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盈沐蓦地抬起了眼眸,用满是哀求的目光看着萧景承,微微摇了摇头。若是让秦王来审讯紫鸢,秦王必然会用刑,紫鸢的胳膊还受着伤呢。
萧景承似是接收到了她的哀求,淡淡回道:“这些不过是小事,侄儿不敢惊动皇叔。”
“你我叔侄之间何须如此客气?”秦王语气温和却不乏坚定道:“你今夜受了如此大的惊吓,身子也很是虚弱,如此便不要急着赶回豫王府了,先在这惜春居好好歇息。至于皇叔,也不急于这一天两天,便让皇叔的侍卫兵好好守着这里,你安心养养身子。”
“如此也好,那便要劳烦六皇叔多多费心了。”
紫鸢终究还是被带了下去,连左臂上的伤都没来得及处理。
连番折腾下来,寅时已至。天色将明,鸡飞狗跳的一夜,总算是快要过去了。
阮盈沐同萧景承并肩躺在床榻上,半晌后,听到萧景承渐渐平稳绵长的呼吸声,她便转过了身子,将自己蜷缩起来。
她此刻有一肚子的心事,胸前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疼,但终究是没能敌得过满身心的疲惫,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便直接睡到了第二日午膳时。她醒来时,豫王殿下已经不在床榻上了。
她迷迷糊糊地习惯性想唤一声青莲和紫鸢,这才猛地清醒过来。
紫鸢已经被带下去看押起来了。
阮盈沐自己动手拆开了胸前的纱布,吃力地低垂着眼眸,检查自己的伤口。还好她的身子恢复力十分强悍,毒素清了以后,便没有什么大碍了。
桌子上还放着那个大药箱子,金疮药和纱布都摆在一旁,想来是有人特意拿出来的。豫王殿下去了哪里,为何没叫醒她?或者是她睡得太沉了。
她一边思考一边换了伤口上的药,穿好衣衫,打开了厢房的门。
谁知此刻阮温正站在她门前,举着一只手悬空在门上。被她突然开门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惊叫了一声往后猛地退了一大步,撞到了走廊的栏杆上。
这二楼的栏杆虽说木雕得极为好看,但是却不甚实用,仅仅只有小半人高左右,一个不甚就很容易掉下去。
阮盈沐也被她吓了一大跳,连忙飞身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将人直接拖了回来。
阮温吓得腿软,瘫在了地上直喘气,片回过神后气愤道:“阮盈沐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阮盈沐冲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好好的你站在我的门前干什么?我开个门你又吓什么,做贼心虚?”
“我……我只是来跟你告别罢了,我马上便要回廉王府了。”
阮盈沐一脸“你没什么毛病吧”的表情,“你要回去便回去是了。”她这二姐姐转性可转得真够彻底的,居然连走都要跟她打声招呼。
阮温自力更生站了起来,腿还是有一点软,便靠在门边上,压低声音道:“昨夜的事我也听闻了,跟刺客勾结的是大哥的丫鬟紫鸢是吗?”
阮盈沐面色一冷,不悦地低斥道:“你从哪里听说的?谁告诉你紫鸢跟刺客勾结了?”
“大家都这么说的啊!”阮温一脸理直气壮,见她的神色越来越不好看,只好又补了一句:“好吧,我知道此事仍在调查当中,但是,恐怕紫鸢没那么容易脱离干系了。”
“你来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阮温凑近了她,几乎是用气音道:“我只是来提醒你,紫鸢过去是大哥的人,但是这里的人,除了你我没人知道。而刺杀豫王殿下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和大哥联系上,否则……”
阮盈沐推开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阮温这脑子都能想到的事情,她何尝又会想不到呢?虽说阮温来的目的,只是怕紫鸢的事牵扯了大哥,万一拖累了大哥,但是她的顾虑是对的。
等一等……
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莫名的念头。紫鸢如此一反常态,明显是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话,或者是在刻意隐瞒什么……难道,这件事真的与大哥有关?
见她自顾自地陷入沉思,阮温不由急得又推了她一把,“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这件事非常严重!豫王殿下被刺杀一事,今日一早便传到了皇宫里!皇上震怒,下令不计一切代价,掘地三尺也一定要将刺客和幕后主使揪出来,凌迟处死!”
“你说什么?传到了皇宫?”
阮温略有些嫌弃地看着她,“你一觉睡到现在,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阮盈沐一惊,用力地一把便揪住了她的胳膊,“那紫鸢呢?”
“哎疼疼疼……”阮温叫唤了两声,“紫鸢一早便被押送进天牢了,你放开我,疼!”
