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晚出了口恶气,她心情很愉悦,中午让小厨房做了她爱吃的榛子酥。
沈盼对此不解:“晚晚,你为什么要这么羞辱她们?难道不怕她们狗急跳墙吗?”
陆晚晚笑道:“我就怕她们不狗急跳墙呢。”
“为什么?”她的想法总是很古怪,沈盼有些跟不上。
“父亲上次那么生气,不到一个月就原谅了她们,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陈柳霜做小伏低,装悔过博得父亲的同情。”陆晚晚微笑:“所以为了稳住她们在父亲面前的地位,她们肯定会努力维持面子。可是,我今天羞辱了她们,她们就会沉不住气,迟早会露出马脚。”
“我知道了?你是想让她们出手对付你?”
“没错。”
沈盼担心:“可是,你就不怕有危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和豺狼周旋,害怕就完蛋了。”陆晚晚无比淡定:“再说了,我和陈柳霜交手了这么多回,你看我什么时候输过?”
那倒也是,她这么聪明,怎么会败给陈柳霜。
沈盼略略松了一口气,可还是不放心。
晚上临睡前,沈盼去看了陆倩云。
陆倩云下午和陆晚晚在园子里荡了秋千,热得汗涔涔的,晚上回来沐了浴,头发还没干,滴着水。
沈盼用巾子替她擦头发,动作轻柔。
“倩儿已经十五岁了。”沈盼叹了口气:“母亲却没有保护好你。”
陆倩云反握住她的手,扭头,仰面看着她,一双无辜的大眼里满是心疼,她摇了摇头。
她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母亲在陆家过的什么日子,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保全自己,免受陈柳霜和陆锦云的戕害。
陆家的孩子,能平安长大,就已是万幸。
“如果不将陈柳霜连根除去,你不会有好日子的。”沈盼忽的想明白了:“你大姐姐是个聪明人,她说不定能成事,只是可惜她是个女子,到底羸弱。以后你日日跟着她,保护她,好不好?”
陆倩云点了点头,眼角微微一挑,嘴角含有淡淡的笑意。
沈盼明白女儿的想法,轻捏了下她的脸蛋:“我知道你喜欢大姐姐,不过你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知道吗?我就你这么一个盼头。”
陆倩云郑重其事地点头。
————
春风一/夜吹开了百花,吹绿了枝桠。
盎然春意随着绿浪铺天展开。
二月中是京城的花朝节,京城达官显贵家的妇人便会举办流水一般的集会。
宁家也办了集会,二月十八,在京畿的陶然庄。
陶然庄是宁家的庄园,占地极大,种了春樱粉桃无数,是世家贵女子弟踏春游玩的好去处。
再则,前两年宁家举办宴会,邀请满京城的达官显贵前去庄子游玩,不少子弟小姐相中了人,回去后托人说亲,成就了不少佳话。
久而久之,宁家陶然庄聚会便覆上了一层别样的意义。
今年宁夫人下请帖时,犹豫过是否邀请陆家。
陆锦云前日所作所为实在有辱声名,她委实担心她再闹出幺蛾子,她不想请陆锦云。
但陆家大小姐知书达理,上次又赠她糕点,若不邀请,不知感恩是一说,传出去难免会有人说她捧高踩低,看不上五品官家的女儿。
陆晚晚脸上也无光。
左思右想,终还是写了帖子,请陆家姐妹上庄子。
陆建章不知道宁夫人的想法,收到帖子的时候只觉欣喜若狂,毕竟他还记得上次陆晚晚落水宁夫人对他冷语相向的场景,现在她这么快就变了脸,肯定是陆晚晚的功劳。
他心里更加满意,陆晚晚真不错,果然能为他带来巨大利益。
晚饭的时候他宣布了这件事,顺便叮嘱陆锦云:“宁夫人肯邀请你去陶然庄聚会,都是你姐姐的功劳,这一回你千万给我老实点,敢再惹事,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陆锦云又气又恨,偏偏母亲早就告诫过她,现在一定不能触怒父亲,于是将怒意生生压下,声音婉转道:“是,父亲。”
她乖巧,陆建章心里舒坦了几分。
陈柳霜道:“陆郎,锦儿最近在学苏绣,前两日我给她请了个师父,师父是苏绣高手,在京城炙手可热,我花了大工夫才请来,不好惹她不喜,宁夫人的宴会锦儿便不去了。”
“哟,二小姐能学绣花?城东的李屠夫怕是要修菩萨道了。”杜若轻嗤,狐狸般的眼睛微微挑起,笑道。
她笑起来万种风情,眼角眉梢都带着媚态。
配着那柔软纤细的手段,教人爱不释手。
也正因如此,她受陆建章独宠两年,天不怕地不怕,经常跟陈柳霜叫板呛声。
只要不损害陆建章的利益和颜面,他多数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锦云被她猛地一呛,脸涨得通红,半晌也憋不出一句话。
陈柳霜微垂着头,轻咬了下唇,温温婉碗地做小伏低:“没错,锦儿以前是做错了事,经常冒犯各位妹妹,我替她向诸位认个错,现在她知道错了,希望你们能原谅她以前做的事。”
她故意示弱,假装可怜,引起陆建章的保护欲。
寒门出身的男人,自尊心特别强,只要女人满足了他的自尊心,激发他的保护欲,基本上就稳操胜券。
杜若没想到她现在如此能屈能伸,竟意外地没有反口,反倒心直口快为陆锦云道歉,被她的话这么一堵,杜若倒不好再呛声,只翻了个白眼,悠悠说道:“若是道歉有用,还要府尹衙门有什么用?”
