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香——Miang
时间:2019-09-26 08:30:26

  唐笑语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小声道:“王爷不必恼火。虽只看了那么一会儿,但笑语已经很高兴了。说实话,江州可没有这么漂亮的东西。”
  霍景也上了马车,对车夫道:“走吧。”
  “现在去哪儿?回王府吗?”唐笑语坐在车厢一角,小心翼翼地问。
  “先不回王府。本王要给你过生辰。”霍景说。
  “方才王爷带我看的花火,不就是给我过了生辰了?”唐笑语巧然一笑,清澈的眼底像有一片星子,“别的东西,倒是不需要了。”
  看她的样子,确实是满足了。
  她真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一点点恩惠、一点点糕饼、一点点钗饰,就足以叫她高兴。要是给再多的、再华贵的,也只会换来她紧张到手忙脚乱的模样,还有一句“奴婢不敢”。
  车厢颠簸,霍景望着她的面色,视线也在一并颠簸。可偏偏这时候,他的心潮暗暗涌动。
  下一刻,他抬起手,轻轻摸了一下唐笑语柔软的脸颊。
  在寒冷的冬日里,她的面庞泛着淡淡的绯红色,有最妥帖、最像春日的暖和。
  唐笑语微愣,霍景却快速地收回了手。
  他低垂着头,小声道:“你要如何才会信我……”
  他说的话,声音太轻。唐笑语完全没有听清,只眨巴着大眼睛,满面疑惑地盯着他瞧。
  “王爷……?”
  “王爷,笑语姑娘,到了!”只听“吁”的一声响,马车慢慢停下,车夫的大嗓门从前传来。唐笑语立即忘记了方才的事情,好奇地从车帘缝隙里往外窥伺去,“这里是哪儿?”
  霍景揉了揉眉心,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辰之礼。来。”
  马鸣嘶嘶,积雪被马蹄践踏出泥花。唐笑语小心翼翼地撩起车帘,就见得眼前是一户安静民宅,门口亮着两盏灯笼,院子里的积雪被洒扫得干干净净。和远处看烟火的热闹相比,这里显得静而平和。
  院门口,有三个人站着等候他们。其中一个是飞七,看到唐笑语,便露出了招牌式的爽朗露齿笑。
  另外两个……
  那是一对老夫妇,近半百的年纪,瘦瘦黑黑。男子鬓边花白,蓄一抹小胡须;那妇人提着灯,面庞虽瘦削,却可看出年轻时倒也是个美人。只是她身形佝偻,驼背外八,发丝又颇为凌乱枯黄,整个人便是个普通的乡下农妇。
  她的容貌,与唐笑语有三四分相似。
  看着这一对老夫妇,唐笑语的瞳眸微微一缩。
  下一瞬,她便想起自己年少时的回忆来——破败漏风的屋子内,面色黑黄的妇人愁眉苦脸,盯着空空如也的米罐子。身后的儿女饿的哇哇大哭,但她却只能露出一脸愁容。久病缠身的丈夫躺在床上,时不时咳嗽一声。
  “娘……”唐笑语呆怔地立在原地,“爹,娘,是你们吗?”
  那对老夫妇,乍一瞥见几个衣装华贵的人,俱是吓花了眼。他们忙向飞七问道:“大人,他,他们是谁呀?这,这可要怎么做……”
  再听见唐笑语喊爹、娘,那妇人更是惊在原地。
  “娘,我是笑笑啊。”唐笑语上前一步,声音哽咽,“我,您还认得我吗?”
  唐母愣住,痴痴地打量着面前身披大氅、华服美钗的丽人,两手哆嗦起来:“笑…笑笑?你是笑笑?!江州的唐家笑语,生在冬日,家中行二,本住在江州的甫田集村子口?!”
  “是我。”唐笑语眼眶一热,“娘,是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这就是我的礼物哒哟!
 
 
第50章 双亲
  “当真是笑笑……当真是我的姑娘!”
  “娘,是我。”
  唐母终于看仔细了,面前这盛装的丽人,便是自己多年前卖掉的可怜女儿。当是时,唐母情不自禁便老泪纵横,抽噎不止。
  唐父默默站在一旁,不言不语,表情呆板。他一向如此,不多话,人又木木的;自生了一场大病后,整个人便不太爱开口了。
  “进去说吧。”飞七笑眯眯道,“外面风这么大,吹冷了可不好。”
  于是,一行人进了屋子里头。这宅子虽瞧着一般,只是平头百姓的居所,但却暖适极了;且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远比唐家父母在江州乡下的屋子要好多了。
  瞧得出来,宁王府对这二位老人家是上了心思的。
  “笑笑,让为娘好好看看。”唐母操着江州口音,一边拿袖口揩着泪珠子,一边仔细瞧她,“你长大了,人也秀气漂亮。你如今可是嫁人了?那边那位,就是你的老爷罢?”