阮盈沐听闻,慢慢松开了她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也靠在了门上。完了,她考虑得太不周全了,完全没有想到皇上肯定会插手这件事。
紫鸢到了天牢,事情会变得无法控制。她现在想插手变得更为困难了。
她强迫自己定了定神,“你可知豫王殿下此刻在何处?”
“豫王殿下醒来后便去了宫里,还吩咐我转告你,等你醒了便自行进宫。”阮温瞧了瞧她的神色,继续道:“豫王殿下临走前面色很不好看。这件事已经闹得如此大了,二姐姐便劝你一句,还是自保最为明智。”
第42章
“真是岂有此理!惜春居距离皇宫不过几步远的距离,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刺杀承儿!”明文帝坐在龙椅上,出离地愤怒,一掌拍在旁边的桌子上,差点没直接将桌子拍散。
“皇上息怒。”皇后站在一旁,柔声劝道:“所幸豫王吉人自有天相,没有受伤便是万幸了。眼下,还是找到刺客和其幕后主使更为重要。”
“皇后说得有道理。”明文帝平息了一下怒火,“秦王,朕记得你的随从侍卫个个武艺高强,昨夜怎会失手,竟然让这刺客跑了?”明文帝越说火气越大:“现下到底该去何处捉拿这该死的刺客和其幕后主使?”
“回皇上的话,当时的情况十分复杂,本来侍卫们是可以将这刺客抓住的,可是谁知半路出了个岔子……”
“父皇。”萧景承突然出声打断了秦王的话,自顾自道:“盈沐为了救儿臣受了重伤,当时若不是处理及时,甚至会有生命危险。这一点儿臣已经说明白了,对吗?”
明文帝点点头,“盈沐这个孩子的确十分知书达礼,此次更是不顾危险救了承儿你,朕一定会重重赏赐豫王妃的!对了,包括安阳将军府,老将军教出了一个好女儿啊!”
“儿臣说这些的目的,并不是让父皇赏赐她,只是希望父皇明白一件事,盈沐她是不会伤害儿臣的。”
“嗯?承儿何出此言?”
秦王接道:“回皇上的话,当时阻挡臣弟的侍卫捉拿刺客的,正是豫王妃的贴身侍女,紫鸢。”
明文帝面色一变,语气复杂道:“哦?竟有此事?”
“是,该侍女此刻正关押在天牢,这也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了。”
一旁的萧弘奕忍不住插嘴道:“不是还有刺客使用的暗器吗,怎么紫鸢姑娘就成了唯一的线索了?”
秦王转头瞪了他一眼,萧弘奕突然想起昨夜自己发疯说的那些混账话,心虚地往后又退了一步,不再吭声。
秦王随后恭敬道:“江湖中暗器门类多如牛毛,仅凭一枚无甚特征的暗器寻找刺客,无异于大海捞针。臣弟还是认为,从这个侍女身上入手,捉拿住刺客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明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萧景承,“秦王说得有道理,承儿,你怎么看?”
萧景承抵着唇咳嗽了几声,缓缓道:“儿臣以为,紫鸢来豫王府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若是有害儿臣的心,在豫王府就有很多机会,又何必等到出了豫王府,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下手呢?”
“豫王殿下,你总是惯于把别人往好处想。”秦王不赞同道,“她不在豫王府动手,可能是有种种顾虑,而在惜春居与刺客里应外合,成功的几率反而更大一些。”
明文帝心知,承儿方才特意将豫王妃舍身救他的事情重复强调了一遍,就是怕他迁怒到豫王妃的身上。虽然这侍女是豫王妃的贴身侍女,但也由不得承儿心软,这个恶人便让他来做罢。
他略一沉吟,语气森然道:“此时事关重大,即便是掘地三尺,朕也一定要将这胆大包天的刺客和其幕后主使揪出来,凌迟处死!”顿了顿,他下令道:“既然现下唯一的线索只有这个侍女,那就给朕审,审出来为止!”
萧景承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本来都已经准备好,借此事闹上一闹,也许能趁机揪出点毒蛇的尾巴。可谁知竟然出了紫鸢这个变数。而如今父皇一旦插手,他也很难保住紫鸢了。不知道,她此刻醒了没有?
他微微有些出神,却听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皇上,刑部左侍郎张荐求见!”
“宣!”
萧景承眉头微皱,这么快,难道已经审出了什么?
“微臣参见皇上!”张荐脚步快而沉稳,跪下行礼后,又分别给其他几人一一行礼。
“可是刺杀豫王一案有所进展?”
