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得最近的拓拔修,面色如常,好似昨日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谈论完了政事,独孤寒单独留下拓拔修,众人早就习以为常,告了一声后便退下。
殿内只剩下独孤寒与拓拔修,独孤寒伸了个懒腰,顺势扭了扭脖子,看似不经意地露出脖子上的咬痕。
这么明显的疤痕,拓拔修当然看到了。注意到拓拔修的目光,独孤寒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带着点宠溺地笑了起来:“哎,让你看笑话了。那丫头,一生气就爱咬人,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独孤寒口中的丫头是谁,一目了然。拓拔修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有点酸胀,又有点刺痛,但是面上,他只是如常地浅笑着:“陛下与皇后恩爱,是国之大幸。”
看着拓拔修得体温润的笑容,独孤寒轻勾了下嘴角,没再提皎月,二人又谈论了一会政事,独孤寒留下拓拔修用午膳。
就在这时,侍从进来通报:“回禀陛下,皇后娘娘的侍女来报,说是娘娘准备好了午膳,就等着您了。”
一听这话,独孤寒顿时敲了一下脑袋,懊恼道:“看我这记性,一忙起来便忘了答应要陪她的事。”
拓拔修忙微笑着道:“臣多谢陛下好意,陛下还是去陪娘娘吧。臣就先回去了。”
独孤寒提出挽留:“阿修不如一块去吧?你和皇后,本来也是熟人嘛。”
拓拔修听到这话,心里顿时响起了警铃。陛下这语气看似轻松诙谐,可是以他对陛下的了解来
说,决不会这么简单。只怕昨日之事,陛下心里还是留了刺,这会儿,是在试探他呢。
这么一想,拓拔修忙露出一个舒朗的笑,眼神中故意带着点调侃和暧昧:“陛下还是赶紧去吧,别让娘娘久等了。哎,臣就不自讨苦吃了,看陛下和娘娘恩爱,越发衬得臣孤零零的,好不凄凉。”
独孤寒也看似开玩笑地回道:“这还不容易吗?阿修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给你赐婚不就是了?就算不相信我,难不成你还不信皇后的眼光吗?”
拓拔修明白,今日这一波,若是过了,那还好说,若是过不了,只怕他再也得不到独孤寒的信任,更会连累到宫里的那个人。
拓拔修不敢掉以轻心,他微笑着看向独孤寒,语气依旧调侃:“那臣……恭敬不如从命。臣都听陛下的。”
拓拔修一语双方。心腹之臣的婚姻,自然也是独孤寒用来笼络人的手段之一,拓拔修的意思便是,臣娶什么样的妻子,随您说了算,只要对您有用,臣便没有意见。
听到这话,独孤寒终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阿修果真是我的左膀右臂,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找一位佳人,必不会委屈了你。”
拓拔修当即便露出一些羞涩,白皙的面上略微泛出些粉色来,活脱脱一个被调侃的少年郎。独孤寒见此,起身往外走去,拓拔修知道,自己若是拒绝太过,反倒显得心里有鬼,无奈之下,只能跟了上去。
南歆殿里,独孤寒的侍从提前一步前来通报,说是陛下要拓跋大人一同来用午膳。皎月正打着瞌睡,昨夜几乎没怎么睡,她也没什么胃口,正想懒过这个中午,独孤寒竟然又给她找事做?皎月不满地嘟囔,这人怎么忽然想出一出是一出?
原来,方才东极殿侍从那番话,根本就是独孤寒吩咐的,皎月压根就没等着他陪她用膳。当然,这些话,独孤寒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他带着拓拔修到南歆殿时,皎月已经命人准备好了一切。
清丽淑雅的少女站在门口迎接二人,拓拔修低着头,礼貌地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皎月微笑着示意免礼,目光转向独孤寒,独孤寒好似不在意地解释:“我和阿修谈论朝政,忘了时间,便留阿修一块用膳。”
皎月没再问什么,请二人入席。独孤寒拉着皎月的手走在前面,一手揽着她的腰,亲密无间。
“身子还好受吗?昨晚上,是我孟浪了。”独孤寒的声音不算大,可是走在两步之后的拓拔修,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他明白,陛下是故意的,这么幼稚的行为竟然会发生在陛下身上,拓拔修不知道自己是该好笑还是难受。
也许陛下自己都没发现,他对皇后娘娘,是不一样的。对过去的陛下来说,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朝政上,女人,他从未看在眼里过。可是如今,他对皇后娘娘,却分明在意了。
听到独孤寒故意暧昧的话,皎月总算明白了,这家伙今日故意请来拓拔修,原来是来试探她的。呵呵,果真跟狼犬一样,看中什么了,就想撒尿宣誓主权,忒不要脸。
既然他想这么玩,那就陪陪他吧。皎月心情很好地想着,这可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她若是不好好利用了,岂不是对不起他一片苦心?