陈柳霜低头,温婉可怜地看向陆建章。
陆建章听她喊自己“陆郎”,那是年轻的时候她对他的称呼。
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见,她要陪他到处交际应酬,喊“陆郎”不够端庄,他不许她在外头这么喊自己,久而久之,她养成了习惯,喊他郎君。
上一次听她这么喊自己,好像还是快十年前了。
此时再听,不禁想起当年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在她门口摆摊,她非但没有嫌弃,反而时常照顾自己。
她陪自己走过了最卑微的时候,不悲不戚,处处照顾自己。
当时他什么都没有,她还肯同自己走。
夫妻俩之间是有感情的。
陆建章不可否认,只是后来自己疏于应付官场,又纳了新姨娘,对她关注少了。
她又喜欢号令施下,弄权府上,久而久之他就没有当初那么喜欢了。
这一刻,伴随着她那一声“陆郎”,他便回想起两个人当初的日子,清贫并安乐。
他心因为陈柳霜的话变得柔软。
陆建章轻咳了一声,说:“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既然锦儿不能去,便让晚晚和倩云去,也好见见世面。”
陆晚晚捧着炖盅,轻啜了一口。
鲜香滚烫,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眼睛微抬,和杜若的眼神相撞。
杜若的眼神中有怅惘、有不甘,复杂如虹。
她朝杜若点了点头。
很快,杜若回应她了一个眼神。
——蠢蠢欲动,毫不安分。
对于陈柳霜的安排,陆锦云不解,她就快疯了,这一个月她都在想,要是和宁蕴的婚事告吹要怎么办?在接到宁家请帖的时候心才稍稍落回胸腔里,有这么一张请帖,说明宁家还在维护他们表面上的亲家关系。
可她不懂,为何母亲不让自己去。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见到宁蕴,她可以想法子让他喜欢自己。
“母亲,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去?”她想不通。
陈柳霜说:“陆晚晚一肚子坏水,你要是去了,还指不定到时候她想什么阴毒的法子对付你。再加上上次的事,别人肯定说三道四,宁家现在还没有休弃你,你什么都不用做,乖乖在家,就等着到时候宁家用花轿抬你过门好了。”
“可是……母亲……”她吞吞吐吐,还是想去。
陈柳霜一向温和的眸子突然冷冽起来:“没有可是,咱们现在必须小心谨慎,陆晚晚比她那愚蠢的娘狡猾多了,以前是我低估了她。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除掉她,绝不会让她挡了你的路。”
陆锦云见母亲态度坚决,便不敢再说什么,只好委委屈屈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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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庄聚前一天,徐笑春来信让陆晚晚去国公府玩。
国公府还专门派了马车来接,她请示了陆建章,他乐不可支,照这个情势,就算她攀不上成平王府,镇国公府是铁定了的。
自然没有阻拦,大手一挥让她去了。
“几天不见,你怎么又瘦了些?”谢夫人拉着她的手,有些心疼地问。
徐笑春道:“现在京城都以瘦为美,舅母你不懂。”
谢夫人睨了她一眼:“瘦有什么好看的,健健康康的才是美呢。快来看看,前两天我让锦安坊裁了两身衣裳,你和春儿一人一身,她已经试了,你去看看。”
陆晚晚心底微热,谢夫人待她真好。
徐笑春拉着她进去换衣,雪白的轻纱缎子裁的襦裙,飘飘如仙,衬得她肌肤如雪,眉目似画。
莲步轻移间,衣袂轻扬,裙角翻飞,像画中的仙子。
真是个美好的女子。
谢夫人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笑得很和蔼。同时又很心疼,她若是有这么一个女儿,怕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哪舍得她在虎豹豺狼的窝里摸爬滚打。
“国公爷马上就要带兵去驻地,琛儿也跟着去,家里就我和春儿两个人,不如你搬过来一起住?”谢夫人对陆晚晚道。
