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遗传妻管严(重生)——姜久久
时间:2019-10-01 08:03:54

  谢夫人瞬间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这个时候去见皇帝,反倒没那么惹人眼。
  别人只会说他谢允川是个可怜的老父亲,夜半还要入宫为儿子求情。
  没人知道他入宫要谈的是事关苍生的天下大事。
  谢夫人取了雨披,替他系好绦带:“路上当心,早些回来。”
  谢允川将她揽入怀里,唇凑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等我回来。”
  窗外的雨声嘈杂之极,整个天地都是哗哗作响。烛光朦胧,隔着纱窗和雨帘,越发模糊,谢夫人怔怔望着他的背影,思绪良多。莫名想起十七年前,她带了近卫女子军,佯装商人妇,杀到对面的渡口。那是血腥厮杀的一夜,也下着这么大的雨,雨水混杂着土腥气和血腥气,令人作呕。
  她年轻的时候,栉风沐雨,擒过贼首,杀过蛮夷,平过叛乱,也是轰轰烈烈走过来的。
  她转头看向床榻上昏迷中的陆晚晚,她是那么年轻,年轻得仿佛一朵新抽出芽的花骨朵,娇嫩、柔弱,而属于她的风雨也已经来了。
  将来造化如何,得他们自己去走、去闯。
  她微微叹了口气,为陆晚晚掖了掖被子,又吹灭床头的灯,这才转身离去。
  风雨临世,哪怕是皇宫大内也未能幸免,还是受到风雨的侵打。
  谢怀琛入宫时,皇帝还在勤政殿批阅今日的折子。
  今日杂事颇多。
  灯影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倒映在汉白玉的地板上,轻微晃动。
  朱红的殿门忽的打开,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姜河走了进来,随他而来的,还有春雨夜湿润的潮气。
  皇帝今年三十六岁,自登基后,他减免赋税,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倒也算是一代明君。
  然臣下不欲为臣,令他伤神。
  “陛下,镇国公来了。”
  皇帝手执御笔,正在翻一册折子,他眼皮子也没抬,问:“他来做什么?”
  姜河哂笑:“老奴不知。”
  “你是不知,还是装不知?”皇帝借着灯光批阅完手中的折子:“今日刚出了那样的事情,他找朕不为他儿子求情,还能为什么?”
  姜河笑着,拿剪刀剪了花烛的灯芯,灯花爆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烛光也跟着明亮了几分:“国公爷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
  皇帝抬眸,扫了他一眼。
  姜河立马垂头,道:“老奴失言了。”
  皇帝略笑了笑:“传他进来吧。”
  谢允川受到传召,缓缓入内。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满脸笑意地说道:“老家伙,你儿子犯了事,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谢允川上前跪拜行礼:“臣之所以不着急,皇上是明君,大理寺卿中正,会为臣的儿子做主的。”
  皇帝笑看向他,站起身,活动了两下身子骨。
  “朕就喜欢你的脾气。”他伸了个懒腰,慵慵懒懒道:“好久没下过棋了,陪朕来两局。”
  谢允川颔首。
  皇帝遂命人布棋、奉茶,准备妥当之后,二人围坐在棋盘两面。
  殿内点着熏香,炉中香烟袅袅,燃的不知是什么,淡淡的,很好闻。
  入桌坐定,两人便谁也没有说话,周遭的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只专注看着二人对弈。
  桌帷之上,端端正正的一方棋盘中,黑白君子正兀自厮杀,局势渐渐进入胶着。
  姜河棋艺不精,粗略看来似乎还是谢允川的白子更占几分优势。
  一子落定,谢允川道:“陛下这一步长思久虑,还未决定吗?”
  皇帝道:“急不得急不得,这里要是马失前蹄,后面可就万劫不复了。宁可现在多耽误些功夫,也好过之后悔不当初。”
  谢允川单手捻子:“陛下太谨慎了些,我看局势还没有坏到那般地步。”
  “啪”的一声,黑子一落。只不过皇帝的这步棋下得并不怎么样,分明是死棋。
  他淡淡一笑:“没有吗?我却觉得只差一步就大局已定呢。”
  姜河立于一旁,思索一番,以为他的这步棋有什么玄妙之处,但左右看不出究竟妙在何处。
  他道:“白子现在虽然还没能纵横交汇,但里应外合之势已经布下,只等诱敌深入,看其自乱阵脚了。”
  谢允川捻起一粒白子:“陛下既然已经看穿,又为何犹豫不前?”
  皇帝笑了笑:“败局虽已参透,险中求胜的路却还不明晰。杀到最后两败俱伤岂不是得不偿失?”
