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便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的陈思房倒是没再大喊大叫。
紫鸢关押的牢房在天牢最深处,是单独隔开的一间牢房,一般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
门口又坐了一位狱卒,正翘着二郎腿吃花生米,见了人连忙站起身子,“呦,二位是?”
先前的狱卒道:“这二位贵人是来给里面的人送吃食的,先把门开一下吧。”
“这……”狱卒同先前的的那一位互通了眼色,干脆地打开了牢门,“麻烦二位贵人尽量动作快一些。”
萧煜微一点头,算是应了。
紫鸢一直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外间的动静也没有理睬,听到了牢门被打开的声音,这才睁开了眼睛,一眼看到了自家小姐。“小姐?”她惊讶地准备起身,却一不小心牵动了满身的伤痕,疼得又跪了下来。
“你别动!”阮盈沐低喝了一声,几大步跨了过去,将食盒放在地上,伸手扶住了她,垂眸便是她一身的血痕,压低声音咬牙道:“他们对你用刑了?”
紫鸢轻声否认了,“没有,小姐,是紫鸢没用。”
阮盈沐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拿出一枚丹药塞进了紫鸢的嘴里。
又拿出了一瓶金疮药,嘱咐道:“时间紧迫,现下我不能替你处理伤口,这瓶金创药你藏好,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自己用。”
紫鸢一一收下,“谢小姐。”
阮盈沐黯然道:“你不必谢我,是我让你深陷囹圄的,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不,不是!”紫鸢急急否认道,“是紫鸢拖累了小姐,这一切都不是小姐的错!”
“好,那你告诉我,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阮盈沐抬眸盯住她,“你一直没有说实话,紫鸢。”
紫鸢闻言撇开眼神,垂下了头,“小姐,紫鸢能说的已经说完了。”
阮盈沐半跪在她身前,凑近了她的耳边,用气声道:“这件事是不是同我大哥有关?”
她能感觉到,紫鸢的身子瞬间僵硬了起来,呼吸声也变得更为急促。
如此反应,阮盈沐已经不需要她的回答了。
她继续用气声道:“若你执意不肯同我坦白,那我便只能亲自去问我大哥了。”
“小姐!”闻言,紫鸢更急地叫了他一声,伤痕累累的身子控制不住发抖。
阮盈沐离开了她的耳边,平静道:“我相信你,紫鸢,我想救你,也想查清,刺杀豫王殿下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如何。但是你若是不同我说实话,我没办法。”
漫长的沉默后,紫鸢的目光看向牢门口站着的萧煜。萧煜明白她的意思,主动地往外走了几步,同两个狱卒站到了一起,开始同两位闲聊。
两个狱卒受宠若惊,连忙清了清桌椅,将萧煜请到了椅子上坐着说话。
阮盈沐再次靠近了紫鸢,便只听紫鸢在她耳边极其轻微地说道:“奴婢不知刺客的真实身份,刺客却认出了奴婢是大公子的人。”
她心道果然如此,又继续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刺客便威胁奴婢,若是他一旦被抓住了,便会一口咬死,是大公子派他来刺杀豫王殿下的。”
阮盈沐心下一惊,脸色便也沉了下来。她突然想起了那日,她回将军府,大哥却对她说了一番十分莫名其妙的话,并且告诉她一切都是为了她好,等到时机成熟,她便会明白了。难道大哥的意思竟然是?
“小姐,不可能的!我自幼跟在大公子身边,这刺客若真的是大公子的人,奴婢绝对不会认不出来他的招式!”紫鸢又疼又急,大冬天的却是满头满脸的汗,“况且大公子对小姐您是怎样的,小姐您肯定比紫鸢更清楚。若真的是大公子派来的人,又怎么敢伤您一根毫毛呢?”
