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更加愤怒,“你以为你一箭双雕的险恶用心没人知道,县里都传开了,县丞千金不愿意为妾,更不愿意有废人小叔子拖累,你就想都弄死,我说错了吗?”
谢多寿神色慌张,左顾右盼,“你信口开河,他们是被我亲手抓到,深更半夜男女共处一室,不是通\\奸是什么?”
就在此时,几人缓缓走进谢氏宗祠,为首一人正是县丞,“族长,我接到县学先生说,他的得意门生谢多寿被人污蔑,我来看看出了何事,原来是小叔子和嫂子乱\\伦,实在有伤风化,族长要秉公处理啊。”
族长一惊,怎么县丞还来了,暗道不妙,讪讪一笑,“自会秉公处理。”
他清咳一声,“谢多寿,你还有何证人作证?”
听到作证二字,张氏突然疯疯癫癫抬起头说道,“我见过,两人抱在一起,衣衫不整。”
谢多寿冷冷一笑,“族长,这可不是我逼她说的。”
周氏忽然上前对族长说道,“族长,我家叶娘作为童养媳还未拜堂和圆房。”
族长夫人眼睛一亮,“快,快去请谢婆婆。”
谢婆今年八十有七,耳不聋眼不花腿脚麻利,不但是坎山村还是十里八乡出名的稳婆,技术高超,号称阎王门前拽人回。
老太太听到有人叫她去祠堂,以为有谁在门口经过突然就地要生产,老太太是个热心人,拄着拐杖就急吼吼去了,进门拐杖一扔,抄起袖子,“快去打热水,拿两块布来。”
族长夫人扯住她的衣袖,“谢婆婆,你看看眼前这人。”她指指叶初然。
谢婆婆皱着眉头,瞄了叶初然一眼,“开什么玩笑,黄花闺女要我来接生,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族长夫人脸色难看起来,“谢婆婆,你再看看清楚?”谢婆婆哼了一声,“我做稳婆七十年,黄花闺女还分不清楚,要这双眼睛何用?”
族长夫人呵呵冷笑起来,“真有意思,通\\奸之人居然还是黄花闺女,这通的是什么奸?”
谢多寿浑身冷汗直冒,他实在没有想到,居然会出现这一幕,他毕竟聪明,略微思索,就明白过来,看了眼坐在地上呆若木鸡的张氏和一脸泼妇的周氏,谁人能把这两人想在一起,可有人却会,不但拉在一起,还各自利用,上演了一场漂亮的绝地反击。
谢多寿不自禁的看向谢临安,那人依旧宠辱不惊翩然若仙的坐在那里,凤目如海波澜不惊的看着他,可是他感觉得出,那里含着满满的嘲讽和鄙夷,似乎要将他拉入黑不见底的深渊,直到尸骨无存。
县丞也呆怔住,他接到谢多寿的口信,犹豫再三,县令让他不要出面,可是他禁不住牡丹的再三恳求,还是赶来助阵,想不到会出现这一幕。
偏生族长还不放过他,讥笑的问道,“大人,您看这怎么说,这可是明摆着诬陷啊。”
县丞偷偷擦把冷汗,故作正义,“坎山村的事情,自然族长做主,本官不过是来看看。”
族长撇撇嘴,正要说话的时候,不想谢多寿扑通一声跪在谢临安和叶初然的面前,上前几步抱住谢临安的腿,啪的声给了自己重重一记耳光,声音呜咽起来。
“三弟,是二哥错了,二哥不该听信谗言,误以为你和叶娘有染,原来叶娘依然白璧无瑕,是二哥错了。”
他泪流满面,一脸忏悔,“二哥在县里读书,听到友人戏言,说二哥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娘子放在家里,又有一个清俊聪慧的弟弟,怎么放心?二哥鬼迷心窍,居然听信了谗言,叶娘是个好人,对残废的弟弟十分照顾,可是我猪油蒙了心,误解两人,造成今日之祸。”
叶初然已经快要呕死,这个戏精,看那猥琐样子,真尼玛想一脚踹飞。
谢临安神色未变,眉眼冷冷的看着谢多寿,谢多寿无法,眼珠一转,爬到谢老汉面前。
“爹,娘,是多寿小肚鸡肠,误会了三弟和叶娘,现在想来一定是那天晚上天干物燥走水了,叶娘去救三弟,是我错了,是我不该看到他们孤男寡女在一间屋里,就误会,我应该问清楚原因啊,我错了,我该死。”
县丞冷眼旁观,见谢多寿急中生智闹了这出,立刻善解人意的上前对族长说道,“哎,这年轻人嘛,一时受谗言影响,血气方刚,误会也正常,谢多寿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也就不要咄咄逼人,不能毁了孩子的前途嘛。”
周围人包括族长和里长,已经看出县丞包庇谢多寿,都暗道不好办啊,县丞背后的靠山明显是县令,在这县里,谁敢和父母官对着干,于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不语。
叶初然一声麻痹就要脱口而出,连忙咽下去,“这话说得很有道理,若是我和三弟被冤枉沉了潭,怕是夫君只能去我们的坟前忏悔,我们做了鬼,也就无法再咄咄逼人。”
这番冷嘲热讽说得县丞脸色大变,正要发火,谢临安清冷的声音响起,“既然二哥认识到自己的错,那想如何办?”