这话一出,最开心的就数徐笑春,谢怀琛一走,她就没得玩儿,正好可以作伴。
镇国公府很大,只有她们俩,很冷清。
“晚姐姐,你就搬过来吧,你那恶毒的继母和妹妹就害不到你了。”徐笑春说:“我们每天一起去骑马打猎,逛园作诗打双陆。”
陆晚晚心微微一动。
她很喜欢徐笑春和谢夫人,真的很想搬过来和她们一起住,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迫害提防。
但是随即,巨大的难过便将这微微的动心掩盖过去。
她还不能走。
害死她母亲的人还没有伏法认罪,夺她外祖家产的人还未受到惩罚。
要完成这些,她就必须待到陆家,和虎狼慢慢周旋。
“年底吧。”陆晚晚低垂着眼睛,轻声说:“若我年底能把该办的事情办完了,我就过来陪你们。”
她情绪陡然低落,声音恹恹的,很不开心。
徐笑春不解:“你要办什么事情?我帮你,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一些。”
心思单纯的少女脸颊绯红,难以置信她会拒绝这个提议。
陆晚晚看着徐笑春,心想,若自己也能像她活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那该有多好。
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有些事情,从出生便已注定,由不得人羡慕。
她微微叹气,说:“这事,谁都帮不了我。”
见她情绪低落,谢夫人和徐笑春便不再深究,岔开话题,说了些别的。
留她吃了晚饭,国公府又派车送她回去。
马车驶过京城的青石板路,车轴碾过地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陆晚晚心中无端地乱。
至于为何,她也不知。
有一事,她想不明白——照顾家姐妹所说,陈柳霜这个当口私会王彪,是为了什么?
寂寞难耐?不大可能。
王彪粗鄙不堪,陈柳霜再寂寞也不至同他苟且。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好可爱,为森么有这么可爱的小东西~~~
撸了一天猫的我,总算明白古代那些皇帝为什么不爱上早朝了~~~
第30章 踏春
陶然庄位于京畿, 背靠珞珈山, 前依芷沅河。
春来河水如蓝。
河面上弥漫着薄薄的一层雾气, 雾气升腾, 飘于半空, 浮在陶然庄上,若隐若现, 如仙雾弥漫。今日庄门大开,穿着雅致的仆人在门前迎来送往。
陆家车马一到,宁家小厮便上前引路。
陆家二小姐以后是要嫁到宁家做主母的, 怠慢不得。
宁家的态度,让陆建章很是受用。
陆晚晚随在他身后, 进了庄子。
宁蕴站在庄门,迎接来客,他的身影仿佛春日里的一株白杨。
挺拔昂扬。
化成灰她都认识。
“陆大人。”宁蕴朝陆建章拱了拱手:“欢迎。”
定下的女婿不苟言笑,陆建章一直便知道,他身上有一种清冷绝尘的气质,令人不敢多望。
他笑容可掬地同他道好:“多谢。”
宁蕴神情淡淡的, 他自知陆建章是什么德性的人, 趋利避害,趋炎附势, 市侩狡猾,若不是要等陆晚晚,他才懒得同他打交道。
一想到陆晚晚,他的心稍稍软了些, 目光游移,落到她白净的脸上,便觉得胸口闷闷的,胸脯微微起伏着,迟疑间,折到她身边。
他停在了她的面前,中间隔了一步的距离,望着她,他们之间近得她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气息。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你来了?”他笑着问,声音温柔得仿佛等待妻子夜归的男人。
陆晚晚垂下眼睛,盯着白色的裙角,嗯了声,道:“只可惜二妹妹没来。”
片刻短暂的沉默。
宁蕴呼吸短了一瞬,见她眉睫轻扇,模样委屈可怜,一道浮光掠影闪过他的脑海——她对自己这么冷淡,是否因为他和陆锦云有婚约?
她是良善之人,若是被硬生生安上个夺取妹夫的恶名,定然会不安愧疚。
是这样的,他毫不怀疑陆晚晚对自己的喜欢。
上一世,她对自己的痴迷几乎到了狂热的地步。
定是想的那样,她不能忍受自己道德上有瑕疵,所以才如此冷淡。
想到这一点,他几乎是狂喜,眼角眉梢的笑意几乎掩藏不住:“无妨,你来了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