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答应,霍景心底满意,又问:“你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唐笑语点头:“回王爷的话,下旬便是。”
霍景勾起唇角,道:“那敢情好,本王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你一定会欢喜的。”
唐笑语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总感觉得……没什么好事!
***
数日后。
天晴雪霁,一片朗冬。
一架白马香车,停在宁王府门口。站在影壁前的曹氏抬眼瞧见那马车,便松了松大氅,捻着手里的佛珠,带笑迎了上去。
“薛小姐不嫌弃我年老无趣,还愿来陪我念佛解闷,当真是个善解人意的。”曹氏眉眼慈蔼,软和地打量着从车上下来的女子。
薛静容款款下了车,含笑道:“哪里的话?太后娘娘一直惦记着宁王府的老人。太妃您初初回京,静容多陪着走走,也是应当的。”
只见薛静容披着件秋香色斗篷,滚金丝银线的袖边儿下,探出只娇嫩如笋的手;满绿的翡翠镯子罩在她毫无瑕疵的腕子上,愈显莹润贵气。
宁王府的仆从们见了,都不由在心底暗赞一声:好个仙女似的贵气人。
曹氏引着薛静容向府里走去,道:“王爷这会子正在齐园呢。他到底是一府之主,客人来了,也得去通报一声。薛小姐便随我来吧。”
薛静容善解人意地点头。
二人有说有笑地步到了齐园门口,曹氏掂着一小袋银子,对看门的小厮道:“薛家的薛静容小姐到了,想要给王爷问个安,开门吧。”
那小厮打量一眼曹氏,再偷看一下薛静容,挤出一脸灿烂的笑来,说:“太妃娘娘,这恐怕不太行。王爷说了,外人不可入齐园。”
曹氏和气不改,笑道:“王爷说这话,那自然是为了防止别人叨扰清净。可我乃是王爷的母妃,算什么外人?还不速速开了门?”
小厮依旧一脸灿烂笑容:“太妃娘娘,王爷也特意提点过小的,说您多年不在王府,和外人也没个两样,您也是不能进去的。”
这话说的极是不恭敬,但因这小厮背后的人是霍景,无人敢多言。曹氏听了,表情扭曲古怪,好不容易才按捺下心里喷薄的怒意。
——什么叫多年不在王府,和外人没个两样?!她原本可是宁王妃,是这王府的女主人!这下贱的仆从,竟敢当着薛静容的面落她脸子,真是……真是不知高下!
曹氏一口气没喘上来,面色都有些发青。好在薛静容虽微露诧异之色,却很快转为了盈盈笑意,一副理解的模样。
曹氏假笑起来,道:“好,就算不让我叨扰王爷,那薛家大小姐的面子,总得卖一个吧?”
那小厮笑容灿烂宛如阳光:“这——恐怕也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笑笑:我是内人(不)
第47章 刘氏
齐园一道门,将曹氏与薛静容都拦在门口。任凭曹氏如何说,那小厮都是一张灿烂笑脸,口称“外人不得入内”。
一口一个“外人”,令曹氏的颜面全无。
曹氏气的牙槽发酸,再偷眼看去,虽薛静容依旧仪态款款、不动声色,但薛静容身后两个年岁轻的小丫头,已偷偷在笑了,眼底还有些嘲意。
曹氏一口气压着,气的心口疼。她都能想出这两个小丫头在说什么了,无外乎是“堂堂宁王府太妃,竟连王爷的面都见不到!”
自己常年不在京中。这曾属于她的宁王府,如今把她当做个外人。她在薛家大小姐面前丢尽了脸面,连个丫头都敢嘲笑她!
