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李珠儿有问罪的意思,唐笑语颇为无奈。她道:“李珠儿,你高看我了。我不过是个奴婢,如何左右主子的意思?我哪有那个胆量?”
听唐笑语这么说,李珠儿有点半信半疑。
唐笑语的话,似乎也有点道理。
但先前唐笑语风头比自己更盛,已惹来了她的不快。如今好不容易把唐笑语一个人堵在这儿,李珠儿无论如何都想出一口恶气。
“我看,就是你干的好事!”李珠儿冷笑一声,对春梅说,“掌她的嘴!横竖,她原本就是姿色平平的货,也不怕这几巴掌!”
说罢,李珠儿还讥笑了一声。
春梅闻言,当即撩了袖口,上去便要扇唐笑语的耳光。
唐笑语一惊,连忙伸手捉住春梅跃跃欲下的手腕;她并不愿白白挨打,便牢牢捉着不放,大声道:“李珠儿,这要让英嬷嬷知道了,定会罚你!”
“嬷嬷岂会罚我?”想到英嬷嬷对自己讨好的态度,李珠儿愈发不屑。再看到春梅被捏的发疼,龇牙咧嘴的,不由咬牙切齿道,“春梅,你在干什么?还不快给她长长教训?”
春梅使出吃奶的力气,挣着想要给巴掌;不过,她好像拧不过唐笑语。
就在此时,李珠儿的身后传来一道男子嗓音。
“这是在做什么?在齐园外这样吵,不要命了?”
李珠儿与唐笑语一起望去,却看到沈寒蹙着眉站在那。
李珠儿是头一回见到沈寒,不由为他的容貌失了失神。便是李珠儿再不识大体,也猜出这能在王府中来去自如的男子,定不会是个小人物,连忙低身退后了。
“沈大人安。”唐笑语也松开了春梅的手。
沈寒一扫二人之间的架势,就已明白了八成。他故意做出怪责语气,道:“笑笑,你怎么还在这里?你是忘了学字的事儿了?在这儿磨蹭什么!快要开课了。”
唐笑语也猜出沈寒是在给自己解围,忙道:“沈大人见谅,是笑语路上耽搁了,这才迟到了。”
“还来得及。”沈寒放宽语气,笑道,“走罢。你与姊妹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唐笑语低头,快步跟上了沈寒。
李珠儿心有不甘,想要追,但沈寒却侧过身来,瞥了她一眼。
沈寒虽生的容貌冶艳、不似常人,但那似笑非笑的一眼,却真真是叫人心惊胆战。李珠儿当即有些退缩了,咬牙按捺下冲动。
——算了!这回,算唐笑语走运。
***
唐笑语跟着沈寒走出许久,沈寒才停下脚步,对她道:“笑笑妹妹,我瞧那李珠儿啊,一脸傲气。她不欢喜你,定会再想法子找你麻烦。兰苑里还有你其他姐妹在,她不便动手。其余落单的时候,那可就不一定了。”
唐笑语微叹一口气,道:“谢过沈大人关怀。这…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沈寒托着下巴,打量着她。
方才唐笑语拽着春梅的那副模样,可当真是有些威风。
她平日里瞧着娇娇弱弱、清清甜甜的,但似乎……内里和外表,不大一样,还有点小小锋芒。
她平日里藏的好,不敢外露。对着李珠儿时,那些刺便悉数外翻出来了。
好玩。
这倒是好玩。
沈寒在心底暗暗笑道。
忽而间,沈寒眸光一亮,有了个主意。他兴致勃勃道:“若不然,我收你做徒弟,教你学医。如此一来,你跟着我,也就不怕被李珠儿欺负了。”
唐笑语听罢,很是诧异。旋即,她为沈寒的异想天开感到无奈,讪讪笑道:“谢过沈大人美意。只是…笑语是贱籍,这等事儿,不能由自己做主。且这是在王府之中,还是伺候王爷比较紧要。”
“怕什么!我和王爷说说,这事儿一定能成。”沈寒不以为意。
旋即,他很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对唐笑语轻快道,“今日是我头次开班,也不知有几个人来听?我辛辛苦苦誊抄了几个认字用的医方,也不知够不够学生们用!……笑笑妹妹,你可得来坐坐,充充场面。”话语之间,满是希冀,似乎很期待自己变成教书先生的模样。
沈寒不放唐笑语走,她也不敢走,只能随着沈寒的高兴。
沈寒的班,开在后院一处侧屋里。院门大敞,谁都能来,是仆婢们回去休息的必经之路,方便的很。
沈寒一副夫子模样,手持书本,早早坐在小凳上,面露期待之色。他的面前,则是八张一式一样的小矮几,矮几上各自铺开了沈寒手誊的医纸。
唐笑语坐在第一张矮几后,肚子饿得开始咕咕叫。
天色渐渐黑了,远处的灯亮了起来。有不少仆婢领了饭回来,还有匆匆赶着去值夜的。所有人都路过了这间屋子,毫无停留。
沈寒的面前,除了唐笑语,再无旁人。
唐笑语:……
她的目光移到了沈寒脸上,却见那张容色华艳的面孔,委屈得像是几乎要哭了。
“怎么没人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委屈.jpg
第20章 惩罚
沈寒的小课,无人问津。
可怜唐笑语,饿着肚子,陪坐了许久。
好不容易回到兰苑,唐笑语又怕李珠儿想出什么主意来,因此一直和苏婉婉一道待着。如此,才安安生生过了一段日子,令李珠儿不必时刻用仇视的眼光盯着她了。
***
又几日。
“花嬷嬷,我当真是没办法见到王爷呀!无论我怎么花尽心思,都见不着王爷一面。如此,又要如何谈承宠之事呢?”
