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香——Miang
时间:2019-09-26 08:30:26

  她一直苦着脸,霍景自然注意到了。
  “怎么一直这副表情?”霍景将手放入小金盆里,用清水洗净,声音慢条斯理。那双如盛珠玑之华的眼眸,慢悠悠望过来。
  唐笑语心里很是忐忑。
  按说此事都是李珠儿霸道无礼惹出的事,要问罪也轮不到她,可在霍景跟前,她就是心虚。
  若是霍景哪日心血来潮,问起这件舞衣,她拿不出来,岂不是死定了?
  比起被霍景发现,还不如自己老实交代了,兴许,还能从轻发落。
  唐笑语气馁地想着,垂着头,老老实实将此事交代了。末了,她跪下恭身,极是忐忑地说:“请王爷责罚。”
  “就为这事?”霍景拿帕子擦净手上的水珠,竟觉得极是好笑。不过,他没展露出来,依旧是那副寻常面孔,不冷不热的,叫旁人都不敢靠近模样。
  唐笑语低着头,心底微颤,轻声说:“笑语自知有错,还请王爷责罚。”
  霍景瞧见她这副样子,剑眉轻挑。
  ——这丫头,怕是觉得她会被砍头吧?
  “确实当罚。”霍景道。随即,他半敛眼眸,说,“就罚你……”
  唐笑语丧气地等着他的发落。
  “就罚你,明日跟着本王去军营,伺候着磨墨煮茶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笑笑:这也算惩罚?!
 
 
第21章 兵书
  京城近卫赤羽军,从来都由霍景统辖手中,犹如铁桶一块,牢不可破。自三年起,赤羽军便在京城外安插军营,方便巡视操练。霍景隔三差五,便会亲自到军营中巡检,点验军士。
  此前霍景去军营时,只带飞七一人。飞七虽武功高强,又能骑马射箭;但在端茶倒水、磨墨铺纸这些小事上,却并不细致。以是,霍景在军营之中大多亲自来做这些琐事。
  让唐笑语去军营,也不过是他的突发奇想罢了。
  要去军营的这一日,天亮得格外早。一线鱼肚白未露,就有早雀啾啾啼鸣不停。唐笑语打着呵欠从床上爬起来,在梳妆镜前收拾自己。
  她原本是个舞姬,妆奁匣中收着许多珠翠首饰,用以妆点自己。但宁王显然是把舞姬当丫鬟差使的,因此,她那些簪钗镯环已有许久没有派上用场了。平日里,唐笑语只按着简单方便来穿搭。
  石榴给她扎了个小髻,就听见外头传来扣扣的敲门声。“稍等啊!”小石榴放下木梳,脚步踢踏地跑去应门。
  唐笑语在妆镜前打了个呵欠的功夫,石榴就阖上门,捧着一套衣物回来了。她拎起那套衣物,展开抖了抖,纳闷道:“英嬷嬷差人送了这套衣服来,说是要姑娘换上了,再随王爷去军营。”
  唐笑语微愣,发现石榴手中是一套深蓝色的男子衣袍,与王府守门小厮穿的一般无二。
  “毕竟去的是军营,叫人看到个女子,多少有些不便。”她对石榴道,“赶紧换了吧,免得一会儿去迟了。”
  不过,唐笑语还是有些纳闷——堂堂王爷,带个丫鬟怎么了?这有什么奇怪的?还非得把丫鬟打扮成男的!
  石榴帮着唐笑语更衣,一会儿功夫,便有个俊俏的挨个儿小少年新鲜出炉了。
  唐笑语掸平衣上褶皱,一扶巾帻包着的小髻,小跑着出了门。此时天方亮不久,王府的大门口停了两辆马车,骏马踢着蹄子,鼻尖发出喷响。
  等了未片刻,霍景携着飞七从门内跨了出来。
  霍景瞧见男装的唐笑语,目光不由微微一怔。
  她着女装时,无论繁简,都是清甜娇丽的模样,像枝头新绽的雪梨花。但作这男装打扮,又别有一番飒爽。小脸娇丽精致,和旁边粗糙的车夫、小厮决然不同,活脱脱一个迷倒姑娘家的俊俏少年郎。
  霍景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一撩衣摆,登上打头的马车。
  “王爷坐稳了。”飞七替霍景放下车帘,转身催着唐笑语上后头跟着的第二辆马车,“笑语姑娘,快上车吧!”
  自来京城后,唐笑语一直在宁王府,还未出去看过。她坐在马车里,忍不住悄悄撩起车窗帘子,朝外头打量。
  马车颠簸,车轮轱辘,震得窗外的街景好似也在晃动。天刚亮,水似的薄雾萦绕在街道上,整片京城都是初初醒来的模样。城门刚开不久,赶路的京外人在城外长亭坐了一夜,这才排着队入城。拐角处,三两个大汉坐在板凳上吃肉馅馄饨,旁边是一口大锅,里头热气翻涌。再远处,有个少女爬在木头梯子上,摘下自家门板上烧了一夜的的死气灯。
  见唐笑语一直望着窗外,飞七友善地问道:“笑语姑娘从前没来过京城?”