  谢允川落子:“即便两败俱伤,也有一胜一负。”
  此子一落,黑子颓势尽显。皇帝不慌不忙:“朕担心这胜者非胜,厮杀殆尽险胜一招,也没什么光彩。”
  他继续将棋子布在被谢允川封死的死角落。
  谢允川沉着地观望了棋面,笑意斐然:“世间之事,胜即是胜,败即是败,臣倒觉得,胜负乾坤比光彩重要。”
  皇帝朗声大笑,“既如此,你认输便是。”
  “臣若就此认输,陛下如何尽兴而归?”
  两人似乎在说棋,但姜河始终云里雾里。
  黑白双方依旧势均力敌,白棋果决、杀伐淋漓,谢允川谨慎小心、避过险峰。
  如此下去,这盘棋也不知道要下多久。
  “棋早晚都得下完,胜负也早有天定,陛下。”
  皇帝恍然大悟:“你说得在理。”
  说罢,竟真的看也不看,随便把子一按:“就这里吧。”
  姜河心内暗叹:“疯了!”
  这一步完全在白子包围之中,连一知半解的姜河都觉得有些不妙。
  “你不再三思一下了吗?”谢允川问道。
  “落子无悔。”
  谢允川点点头,微微笑着落下最后一粒白子。这一粒一下,在场所有人都长吸了一口凉气,因为这一粒白子他封了自己的退路,无论皇帝再下哪里,白子都是一盘死棋。
  你来我往间,谢允川竟然是给自己封了死路。
  他道:“恭喜陛下,你赢了。”
  皇帝眼神深邃,目光扫过棋面,又缓缓落在谢允川的脸上。
  他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老狐狸。”
  君臣二人,皆是一笑。
  ————
  陆晚晚站在窗下,她正值一生中的桃李芳华,只可惜花朵被哀苦和悲戚侵打,显得有些憔悴枯损。她鬓边插了一支叶脉木簪,在日光下闪着木质温润的光泽。
  鸽子从天边飞来,落在她的窗台。
  她伸手去够,柔软的衣袖无声无息地拂过窗纸,静默如同无风而落的秋叶。
  鸽筒内的信纸犹在。
  谢怀琛没有回来。
  这是他被捕的第四天。
  他还没有回来。
  她唇齿颤抖,喉口窒住,久久无法说话。良久,她才捂住自己的脸,呜咽出声。
  这种担心和焦虑,仿佛隔离好几世,她又重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抓心抓肺。
  谢怀琛将她带回来的第二天一早,陆建章就火急火燎赶去谢家,将她接了回来。
  谢怀琛杀了宋时青,在陆建章的眼里,他已经被判了死刑。宋时青那可是皇亲贵胄,皇帝的亲侄子,骨子里流的一样的血,他还能不帮自己的亲侄子吗?眼见谢家马上就要遭难,他当然不能让陆晚晚继续留在谢家,匆匆忙忙将她接回。
  谢夫人想着自家事情乱成一锅粥,自己照顾她也分身乏术,即便她看不惯陆建章势利的嘴脸,也让他将陆晚晚带回。
  她病得厉害,发了三天高热,成日迷迷糊糊,直到今日才能下床走动。
  她撑着病躯给谢怀琛写了封信,无人回她。
  为了防止她再去谢家,陆建章在长思院门口派了十几个人守着。
  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陆晚晚犹如身处一只瓦缸。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形?”陆晚晚问月绣。
  月绣摇头:“小公爷入了狱,关在大理寺的监牢里,皇上下令,谁都不能探视。”
  陆晚晚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也将一些即将滑落的东西抹杀在掌中。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眼泪救不了谢怀琛。
  她定定地看着往常谢怀琛每次来找她时出现的地方,仿佛又看到他带着笑意,翻墙过院来找他的模样。
  她揉了揉眼,再看,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株绿意正浓的树。
  他人在大理寺的监牢,来不了。
  良久,陆晚晚才反应过来,她关上窗,将所有的景致关在外面。
  之后几日,大理寺的人来过几次陆府,问陆晚晚涉案细节。她打起精神,将自己被掳的细节条理分明地告知他们。
  她镇定自若,口齿清晰,镇定程度远远高于同龄女子。
  若是常人,遭遇这种事,早就吓病了,而她只是精神略微有些萎靡,其他如常。
  最后一次是徐哲亲自来的,他不仅问了她被掳的事情,还顺便问了有关岑思莞的事。
  “你外祖家在允州可还有什么亲戚?”徐哲问道。
  陆晚晚诧异:“徐大人为这个做什么?”
