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眼泪汪汪的时候,谢临安迷迷糊糊看到一个人影立在床前,顿时惊醒过来,原来是叶娘捧着册子立在那里,眼睛红红的,看来是自己描画的那本养蚕法被她看到了。
他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画这个小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还未残废之时,伏案挥洒不过雕虫小技,如今残废躺在床上,只能用手撑柱床沿勉力画出轮廓,画艺发挥不足平日之一,却已是耗尽他全身力气。
好在画册还算满意,内容是他查遍那几本书籍后融会贯通,总结出来的一套方法,想来可以指导叶娘养夏蚕,眼见小姑娘表情呆滞,显然是由于惊讶和钦佩,心里居然涌出阵阵得意,“叶娘,这本画册可还看的明白?”他故意问道。
叶初然见他黑白分明的凤目敛着几缕血丝,心里更是过意不去,都怪自己不学无术,像是前世在学校里背不出马克思主义列宁思想,她对教导老师握拳发誓一般,“三弟,你教我读书吧,我以后一定跟着你努力学习。”
谢临安怔了怔,他不过是想听小姑娘欣喜的喊他一声名字,告诉他感激别人是要叫全名,再说几句讨喜的话,才不需要什么誓师大会,望着叶娘泛红的眼圈,认真的表情,他张了张嘴,半天吐出一个字,“好!”
两人用罢早饭,谢临安把画册上的内容,仔仔细细讲解一遍,叶初然点头如鸡啄米。
等谢临安讲解完毕,叶初然咂舌道,“三弟,你精通养蚕?”想想不可能,堂堂解元怎会去学稼穑之法?恐怕是他昨晚上读了那些蚕书蚕经之类的,就记在脑子里,“你过目不忘?”
谢临安秀眉轻扬,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这些是前人经验,你依葫芦画瓢,也许可以得到奖励银子。”忍不住微微一笑,唇畔笑涡隐现,“若是真的得了银子,怎么感激我?”
叶初然快速计算起来,如果和那个巧匠大叔讨价还价一番,也许可以省下几两银子,下巴抬起,豪气顿发,“我请你去酒楼吃大餐,山珍海味都吃个遍。”
谢临安摇摇头,似乎想到某件事情,望向叶娘的眼神带着柔和,“给我买海棠糕吧,就是你上次带给我的海棠糕,一模一样的海棠糕,可好?”
叶初然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海棠糕必须有,大餐也必须有,总之以后海棠糕我会经常买给你吃。”
“好!”谢临安几不可闻的声音清冷悠远,似乎夏风拂过碧山的每棵翠木,每片绿叶的悸动都随风散去,了无痕迹。
三天后,叶初然前往坎山村里长家里领取蚕卵,到了里长门外,未曾想到小小的坎山村居然有不少人报名,里长家的院里人挤人人挨人,空气里都似乎漫着一股拥挤的味道。
“叶娘,你也参加了夏蚕大赛啊?”一些小媳妇和叶娘打着招呼,叶初然笑着点头。
叶初然眼尖,看到站在桌边发放蚕卵的人正是那天报名的小吏,旁边站着的老人家估计就是里长,她挤进人群,指着桌上放蚕卵的油纸包,“大人,我来领蚕卵。”
小吏神情一僵,很快又笑容满面,“叶娘是吧,蚕卵没了,我去里面取些给你。”望着他匆匆的背影,叶初然有些奇怪,桌上明明还有几个油纸包,干吗还要进去拿?
小吏匆匆跑进堂屋,里长娘子正在堂屋坐着刺绣,两人是远方亲戚,也不见外,“堂哥,干吗这么行色匆匆?”
小吏尴尬一笑,从桌上的包裹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我拿些东西。”
里长娘子皱皱眉,“堂哥,蚕茧不是都放在隔壁屋里,你怎么有单独一包?”她放下手中刺绣,走上前不由分说抢过小吏手中的油纸包,打开一看顿时愣住。
原来里长娘子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采桑养蚕能手,技艺娴熟,这些蚕茧看上去漆黑暗沉,闻起来没有淡淡腥味,“这些蚕卵是用沸水煮过的,根本不能养出蚕,堂哥,你这是做什么?”
小吏见瞒不住,叹了口气,“这些煮熟的蚕茧是县丞千金命人给到我的,我得罪不起,只能奉命行事,求堂妹一定不能泄露出去。”
里长娘子瞠目结舌,“县丞千金为何要这么做,这包蚕茧究竟给到谁?”
小吏不再隐瞒,将祝牡丹和谢多寿以及叶娘的瓜葛详详细细描述一遍,里长娘子吓得手里的瓜都要掉落地上,“这……这牡丹小姐也太缺德了,叶娘费尽心血连一条蚕都养不出,岂不是会埋怨朝廷不公?”
小吏没想到这一层,不由问道,“堂妹说的有理,那怎么办?”