屋中,李珠儿气闷地坐着,美艳的面庞上满是懊恼。
坐在她斜对面的,是蒋府夫人的陪房,花嬷嬷。今日,花嬷嬷奉了蒋大人之命,到王府来看看李珠儿这位“蒋家义女”近况如何。可不看不知道,这一看,花嬷嬷才发觉李珠儿竟连王爷的面都没见过。
“那唐笑语就有本事近得了王爷的身,珠儿姑娘你又怎么会没机会?”花嬷嬷虽然惊诧,却也不气馁。毕竟这三个女子都是蒋大人买来的,无论谁得了宠爱,都是好事。
闻言,李珠儿愈发恼恨。她绞着手帕,道:“那唐笑语惯会耍心计,也不知是怎么收买的英嬷嬷,给她安排这样好的差事。我也不曾对英嬷嬷说过狠话,怎么这好事就轮不到我?她到了王爷身旁,自然是百般阻拦我见王爷。原本王爷都给我新拨了丫鬟差使,摆明儿是要收用我了,可偏生后来又一直没动静!不是她做的好事,又能是谁?”
花嬷嬷闻言,心里暗暗好笑:这李珠儿,恐怕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那唐笑语能得好差事,定是私底下给宁王府的英嬷嬷塞了好处,这岂是李珠儿一句“不曾对英嬷嬷说过狠话”能比得过的?
花嬷嬷沉思片刻,道:“珠儿姑娘,你不必心急。你到底是咱们高门蒋家出去的姑娘,虽不是从小养到大的,但咱们夫人心里也挂怀着你。你先静候消息,老奴回去禀报了夫人,让夫人和大人想想主意便是。”
李珠儿眼前一亮。
有蒋家人的帮忙,总好过自己在王府里摸滚打爬,还要受唐笑语的气来的要好。
“那就静候嬷嬷的消息了!”李珠儿道。
***
齐园。
“王爷,蒋海忠大人递了拜帖来,您看……”
飞七禀报此事时,霍景正在练剑。
剑锋掠过空中,挽出一道锋锐剑花。不抖不闪,直直来去,仿佛瞬息间,便可取人性命。
每一回飞七看见霍景练剑,都要在心间赞叹一句赏心悦目。
下一瞬,霍景的剑锋停下了。
“蒋海忠?可写了要做什么?”霍景停下脚步,将宝剑归于鞘中。他的额上挂着薄汗,长眉紧皱。
“蒋大人说他思念女儿,想要探望一番。”飞七有些踌躇,道,“王爷,珠儿姑娘与蒋大人虽只是义父女,但到底也是个父女的名头。要是想拦,还真不好拦。”
如今,蒋家势力大不如前;蒋海忠千方百计的,便是想搭上宁王的大船。可王爷如今位极人臣,不会随意与蒋家结盟,更是烦蒋家烦得紧。况且,那宫中的皇帝陛下本就忌惮王爷,又岂会愿意这种事儿发生?
“他若非要来,也不是不可。”霍景勾唇,扬起一道冷冷的笑,星眸中掠过一道深色,“届时,多邀几个同朝友人一并前来。皇上若问起,便说招待这蒋海忠只是顺带。贵妃不是正当宠?便将那贵妃的哥哥宋春山拉来,闹一闹蒋海忠。”
飞七一听,便觉得有理:“那属下这就去安排。”
有了其他人作陪,就不会显得王爷是特意招待蒋海忠了。明面看来,不过是王爷与宋春山大人饮酒作乐罢了。
***
王府要招待宋春山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兰苑。
宋春山是当朝贵妃的亲哥哥,在京城内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他接到宁王邀请,即刻便应下了。不仅如此,他还放浪地说:“我宋春山,饮酒必有美人相陪。”
以是,宁王想起了兰苑里的女子,遂令英嬷嬷吩咐下来,要李珠儿准备一番,为宋春山献舞。
英嬷嬷来传达这条命令时,苏婉婉有些纳闷,悄悄与唐笑语耳语说:“笑笑,怎么这次,王爷不让你去跳舞了呢?是嫌你上次跳的《金谷园》不够好吗?可李珠儿又不会跳舞的,能做什么呀……”
对于此事,英嬷嬷也有些纳闷。
这三个女子中,唯有那唐笑语擅长跳舞。这李珠儿,则是空有一张脸蛋,其他什么都不会的。招待宋春山那样的贵公子,用李珠儿,岂不是丢人?