  他言简意赅:“例行盘问。”
  陆晚晚微垂眼睑,轻摇了下头:“不知,我自幼养在陆宅里,不知岑家的事情。大人不若去问父亲,他应当知道。”
  陆晚晚的心思不在这里,就没有多想。
  她心头百转千回,只想问问谢怀琛的现状。
  徐哲问完话,正要告辞的时候,陆晚晚喊住了他。
  “徐大人。”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小公爷他……还好吗?”
  徐哲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着说:“大理寺伙食一向不错,我瞧着小公爷在里头还胖了一圈,应该是无事。”
  她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还好便好。
  “他什么时候能出来?”陆晚晚轻咬了下唇,又问。
  徐哲转头,回眸看着她,原来她也不是一直镇定自若,此时的小神情就颇为忐忑。
  他含糊道:“陆小姐稍安勿躁,该出来的时候,他自然就出来了。”
  陆晚晚知他不会透露半分关于案情的事情,也不为难他,亲自送他出长思院。
  送走徐哲,她一个人沿着长长的步道回屋。
  头顶的星空缓缓移动,一路上的夜灯亮着微弱的光,草丛中已有了细碎虫鸣,在静夜中回响着。
  陆晚晚仰头望着空中,高悬的明月,稀疏的星子,光洒人间千里。
  只是不知道,它们可曾照到大理寺,照亮谢怀琛漆黑又孤单的夜?
 
 
第53章 变故
  陆晚晚被掳之时, 宁蕴在皇城。
  等他下值回府听说消息,谢怀琛已经入狱, 陆晚晚得救,在国公府里。
  第二日一早, 陆晚晚被接回府上。
  他担心她的状况,却无法前去探望。
  前日皇上忽然下旨,让淮阴侯返京。宁蕴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总觉得宁家上一世的遭遇之所以没来, 是时候未到。
  而这两天,他心头不安得厉害。
  很多事情都和上一世不一样,他以为宁家的遭遇不会重来一次。但是为什么?这种不安的感觉是如此强烈。
  他枯坐书房, 静默良久, 等到天光大明是才发现自己竟然坐了整整一夜。
  他做了个决定,起身抓起外袍,朝京兆府衙走去。
  陆锦云关在那里。
  幽暗的监牢一直点着灯, 灯光微弱, 照在陆锦云脸上。
  她憔悴不堪, 双眼浮肿, 头发也是凌乱的。监牢里的人没日没夜的喊冤,她压根睡不好。吃的都是剩菜馊饭, 比喂猪的还不如。她又困又饿,扒拉着栅栏,每当有人过路,她就哭喊道:“求求你, 去找我哥哥,让他救救我。”
  盛气凌人的女子,失去了光芒,委声求人。
  自是无人管她死活。
  她蜷缩成一团,窝在草堆里,听到外头脚步声响起,顿时精神一震,爬了过去。
  原来是个送饭来的捕头。
  “救命啊,救命啊,求求你帮帮我,你让我哥哥来找我,他会救我的。”陆锦云状似疯癫,伸手去够捕快的衣襟:“求你了,我会给你钱的,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他的脸一半隐于帽檐之下,教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另一半脸映着灯光,明显的浮起一抹阴冷的神情。
  他站立于栅栏外,没有像别人一样骂她神经病。
  陆锦云抬首,看向他的脸。
  她大惊失色。
  这个人她见过,是宋落青身边的一个侍卫,她吓得尖叫了声。
  那人眸光一冷,扣住她的手,将她拖到面前。
  陆锦云退无可退,被他强硬地拖到栅栏旁,一手扼住她的嘴,逼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杏目圆睁,挣脱无力。
  那人从腰间摸了一粒药丸,正要往陆锦云嘴里塞。
  斜里忽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捏着那人的手腕。宁蕴微微一用力,便听到骨裂之声,那人痛得松开陆锦云。
  陆锦云忽的脱离他的桎梏,慌张地朝后退。她抬眸,看到宁蕴立于一豆灯火下,火光映着他天神般冷峻的面庞,她心下不由安定了几分。
  宁蕴身后跟着捕快,他们冲上前,企图制伏那人。
  却发现他脑袋一偏,七窍流血,挣扎了两下,彻底不动了。
  宁蕴蹲下身,探了探他的气息,又撬开他的嘴,瞧了片刻,他凝眉道:“已经死了,来的时候口中就藏了毒。”
  他抬眼,若有似无地扫了眼陆锦云。
  她哆嗦了两下,尤有后怕,她泪眼涟涟,哭道:“宁蕴,救我。”
  宁蕴的眼神格外复杂。
  他没搭理她,指挥着人将那人尸体抬走。
  临走之时,他手指微不可查地弹了一下,指尖的东西便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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