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盈沐心道怕倒是不至于,只好又往前挪了一步,温声细语解释道:“妾身只是怕将风寒传染给殿下。”
“哼。”萧景承冷笑了一声,“昨夜你往我怀里钻的时候,怎么不考虑会不会将风寒传染给我?过来。”
阮盈沐如今好歹也对他有了一点点了解,只能无奈地坐到了床榻边,任由他冰凉如玉的手抚上她的额头。
片刻后,他放下了手,不悦地训斥道:“生病了也不肯安稳,折腾了半夜好不容易退了热,出去吹了一趟风,都白折腾了。”
阮盈沐心虚,抓住了他的手又放回了自己的额头上,软声道:“妾身已经无碍,不信殿下您再摸一摸,不烫了。”
她的手温热细软,手心覆在他的手背,停留了好一会儿。
而萧景承依旧绷着脸,半晌后暼过了眼神,抽回了自己的手,“去沐浴罢,待会儿记得把药喝了。今夜你若是再要折腾,我便将你扔出去。”
阮盈沐乖乖地应了一声,随后吩咐侍女们准备沐浴。
她在暖阁待了约半个时辰才出来,萧景承正倚在床头沉思,听见了响动,转头间眸光一扫,便见着了一个从头到脚都粉粉嫩嫩的小花朵儿。
他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笑完才意识到自己现下不应该给她好脸色,立刻又变回了面无表情。
阮盈沐被他一笑,也有些羞赧。她刚才在东苑没心思注意这个,没成想青莲给她准备的居然是一套如此粉嫩的寝衣,甚至连衣袖和裙摆都是花朵形状的,实在是很不符合她一贯的喜好。不过她一时也没办法,只能就这么穿了出来。
她越想越觉得奇怪,被热气蒸得粉嫩的面庞也羞得愈发娇艳欲滴,气色倒是显得很好,一点也不像是生病之人。
她拖着小步子走到床榻前,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殿下,您与妾身还是分开被子盖吧。您身子弱,妾身真的怕传染给您,那便是妾身的罪过了。”
几次同床共枕都是在她不清醒的状态下,如今她还是难以克服这个心里障碍,只能退而求其次,一人盖一床被子好了。
萧景承啧了一声,表情十分嫌弃地将上面那层被子掀了一个角,“半夜你若是再敢挤到我这里来,我就连人带被子一起扔下去。”
阮盈沐也不好直接顶嘴,虽然她自认自己的睡姿绝对不会那么差,但毕竟她确实是两次从豫王殿下怀里醒来。她咬了咬下唇,脸颊微鼓,委委屈屈地拖过了被子,上了床。
躺在床上,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于是闭上了眼睛假寐。约莫一刻钟后,她听见了外间的禀告声:“秦夫人求见。”
阮盈沐诧异地睁开了眼眸,秦婉儿这会儿来这做什么?难不成是得知她此刻在豫王殿下房里,特意过来找茬?
虽说南苑这位秦夫人演起戏来比她还得心应手,但是目前看来手段委实算不上高明,更重要的是,豫王殿下显然并不待见她。
想到这里,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萧景承,谁知他却没理她,只淡淡地应了一声:“进来。”
阮盈沐只好也跟着坐起了身子。
“贱妾给殿下、王妃娘娘请安。”秦婉儿依旧一派盈盈娇弱,请了安后便将目光投向阮盈沐,面上尽是真情实感的担忧之色:“妹妹今日早起,听闻姐姐染了风寒,甚是忧心。姐姐现下如何了?”
阮盈沐朝她露出一贯标准的微笑:“劳烦妹妹忧心,现下已经无碍了。”
“如此甚好。”稍一停顿,秦婉儿又道:“妹妹方才先是去了东苑,却听下人们说姐姐在殿下这里养病。可是妹妹瞧着东苑的下人们来回进进出出的,倒像是还有什么人住在里面似的呢。”
阮盈沐听出她话里有话,不假思索地接道:“妹妹说笑了,除了我东苑还能住谁呢?不过是趁着这几日在殿下这里养病的空闲,令他们将东苑整个打扫一番罢了。”
萧景承在一旁发出了一声嗤笑,眸光斜睨着身边睁眼说瞎话的人,心里暗道瞧你这脸不红心不跳的小模样,说谎说得如此自然,也不知从前到底跟我说了几句实话。五个指头能否数的过来?
秦婉儿听了,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作恍然大悟状:“啊,原来如此。”说罢,她又让身后站着的丫鬟将汤药呈上来,亲自端着,婷婷袅袅地走近了床榻,“姐姐如今身子虚弱,便由妹妹来伺候姐姐喝药可好?”