张荐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了两样东西,“回皇上的话,微臣从嫌犯身上搜到了这个。”
李公公将东西接了,呈到明文帝跟前。
明文帝看了两眼,“这不是承儿一直所服用的药方子吗?”
萧景承猛地一抬眸,目光直直盯向明文帝手中拿着的东西,眼眸深处闪过了一丝复杂难辨的意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一张小小的纸上,没有人注意到,在听到“药方子”的瞬间,皇后的身子也有一霎那的僵硬。
“承儿的药方子理应储存在太医院,怎会在这个小小侍女身上搜出来?”
“昨夜有人夜闯太医院,大内侍卫未能将人捉住,因而刺客夜闯太医院的目的也就不得而知。如今看来,夜闯太医院的与嫌犯恐怕是同一个人。”
“哼!”明文帝冷哼一声,一把将手中的药方子攒成一团,片刻后又将药方子展了开来,递给了李公公。“审问进展如何,嫌犯可曾招出什么?”
“回禀皇上,嫌犯自打进了天牢,未曾开过口。”
“给朕继续审。”明文帝沉声道:“除了死人,没有人能在天牢里紧闭嘴巴。”
左侍郎退下后,明文帝随后便命人将萧景承出宫前所住的居所收拾出来,要他暂且留在宫中。刺杀一事一日未能查清,皇上都不能放心让萧景承离开。
“好了,你们先退下吧,朕同秦王说几句话。”
萧景承和萧弘奕,一前一后退了出去。出了大殿,贺章正守在外头,见了殿下便立刻迎了上来,请罪道:“属下来迟了,请殿下责罚!”
萧景承摆摆手,是他派遣贺章去做了别的事,怪不了贺章。他只是没想到,有人竟然如此沉不住气,大年初一在惜春居便轻易动了手。
“你先去惜春居接王妃进宫。”
同一时刻,阮盈沐费尽了力气,终于把聒噪的阮温打发走了。
她站在桌子上,一只手用力抵在桌子上,垂首,眼眸紧闭,绞尽脑汁去想应对的方法。
思索良久,她吩咐婢女准备了笔墨纸砚,迅速写下了一封言简意赅的信。推开外窗,确定四下无人后,阮盈沐跳了下去,走到空旷处,将手指放进口中,吹出了三声旋律特殊的口哨。
片刻后,一只外形极其普通的白鸽打着旋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指望你了。”她将卷成一小团的信纸放进了白鸽腿上的竹筒里,轻轻抚了抚它的头顶,然后将白鸽放飞。
白鸽飞远后,她不敢耽误,立即原路返回。刚一落地,门便被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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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王妃娘娘,您在里面吗?”门外传来惜春居老板娘的声音。
阮盈沐轻手轻脚地关好了外窗,拍了拍衣衫,上前去打开了门,“何事?”
“有一位自称是豫王殿下的贴身侍卫,正在底下等着您,说是奉豫王殿下之命,接您进宫。”
阮盈沐稍加思索,便知来人定是贺侍卫,“好,我知道了。”
老板娘眼睛一转,颇为关切道:“这进宫也不急于一时,王妃娘娘还是在惜春居用了午膳后再进宫吧!”
她此刻确实有些饿了,但是目前还不知道紫鸢到底什么情况,她又怎么吃得下去呢?温声拒绝了老板娘的提议,简单地洗漱完毕便下了楼。
“王妃。”贺章正站在院子里,见了她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殿下如何了?”
“殿下一切安好,派遣属下前来护送王妃入宫。”
阮盈沐径直往门外走,“你应当守在殿下身边,我这里不打紧。”宫里并非安全之地,刺客在惜春居未能得手,却难免不会再另找机会下手。
想要害豫王殿下的,恐怕正是宫里的人。
一刻钟后,阮盈沐便重又踏入了宫门。贺章一路引着她到了东竹居。
这东竹居是豫王殿下尚未出宫时的居所,豫王殿下搬出宫后,这东竹居便空了下来,但是明文帝吩咐宫人们照旧按期打扫,一直维持着从前的样子。
“四皇嫂?”萧哲正从旁边的东兰居跑出来,迎面瞅见她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响亮清脆地叫了一声。
阮盈沐的目光转向他,温柔地笑了笑,“七皇子,你这急急忙忙地,又是要去哪里呢?”
萧哲挺了挺胸,理直气壮道:“我去找我太子哥哥玩儿!平日里太子哥哥总是忙着政事,不爱搭理我,这好不容易过年放假了,他再不陪我玩儿,可说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