地推了她一把。
他让她出去。
元恪便出去了。
她出了办公室的门,隔着窗户,看见元月跪下了。
毫无尊严地跪在那群领导面前。
元恪愣住了。
她背过身去,眼圈红了,假装没看见刚刚那一幕。
元月回家以后又打了她一顿。
边打边歇斯底里地喊:“你不能不上学!你会变得跟她一样的!”
变得跟她一样……
跟梅玉清一样……
梅花、美玉,清溪……三个字都来自美好的事物。而拥有这个洁净美好名字的女人,却早已褪去了十七岁时的洁净美好,最终变成了尘泥,成了自己儿子的噩梦。
元月当年对自己要求很高,现在对元恪要求很高。元恪但凡在学习上有点退缩之意,他总控制不住要打她,边打边喊“不好好上学!你会变得跟她一样的!”
“你会变得跟她一样的”这句话的口型,跟“对不起”一样,元恪看过无数次了。
她这次被打真的很生气,今天可是她的生日啊。她只是自私地想过个生日而已。
她冲出了家门。
这次她没有去找常舒曼,也没有跑去王贞的办公室。
她拿着身份证,在十八岁的第一天,跑去天府酒店开了一间房。
元恪平时花钱很省。虽然元月年薪很高,但她不舍得花哥哥太多钱。元月每月给她的钱不少,她用不完,再加上梅玉清每个月给的一千块。元恪手头上有不少钱。
她第一次这么奢侈地在一家高端酒店享受套房待遇。
花钱,是一种泄愤的方式。她以前听常舒曼说,天府酒店的床,特高端特舒服。今天她也来体验一把。
她关了手机,从中午躺到了晚上。
天黑以后,她下楼给自己买了个蛋糕。
蛋糕房的阿姨发现她不会说话,最后坚决不要她的钱。
元恪没理,扫了二维码,按照标价一分不落地转了钱。
提着蛋糕上楼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小区门口卖早点的陈伯伯和田婶婶。
元月没结婚的时候,她和他轮流下楼买早饭。
陈伯伯每次总会多给她两根油条。田婶婶每次会多给她一个包子,还是精肉包,四块一个的那种,包子摊上最贵的。只是因为,他们知道,她不会说话。
他们觉得她可怜。其实他们何尝不辛苦,天不亮四五点就起床出摊,一天下来的收入要算到几分几毛。但对她从来不吝啬,永远多出来两根油条和一个精肉包。
元恪回房间后,索然无味地吃了几口蛋糕,眼睛一直很酸。
元月疯了一样给她打电话,她任由手机响,但是不接。
她又想起了那句话,和那句话的口型——你会变得跟她一样的!
这些年元月的病态和她所遭受的暴打,都源于梅玉清。
元月厌恶梅玉清。
元恪报复性地想——如果她真的变得跟她一样呢……
是不是元月就彻底疯了,是不是常庆就不会再对她抱有一种病态的喜欢了……
她下载了一个社交软件,注册了一个账号。
要求上传头像照片的时候她为难了。
最后她选了一张不露脸的背影照。
做完这些以后,她的心跳得厉害,她觉得自己疯了。
后来真的有人来跟她聊,商议价格。
她随口说五千。
对方很嘲讽:五千?你抢谁呢?五千都能买个处女了!
这句话一发过来,她的手都在抖。
这一晚她睡得不踏实。
到了第二天,她续了房,继续躺在床上发呆。
她想,过了今天,就回家吧。
陆续有人来戳她商讨价格,她还是说五千。
他们嫌贵,没人买她。
她忽然舒了口气。
直到下午,有个人很干脆地说,五千就五千。
元恪心脏开始狂跳。
她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万劫不复的事。
那个人来之前,她去浴室冲了冲自己的身体。
她身上满是伤,基本都是元月这个暑假制造出来的。旧伤上,叠新伤。
她在浴室的镜子里盯着自己的身体看了很久……过了今晚这具身体就不完整了……
元恪躺在床上的时候,手里捏着脖子上的项链——W.C。
她没摘掉项链,因为她不想一.丝不.挂。
她捏着项链,想起了元月。
他找不到她,应该很着急吧。
元恪记起来,她曾经写了一封遗书放在家里,告诉元月她在天台上,她要跳下去。
元月疯了一样跑上六楼天台的时候,其实她正站在单元门前,仰头看着。
元月为她着急的样子,她看着觉得很解气。
她仰着头看,笑了,最后又哭了。
也许今夜以后,元月真的会疯吧,常庆也不会喜欢她了吧。
毕竟她已经要自我糟践了。
约定时间还没到,元恪光着身子,蜷在被子底下,漫无目的地看了会手机。
未接来电很多,但她一个都没回。
她打开微信,问了常舒曼一句:我如果真把自己卖了会怎么样?真的会变成我妈妈那样吗?