阮盈沐手一抬,按在了她的的肩上,柔声道:“你先别急,我有分寸。”
紫鸢被她平静的眼神安抚,呼吸慢慢安静下来。
“听我说,不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刺客被你放走,这是既定事实。你现在到了天牢,我很难插手,你既然已经咬定了你不认识刺客,那现在不能改口,我会想办法尽快抓到真正的刺客。”阮盈沐抚了抚她耳边汗湿的头发,“我会去求殿下,让刑部手下留情。”
“我没关系的小姐,紫鸢贱命一条,只求不连累旁人。”
阮盈沐起身,低头走了出去。
狱卒乙立即走过来将牢门重新锁上。
萧煜淡淡道:“今日有人来探访嫌犯一事,希望你们可以就此忘记。”
两个狱卒倒也十分上道:“明白明白,小的们今日并未见过任何人来探访嫌犯。”
两人脚步快而轻地离开了牢房,途径陈思房的牢房前,陈思房正盘腿坐在牢门前,一直盯着两人。
阮盈沐心道,若是有机会,我会替你说上一句话,至于能不能洗刷冤情,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离开了天牢,阮盈沐松了一口气,许是天牢里空气不太流通,她总觉得自己有些胸闷气短。
“二哥。”她轻声唤了一声。
“嗯,你说。”
“今天的事谢谢你了。”她自嘲似的笑了笑,“好像我每次进宫都会给你带来麻烦。”
“你我也算是相识多年,这点事还算不上麻烦。”萧煜对她温柔地笑道:“相反,你能如此信任我,我很高兴。”
一提到“信任”二字,阮盈沐却难免有些心虚。这二字她受之有愧,其实她心中也暗自怀疑过,太子殿下是否跟豫王殿下药方一事有关。毕竟,豫王殿下如此受皇上宠爱,最有可能威胁的,是某个尊贵的位置。
她感到一阵愧疚,萧二哥为人坦荡,对她更是尽心尽力,她不该以那样不堪的想法去揣测他。“二哥,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太子殿下,小师妹。”像一阵风一样无声无息出现打断了她的话的,正是墨袖宫宫主祁染。
“祁兄,你怎么这个点来宫里?”萧煜惊讶道。
“是我寻求大师兄的帮助,但是我自己却被困在宫里不能亲自去墨袖宫,便只好请求大师兄进宫来,还请太子殿下莫要见怪。”
萧煜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这又什么可见怪的。”虽然皇宫里的守卫,对于墨袖宫的人来说根本就是形同虚设。
祁染一见他的表情,便知太子殿下对于他擅自进宫是不高兴的。太子殿下行事向来谨慎,没有特殊情况,他们是不会在宫中见面的。
可盈沐这丫头信中语气十分焦灼,字迹潦草,话说得也含含混混,他实在是不放心,只能亲自前来。
“太子殿下您放心,事情一解决祁某便立即出宫。”
萧煜点头,又对阮盈沐温声道:“那我先回太华宫了,你若是有任何需要,找个机会通知我即可。”
“好,谢谢你,二哥。”她发自内心地又谢了谢她。
师兄妹二人恭送太子殿下离开。
确认人已经走远后,祁染直起眼神,语气复杂道:“盈沐,你同太子殿下走得过于亲近了。”
阮盈沐一愣,“大师兄,你这是何意?”
“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太子殿下身份特殊,你的身份又比较敏感,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我只是,请太子殿下帮了我一个忙。”阮盈沐眨了眨眼睛,见大师兄神色认真,只好答应道:“好吧,我以后尽量不会麻烦太子殿下了。”
祁染摸了摸她的头,“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你也并不了解太子殿下其实是怎样的一个人,有时候你还是太单纯了。”
阮盈沐听出来他话中有话,此刻却没有心思去深究,简明扼要地将刺杀豫王殿下一事叙述了一遍,连同不小心牵扯其中的大哥,也毫无隐瞒。
祁染沉默了片刻,“那枚暗器现在在何处?”
“我交给豫王殿下后,便没有再过问,现下在何处,我还真的不清楚。不过,我记得那枚暗器的样子,已经画了下来。”阮盈沐从怀中拿了一张纸,纸上正是一枚精巧的暗器。
祁染就着夜明珠的光亮,仔仔细细地辨认图纸上的暗器。
“这枚暗器是七星芒形状的,每一个角呈锯齿状,若不小心被这暗器所伤,可能会深入肉体,很是毒辣。暗器本身薄且精巧,但是颇具份量,暗器表面有一道奇怪的纹路,并不明显,十分仔细才能隐隐看出来。”
祁染赞同道:“制作的确精巧,想来是花了心思的。”
“大师兄可能辨认出这暗器所出何门?”
“这你倒是问住我了。”祁染摇头道:“大师兄所见天下之暗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的确没有见过这枚暗器。”
他见到阮盈沐顿时失望起来的神色,转而又安抚道:“不过没有关系,大师兄会命人去查。只要这枚暗器的主人曾经在人前使用过它,以墨袖宫的情报网,应当很快便能给出有效的信息。”
阮盈沐一听他的保证,眼眸瞬间亮了起来,“我就知道,这天下没有墨袖宫办不成的事情!”
祁染也笑了,“你这丫头,就知道哄人。”随后他便将手指放进口中,模仿鸟叫,一连吹了三声,很快逐风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宫主,大小姐!”