里长娘子蹙眉深思,俄顷,去隔壁屋里拿出一物,正是几颗蚕卵,放在油纸包中,“如此一来,有个一两只孵出来,叶娘就不会埋怨了。”心中暗道,小姑娘也不会太委屈。
小吏竖起大拇指,“堂妹果真聪慧。”
叶初然开开心心捧着领来的油纸包往村东头走去,远远望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在门口探头探脑,她慢悠悠过去,那人是桃娘,一身翠绿的长裙,面如傅粉唇若涂朱,看来是用心打扮一番,她见到叶娘,掩口一笑,“原来是叶娘。”
叶初然皱着眉头,冷声道,“有事吗?”
桃娘笑若娇花,“几天不见多福哥,他去哪里了啊?”
叶初然的眉头皱成川字,“这个应该是我大嫂操心的事情吧。”
桃娘吃了个闭门羹,不以为意,妩媚一笑,“小姑娘真是有趣,改天我再来找多福哥吧。”说完风摆杨柳般离去。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这个桃娘一定和谢多福还有谢家公婆有猫腻,不过瞒着张氏和其他人罢了,叶初然转转眼睛,第一时间想到谢临安,这事还是问问他怎么办。
她到后院的时候,谢临安正倚在床上看书,叶初然快步上前,扬声道,“三弟,我有事告诉你。”忽然想到不能让张氏听到,忙靠近谢临安的耳畔,压低声音。
谢临安听到一声三弟,不自觉转头望去,猝不及防一张温软湿润的唇从他脸颊划过,心跳如擂,脸慢慢红了起来。
叶初然吓了一跳,自己又闯祸了,她第一反应是有没有把口水蹭上去,虽说是不小心,但这个三弟有些小心眼,要是蹭上口水,他一定不开心,急忙瞪大眼睛瞅了又瞅,还好没可疑之物。
她如释重负的连忙道歉,“三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却发现谢临安秀目呆呆的望着自己,那张白皙如玉的脸红的像煮熟的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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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二十一条锦鲤
叶初然惊讶了,三弟的脸怎么那么红,她只是不小心,这也不算闯大祸犯大错?脑中突然一个激灵,谢临安是解元,性格又傲气又清高,说不定还有洁癖。
她脑海中浮现出自己老妈洁癖精的形象,每次自己抱她一下,她脸上笑嘻嘻,然后就嫌弃的去洗澡,完蛋了,这个少年肯定生气,说不定还是哄不好的那种。
果然谢临安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好看的秀目闪耀着让人看不懂的光,脸上的神情很是怪异,就像是不能吃辣的人偏生想吃辣又不敢吃辣还装作能吃辣又藏着掖着表示对吃辣满不在乎的那种别扭表情。
少年终于发作了,一脸傲娇和阴沉,“你居然……男女授受不亲。”
叶初然觉得头都要大了一圈,她居然忘记了这货是读书人,除了洁癖还有迂腐,连连拱手道,“三弟,我错了,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可是那是不亲的人之间解尴尬用的,咱们是亲人,不讲究这个。”
谢临安理都不理她这套歪理,摸着下巴眼神凉凉,又来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叶初然轻抚额头,简直是作精附体,不过往日冷冰冰的少年这幅样子居然十分可爱,浑然忘记谢临安比叶娘还要大三岁。
诚恳的道歉,“我错了,这样吧,我给你买很多很多的海棠糕,请你吃蜜饯。”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谢临安的表情,依旧清冷淡漠,“要么罚我给你屋里种满花?”
谢临安深深叹口气,幽幽眼神直直的望着叶初然,“男女授受不亲……”
叶初然耳畔似乎有几千个喇嘛在齐声念经,她忽然想到自己的厨艺,脱口而出,“好了好了,不要念经了,就罚我每天做好吃的给你吃,这样总可以了吧。”
“这样啊,行!”谢临安秀眉紧蹙,一脸的勉为其难,似乎自己做出巨大的牺牲。
叶初然见他不再纠结那六个字,一颗心终于落到心底,“三弟,你放心,下次我碰你之前,一定会用清水擦得干干净净。”
谢临安的俊脸又可疑的红了,满脸不耐,声音却有些强作镇静和喑哑低沉,“还有下次?”
叶初然点头如捣蒜,“三弟,放心,绝对不会再有下次。”这么作的少年,她以后说话都要离他五米之外,万一再被讹上了,她后半辈子估计都要栽进去了。
谢临安偷觑叶娘稚嫩的俏脸,那双大大的杏眼忽明忽暗十分明媚,带着点上当受骗后恍然大悟的后悔,不由垂下眸子心中暗笑,对自己四两拨千斤的几句话十分满意。
至于那些尴尬早就抛到九霄云外,耳边只剩下叶娘气急败坏的声音,“那每天给你做好吃的补偿你,这样总可以吧。”哼,说好一辈子做好吃的,少一年少一月少一天少一个时辰都不行,谢临安心满意足的想着。
“对了,叶娘,你找我何事?”谢临安终于想到叶娘似乎有事情找自己。
叶娘拍拍脑袋,差点忘记了,她把桃娘和谢多福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谢临安。
谢临安开始脸上还带着笑意,渐渐沉下脸来,凤目微眯,脸上的神情带些悲悯又带些痛恨和无奈,叶初然忍不住拉拉他的衣袖,“怎么了?”