正当曹氏要再行威胁之时,却听薛静容徐徐开口道:“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太后娘娘交代我,须得把这件东西交到宁王殿下手上。”
说罢,她将手探入袖中。
小厮见状,忙笑说:“小的可代为转交。”
薛静容含笑摇头,徐徐道:“此物乃是老宁王元妃许氏的诗帕。你若弄丢了,我要如何与太后娘娘交代?太后娘娘千叮咛万嘱咐,可是要我亲自交到宁王殿下手上的。”
说罢,她从袖间拿出一方精心包裹的帕子,层层打开外头软布,给小厮看了那诗帕的一角。
小厮的面色一凝。
身在齐园,他自然知道这件物件的重要性。王爷母妃的遗物,那可不是自己能沾的东西。于是,他收敛了面上的灿烂笑容,恭敬道:“待小的进去通禀王爷。”
薛静容悠悠点头,并不意外。
不过片刻,齐园的大门便徐徐而敞,幽深雅致的齐园风景显露眼前。
曹氏见了,不由心底微微惊诧,暗道一声:还是这薛静容有本事。
曹氏与薛静容二人一前一后,说笑着缓缓步入齐园。天晴雪停,齐园中依旧是一副银装素裹之姿。未几步,薛静容便瞧见霍景披着玄色外袍,安静站在屋檐之下。
她的脚步,慢慢停下。
虽不在朝堂宫宴,也无华冠丰饰,但霍景那寒峻如玉的姿容,却是一般无二。只是那双眼太冷、太疏远,分毫容不得自己的存在;也仿佛,世间无一物可以入他的心底。
这偌大京城,也唯有他配的上自己。其他的酒囊饭袋,纨绔子弟,在霍景面前俱是不如。
“静容见过王爷。”薛静容唇角一勾,款款行礼。
“薛大小姐不必客气。”霍景道,“诗帕交予飞七便是。”
薛静容曼妙一笑,将诗帕放到飞七掌心,笑道:“这方诗帕,还有些逸闻。这本是许王妃写给太后娘娘,以证闺中密友之交的。后来不知怎的,这方诗帕竟然落到了……”
众人皆竖着耳朵,听着这方诗帕的往事,却听霍景忽然道:“本王对这些事,并无兴趣。”旋即,他挥手道,“送客罢。”
身影一转,人已朝着屋里去了。
薛静容那完美的笑颜,陡然一凝,像是原本柳洒露水的仙女,被人自云端拽落。下一刻,已有两个仆婢上来恭敬道:“薛大小姐,太妃娘娘,这边请。”
薛静容轻轻呼吸一下。冬日的冷意涌入她的身躯,令她逐渐冷静下来。她重露出轻雅的笑容,对曹氏道:“太妃娘娘,既然王爷在忙,不如我们便去逛逛园子,赏赏雪吧。”
话语雍容,仿佛毫不在意此事。
曹氏也有些挂不住脸面,道:“好。今儿个园子里的景色正好,我们去赏雪。”
薛静容点头,慢慢向着齐园门口走去,步履从容。她的背影,彷如月华似的清贵高洁。
快到门口了,薛静容目光一瞥,却发现在相送自己的奴仆中,隐隐有个熟悉面孔。她停下脚步,目光朝其中一个婢女望去,朱唇慢启:“你是唐笑语,对吧。”
这奴婢,虽也做普通随侍打扮,但气质与旁人决然不同。其他的小厮,是石,而她却是玉。虽不曾抬头,但那纤秀的身姿,却足以引人侧目。
薛静容记得这个奴仆。霍景不惜开罪皇后,也要在御前出言相护。
正在前引路的唐笑语被点了名,低身一礼,道:“奴婢正是。”
薛静容温雅的目光,徐徐扫过她的面容,仿佛在默默描摹她的轮廓。许久后,薛静容探出手,托住她的下巴。那娇贵白皙的手指,轻慢地抬起了唐笑语的脸庞。
“没想到,你还是个在齐园贴身侍奉的。”薛静容的语气,又柔又雅,如春日的花瓣一般。那双眼眸,也是满含笑意,叫人心生向往,“造化倒是不小。只是不知道,往后运气又如何?”
唐笑语微怔。
薛大小姐的话,不像是表面听起来那么简单。
在唐笑语怔住的片刻里,薛静容已施施然出了齐园了。
门扇合拢,唐笑语往掌心呵一口热气,慢腾腾挪回了主屋。
霍景站在小暖笼前,长眉紧折,好似有什么重重心底事。
听见唐笑语回来的脚步声,霍景抬眸。
“她——”
霍景的面色微寒,突然开口。
“本王和她,毫无关系。”
正折身放下门帘的唐笑语,轻懵一瞬。
王爷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明白的。”唐笑语搓搓手,小声说道,“不过,王府里倒是有太后娘娘要将薛大小姐指给您做王妃的传闻呢。那薛大小姐,确实是人又漂亮,身份又高贵……”
霍景的闻言,眉头情不自禁一跳。
——她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本王说,她和本王,毫无关系。”
他重强调了这句话。
“是。”唐笑语有些不解他的反应,“奴婢明白啦。”
“真的明白吗?”霍景却是狐疑的表情,“不曾多想些什么?”
唐笑语略有无奈:“能多想些什么呢?王爷多虑了。”
霍景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有气儿没出发。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撩开衣摆,坐下,冷嗤道:“磨墨!”
唐笑语:……
又,又磨墨啊?
***
薛静容走后,曹氏回到菊苑。
大冷天,陪着薛静容在雪景里漫步一下午,曹氏只觉得自己的寒腰不大撑得住。回到菊苑时,脸上挂着股恼劲儿。
“把纷儿叫来,给我捶捶腰!”
曹氏正说着,忽听到有人大着嗓门问道:“母妃!那薛大小姐已经走了?”