阮盈沐将目光转向她手中端着的汤药,脑子里一闪而过却是妙手先生的那一番话。她突然想起来上次也是秦婉儿亲自端了汤药来喂豫王殿下……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当下觉得秦婉儿手里端的不是治病的良药,而是要人命的毒药。
冷静,冷静……她悄悄吐了一口气。即便秦婉儿胆子再大,应当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害她才是。
于是她温婉一笑,婉拒道:“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
秦婉儿却不知是抽哪门子的风,偏要亲自喂她喝药。两人互相推来拉去,满口姐姐妹妹,直听得萧景承脑门子疼。
他一张俊脸登时便沉了下来,伸出修长的手对秦婉儿冷冷道:“把药给本王。”
“这……”秦婉儿迟疑了一下,瞧了瞧他的神色,最终还是把汤药奉给了豫王殿下。
于是她便见豫王殿下金贵的玉手执起了汤勺,面无表情地对着阮盈沐道:“张嘴。”
阮盈沐心里叫苦不迭,这药到了豫王殿下手里,是不喝也得喝了。然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秦婉儿根本没有给她准备蜜饯,这一碗汤药喝下去可不得苦死她了。
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儿,她也不好拂了豫王殿下这千载难逢的恩赐,眉心打结也只得乖乖地启唇。
然而豫王殿下的手半道上却颤了一颤,一勺子汤药还未到她唇边,居然洒到了她盖着的被子上。
萧景承的动作静止了片刻,勺子重又回到了碗里,预备再舀一勺。阮盈沐心思一动,难道……难道豫王殿下在报之前的仇,故意把汤药洒到她的被子上?
这也太……幼稚了吧?
眼神转动到他冷淡俊俏的脸,阮盈沐灵光乍现,突地凑上前去就抢豫王殿下手中的碗,“殿下,妾身还是自己来吧。哎呀!”
一个不小心,大半碗汤药直接洒到了萧景承纯白的被褥上,黑乎乎的汤药即刻便渗染了一大块,纯白变成污黑,一片狼藉。
萧景承的脸色也变成被污染的被褥一样的颜色了,他咬牙一字一顿道:“爱、妃、这、是、做、什、么?”
阮盈沐惊骇地爬起了身子,连忙将他身上的被子掀了开来,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惊慌失措道:“殿……殿下,妾身不是故意的!”复又转身朝愣在一旁的秦婉儿道:“还愣着作甚?快去叫人进来收拾!”
兵荒马乱的一阵忙碌,总算是给豫王殿下换上了新的干净的被褥。
阮盈沐做错了事,这会儿坐在一边垂着头绞着手,一脸不安,只敢间歇悄悄抬眼瞄他一眼。
萧景承被这一番折腾,又连连咳嗽了好几声,眉目间也有了倦色。
秦婉儿见状,关切道:“殿下,您今日的药是不是尚未服用?”
一听她提起豫王殿下服用的药,阮盈沐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然后她便听到萧景承疲乏冷淡的声音响起:“本王今日不想服药了。前两日妙手先生替本王诊治了一番,开了一副据说有奇效的药方,改日便试试新药方罢。”
秦婉儿闻言却急了,连忙道:“殿下您现在服用的药方可是皇宫里最有威望的太医院研制出来的,万万不可轻易更改啊!况且这江湖郎中根本不可轻信,您千万不能拿您的身子开玩笑!”
阮盈沐心中疑惑,这药方既是宫里太医院开的,理应没有任何问题才是。可是以妙手先生的医术,误诊的可能性也是极低的。这其中必定有哪个环节不对。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平日里煎药熬药,都是谁在看管呢?”
秦婉儿顿了顿,回道:“贱妾时不时会亲自看着下人们煎熬汤药,是怕他们粗手笨脚的,这药方若是火候不到,便发挥不了充足的药效。”
阮盈沐听闻,心里有了计较,又重新做回了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而萧景承却是一副我意已决的样子,挥挥手不耐烦道:“你且先下去罢,本王乏了,有什么事日后再说。”
“殿下!”秦婉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萧景承一个冰冷刺骨的眼神扫过来,只能噤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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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阮盈沐垂着眼眸,轻轻缓缓地将身子往下一点点地挪着,直到躺下后一翻身,背对着萧景承睡下了。
昨夜她少说也睡了有七八个时辰,尽管此刻她的脑子还有些晕乎乎的,精神也略感到疲惫,但她确实是毫无睡意的。
她阖上眼皮子,思绪却还在不停地转动。她试图好好捋一捋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将前前后后的线索和关系串一串,却始终觉得少了某个关键的环节。
豫王殿下……他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服用的汤药是有问题的吗?如果这药真的有问题,那么是谁在害他?他的身子如今又到底处于什么样的状态?