谢临安冷冷一笑,眼中满是鄙夷,“叶娘,这怕是已经找好下家。”
叶初然一愣,恍然大悟,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谢家公婆在等着张氏的这胎,如果再是女儿,那是犯了七出的无子,他们会让谢多福写下休书,桃娘就是谢家公婆为谢多福找得备胎啊。
“这两个老家伙就看不得别人过得好,每天不惹事生非就觉得活不下去。”叶初然愤愤不平,谢临安脸色有些难堪,轻咳一声制止她继续信口开河。
“我有个主意。”他压低声音,和叶初然咕哝几句,叶初然满脸惊喜,“妙计妙计,不但可以让桃娘知难而退,还能借她的口断了爹娘的心思,太厉害了,不过要委屈三弟了。”
“不妨事。”
第二天用罢早饭,叶初然捂住肚子直嚷嚷痛,张氏不明所以,吓得连忙扶住她,“叶娘,你怎么了?”
叶初然满脸痛苦,□□不断,“大嫂,我肚子痛的厉害,哎呦,痛死了。”张氏见她额头冷汗淋漓,不由紧张起来,“叶娘,村西头有个草头郎中,我先扶你去看看,不行,嫂子带你进城去看大夫。”
叶初然有气无力的扶着张氏,“大嫂,我怕这一去要耽误一天,爹和三弟没人照顾,不如找个邻居照顾下,我记得你说过那个桃娘很贴心,爹娘差点要认她做干女儿。”
张氏立马赞同,“叶娘,还是你想的周到,你等我一会。”她去了桃娘家里,桃娘巴不得在谢家人面前刷好感,立刻答应,随着张氏去了谢家。
张氏拉住她的手,“叶娘突得急病,爹和三弟就靠你多多照顾了。”
叶初然望着桃娘,加重语气,“哎,我们谢家的媳妇都要照顾爹娘和小叔,一刻都不能闲着,麻烦你了。”桃娘脸色微变,勉强道,“没事,有我照顾,你们放心。”
叶初然为拖时间,看郎中的时候,一会这痛一会那痛,草头郎中本就医术不精,两人鸡同鸭讲,拖拖拉拉直到午后,郎中折腾了一身汗,方才开了药方打发心满意足的叶娘滚蛋。
张氏还是有些担忧,在叶初然百般保证自己安然无恙下,方才放心。
两人回到院里,桃娘正坐在石凳上发抖,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脸色煞白惶恐不安,见到张氏和叶娘回来,连忙起身说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然后低着头匆匆从两人旁边离开,张氏唤了几声,她也没搭理,转眼就不见踪影。
张氏十分惊讶,“这是怎么了,像是见了鬼一般。”叶初然心中暗笑,“可不就是见了鬼,心中有鬼就会见鬼,我去看看三弟。”
她走进后院,推开门,房间里黑漆漆的似乎一口巨大的棺材,阴森可怕,叶初然走到窗前,卷起一早放下的窗帘,推开窗户,房里顿时亮堂起来,野花吐艳翰墨飘香,谢临安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她忍住笑意,“三弟,你怎么她了?脸色比见到鬼还难看。”
谢临安神情淡淡,“我不过就是对她说了一个滚。”
叶初然皱皱鼻子,回想起自己和他初见时,也是连得三个滚字,“才说一个而已,对我可是说了三个。”
谢临安有些不好意思,“烟锁池塘柳,桃灼锦江堤,叶娘,谢谢你。”
叶初然嘿嘿一笑,“我才不介意呢,刚才看到桃娘那副样子,我想啊,她恐怕再也没有想将大嫂取而代之的念头,看到你,我估计她就会逃之夭夭。”
谢临安斜了她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午后干燥,你是不是要去采桑了?别忘记我可是教了半天,才教会你这块朽木学会养蚕。”
叶初然讪讪一笑,“我去就是了。”视线落在谢临安身上,“对了,一起去吧,天气这么好,三弟出去吹吹风晒晒太阳,多好。”说完不管谢临安的反应,手脚麻利的准备好车子,请短工大叔帮忙把谢临安抱上车。
谢临安漂亮的凤目带着一丝了然,“嗯,吹吹风晒晒太阳,顺便再帮你看看哪些桑叶是初生嫩叶。”叶初然翻了个白眼,“人懂得吃吃喝喝不就好了,要这么聪明做什么?”
叶初然推着车和谢临安斗着嘴,从后院走到前院,张氏喊住他们,“叶娘,你的病刚好,别去摘桑叶了,明个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