  唐母泪眼汪汪地瞧向霍景,唐笑语刚想开口否认,就听霍景道:“还未过门,不过也快了。”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唐笑语连懊恼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唐母闻言,更是眼泪如洪,点头道:“好,好…当年将你卖了,为娘心里也难受得紧。但为娘着实是没其他法子;若是你留在家里,照旧是饿死、冻死的路…看你如今过得好,还要嫁人了,我心底也宽心。”
  唐笑语闻言,心底百感交集。
  母亲说的话,也对,也错。唐笑语留在家中,确实也要挨冻挨饿;但娘亲为了得个高价钱,却将她卖去了水莲院——卖个笑陪酒唱的地儿,不是烟花,却也和烟花没什么两样,最终还是要做个妾;这却是她没法理解的。
  若是去寻常人家做个丫鬟,兴许命还会更好点。
  不过,世事无常;贫苦微贱的人家,想来是没法思虑这么多的。说来说去,都已是多年前的旧事,再怨也无可奈何。
  唐笑语小叹一口气,问道:“不知哥哥可好?娘当年拼了命地要供他读书,不知如今哥哥可考上了?”
  哥哥是极勤勉的,家中贫寒,他连饭都吃不饱,却依旧饿着肚子研习功课。无钱买书,便去同窗处借来经卷,彻夜手抄。后来家中愈是贫寒,连笔墨都供不起了,他就先去镇上做活,夜里再读书。
  也不知他这般努力,后来可有回响?
  二老闻言,眸光俱是黯淡;唐母尤是如此,恍惚骤老十岁。她摇摇头,叹息道:“你哥哥不在了。”
  “不在了?”
  “老天无眼,叫他害了恶疾。好好坏坏的,十天半月后人便没了。那是你去水莲院的第二年,你们那有个燕妈妈,嘴巴怪厉害的。你哥哥没了,也不让我们同你说一声,说是怕坏了你和燕妈妈的母女情分。什么母女情分?她到底不是正经娘亲,不过是个姐儿!”说到后来,唐母满目恼恨。
  唐笑语闻言,极是愕然,心底略略酸涩。
  但到底是离家已久,与哥哥相别的时日,已长过相处的时日。多年后再听闻这桩悲事,也不算锥心刺骨,只觉得幼时所见的、哥哥那瘦瘦高高的背影,逐渐远去了。
  “好了好了,不说那些伤心事。”唐母拿袖口擦去了眼泪,道,“如今咱们母女重逢,本该是喜事一桩。你家老爷是个善心肠的,特意让这位飞七大人送咱俩上京,还给咱们住这么好的宅子……”
  顿一顿,唐母凑近了笑语,小声道:“过了门,你可要好好伺候这位老爷。”
  唐笑语面庞陡然飞红,小声道:“娘,这是八字没一撇的事,你可别当真!”
  唐母紧紧握着唐笑语的手,念叨说:“我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了,当然是盼着你好。他瞧着就是个会疼人的,你跟了他,无论做大做小都是好的。”
  唐笑语:……
  瞧着就是个会,会疼人的?
  霍景吗?
  唐笑语努力思索了一下霍景那人鬼皆俱的冰冷面色,陷入了沉思……
  唐母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还在说着:“瞧你如今穿的这样好,那定然是被捧在心尖子上的。咱们女人家,做不了太多主;能得吃的穿的,便是恩情。你可万万要记着老爷的好……”
  唐家三人在屋内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霍景却慢慢退了出去,独自立在屋外。飞七搓着手掌心儿出来,小声问:“王爷不和笑语姑娘说说话么?笑语姑娘一定很是感激您。”
  霍景摇头,道:“日后再说也不迟。”
  飞七呵了口暖气,道:“笑语姑娘瞧着是高兴坏了。看她那样,属下也高兴。”
  霍景神思慢悠悠的,心底道一句:他又何尝不是呢?
  双亲俱在,阖家团聚,这本就是世间一大乐事。只可惜命运总是作人,并非谁都能享受这样寻常的平安喜乐。总有人家人离散,或是阴阳两隔。
  未多久,中庭又下起了雪。霍景的身后嘎吱一声响,是唐笑语推门出来了。
  她瞧见霍景孤零零站在那里,连忙几步飞奔上去,替他理着斗篷,小声道:“外头这么冷,王爷还是进去吧?”