英嬷嬷也向宁王提议了,说让唐笑语去为宋春山献舞比较好。可王爷却是头也不抬,只说让姓李的去了便行,唐笑语就不必在宋春山跟前露面了。
如是,才定下了李珠儿。
李珠儿得知这个消息,真是好不得意,脸上的欢喜劲都要飞起来了。待英嬷嬷走了,她当即便傲了起来,俨然一副已经受宠的阵仗,瞧人的目光都分外高傲。
李珠儿选的曲子,也是《金谷园》。她早就想压过唐笑语一头了,因此这一回,她打定了主意,要跳同一首曲目,还要跳得比唐笑语更出彩些。
小石榴听闻这件事,暗地里忍不住说风凉话:“珠儿姑娘那身板,就根本不是个跳舞的!叫她去跳《金谷园》,只怕绿珠都要成了男人了!”
石榴正在倒茶,忽而间,门外就响起了李珠儿尖尖的嗓子:“臭丫头,你在说谁呢?!”下一刻,门就被大剌剌推开,李珠儿不悦着面色,狠狠瞪向石榴。
唐笑语忙将小石榴藏到自己身后,笑道:“哎,我们在聊《金谷园》里的公子和姑娘呢,正说到石崇是否真心宠爱绿珠,你就来了。”
李珠儿稍稍缓了点气,冷哼一下,慢步踏进来,道:“唐笑语,你也知道,我要为王爷跳《金谷园》。此事关乎王府的脸面,必须得郑重以待。你这儿有《金谷园》的舞衣罢?借我穿个一二日。”
原来为的是这事,这唐笑语倒是好松口。横竖她舞衣多,开箱拿两件不要的丢给李珠儿,搪塞一下也就是了。
“好说,我这就去取。”唐笑语松了口气,进了青帘子后。她从衣箱中取出两套舞衣,捧了出来,道,“喏,你挑一套吧!”
李珠儿横叠双臂,冷着眼打量一下,道:“我要的,可不是这一件。先前你跳《金谷园》时穿的那件舞衣呢?快拿出来。”
唐笑语一听,暗自头疼。
李珠儿所指的舞衣,可是王爷开了库房赐给她的,又岂能随便借人?
李珠儿看出了她的踌躇,挑眉道:“唐笑语,你可别想私藏。你要是为了一己私欲,藏起了这件舞衣,那就是不把王府的脸面放在心上!”
这个罪名着实大,唐笑语也被惊着了。想到霍景那张总是令人胆寒的脸,她小小地吞咽了口唾沫,道:“行吧,我给你就是。但你可得保管妥当才是。”
李珠儿闻言,满意一笑:“还不快点?”
唐笑语这才将那件王爷所赐的舞衣拿了出来。李珠儿看见这件金丝为缕、绣工精美的舞衣,不由眼睛都亮了,当即就要试上一试。她对春梅道:“快,伺候着我更衣。”
主仆二人霸道地占用了唐笑语的内屋。
隔着一道屏风,唐笑语还能听见春梅奉承的声音:“姑娘,您国色天香,定然和这件舞衣极为相配!也只有您呀,才配得上这等宝贝……”
话音未落,便听得“刺啦”一声裂帛之响。
刹那间,整座屋子都寂静了。
唐笑语的心弦,亦为之一绷。
她忽然想起,英嬷嬷曾说过,这件舞衣乃是御坊绣娘比照着宫中乐司所制,腰身格外小些。方才那声撕裂之声,怕不是……
唐笑语顾不得冒犯,连忙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屏风后的主仆二人沉默许久。
半晌后,李珠儿怒气冲冲地走出来,将那件舞衣丢到了唐笑语的怀里,怒道:“你是怎么保管这件舞衣的?!我穿上去才发现,衣服上竟然裂了这么大一个口子!”
春梅的面色有点尴尬,她支支吾吾着嗯了几声,帮起腔来:“就是!唐笑语,你保管不当,这可是要问罪的!”
李珠儿的面庞不知为何有些发红,但她的语气依旧傲然。她理了理衣襟,道:“既然是破损的舞衣,我就不要了,自己再去裁一件!不过你得记着,这件舞衣本来就是破的,是你保管不当,与我无关!”
她气势汹汹地丢下这句话,拔腿出了门。
唐笑语看着她离去,拿起那件舞衣。定睛一看,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舞衣腰部的位置,竟然撕裂了一道口子,像是有人强撑开布料的褶子一般。
这可是王爷赐下来的舞衣啊!这要她如何交代?
唐笑语真真是有点慌了。
李珠儿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她却不大知道如何解决。这样的忧愁,直到她次日去齐园伺候,也萦绕在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