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嬷嬷,那可不成。”她说,“不是我不愿帮忙,只是我着实没这么大的能耐,也办不成事。倘若我随随便便去王爷跟前说话,你那侄儿,指不定还有灾患。”
英嬷嬷蹙眉道:“当真不可?”
唐笑语摇头:“为了嬷嬷和侄儿着想,笑语也不能收。”
英嬷嬷没有强求,叹了口老气,收回那对耳坠,道:“那便是老奴叨扰姑娘了。”说罢,英嬷嬷便沿着来时路,离开了齐园。
唐笑语回了神,想要继续绣那方手帕,却发现那绣了苏婉婉藏头大名的手帕,悄然不见了。
同样的事,已发生过一回了。前次,苏婉婉用那方手帕见到了王爷。这一回,不知道又要发生些什么。唐笑语有点心烦,对石榴道:“快去外头找找!再去问问嬷嬷可有见到。”
***
过了二三日,那方手帕还是毫无踪迹。
因那方手帕上,绣着苏婉婉的名字;笑语生怕这手帕叫男子捡到了,生出事端,因此心底格外忧虑些。她也想不好如何与苏婉婉开这个口,解释此事,便一直拖着。
这一日,苏婉婉忽然约她去园子里瞧景色,说是雪景甚好,姐妹二人常见未说话了,想一起走走。原本,唐笑语是几不踏出齐园的。但她近来恰好在愁如何开口说那绣帕之事,便应下了。
园中雪景甚好,一片素白。远远的,唐笑语便瞧见苏婉婉立在湖边,身姿清远如莲。
自她进了二公子的房,唐笑语便没怎么见过苏婉婉了。此刻瞧见她衣装比从前更精致,气色也好了些,心底的郁结微微舒缓。
虽然她没能嫁作正头娘子,不过,霍源若是对她不错,也算是个好归处。
“笑笑,许久不见,你瞧起来更漂亮了。”苏婉婉柔美一笑,打量着唐笑语的容色。目光不经意掠过她的髻间,瞧见她依旧戴着旧时水莲院的檀花木簪,便问,“你怎么不戴王爷赏赐你的头面首饰?那些发钗我遥遥瞧你戴了一回,真是好看。”
唐笑语摸一下耳坠子,道:“太沉太亮,不合规制。我到底只是个伺候人的。”
“说笑了。”苏婉婉目光远望,“整个宁王府上下,谁不知道王爷只是在拖时间罢了,等着拖到太妃娘娘松口,给你个名分。不是贵妾,也是庶妃。”
唐笑语怔了下。
苏婉婉不知道,唐笑语早已拒绝过霍景的请求。也不知道她是从何听来的这等流言。
她正想提起手帕的事情,苏婉婉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边摸着手腕,一边紧张惊呼道:“我的镯子怎么不见了?那可是二爷赏给我的……”
“这……你想想,是不是落在哪儿了?”
“兴许是落在假山石后面了。方才走过时,瞧见那里的雪水清澈,便想洗一洗指尖,摘了手镯……”苏婉婉目光含雾,一副焦急的样子,“笑笑,你可否跟我一起去找找?要是让二爷知道我弄丢了,我便要挨罚了……”
唐笑语点点头:“我陪你去找。”
二人前后来到假山后,苏婉婉低头去寻找,唐笑语亦分了头,摸索着假山石,心道:若是那手镯被路过的仆从捡去私藏,那可就找不到了。
正想着,面前冷不丁出现了个小厮。那小厮问:“笑语姑娘可是在找东西?”
唐笑语点点头,正想说那镯子,便听得外头传来苏婉婉的声音。
“太妃娘娘!就是此处,妾亲眼瞧见,齐园的唐笑语与小厮在后头说话,郎情妾意的,两人都在,跑是跑不掉的!”
唐笑语愣了下。
婉婉在说些什么?
她从假山的缝隙里望出去,却见到曹氏带着几个丫鬟嬷嬷,派头极大地站在外头。曹氏捻着佛珠,依旧是仁善面孔,笑道:“不过是仆从之间说说话,那又如何了?”
苏婉婉咬咬牙,道:“我听她和那小厮说,此生不能与君相守,便以此帕为证,誓情如金!太妃娘娘,这是通奸!”
曹氏微露出惊诧神情,眼底却并无意外。她绕着佛珠,悠悠道:“口说无凭,可有人证物证?”
说话间,几个力气大的嬷嬷,已经将假山后的二人扯了出来。唐笑语就算再天真,也知道自己是被苏婉婉摆了一道。
曹氏不喜自己,唐笑语一向知道。只是不明白今日这个局,是谁所设?是她视为姐妹、仔细呵护的婉婉,还是太妃娘娘?亦或是……二人一起?
“说罢,怎么回事。”曹太妃叫丫鬟搬来了一张太师椅,稳当地坐下。
那小厮砰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哭丧道:“太妃娘娘,我和笑语姑娘是真心相爱的。她虽在齐园伺候,但对小的一向柔善。我二人都是奴仆,还恳请太妃娘娘成全!”