  “雪景甚好,多看两眼。”他道,“你怎么出来了?不和爹娘多说个两三局?”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那些话。娘口干舌燥,也说累了,我便让她先歇歇。”她有些腼腆,小声道,“但到底是…到底是,要对王爷说声‘谢’。这般恩情,笑语此生也难还。”
  唐笑语说罢,心里略略苦涩。
  霍景特意为她寻找双亲父母,这样的恩情,实在是难还。
  她甚至有些怕,怕霍景让她用做庶妃的方式,来偿还这一切恩情。
  他本有权利这么做的——风风雅雅,游刃有余,用小施恩惠的方式,换取她心甘情愿地嫁给他做个庶妃。任何王爷、乃至任何权贵,都可以这样做。
  但是,唐笑语不大情愿。她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算,在宁王府里,也只是个小小玩物罢了。现在是霍景的新鲜劲儿在;等日后他腻味了,自己也不知会被抛去何处。
  出于贱籍,生在尘埃,她实在是太怕受伤了。
  “本王从不求你什么。”霍景却这般淡淡道,“这是你的生辰,你高兴了便好。”
  唐笑语微微一怔。
  这一刻,她竟然觉得有些愧疚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理由愧疚。
  “……谢过王爷。”她小声地答。
  霍景侧目,重新望向中庭的飞雪。唐笑语站的远了些,只觉得他形单影只,无人陪伴。
  仔细一想,确实如此。自己如今有双亲在侧,但霍景却是孤零零的。宁王府的继母与二弟,与其说是家人,不如说是顶着家人名义的陌路人;漂亮皮囊下,不知是剑还是刀。也唯有飞七,忠心耿耿,陪在他侧。
  唐笑语的手,不由自主地从袖下伸出,慢慢地探向他的身子。
  “嗯?”霍景疑惑。
  她掂着脚,纤手落到了霍景的肩上。
  “王爷的披风乱了。”她小声说着,妥帖地将被吹敞的披风理好。
  ***
  霍景的马车很晚才回王府。
  听到王爷回来了,整个宁王府都热闹起来。但是二公子霍源所住的荣园,却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霍源今晚又出去与狐朋狗友逛花楼了,以是这荣园里只有几个仆从和姬妾。
  苏婉婉幽幽立在荣园的门前,望着不远处的灯火。荣园的丫鬟青柳跟在她身后,打着哆嗦、撑着伞,小声地劝道:“二公子就快回来了,姑娘还是进去等吧。”
  苏婉婉柔婉一笑,目光却是一片无波。
  她在心底冷笑道:谁要等那个酒囊饭袋回来?
  “前些时辰,王爷与笑笑一道出去了吧?”她幽幽地问。
  “似乎是的。”
  “真好呀。”苏婉婉望着不远处的灯火繁华,“我瞧着笑笑了,她穿的那件大氅,多少富贵人家的小姐都穿不起。头顶的发簪金银为饰,华美至极,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青柳搓搓手掌,将伞前倾了点儿,道:“二公子这样宠爱您,您日后定会比齐园的笑语姐姐过的更好。且您是过了明路的,笑语姐姐到底没个身份,那还不是您更尊贵些?”
  “尊贵?”苏婉婉嗤笑一声,“都是尘埃中人,谁比谁尊贵?命如蝼蚁,随意践踏。”
  青柳见她语气有怨色,不敢再多言,只是在冷风里冻得打哆嗦。
  ***
  这一夜冷风寒雪,次日又是天晴。
  朝中有事,霍景早早出了王府,直挨到下午才回来。马车一回来,就有丫鬟拦住他,恭敬道:“王爷,太妃娘娘请您到菊苑说说话。”
  霍景正为朝中事烦躁不已,听闻是曹氏有请,看也不看,道:“忙着。”一旁的飞七得了眼色,赶忙上前拦着那丫鬟,笑道:“这位姐姐,王爷这会儿有要事在身,怕是没空见太妃娘娘。姐姐回去禀了娘娘,就说下次吧?”
  那丫鬟咬咬唇,小声道:“王爷,今早您去朝上那会儿,薛家的人过来与太妃娘娘商量定亲的事情。太妃娘娘收了薛阁老的定亲信物,是想与您仔细谈谈六礼之事。”
  闻言,飞七倒抽一口冷气。
  “太妃娘娘,直接收下了信物?”飞七不可置信模样,“她竟不与王爷商量商量?”
  那丫鬟如要哭了一般,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霍景黑沉了面色,道:“带路。”
  飞七心里暗叫一声糟糕:这太妃自作主张,胆子真是大过了天。上回丢了个刘嬷嬷,这回怕不是人也要给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母:笑笑,这是你家老爷?
  笑笑:他不是……
  王爷:【熊猫捂嘴.jpg】是的,正是在下。
 
 
第51章 玉佩
  菊苑的正屋里,一片药味弥漫。
  霍景打帘进屋时,鼻尖便嗅得一片苦涩药味;耳旁则传来接连的咳嗽声,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青帘后,曹氏的丫鬟纷儿正端着药碗,仔仔细细地吹着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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