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承打量了他两眼,约莫曾经也是宫里的御医,犯了什么错才被罚了出来。但是,他垂眸又瞧了一眼怀里的人,这伤的位置……
“你将药箱子留下来,先出去罢,若是需要你,本王会叫你。”
“这……”大夫犹疑了片刻,老板娘对他使了个眼色,赔笑道:“如此,奴婢便同秦大夫在门口候着,王爷若有任何需要,直接唤一声即可。”说罢便同秦大夫一起退了出去。
阮盈沐被他捂在怀里,尽管他的大手摁住了她的伤口,血已经不太流了,可是毒素依旧在,她的意识慢慢越来越不清醒了。
“殿下,您为何将大夫遣退走了……我……”
“嘘,没事的。”萧景承安抚地来回抚摸她的脊背,“我常年疾病缠身,久病自成医,平日里闲来无事倒也钻研了一些医书,算是略微精通。放心,我会治好你的。”
他将她的身子放平,打开药箱子取了药枕包,展开。
阮盈沐迷糊糊地看见了针,身子下意识的战栗了几下,直往后缩,小声道:“我不要扎针……”
萧景承单只手握住了她没有受伤的那一边肩膀,哄道:“乖,不疼的,一下子就好了。扎了针就不疼了,伤口也很快便好了。”
“我不要……疼……”她整个人又往后缩了缩,带着哭腔可怜兮兮地哀求,“殿下,我不要扎针……我害怕……”说话间眼眸里就盈满了雾气,泪珠子挂在长长的眼睫毛上,将落不落,可怜的紧。
萧景承感觉自己向来坚硬如铁的心,像是被一双手给捏住了,捏住了不算,还要来回使劲的揉。
但是,这毒再不处理,恐怕会危急她的性命。
他狠了狠心,用力制住了她,语气坚定道:“乖,不要动,若是不针灸,你这毒是无法排出来的,你明白吗?”
阮盈沐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清醒的意识,只一边哭一边挣扎,嘴里含混不清地反复念着不要扎针不要扎针……
萧景承拿着针的手颤抖了片刻,将针扔了出去,无奈道:“好了好了,不扎了不扎了。”他柔声哄着她,放开了压制伤口的手,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头凑了过去。
“唔……”阮盈沐发出了一声猫一样细小的哼声。
萧景承自下而上,沿着伤口舔舐了过去。
“疼……”她又哭了。
他只得尽力放缓了力道,只用舌尖轻轻地触碰伤口,待她习惯了这种碰触,不再哼哼时,用力吸了一口。
“啊!”阮盈沐被突然炸开来的刺疼激得尖叫了一声,意识骤然清醒,双眸睁得大大的,一低头便见到豫王殿下的脑袋,正缓缓从她胸前挪了开来。
她一脸震惊,嘴巴张大到快能塞下一个生鸡蛋,连疼痛都忘记了,不可思议道:“你……你你在做什么???”
第40章
萧景承的动作停顿了片刻,缓缓抬起一张面无表情的俊美面容。他苍白的唇上沾染了些许血色,还有鲜红的血渍从唇角缓缓渗了出来。
阮盈沐下意识整个人往上躲了躲,一把抓住胸前凌乱的衣衫,面色爆红,心跳快得像是要破胸膛而出。
她一时情绪太过激动,导致又头晕眼花起来,不适地喘了一口气。
萧景承沉默着抬手又握住了她的香肩,力道轻柔又固执,安抚地凝视着她的双眼。
他的表情太过一本正经,导致她也不能继续联想到什么荒唐□□的事情来。她使劲眨了眨眼眸,将惊恐的面部表情压了下去,这才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你……你嘴里含着什么?”她颦起了眉,失声道:“你不会吸了毒血吧?快吐了!”
萧景承闻言,将嘴里的毒血吐到了地上,低声道:“你不肯扎针,我便只有这个方法了。”
阮盈沐倒吸了一口凉气,“殿下您太乱来了!快快去漱口,若是将毒传染给了您,那我便是罪无可恕了!”
“毒素还没吸干净,你……你再忍一忍。”言下之意竟是想继续吸了毒血。
“不了不了……”阮盈沐连连拒绝,眼一闭,咬牙道:“您施针罢。”
他垂眸看了她两眼,“好。”方才那么抗拒扎针,这会儿宁愿扎针也不愿意让他……碰么?
阮盈沐紧紧闭着双眸,扭过了脖子,将一侧脸埋进枕头里,整片伤口暴露出来,衣衫只堪堪遮住了某个不该露的地方。
萧景承先用盐水漱了口,片刻后凝神道;“不要怕,不会很疼,我只扎四根针。”
她克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身子。事实上他的手极稳,极快,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施针便结束了。
本来已经快要止住的黑色的血,又缓缓流了出来。萧景承一边拿纱布沾了盐水擦拭流出来的毒血,一边同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我还是想不通,连扎针都害怕,怎么敢空手去夺刺客的刀刃的?”