曹氏和蔼一笑,道:“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你们有私,虽违反家规,又上不得台面;但到底是男未婚、女未嫁,倘若真心有情,也不是不可成全你们。”
顿一顿,曹氏道:“仔细一瞧,你们二人,还甚是相配呢。”
那小厮登时便感恩涕零,道:“谢过太妃娘娘!”
唐笑语在旁冷眼看着这群人,出声道:“你说我与你真心相爱,那可有何证据?”
“笑儿,你…你怎么这样说?”这眉清目秀的小厮做出不解神态,“如今太妃娘娘愿意成全我们,岂不是美事一桩?还是说,你……你舍不得齐园的荣华,不想嫁给我了?”
说着,小厮从襟间拿出一方绣帕,眼角含泪道:“你送我的这方私帕,我可是日日夜夜随身所带。”
唐笑语看到那方熟悉的绣帕,瞧着上头的冰梅傲雪纹样,心底慢慢散开了一片冷意。
“你可知道,这方手帕上,为何是冰梅傲雪?”她说罢,目光移向一旁的苏婉婉。
苏婉婉陡然后退一步,啜泣着藏身在曹太妃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婉婉下线前奏~
第53章 计谋
“你可知道,方手帕上,为何是冰梅傲雪?”
苏婉婉不答,只缩在曹太妃身后。太妃气定神闲地倚在太师椅上,慢悠悠道:“笑语,你伺候王爷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冲着这份面儿,我也会成全你,你不必忧虑。”
另一头的小厮,已经拿着那方手帕感激涕零地磕起了头:“谢过太妃娘娘!”
“先别急着谢。”唐笑语目光微凝,“你说我与你两情相悦,将这方手帕送给你做定情信物,那请问我是如何与你相识,又是如何赠你这方手帕的?”
太妃身旁的老嬷嬷闻言,啧啧议论道:“瞧这丫头,自己偷人,还要仔仔细细地说开来,这是不要脸皮了?”
那小厮不慌不忙,有板有眼道:“笑儿,那日你出齐园办事,在路中跌倒,我扶起了你。此后我们二人便常有往来。”顿一顿,他有些迷惑道,“你如今问这些,可是不愿再跟着我了?我虽是个没用的,但也有上进的心思,日后定会对你好!”
“那这方手帕,你又是如何得到的?”唐笑语问。
“自是你送给我的。”那小厮展开手帕,道,“上头的诗,乃是你作了赠我表情谊。前回英嬷嬷去你房间里,便看到了你在绣这方手帕,真真实实的用眼瞧见。英嬷嬷就在此处,太妃娘娘可询问一番。”
一旁的英嬷嬷插嘴道:“诶!可不是么?这绣帕,正是先前笑语姑娘绣着的那方了。”
太妃捻着佛珠,仁善一笑,道:“哎呀,可当真是个有心又有才的。瞧笑语这么喜欢这小厮,本太妃倒真不好阻拦了。”
一个嬷嬷也附和道:“今日王爷不在,那倒不如太妃娘娘做了这个主,成全了他们二人吧!回头王爷回来,定会夸太妃娘娘菩萨心肠。”
苏婉婉藏在太妃身后,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幕。
就在此时,唐笑语的目光,直勾勾地望过来,像是要将她的秘密都看透。苏婉婉急忙旋了身,避开了她的视线。
“太妃娘娘,这手帕上的诗,作的是‘苏杭名郡寻芳径,婉音妙思顾琴台。双音并起晦风雨,共惜青春最良时’。”唐笑语指着那方手帕,一字一句地念出那句诗。
曹氏蹙眉,道:“那又如何了?”这诗的意思有些牵强,用字也寻常,瞧着便是个学识不深之人所作,并无任何出彩之处。
“若这首诗,当真是我赠给这个小厮的,”唐笑语陡然抬起头,目光雪亮,“那为何诗句之中,会暗合了苏婉婉的姓名?!”
曹氏闻言微惊,仔细琢磨一番,呢喃道:“苏杭名郡……婉音妙思…竟还当真是!”
苏婉婉一听,脸色陡然煞白。
唐笑语咬咬牙,道:“若我要赠诗给情郎,如何会在诗里绣出另一个女子的名字?!试问我为何不绣鸳鸯成双,而绣冰梅傲雪?!”
这一句问掷地有声,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如何做答。那小厮也有些慌了神,结结巴巴道:“这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是不是巧合,你心底分明清楚。”唐笑语的眸光,锋锐地望过来,“我自问从未亏欠于人,也不知是对你做了什么,你竟要这般陷害于我?!”
她语气耿直,小厮一时答不上话来。他本是受了荣园的命来演戏,既能娶到齐园的丫头,还有庄子银两拿,岂不是美哉?可万万没料到,如今事儿竟成了这样!