进来偏厅,三人落座。皎月拿起酒壶,为二人斟酒。拓拔修有些受宠若惊,连道不敢,却还是在皎月的坚持下,接过了酒杯。
独孤寒心里吃味,但是二人不过正常交谈,又是他非要把人请来的,他连不开心的理由都没有。独孤寒只能在心里生闷气。
皎月瞥了独孤寒一眼,憋着笑意替他舀了一碗汤:“陛下近来辛苦,喝碗羊肉汤补补身子。”
独孤寒故作矜持地接过汤碗,心里的气一下便散了去。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就见皎月温软一笑,替拓拔修夹了一筷子菜:“拓跋大人,这是大兴时兴的菜式,您尝尝。”
拓拔修感激一笑,彬彬有礼地尝了一口,对着皎月点了点头:“果然美味。”
独孤寒瞬间便没了胃口,可是这场戏是他拉开了大幕,就必须由他来闭幕。独孤寒郁闷地喝了两口羊肉汤后,看着皎月忽然开口:“随你来的那对双生姐妹,不如赐婚给阿修吧?”
皎月一惊,这都哪跟哪啊?李玉娘和李慧娘?赐婚给拓拔修?!独孤寒的脑子,是怎么想的?把自己的媵妾,赐婚给自己的心腹大臣?
拓拔修也一脸茫然,这……媵妾可是陛下的女人,自己如何能收?
皎月的惊讶,被独孤寒当成了不愿。拓拔修的迷茫,也被他当做了抗拒。
独孤寒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点醋味,一下又翻腾了起来,他瞥了拓拔修一眼,目光转向皎月,语气听不出喜怒:“怎么?不愿意?”
皎月一听便明白这人是什么心思,呵,这是想要看看自己对拓拔修到底是什么心思啰?
呵呵,皎月眉眼一弯,拿起酒壶给独孤寒斟了一杯酒,语气温柔:“像拓跋大人这样温柔又博学的俊才,若是能嫁给他,当然是天大的福气。”
听听这话,温柔又博学……莫非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男人?若非和亲,只怕她也会找个这样的男人做驸马?
独孤寒看着面前温柔浅笑的少女,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一个女人而已,只要她能让自己开心,又何必在意她心里有没有自己呢?可是对着她,他就是想要弄清个子丑寅卯。
皎月看着独孤寒,捂嘴笑了起来,好似玩笑地说道:“陛下对拓跋大人真好,连自己的女人,也愿意相让。”
独孤寒的脸,瞬间便黑了下来。
第111章 和亲公主要翻身(九)
接下去的时间里, 独孤寒没有再说什么要将李玉娘、李慧娘许给拓拔修的话了。虽然他是没碰过她们, 但是在外人眼里, 到底是他名义上的女人,若是就这么许给了拓拔修, 也许外人嘴上不说什么,甚至会夸他礼贤下士,但是背地里……只怕就要笑话他和拓拔修共享女人了。
独孤寒是不介意这些无关痛痒的话,可是流言无眼, 说不得就会中伤他人。当然,独孤寒心中所想的他人,其实就是特指皎月。
一顿午膳, 三个人吃得各怀心思。皎月最是轻松, 独孤寒最是郁闷,拓拔修介于二者之间,一边因为独孤寒的怀疑而感到负担,另一边也因为皎月的灵巧应对,心中好笑。
倒是没想到, 她会说出那样的话,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陛下被人这么怼回去。不过, 更叫他觉得心情复杂的是, 她大胆的言行,陛下并未追究,看来,是他过于担忧了, 也许陛下待她,比他想象得还要在乎。
“陛下,娘娘,臣先告退了。”用完午膳,拓拔修提出告辞,独孤寒这一次没再挽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事做过一次就够了,独孤寒是打死不会再做第二次了。
皎月一脸笑容地目送拓拔修离开,独孤寒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哼了一声:“看来,月儿对阿修,十分欣赏。”
皎月一脸无辜地回头:“这是自然,拓跋大人乃国之重臣,我身为皇后,难道不应当礼待下臣吗?”
独孤寒无言以对,说的没错,夫妻一体,她对拓拔修的态度,也代表了他。看着独孤寒吃瘪的表情,皎月十分舒坦。
这个男人啊,心有天下,想要在他心头占据一席之地,太难了。也许他如今对她并不算差,甚至于在这么多女人中,待她格外特殊,可是当她与天下相比时,恐怕他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她。
接下去的路,依旧是任重而道远啊,如何才能让他心中满满都是她呢?似乎有点难度呢……可是,皎月最不怕的,就是挑战了。
垂眸弯唇,清灵娇艳的少女露出一个恬淡的笑,柔顺地靠近了男人宽阔的胸膛中:“我看哪,在您的心里,只怕拓跋大人比我还重要呢。”
皎月温顺地依偎在他怀里,娇滴滴地说着吃醋的话,原本有些阴郁的独孤寒,就好似被顺撸了毛的野狼,极力控制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胡说什么呢。”独孤寒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故意板着脸道,“你是我的妻子,阿修是我的兄弟,如何能相提并论?”