阮盈沐以为他是在嘲笑她胆子小,不由轻声反驳道:“人自有弱点,有人怕鬼,有人怕狗,还有人蛇虫鼠蚁,那不许有人怕针吗?”
萧景承低低沉沉地笑了一声,“总之你都有一肚子的歪理就是了。”
犹疑了片刻,她小声道:“妾身幼时曾被人扎过针,就是这种细细小小的针,扎在身上也不会留下明显的伤口,不容易被人发现,不过疼痛却是细细绵绵的……”
萧景承的手一顿,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意。
两人说话间,毒血放了干净。他拔出针扔了出去,又打开药瓶子,撒了一些金疮药上去,扶她起身,手法娴熟地进行包扎。
阮盈沐恢复力强,这会儿毒素清了,人也精神了些,轻声笑道:“妾身一直以为殿下十指不沾阳春水,但现下瞧着您的手法,倒是熟练得很,比起宫里的御医也是不逞多让了。
“爱妃不是也过谦了么?”萧景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平日里弱不禁风的,今日本王也算是领略了爱妃如此坚强的一面。”
她心里暗道不好,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有些得意忘形了。她暼过了眼神,“哈哈哈,没有,殿下过奖了,妾身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
萧景承没再理她。
她的衣衫不仅沾了血,而且还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此刻也是没法穿了。
老板娘倒也是个人精,早早便命人备好了干净的衣衫候在门口,豫王殿下只在里面唤了一声,便命婢女将衣裳送了进去。
萧景承醒来时强行运行了真气,一点缓冲的时间都没有,此刻替她治好了伤,精神松懈了一些,顿时疲惫感便强势侵袭而来。他整个人毫无精神地倚在床榻上,眼眸微阖,脸色极为难看。
阮盈沐背对着他更衣。虽然这样当着他的面更衣很是别扭,但豫王殿下方才为了救她,都亲自给她吸了毒,她此刻倒也不好在扭捏。
想来豫王殿下也是不屑偷看的吧?
待她全部收拾好了,门又被敲响了。
“小姐。”紫鸢在门外低低叫了一声。
阮盈沐觉得她的声音有些不对,示意婢女打开门,果然见紫鸢一只手摁在另一只不自然垂着的胳膊上,有血顺着胳膊到指尖,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紫鸢你受伤了?”她神色一变,“快进来!”大哥将紫鸢派到她身边来保护她,可是她从来也没想过真的要她保护,甚至为此受伤。
“紫鸢无能,请小姐责罚。”
“不是你的错,紫鸢。”阮盈沐将紫鸢拉到桌子前坐下。她明明同黑衣刺客交过手,知道对方的实力,却贸然派遣紫鸢一个人追过去。
她正欲替紫鸢处理伤势,却见秦王匆匆赶了过来。
“承儿。”秦王的目光从床榻上的萧景承身上略过,又转向了桌前坐着的紫鸢,眼神复杂。
萧景承起身,半靠在床头低低问道:“六皇叔,如何了?”
阮盈沐直觉有些不对,果然片刻后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出现在门口,恭恭敬敬地回禀道:“回殿下的话,卑职率领众兄弟一路追到了城外的小树林,本来可以抓住刺客,可被这位……紫鸢姑娘给……”
阮盈沐面色微寒,冷声道:“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这位紫鸢姑娘同那位刺客似乎是旧相识,阻挠了卑职等的抓捕行动,最后让刺客逃走了。”
“胡说!”阮盈沐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紫鸢为了抓刺客受了如此重的伤,你却说她同刺客勾结?”
那侍卫刷的一下跪了下来,“事关豫王殿下安危,卑职不敢胡言乱语,请殿下明鉴!”
“你……嘶……”阮盈沐一时被气的胸膛起伏大了些,伤口又疼了起来。
“好了。”萧景承冷淡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对着跪在地上的侍卫淡淡问道:“你可有证据?否则本王要如何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又或者是你为了逃避抓不到刺客的责任,随意编造了一个理由?”
“卑职不敢!卑职手下一众兄弟都可以作证,请王爷和殿下明鉴!”