祁染将手中的图纸递给他,吩咐道:“立即调动人手,去查这枚暗器的主人以及所有相关联的信息。天亮前我要看到结果。”
阮盈沐沉思了片刻,褪下了手腕上的镯子交给逐风,补充道:“顺便去安阳将军府一趟,见到我大哥,将这张图纸也给他,就说是我问他,是否见过这枚暗器的主人。”
逐风领命而去,阮盈沐站在原地,这才感到更深露重,湿冷的寒风一直往她的领子里钻。为了方便,她连裘衣都没披便出来了。若是往常,她的身子骨也不至于这么不经冻,只是兴许是受了点伤,倒真是感到有点冷了,整个人不由地缩了缩。
祁染见状,便将自己身上披风解了下来,裹到了她身上,低声略带责备道:“你现在是越来越不知道照顾自己了,受了伤且不说,还大半夜地就这么跑出来,操别人的心,怎么就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阮盈沐揪了揪鼻子,撒娇道:“这不是还有大师兄你疼我呢吗?”
她站着不动,乖乖让他给自己系好衣带子,又仰头担忧道:“师父呢,上次夜里他跟妙手先生悄悄走了,现在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师父那点毒解了便不碍事了,这几天他老人家还住在墨袖宫,你要不要抽空回去看看?”
阮盈沐纠结地咬了咬嘴唇,“眼下我的心思全都在刺杀豫王殿下一案中,不仅仅是为了还紫鸢一个清白,也是为了查清楚到底是何人在背后害豫王殿下。”
夜已深,这一处虽然没有侍卫过来巡逻,但是夜深风大,两人就这么站在这里等待调查结果,也不是个办法。
阮盈沐只好带着大师兄沿路走动,试图寻找一处能暂且避风歇脚的地方。
祁染同她并肩而行,突然开口问道:“你方才提到了,刺客认识你大哥?”
“是,这一点我也很奇怪。当然,我大哥他常年征战在外,向来远离朝堂之上的纷争,跟豫王殿下更没有任何积怨,不可能是我大哥主使的。”
“这一点我也同意,阮将军为人光明磊落,坦荡直率,不可能会做出这种背后捅人刀子的事情来。”
阮盈沐惊讶地一挑眉,“咦,大师兄,我怎么不知道你何时同我大哥如此相熟了?”
祁染被噎了一下,好半天才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阮将军名声在外,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有什么可奇怪的?”
“也是。”阮盈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道:“大哥为人处世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不过,我觉得他对待豫王殿下的态度,其实有一些奇怪。”
祁染严肃道:“一码归一码,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刺杀豫王殿下的刺客,暂且不要将你大哥卷进这场刺杀案中。”
“我明白的,我不会让大哥卷进来。”
两人说话间,走到了一处破败荒凉的宫殿旁。
目光稍一对视,祁染便抬手推开了吱吱呀呀的木门,入目即是荒草丛生。
祁染叹道:“应是废弃的某座宫殿,我们暂且就在这里等罢。”
许是废弃太久,宫殿里除了灰尘蜘蛛网,便只有一些破落残存的桌椅。祁染动手稍微清扫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又从院子里抱了一些干草和干木块进来,点燃,升起了一个小火堆。
阮盈沐近来身子状态一直不太好,此刻倚在火堆旁,被暖洋洋的火烤着烤着,便有些困了。
祁染又摸了摸她的头,“困了便先睡会儿吧,等到逐风带着结果回来了,我自然会叫你。”
“不管有没有结果都要在寅时前叫醒我,我得回东竹居。”将穿着的的披风拿下来盖在身前,她阖上了眼眸。大师兄在身旁,她感到十分安心,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安稳地睡了过去。
另一边,遍寻不得王妃的贺章,只得硬着头皮回去复命。
寑殿内的灯盏已经尽数亮起,萧景承倚在床头,面无表情地听完他的汇报,慢悠悠道:“贺章,你近来失手的次数太多了,让本王不得不产生一个怀疑,你是能力退步太多,还是,根本就是故意的?”
“殿下!”贺章立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是属下办事不力,但若是属下对殿下有二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萧景承神色晦暗不明。贺章自幼跟在他身边,是他救了贺章的命,并且将他培养成了一流的贴身侍卫。他过去从未怀疑过贺章对他的衷心,但这几次,贺章办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难看了。
他沉了沉怒气,平静道:“王妃她一个弱女子,还受了伤,你怎么会追丢她?”
“属下愚钝,王妃娘娘她……身姿颇为敏捷,追到了一处园子里,人便突然不见了。属下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