皎月娇笑了下,揽着他的脖子撒娇:“我知道,您的心里装了整个北秦,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来装别的了,可是我就是那么贪心,只要您在心里给我留那么一点……一点点位置就好。”
绝大多数男人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女人心中的那些弯弯绕绕,他们想不到,也不愿意去想,让他去猜自己的心思,皎月只怕会气死。所以皎月总是直白地说出心中的想法,她要让他挂念着她,在心里时刻想着她。
明示暗示,总有些作用,也许哪一天,当他俯瞰他的王国,脑海中想起的便是她的身影,那么她的计划,就算成功了第一步了。
听着皎月露骨的告白,独孤寒嘴角的笑容终于按捺不住,他心头暗爽,面上却故作严肃,捏了捏她的鼻尖,故作嫌弃:“不是说你们大兴的姑娘娇柔含蓄吗?我看你,倒是比北秦的女子还要奔放。”
皎月仰着脸嘟嘴,一脸不服气:“难道说……您不喜欢我这样?那我以后可不说了啊。”
说罢,她便故作生气地扭身从他怀里退了出去,温香软玉离开,独孤寒自然不肯,一边将人搂进怀里,无奈地哄道:“我喜欢,我喜欢还不行嘛。”
真是的,难得才听到她说几句顺耳的,要是就这么给断了,以后他还有什么乐趣呢?
皎月埋首在他胸前,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左胸膛,嘴角微微勾起,这颗心,迟早是她的。
再说另一头,慕容氏的死,也给北秦的贵族们敲了一记警钟。陛下如此宠爱那位来自大兴的公主,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好事。
对于北秦的这些贵族来说,非吾族类,必有异心。就好似拓跋家的那个小子似的,一朝得势后,可从没将拓跋家的利益放在最前面。
从他们的角度而言,自然是希望下一任君主能够出自自家女儿的肚子,只可惜,这望遍北秦贵族,也找不到一个能够胜过那位明华公主的。既然找不到亲生的,那就找收养的!
这般计划之下,这些人开始漫天地寻找美人儿,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们搜寻到一位天生丽质的美人。
这位叫尉迟婧媛的女孩出自北秦一个小部族,她有一双星星一样的眼睛,略显黝黑的肤色配上矫健英气的容貌,令她别有一种野性的美。最重要的是,她与独孤寒的生母还有些联系,她的部落与太后的部落,本是一族,后来因为战乱流离分开,也就没了联系。
见过太后的老臣都知道,这尉迟姑娘的眉宇之间,还真的有几分太后的神采。若是非要攀扯,可以说,这位尉迟姑娘,算得上是陛下拐了十几道弯的表妹。
“好!这才是我们北秦的美人,英姿飒爽、灵动出众!”为首的正是贺兰氏的兄长贺兰青,三十多岁的年纪,却已经是北秦老牌贵族的领头人。
贺兰青已经放弃了宫里的小妹,贺兰氏入宫多年,不曾生下一儿半女,如今又有大兴公主来势汹汹,他们若是再傻等着,只怕就失了先机。
“下个月便是长孙大人的寿辰,他对陛下有教养之恩,陛下定然会来为他贺寿,到时候……”贺兰青眯起眼看着尉迟婧媛,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到时候,就把这国色天香的美人献给陛下,他就不信陛下会不动心!
转眼便到了长孙大人寿辰当天,独孤寒果然带着拓拔修亲至宴会现场,为老师贺寿。独孤寒能在这么多兄弟中脱颖而出,最终登上皇位,除去他自身的杀伐果决和英明神武外,自然也少不了身边人的支持。
长孙大人便是其中极其重要的一位。长孙大人德高望重,在北秦诸部之中都有很高的威望,有了他的支持,独孤寒才能在最终的角逐中战胜了三哥独孤尚,最终登顶帝位。
长孙大人已过古稀之年,长孙家族已经由他的长子长孙恪接手。长孙恪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远不及父亲,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在独孤寒眼中的分量,自然也远不如长孙大人。
因此,长孙恪急于增加自己的政治筹码,当贺兰青找上他的时候,他考虑片刻,便同意了他的计划,以长孙家的名义,献上那位叫尉迟婧媛的美人儿,若是这位尉迟姑娘一朝得宠,他这个引荐人,自然也能沾点好处!
“陛下亲至,老朽何德何能。”长孙大人还是那副谦逊的模样,见到独孤寒,便颤颤巍巍地准备下跪行礼,独孤寒连忙扶住老人家,扶着他落座。
“老师,今日我是来给您贺寿的,不论君臣,只论师徒。”
一边的拓拔修身为独孤寒的竹马,也曾受过长孙大人的教导,连忙在另一边扶着长孙大人,附和道:“陛下说的没错,今日您是寿星公,没有人比您更重要了。”
一位是当今君主,一位是国之重臣,这二人都这么说了,长孙大人便也没再坚持。老人家乐呵呵地入座,独孤寒与拓拔修一左一右地陪着他,其余人见此,自然更是殷勤,对着长孙大人说着喜庆的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