她心中极为纠结,一来无凭无据的,她不可能直接对豫王殿下说,你身边有人要害你,你要小心。难免不会被豫王殿下当成是胡言乱语或者别有用心。二来,此事一旦深究,可能牵扯甚广。皇家深宫里历来有许多不可见天日的龌龊和秘密,她不愿意卷入其中,甚至,很有可能会连累身边的人。
思来想去,她便一不小心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睡不着?”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又冷淡的嗓音。
阮盈沐被他突然发出的声音吓得一抖,却又打定主意不理他,只紧紧闭着眼睛当做没听见。
“咕噜~”静谧的空气中传来了清晰的肚子叫声。
……
阮盈沐一时愣了,反应过来后连忙自我催眠道:不是我不是我,没听见没听见……
“咕噜~咕噜~”片刻后,不争气的肚子又饿得叫了两声。
身后的人轻声嗤笑,“我便看你到底能装睡到几时。”
阮盈沐闭着眼睛在心里哀嚎一声:这也太丢人了吧!没办法再继续装下去,她只得很快整理了一下表情,慢慢转过身去,红唇轻抿,湿漉漉的眸子可怜巴巴地瞧着枕边的人。
萧景承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头青丝散在枕上,微微侧垂着眼眸瞧着她,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
“殿下……我饿了……”她松松握着小小的拳头放在粉嫩的巴掌大的脸颊边,轻声细语道。
萧景承见惯了她扮可怜的模样,心里却还是痒痒,心到手动,一抬手便毫不留情地捏住了她露在外侧的脸颊,“你若是醒来不乱跑,早可以用了午膳。”
阮盈沐理直气壮回道:“那我们现在可以用晚膳啦!”
萧景承啧了一声,拇指念念不舍地在柔软滑嫩的脸颊肉上来回摩挲了几下,放开,叫了贺侍卫进来,吩咐厨房传晚膳。
说实在的,从昨夜到现在都未进食,他也早已饥肠辘辘了。
晚膳传得很快,许嬷嬷见他们午膳时都未起床,便早早吩咐厨房将晚膳备下,放在锅里蒸着,以便殿下随时能用膳。
阮盈沐起身,在寝衣外面穿了一件红色披风,又拿了一件外衣,给萧景承穿好。
她如今替他整理衣襟、衣袖的手法已然相当娴熟了,妥妥贴贴,连一丝褶皱也要抹平。
她好心掺着萧景承往桌边走,可他却又故意使坏,将全身的重量大部分都压到了她瘦瘦小小的肩上,直压得她脚步虚浮歪歪扭扭,心里偷偷骂他不要脸。
她现下可是病人呐!
晚膳十分丰富,阮盈沐饿了许久,本来都下定决心抛弃伪装大吃一顿,拿起来筷子才知道她竟是有心无力。吃什么都寡淡无味,难以下咽,只得端了一碗鸡丝粥往嘴里送。
萧景承胃口倒是很好的样子,许嬷嬷站在他身边一直为他布菜,他便来者不拒,全吃进了肚子里,只是用膳的姿态依旧优雅且赏心悦目。
想来许嬷嬷是完全了解他的口味的。看他吃得那么香,阮盈沐只能一边羡慕一边继续舀自己的粥。
就这么沉默地进食了半晌,萧景承似乎是饱了几分,目光终于有空转向阮盈沐。这才发现本来嚷着饿了的人此时却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忍不住微一挑眉问道:“方才不是说饿了?不合胃口?”
阮盈沐摇了揺头,软声道:“想来是尚未完全痊愈,没什么胃口。”
萧景承仔细地端详了她的脸色,片刻后命令道:“晚膳后还是把药喝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是昨夜妙手先生开的药方,有人看着熬。”
阮盈沐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半垂的眸子抬了起来。
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可能有人会在汤药上做手脚?
她打起了精神,小心翼翼地试探:“殿下,您方才说妙手先生给您开了一个新的药方,您打算试一试?”
萧景承微微眯起了眸子,淡淡道:“是,既然是爱妃推荐给我的神医,我自然是信得过了。即便没什么奇效,再坏也坏不过我现在的身子了。”说到后面,语气里带了一丝怅然若失。
阮盈沐心下一沉,居然生出了一丝不忍。她斟酌了一番,轻声道:“妾身也曾听闻,寒疾虽是一种十分棘手的病症,可也并非完全无法根治。按理说,皇宫里的御医医术高明……殿下的身子是一直如此,还是?”
萧景承眼里的神色幽深莫测,语气也渐渐冷凝起来:“除了寒疾,本王幼时曾遭过贼人迫害,那时便又落下了别的病根。”
阮盈沐心中一惊。豫王殿下一出生便失去了母妃,皇上对这个孩子倾注了极大的感情,几乎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皇宫又是何等戒备森严的地方,怎么会有人敢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害豫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