  唐笑语放下车帘,摇摇头道:“我在江州出生长大,也没怎么出过江州。”
  听她这么说,飞七心底竟有些怜悯,道:“你家人都在江州吧?以后若有机会,向王爷恳求恩赐,也许王爷会让你回去探亲。”
  唐笑语道:“这倒是不要紧。我自八岁后,就没见过家中人了。想倒是想,但如今都习惯了孤身一人,也没什么打紧的。”
  飞七闻言,顿觉自己说错了话。
  听蒋家的人说,唐笑语是江州有名的舞姬。若她自少年起就不再见过家人,十有八/九,是被家人发卖至乐司等地,此后一直习舞,没过过普通姑娘家的生活。父母家人,可能还是她的伤心之处。
  飞七毕竟年少,心有愧忏,不敢再讲,怕戳开她心底伤疤。但唐笑语并不以为意,一路张望着京城晨间的景象,分外兴致高昂。
  许久后,王府的两辆马车到了军营。唐笑语赶忙下车,跟到前头的宁王身后去。
  她是头一回来军营这样的地方,不太敢乱看。余光偷偷一扫,就瞥见一列军士手持长矛,打远处威武地自一排靶子前走过。靶子边堆着武器栅,上头林林总总挂满了利枪短矛,沾了尘的红缨系挂在栅上。
  乍一看到这么多刀枪剑戟的,唐笑语的心底便有点儿打退堂鼓,不敢再多看了。
  远处有一线灶烟,几个厨娘系着围裙抱柴火回厨房。她们大多是四五十岁的妇人,隔着栅栏瞥见王爷来了,连忙跪下。不过,因隔着远,不怕被察觉,她们还嘻嘻哈哈大胆地说着悄声话。
  “王爷带来的那个小哥,可真是俊俏,比我儿可出息多了!”一个胖妇人低着头,在围裙上揩着黑手。
  “我闺女与那个男娃差不多大小,也不知配不配?”另一个瘦瘦黑黑的厨娘说道。听口音,她是京畿乡下来的。
  “呸!可把你美的,做大梦呐!人家就算是奴才,也是王府的奴才,和你家阿月可不一样!”那胖妇人啐了一口,嘲笑起来。
  “我闺女多水灵呀!怎么就配不上了?”瘦黑的厨娘愤愤不平,“看见我家阿月的模样,他能不喜欢?”
  吵了没两句,那头宁王已带着随从消失在营房门前了。
  霍景在军营中有专门的营房,较王府的自然是没的比,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桌案后悬着京畿全图,架上摆着卷卷书籍,游记兵略有之,杂谈异闻亦有之,足见霍景读书涉猎之广。
  “去取书来。”霍景对唐笑语道,“《尉缭子》的踵军令卷。”
  唐笑语:?!
  她懵了一下,在心底念了下这个拗口的名字,硬着头皮转身去书架上找书。但她实在认不得复杂的字,找来找去,也找不到所谓的踵军令卷。
  最后,她两眼一闭,抽了一本看起来像的书,同手同脚地递过去给霍景。
  霍景在低头看信,直接顺手接来,看也不看。待翻开了这本书的书页,视线扫了一行,他的目光瞬间凝住了。
  ——置鹅于全羊中,撒五味,内辅以粳肉,以滚水量米数,捺团,熟之;浇以陈蜜,则风味更佳……
  霍景的眉头跳了跳。
  再看书名——《居食令》
  他把书合上,搁到一旁,本想奚落唐笑语几句,抬眸瞧见她一副正在等死一般的面色,还是收回了已到喉口的话,只淡淡道:“好好跟着沈寒学字吧。”
  唐笑语心底一跳,不知道自己到底拿没拿对书,也不敢问,只能讪讪地应是。
  营房外有人求见,霍景应了声“进来”,那帘子被撩起,一个身穿护心铠甲的将士大步走了进来,抱拳作揖,声音洪亮道:“启禀王爷,属下有事禀报。”
  顿了顿,那将士的目光扫向唐笑语,补充道:“事关军内细作,极为重大。”
  霍景明白他的意思,对唐笑语道:“你出去吧,在门口候着。”
  唐笑语也知道,军机大事可不是自己能听的,忙一溜烟小跑出去,老老实实在门口等着了。
  营房外,天空远碧,几列士兵正在操练枪法,发出震天的嚯嚯响声。她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远眺着那列军士,脚下踢着石子打发时间。
  就在此时,她的身后传来一道细碎纤纤的脚步声,旋即,便有道娇俏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公子…公子!”