常舒曼秒回,特别焦急地发了一大串信息过来。
最后她威胁她“你卖了咱们就绝交”。
还有“变态买家很多你不知道吗”这样的恐吓。
门响了,有人在按房门密码。
元恪吓得把手机关机丢到一边,用被子遮住一半脸。
一只手过来扯她的被子,她躺在床上,看见了那个买家的脸。
不是常舒曼说的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猥琐大叔,而是个少年。
眉眼冷漠,唇角却勾着一丝笑。
他松开被子,转身进了浴室。
浴室里的水声淅淅沥沥,元恪缩在被子里,紧张地心脏快停了。
或许她现在反悔,穿上衣服离开这里,还来得及。
但她就像被钉在床上一样,吓得不敢动,大脑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太荒唐了。
少年从浴室出来,浴巾随手扔在地上。
元恪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异性的身体。
对方压上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手里攥紧了项链。
W.C两个金属字母硌着她掌心,她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亲了她。
亲在眉毛边儿那个位置。
元恪觉得自己在发抖。
她偷偷睁开眼睛看了看对方。
对方也看着她,目光有一丝迟疑。
他试探性地又亲她,这次亲了她的脖子。
元恪觉得自己活该会疯掉,毕竟这个荒唐的决策,可笑的报复方式,除了自我毁灭之外,没有任何益处。
然后她发现,常舒曼说的是对的,变态买家果然有,眼前这个就是。
超变态的。
口味超重的。
元恪觉得再也忍不了了,当即不顾后果地踹了对方一脚。
那天晚上她疼得没睡着,辗转反侧到天亮。
天亮以后她回家了。
元月和王贞也一晚没睡。她回家,元月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比起她的安全,别的都不重要。
元月告诉她,六中要她了,明天是摸底考,她要去参加。
元恪胡乱地应了。
她一直难受到摸底考那天。
进六中校门前,她拐去旁边药店买了一盒痔疮膏。
结果好死不死碰到了那天酒店里的变态失足少年,还是在她看说明书的时候进门的!
元恪那一瞬间唯一的想法就是冲上去,把那管痔疮膏全部挤进他嘴里。
但她没有。
她克制住了。
在后来一个月的接触下,元恪觉得这个失足少年没有那么不堪。
他给她洗了一次衣服,让她过去吃早餐,把公交卡借给她虽然是老年免费卡,还说会教她学拼音,还拉着她去参加运动会。
还会在她和闺蜜进了鸭店以后,二话不说地从隔壁窑子跑过来抓她们出去,还提醒她以后别去那种乱糟糟的地方。
呃……还特别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地把她哥哥踹出去老远……
见义勇为地差点踹到她可能怀孕的嫂子……
元恪为了保护自己的小侄子,还了失足少年一脚。
然后自己最后被金老师扔进了失足少年的爷爷家……
-
元恪交代完这些。
当即在对话框里输入一句——我不需要安慰。
又输入一句——夏老师,打脸吗?我是风尘少女?嗯?你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脸一直是肿的呢?
夏明光原本看到那些文字心情很沉重,结果被元恪一搅和,沉重的心情被搅散了一半。
他深吸一口气,回复——
【夏明光】:什么叫我从隔壁窑子跑过去抓你出来?!
【元硌】:我们刚进去一小会啊,你来得那么快,肯定是从隔壁窑子来的呀。
【元硌】:我当时猜着周宁生给你打电话,正巧你在隔壁,就跑出来给他撑腰啦!
夏明光彻底无语……她的想象力,真的不亚于他啊!
【夏明光】:我当时把我爷爷扔在家里,火急火燎地赶过去的!就怕……
他本来想输入“就怕你出事”,但是换了种说法:“就怕你们两个小姑娘不安全”。
【夏明光】:你居然以为我是从隔壁窑子过去的!就因为我去得快?!
【夏明光】:我是失足少年?嗯?我看你的脸也一直是肿的!
对话框里平静了一阵,而后——
【元硌】:哼,你才风尘!
【夏明光】:哼,你才失足!
最后夏明光道歉——
【夏明光】:对不起啊,我当时真不知道那是你哥哥,也不知道你嫂子怀孕了。
【元硌】:没事,反正我也踹了你一脚……
夏明光愣了一下,忽然从这句话里得到了启发。
他忽然对着手机傻笑起来,笑得元恪莫名其妙。
夏明光从床上站起来,蹲在元恪面前,和她面对面。
“我……不用赎你了?!”
元恪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一头雾水。
“老子之前还想着赎你!这么说,老子不用赎你了!”
什么跟什么?元恪觉得他笑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夏老爷子洗完脚,刷完牙,九点多就睡了。
现在已经睡熟一觉了。
他莫名被一阵超大声的傻笑吵醒,披衣下床,起来看什么情况。
房间里的灯亮着。
夏老爷子推开半掩的门,一进门就看见夏明光蹲在人家小姑娘跟前,边傻笑边念叨着“我不用赎你了?”
夏老爷子皱了皱眉头,手敲在门上。
“小明你在干什么!快去睡觉!”
夏明光才回神,用商量的语气跟夏老爷子说:“我就……再和她说一句。”
夏老爷子又催了一句,而后便继续回屋睡觉了。
夏明光酝酿了一下情绪,确保等一下的演技不那么浮夸。
他摸了摸左半片锁骨,其实已经不疼了,他想象着还疼,脸上的表情也配合地跟上了。
他边摸锁骨,边造表情,边打字。
【夏明光】:我骨头超疼的。不骗你。
【夏明光】:刚刚我其实一直忍着,现在疼得受不了了。
【夏明光】:你踹得太狠了!我怀疑不是骨折就是骨裂了!
【夏明光】:你明天要陪我去趟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抱住我女鹅QwQ
鹅子女鹅终于自证清白、相互打脸啦!
什么失足少年、风尘少女都是脑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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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包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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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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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执酒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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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分贝
夏老爷子平常如果单独和夏明光在家,周末通常早饭吃得很随意。
但鉴于这次家里住着个客人,他家小明好死不死地还踹了人家哥哥……
夏老爷子一大清早很勤快地去早市买了好几样早点。
元恪听不见声音,闹钟对她而言无用。她这么多年,基本形成了固定的生物钟,到点就自然醒。
但昨晚和夏明光聊得太晚了……元恪今天睡过头了,一睁眼已经九点多了。夏老爷子和夏明光都没来叫她起床。
她慌忙从床上爬起来。毕竟是住在别人家里,起得太晚总归不好意思。
确保内衣穿妥帖了,元恪拉开门出去,走进卫生间。
她身上还穿着梁宵的睡衣。她想先洗漱,再把睡衣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