谢多寿一喜,脸上却是痛定思痛的模样,“三弟,二哥给你赔不是,给你磕头道歉。”
谢家公婆在旁边齐声道,“老二,快给你弟弟磕头赔不是。”
谢临安摇摇头,“二哥的磕头道歉太重,我承受不起,不如这样,我不能白受委屈,还是分家吧。”
族长一听,这个可行,既不用治谢多寿的罪,也不会得罪县丞和县令,立刻点头,“分家可以,我来立个契约,小安,你说你的条件。”
谢临安唇边逸出一抹微笑,“如今谢家的几十亩良田是我的安抚银子买的,全部收回,每月官府月银月粮,一年十二两银子,三年给我三十两银子不过分吧,其它按照大盛律法吧。”
他每说一句,谢家公婆的脸就黑一分,谢多寿也是脸色大变,良田和银子已经是一大笔银子,更可怕的是,按照大盛朝规定,家中出举人以上功名者,免除永久徭役和赋税,若身死后,家人依旧可以享受,但若是分家,则随着此人之名,其他人等不可再免除。
这是要谢家倾家荡产后再火上浇油啊,谢家公婆再也受不了,扑通一声跪在谢临安面前,“三儿啊,你这是要了爹娘的老命啊,原谅你二哥吧,他也是无心的,你不想看着爹娘年纪一把被迫背井离乡无家可归啊。”
谢临安蹙着好看的眉,良久长叹一声,“爹娘,你们先起来吧,不分家也可以,请大哥和二哥答应我两个条件。”
不要说两个,一百个一千个,谢家公婆也会逼着两人答应,“你说,说出来一定答应。”
谢临安望着叶初然长叹一声,“我原本和二嫂清清白白,如今出了这事,还如何相处,谢家如果不分家,我不想再见到她,只是二嫂也没什么错,还请爹娘安排吧。”
谢家公婆一听,原来是这件事情,仔细想想,老三的顾虑也对,以后还怎么在同一屋檐下,反正还有县丞千金等着嫁过来,“好,你说得对,不过叶娘确实没犯错,不能休弃,不如这样,老二,与叶娘和离吧,从此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谢多寿脸色惨白,他心中知道谢临安的打算,只是如今自己进退无路,也只能答应,“好,我马上写和离书。”
谢临安又看了眼张氏,“张氏十年无所出,又血口喷人,我以后不想再称呼她大嫂,请大哥与她和离。”
在谢家公婆心中,原本就想让谢大休了张氏,如今和离倒便宜了她,和离后,她的嫁妆也能带走,还不受世人歧视,以后遇到好的也能再嫁。
两人咬咬牙,“好,都应了你。”
和离书本就有文书版式,谢多福和谢多寿签上名字,盖了手印,递给张氏和叶初然,双双成为光棍。
族长叹口气,“叶娘,不管如何,毕竟这事也是有损坎山村的名声,叶家本就是外来人家,你在村里无家也无子女,以后不许再踏入坎山村一步。”
说完之后,带着族长夫人和县丞作揖告别,脚步沉重地离开,县丞眼见虽说没有达到县令吩咐的目的,但是不管如何和离了,也带着谢多寿离开。
谢家公婆和谢多福正要背起谢临安离开,谢临安说道,“大哥,你回去把我的轮椅推来吧,应该在二哥的房间。”
三人离开,周氏和李大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和叶初然打个招呼先行离去,周围的村人也渐渐散开,偌大祠堂只有谢临安、叶初然以及张氏。
张氏上前一步,拖着沉重的身子道个万福,“多谢三弟成全,我在外面,你们聊一会。”
谢临安笑着点点头,“大嫂客气了,今天万幸有你的帮忙。”
此刻叶初然还有什么不明白呢,这一切恐怕都是谢临安的计划,她蹲在谢临安面前,柔媚的杏眼望着他,“三弟,这一切是你设计的吗?”
谢临安轻笑一声,“其实是大嫂来找我,告诉我二哥的阴谋,我因势利导罢了。”
“那我娘呢,我不相信她会这么好?”
“我告诉她,要想你能够和离,就要听我的吩咐,她鹦鹉学舌的还不错。”
叶初然张大眼睛望着眼前笑容清朗的少年,似乎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他,自己终于和离了,可是却一点也不高兴,这一切都是这个少年用自己换来的。
她已经可以预想到,摆了谢家公婆和谢多寿一道,以后他们会怎样发狠的报复他,自己和大嫂都不在,他会受到怎么样的折磨?