  唐笑语扭头,却见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穿一身藏青布裙,发髻用青布包裹,肤色略黑,眼睛倒是水润明亮,睫毛扑闪扑闪的。她羞涩地笑着,脸上一团浅浅红晕。
  “你是……”唐笑语微愣。
  “公子,奴,奴家叫做阿月。”这姑娘别扭地捏着满是茧子的手指,水灵的眼睛望过来,“奴家的发簪丢了,可否…可否请公子帮奴家一起找?”
  虽然觉得有点儿奇怪,但只是找发簪罢了,唐笑语就“哦”了一声,好心说:“反正我也闲着,就帮你找吧。是怎样的发簪?”
  “绞银丝的,是奴家娘亲所给的传家之宝。”阿月说。
  没一会儿,唐笑语就在脚边瞧见了那支简陋的发簪。她捡起来,笑着递给阿月,道:“喏,就在这里呢。”
  阿月的面庞愈发红了。她接过发簪,小声道:“公子帮奴家找回了传家之宝,奴感激不尽。……若是有机会,奴…奴家愿……侍奉……”
  后面的话,越来越小,越来越结巴。
  唐笑语有点懵。
  这……这是什么情况?
  看唐笑语怔怔不语,阿月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她鼓足勇气,大声道:“公子玉树临风,奴家愿以身相许,侍奉公子!”
  ……
  ……
  寂静。
  唐笑语傻了。
  就在此时,她身后传来“呼啦”一声响,是营房的门帘倏然落下的响动。唐笑语僵硬地扭过身去,恰好看到霍景站在门帘前的身影。
  “……啧。”霍景的墨眉蹙起,“你倒是厉害。”
  不知怎的,唐笑语总觉得这一刻的宁王殿下,像极了磨牙的老虎。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解释一下?
 
 
第22章 萌发
  看到宁王出现,阿月陡然吓住了。方才还大着胆子给唐笑语热情告白的小厨娘,当即跪下行礼,半个音也不敢多吐。
  霍景身旁的下属冯冀将军笑道:“这姑娘是咱们后厨上的。年轻人气血方刚,这也是意料之中,还望王爷勿要怪罪了。”
  霍景摆了下手,看起来是不打算追究了。
  冯将军对阿月使了个眼色,道:“还不赶紧回去干活?”
  阿月吓得险些魂飞魄散了,连忙结结巴巴地说“是”,一溜烟逃也似的退下去了。
  唐笑语懵懵的,低头跟着霍景回房中。她还没抬头,就听到霍景一句奚落之声传来:“瞧不出来,你倒是个会招蜂引蝶的。”
  “王爷在挖苦奴婢呢。”她小声说,“奴婢可是个女子。”
  说罢,她余光偷瞧一下,就看到霍景又是那张杀神阎罗似的面色,登时闭嘴不敢多话了。
  惨了惨了,好像又惹恼了王爷。
  一会儿,得想个法子让他饶了自己的罪才行。
  “过来磨墨吧。”霍景说罢,在书案前凝视着信纸,陷入沉思。
  方才冯冀来报,说营中似乎有个细作,不知来源于哪一家。今日霍景来军营巡视,冯冀怕有人意图对他不利,请他务必小心为上。
  信纸微皱,霍景的心思也好似有了丝丝缕缕的折痕。他先思虑起京中那几位视自己为眼中钉的人——陛下自是不必提,表面对他宠爱万千,实则提防极深。贵妃一家倒是有心取他而代之,不过族中却无什么能人;曾历经三朝而立于巅峰的蒋家早已没落,只时不时像个苍蝇似的烦他一下。余下的……
  越想,头越疼。昨夜梦魇又发作,一夜未睡,那疲累与疼痛又纷纷涌上了脑海。霍景揉了揉眉,只觉得烦躁得紧。
  “王爷可是头晕不适?”
  就在此时,他听到一道小心翼翼的嗓音。声音绵软清澈,听得人心窝里一痒。霍景抬头,就看到唐笑语眼巴巴的,瞧面色似乎满是讨好。
  “怎么?”霍景问。
  唐笑语咳了咳,小小声说:“奴婢老家有个偏方,专治头疼头晕。奴婢每次头晕不适,就用这个法子治,一会儿准就好了。”
  “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倒立!”唐笑语信誓旦旦地说,“倒立那么片刻,头就立刻清醒了。”
  霍景:……
  他本以为是什么医药偏方,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法子。
  霍景眼神也不多给一个,权当没听到,继续看书信去了。
  唐笑语讨了个没趣,只得讪讪地低头,暗暗说自己一声傻子。人家堂堂宁王,哪儿用得着这样的偏方呢?似沈寒那样的名医都候着等他传呢!
  她低落了一会儿,就听得霍景冷淡道:“若是哪日无其他法子了,本王会试试。”
  唐笑语愣住。
  旋即,她便心里来一句“值了”。
  纵使王爷这句话,不过是说着玩儿的——他可不会有“无其他法子”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划算又值当。情不自禁的,唐笑语就觉得心底舒展开了。方才的忐忑与自责全都烟消云散。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