苏婉婉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如此。
那手帕是英嬷嬷负责偷的,拿到手后就交给了小厮,她也未曾瞧过手帕是如何模样。谁能料想,这手帕上的诗,竟然还暗藏着这样的玄机!
也难怪,英氏那老婢,如何读的懂诗?!
想到此处,苏婉婉懊悔不迭。
曹氏见事情翻转,登时目光便复杂了起来。她依旧如个菩萨好人似地,慢悠悠道:“这么说,是出了什么差错了?此事与笑语无关?”
就在此时,一道怒气冲冲的男子嗓音忽然传来。
“贱人!是不是你在偷人?!”
只听一声清脆的巴掌响后,苏婉婉便被重重推倒在地。仔细一瞧,竟是不知何时到来的二公子霍源,将她狠狠推倒在地。
霍源的面庞青青红红,两眼如冒火,恼怒得不行。
他恶狠狠地盯着地上的苏婉婉,怒道:“苏杭名郡,婉音妙思,我瞧着这诗是你送给那小厮的!做了本公子的房中人,已是你修了三辈子的福气,你竟敢……你竟敢!”
霍源怒上心口,又狠狠踢地上的了苏婉婉一脚。
苏婉婉本就摔得疼了,鬓发散落地躺倒在地,此时被他骤然踢到腰腹,面孔更如菜色。她含着泪珠摇头,哽咽道:“二爷,不是我,不是我……”
曹氏揉揉太阳穴,叹口气瞧着眼前的闹剧,道:“源儿,我觉着也不是她,你歇歇火,别叫旁人瞧了笑话。”
这事儿还当真不是苏婉婉偷人,太妃心里明镜儿似地清楚,只可惜霍源不知道。
霍源看着苏婉婉泪眼婆娑的样子,愈发气不打一处来:“真是中用了!贱婆娘,要不是本公子收了你,你以为你还能留在宁王府?姿色平平,心眼儿倒比守门的婆子都要杂!”
“二爷,二爷,我冤枉……”苏婉婉沙哑着喉咙,爬起来膝行到霍源脚边,哀哀地求饶。可霍源这人,从来都不分青红皂白,咬定了是苏婉婉的错,就不会再多思虑。无论她如何哀求,霍源都一副怒相。
“太妃娘娘,您,您替我说说话呀……”苏婉婉满面泪水,散乱发髻,向曹氏哀求。
曹氏却淡淡地撇开头去,不言不语。良久后,曹氏道:“哎,这事儿,想来是我们误会了笑语了。苏氏,你随便传话,竟害得我也险些做了个恶人!”
曹氏身旁的嬷嬷亦道:“苏氏,你这恶婢!胡乱说话,差点让我们太妃担个恶名!明明是你自己偷人,竟然还诬陷到别人头上,你是什么险恶心肠!”
看来,曹氏是打算撇清此事与自己的干系了。
苏婉婉面色愈白,声音已哆嗦的不像话了。
这太妃娘娘,与自己说话时如何仁善,如何温柔!为何事有转机,竟瞬时翻脸不认?顷刻间便将骂名甩过来,自己清清白白,再无干系!明明此事,乃是太妃一手策划!
这下倒好,那手帕上的诗,叫自己是如何都脱不开干系了!
太妃摆明了是要自己背这个罪名!
苏婉婉又被霍源踢了一脚,心口吃痛。她怨恨不止,但却不敢恨太妃,更不敢恨霍源,只将仇怨的目光投向了唐笑语。
——唐笑语为什么会特意在手帕上绣自己的名字?!
——难道,她料到了此事,特意做一个局,来除掉自己?!
想到此处,苏婉婉恨意更起。她目眦欲裂,虽被踹得起不来身,却咬牙含恨,对唐笑语又泪又笑道:“笑笑,我没想到,我没想到…多年姊妹,你竟这般对我……你竟这般对我!”
声音有些凄厉,简直如女鬼似的。
唐笑语敛目不语,谁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霍源又踢了一脚苏婉婉,直到她窝在地上,蜷着身子没法动弹为止。霍源捋起袖子,气嚷道:“把这贱人关到柴房里头去!明日就叫人牙子来!”
曹氏装模作样地同情道:“苏氏也不过是送了方手帕……何至于此呀?”不过,也就只说到此了。
眼看着情形转变,那小厮面色苍白,结结巴巴地磕头道:“太妃饶命!太妃饶命!是,是荣园的那个婉婉姑娘……是她逼迫我这么做的!”
霍源看也不看,道:“把这东西也一并关起来!”
二爷发火,仆从们唯唯诺诺,全都依从。
曹氏眼见着败兴收场,便叹了口气,捻着佛珠打算回菊苑去了。谁知人刚站起来,就听闻唐笑语道:“太妃娘娘且慢。”
“怎么?”曹氏悠悠道,“我想我也没薄待你。本以为你与人有情,就想着成全。如今事情分明,是那苏氏偷人,我也没冤枉你。莫非,你还心有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