自己的和离是他用自己的一切和命换来的啊,原本他可以分家,可以靠朝廷的补助快乐地过日子,可是他为了自己脱离谢家这个苦海,为了承诺,他宁愿牺牲自己。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倾泻而出,谢临安唇间溢出一抹轻叹,猛然将她搂在怀里,“叶娘,不要哭了,我不忍心见你哭,以后好好过日子,记得一定要开心,临安哥哥不能跟你一起去了。”
叶初然哽咽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让我和离,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
谢临安轻抚她如玉的面颊,“叶娘,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给任大人的信函没有送出去,在这里,县令和县丞只手遮天,他们为了谢多寿和祝牡丹,不会放过你,谢多寿居心叵测,更不会轻易与你和离,我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你。”
叶初然抬眸望着他温柔似水的凤眸,狠狠扑在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颈,“临安哥哥,不要叫我叶娘,我叫叶初然,你记住,我一定会回来带你走。”
谢临安低下头轻轻吻着她的秀发,“我记住了,初然,人生若只如初见,我永远会记得。”
门外的张氏走进来,见两人抱在一起,愣了愣,上前扶起叶初然,“叶娘,有人来了,快走吧。”叶初然擦去眼泪,坚定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救你出去,就算是偷偷爬墙我也会的。”
谢临安望着叶初然的背影,清浅一笑,笑容带着几分悲伤,也许此生再也见不到她,只是他一点也不后悔,初然,人生若只如初见,可是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第36章 三十六条锦鲤 ...
谢多福推着谢临安一路沉默, 谢临安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 大嫂嫁入谢家已经十年,夫妻两人算得上恩爱, 只是每次牵涉到谢家公婆, 大嫂总是受委屈。
他还记得那天上午大嫂来找他,告知谢多寿的阴谋,同时郑重其事的说道,“三弟,大嫂知道你聪慧过人, 大嫂只有一个愿望, 还请你成全。”
“大嫂, 你我姐弟之间不要客气,你说, 只要临安办得到。”
“帮我和离。”
谢临安惊讶的望着张氏一字一句的说出和离, 她脸色平静,目光坚决,似乎在说一件极小不过的事情, 不是关乎她的终身大事, 只是去喝茶吃饭一样普通。
谢临安默默地点点头,张氏是个外柔内刚之人,平日里温柔贤淑不善言辞, 对爹娘和大哥言听计从,从不反抗,可她一旦决定的事情, 怕是无力回天。
他正想着心事,耳边突然传来谢多福闷闷的声音,“三弟,其实你大嫂之所以对你说那些话,也是无心的,她其实是……你不要怪她好不好?”
谢临安点点头,“我知道她是被爹娘和二哥逼迫,我不怪她。”
谢多福的声音有些高兴,“三弟,既然你不怪她,那明天我就去把她接回来可好?”
谢临安转眸定定望着谢多福,乌黑的凤目看得谢多福不自在起来,“大哥,你可知道和离是大嫂求我帮她的,你可知道她的心已经死了,大嫂告诉我,她和你一刀两断,十年夫妻恩爱是她眼瞎。”
谢多福推着轮椅的脚步突然一顿,谢临安只觉得轮椅颤抖起来,他叹口气,“大哥,你扪心自问,这些年,因为爹娘的事情,你骂过大嫂多少次,又打过她多少次,就算是个心热如火,也会慢慢被浇冷。”
谢多福沉默半晌,“可是爹娘的话,我不能不听。”
谢临安眉目冷然,“大哥,为人子者,有所听有所不听,娘要打掉大嫂的孩子,这等有违天理伦常的事情,你怎么能够遵从?如今妻离子散,悔之已晚。”
谢多福念起张氏的温柔体贴,心中又痛又悔,一时心酸忍不住落泪,谢临安一声叹息。
两人走到谢家院里,三个孩子怯生生围上来,“爹,怎么不见娘?”
谢多福心情烦闷,听到三个孩子问起张氏,更是烦躁,“都回屋里去,不许出来。”
三个孩子吓了一跳,大丫八岁已经有些懂事,哇的一声哭出来,“爹,我要娘,娘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娘不回来了?”
听到大丫这般说,三个孩子顿时哭声震天,谢多福无法,只能哄骗道,“娘去给你们买点心了,一会就回来,先回屋里去吧。”
三个孩子哭哭啼啼进屋,谢多福推着谢临安去了后院,他之前住的房子已被烧毁,谢多福把西边的一间屋子拾掇出来,将他原本房里一些未被烧毁之物搬过去,才离开。
谢临安环顾房间四周,那些书册因为书柜挡住,虽有几本被火熏得发黄,大多完好无损,想到那日叶娘小心翼翼擦拭书册的模样,不由会心一笑,蓦然心中又是一酸。
还有放在床前的花架也完好无损,几朵小黄花开得恣意,活泼泼的俏丽模样一如那人明媚朝气的容颜,耳畔突然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我叫你临安哥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