一直在一旁不出声的秦王,此刻也开口道:“承儿,皇叔这个手下虽然能力不足,但也算是忠心耿耿,应当不敢谎报情况。”顿了顿,他又道:“这次刺杀看起来并不简单,承儿你自己斟酌,皇叔也不便多加插手。”
阮盈沐忍不住起身,行了礼后直言道:“皇叔,盈沐相信您的手下忠心耿耿,但盈沐这个侍女紫鸢,向来对盈沐也是一片赤诚衷心。希望皇叔能查清事情的真相。”
“皇叔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也要想到,她是不是完全听命与你的。”
此话一出,阮盈沐心下一凉。秦王竟已经连她一起怀疑了。
第41章
厢房里的空气一时凝结住了,没有人愿意在此刻说话,率先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
半晌后,紫鸢从椅子上起身,跪到了阮盈沐身前请罪道:“小姐,是紫鸢无能,不仅没抓到刺客还连累了小姐,紫鸢愿意接受处罚。”
阮盈沐瞧着她仍在滴滴答答流血的左臂,心里极为难受。紫鸢是大哥的人,她相信紫鸢是不可能会害她的。况且今夜若不是她让紫鸢追出去,紫鸢也不会受伤,更不会被如此怀疑。
她看了一眼萧景承,他依旧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也看不出来他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方才他甚至愿意冒险为她吸了毒血,可现在她却突然被暗指与刺杀他一事有关。他们之间最亲近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她只好软声劝道:“紫鸢,我相信你不会做出对殿下不利的事情来。不要慌,当时是什么情况,你现在当着秦王和殿下的面一一说来,殿下自然会为你做主的。”
紫鸢跪在地上,低垂着头闷不吭声。对不起了,小姐,她绝对不能说出黑衣刺客认识大公子的事情,她不能让大公子莫名其妙地被卷进来。
迟迟等不到她的解释,阮盈沐有些急了,“紫鸢?”
紫鸢到底还是开了口,“奴婢并不认识这个刺客,也没有阻挡别人去抓刺客。当时奴婢一路追到了小树林里,正与刺客交手,侍卫们追赶来时,奴婢已经被刺客打伤了。他们对着刺客放箭,奴婢与刺客挨得太近,也身处包围圈中,不得已之下,才选择了自保。请殿下明鉴。”
侍卫立刻跟道:“紫鸢姑娘当时对着兄弟们出手,招招狠辣,甚至伤了好几个侍卫兵,现在还躺在外面等待救治。紫鸢姑娘到底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保刺客,想必只有紫鸢姑娘自己心里清楚了。”
听到这里,阮盈沐才算是彻底明白了当时的情况。虽然她心底绝对不相信,紫鸢会维护伤害她的刺客,但是,众目睽睽之下,紫鸢确实做出了十分不合时宜的令人误会的举动。
沉默了许久的萧景承,终于开了金口,话头却是直接指向阮盈沐:“爱妃,这种情况,你怎么看呢?”
阮盈沐闭了闭眼眸,又倏然睁开,“既然你们双方各执一词,却也没有人有确凿的证据,那么暂且,将紫鸢先看管起来吧。”她转身迎上了豫王殿下无喜无怒的眼眸,“只要抓住了刺客,或者揪出了刺杀殿下的幕后主使,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秦王却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严厉质问道:“豫王妃这是何意?刺客早就逃的无影无踪了,说得轻巧,此刻又该从何处去寻呢?”事实上,现在唯一的线索就在她的婢女紫鸢身上了,只要严加审问,必然能获得刺客的一线消息。
阮盈沐也不急于反驳,就着灯火,目光在地上来回仔仔细细地搜索了一圈,片刻后定在了某个地方。
她步伐轻稳地走了过去,从不起眼的某块地上,拈起了一枚小小的暗器。
“这是当时刺客被妾身的呼叫声激怒,扔向妾身的暗器。”她唇角微微扬了扬,“不过许是刺客有些惊慌,准头差了些,被妾身侥幸躲了过去,但是这一枚暗器却留在了这里。”
秦王点头,“不错,江湖中人使用的暗器都是特制的,有时候凭借暗器的确可以确定使用它主人的身份。”随后他的话锋却又一转,“但是江湖中使用暗器的人多如牛毛,仅仅凭着一枚暗器去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阮盈沐心道,对于旁人来说,凭借一枚暗器想找人确实是大海捞针,但是若是墨袖宫肯出手呢?这天下几乎没有墨袖宫得不到的情报。
她又走近了床榻,将手中的暗器恭敬地奉给了豫王殿下,接下来跪在了榻前,“虽说的确是困难了些,可现在到底也并不是毫无线索了,还请殿下可以酌情从宽处置。”
萧景承举起了手中那一枚小巧精致的暗器,眯起眼眸,细细端详了一番,半晌后才道:“如此,便依爱妃所说,先将紫鸢看管起来。再另派人,依着这枚暗器去寻刺客的下落。”
“可是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一走,承儿若是信得过皇叔,审讯一事便交给皇叔来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