曹氏抬头一看,是自己的亲生子霍源。只见霍源一副眼巴巴的面色,搓着手儿,眼底略带急切,“母妃,你怎么也不让我见见那薛大小姐!”
曹氏微愣,耐心哄道:“我的儿,那薛大小姐是来见霍景的。这是太后的意思,母妃也不好乱做主张,将你引荐给她。”
她倒是想给源儿物色个名门贵女做妻室,但薛静容不行——她的身份太过高贵,稍有不慎,便会玩火焚身。要是让太后知道,自己竟然暗藏私心,让薛大小姐见到霍源,恐怕不太好交代。
霍源暗暗气恼一下,道:“母妃,这就是你的不聪明之处了。薛大小姐不过是个女人,嫁谁不是嫁?大哥心气那样高,肯定看不上她;反倒是我,还有些可能!”
就算再疼爱霍源,曹氏却不同意这话。她苦口婆心道:“源儿,那薛大小姐便算了吧。美则美矣,却不太好把控。且人家看上的,乃是宁王妃的位置。咱们现在,恐怕还入不得她的眼。”
霍源不以为意,笑道:“那好说,等我做了宁王,不也是一样?”
二人正在说着,却听得外头的仆婢笑道:“飞七大人怎么来了?日头冷的很,小心雪滑。”
曹氏微惊,连忙收回了不敬的话,叮嘱霍源进屋去,自己则摆出了太妃的架子,捻着佛珠徐徐上前,笑问:“飞七来了?可是景儿有什么要母妃帮忙的?”
飞七带了七八个护卫,进门照例是爽朗一笑,客气道:“敢问太妃娘娘,刘嬷嬷何在?”
“在的。”曹氏虽不解,还是回身唤出了自己的心腹陪房刘嬷嬷。
“奴婢在。”刘嬷嬷连忙推门出来,蹲身客客气气的模样。
飞七道:“王爷说了,从不准王府里的人私下与宫里头做买卖。这刘氏却明知故犯,三番五次与宫中太监会面。依照王府规矩,今日就将刘氏打五十个板子,逐出王府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曹氏面如菜色,刘嬷嬷则哆哆嗦嗦睁大了眼,不敢置信道:“飞小哥儿,你这话说的是当真?老奴何时与宫里头做买卖了!那些个太监宫女,卖了宫里的御物,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老奴如何敢?!”
飞七笑得纯挚:“这么说,刘嬷嬷是质疑王爷的绝断了?”
刘嬷嬷想起宁王的面容,打了个激灵,冷得浑身发颤。一旁的曹氏,这才堪堪回过味儿来——刘嬷嬷哪里是因为与宫中做买卖才被罚!一定是因为霍景不满自己帮着太后,将薛静容带入府中,这才借此生事……!
霍景的目的,便是警告她,不要妄想在霍景的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这次可拆她臂膀,下次可夺她一切……!
刘嬷嬷也理清了这个头绪,惊惧得眼泪在框里转儿。想她跟着太妃曹氏,什么苦没吃过、什么事没做过,可第一次遇见霍景这般狠绝的,连辩驳个理的机会都不给!
她年岁大了,身子骨不好。这五十板子下去,岂不是命都不保?
刘嬷嬷哆嗦着,膝行去抓曹氏的裙摆,哀哀求道:“太妃娘娘,您救救奴婢吧!这五十板子下去,奴婢哪里有活路?老奴也是陪着您嫁进宁王府的,您可不能对奴婢见死不救啊!”
曹氏木木然,手里的佛珠抖个不停。她看着刘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良久,最后才道:“罢了,刘氏,是你自己做错了事。……下去领罚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你别多想。
笑笑:【试探性地】……她是你妹?
第48章 生辰
曹氏自嫁进宁王府始,刘嬷嬷就陪着她了。这些年来,刘嬷嬷没少帮忙做事。那些阴私之事,全都是借刘嬷嬷去完成的。
曹氏当年春风得意、与许氏锋芒相对时,刘嬷嬷都没遭过什么大罪。因着那时曹氏有宠爱傍身,许氏又是个嘴硬心软、不敢下狠手的,刘嬷嬷便一直好端端的。
没料想,过了这么些年,刘嬷嬷竟被如此简单干脆地处置了。想到此处,曹氏便暗恨不已,又更是自责。
都怪自个儿没用,过了这么多年,才攀上了太后的路子回到王府,结果这王府早不听自己的话了。孤立无援不说,连个刘嬷嬷也保不住。
可这路,还是要走。总不能因为刘嬷嬷不在了,自己便胆怯了,收了手。
这王家高门,哪有不争不抢的?只有争名夺利,方可活的下去。如今,她只能紧紧攀着太后这一棵高枝了。只要能达成太后所愿,让薛大小姐满意,也许事情便都还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