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倌倌心神煎熬的正厉害,又被这贼人连番羞辱,被她这些天强压在心底的怒气直往头顶冲:“我想韩暮了,想他来救我,可我不想他来送死,我宁愿我死,也不愿他死。”
那贼人闻言似不可置信般身子大震,掐着她下颌的大掌猛地用力:“你再敢给我说一遍,我立刻就杀了他。”
倌倌吓得身子抖瑟了下,却不惧他威胁,她哭着笑了下:“那你这么怕我说韩暮,是因为你怕他吗?还是说你醋了,见不得我和韩暮恩爱。”
她话音未落,伸手猛地扯落贼人覆在面上的面巾,那贼人一惊,忙要躲闪,可两人挨的太近,竟是无处躲闪,脸上黑巾被她硬生生扯下来。
倌倌看清贼人面容时,震惊的登时张大了嘴巴,“柳……时明。”
柳时明脸上闪过一丝狼狈之色,却极快的镇定下来,他夺过她手上黑巾极快的覆在脸上,半晌,在两人僵持的气氛中,寒声道:“知道是我,很意外吗?”
倌倌不可谓不意外,她万万没想到……掳走她的人竟是柳时明,她不可置信的喃喃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掳走人的龌龊事?为什么会拿我对付韩暮?是因为我没答应你的要求,你恨透了韩暮,想要置他于死地吗?”
柳时明面上拂起恼怒的神色,他冷冷的道:“倌倌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你在我心里是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吗?我拿你来对付韩暮?笑话!我柳时明想对付一个男人,何须拿女人来筹谋,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倌倌,从前是,现在也是,一直这么不自量力。”
倌倌无视他的讥讽,眼眶红红的盯着他:“是,我是高估了自己在你心中的重量,所以才总长不住记性屡次给你羞辱,我知道……我在你心里远没有权势地位重要,恐怕就连你家的一只鸡的地位都比不上,所以,我不求你把我看在眼里,放在心里,可你万不该拿我去威胁韩暮,去达成你的目的,你……真令我不齿。”
柳时明勃然大怒:“你……”
你今天要么杀了我,要不然,我会依旧这样折辱你。”倌倌不惧的望着他举在她头顶要扇下来的大掌。
柳时明被她眸底讥讽的神色刺痛,心中大恸,心口如同被无数利刃戳穿,皮肉混着血肉顺着喉头涌.出,口中顿时有血沫翻腾。
他就不该在知道六.九绑了她,心系她安危日夜兼程赶路的保护她。不该在这凭白和她扯嘴皮子,受她羞辱,不该再受到她羞辱后,不仅不怒还有些窃喜,想要时间定格在这一瞬,和她天长地久的在一起永不分离。他卑微自嘲的想。
可他知前方还有他的责任要负,他不能在这女人身上再松懈,便强敛住想拥她入怀的冲动,眸色一动,忽然想到什么怒气顿消,放下手讥讽道:“你激我杀你,想要救韩暮?”
被戳中心思的倌倌一愣,柳时明已察觉到她的异样:“已经晚了。”
晚了是什么意思?倌倌心头恐慌,面上却丝毫不显露,只抿紧唇轻声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意思。”柳时明似再懒的和她掰扯,他扯扯唇坐在离她一步远的石头上,低声道:“这次不是我要杀韩暮,而是另有其人,至于你……”
他冷笑两声,并没再说话。
倌倌却从他话中品出点意思来,他不想她死,所以他才掳了她。
倌倌顿时变得怏怏,她知柳时明不屑对她说谎,此刻能给她解释缘由,已是他最大的善意,她默了默,忽然道:“对不起,我方才误会了你。”
柳时明冷哼声,没接话。
就在倌倌以为两人再无二话时,柳时明忽然道:“你在我心中并非你想的那般不重要。”
倌倌一愣,抬眸去看柳时明,他已闭目休舔去了。
倌倌再无心猜测柳时明和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韩暮,牵挂他的安危,又担心他会来,惊怒担忧下,她悄悄的看向柳时明。
这一看不打紧,险些将吓她一跳。
只因柳时明不知何时已睁开眼,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他眸底绵长的情谊似一缕缕线扎在她身上,令她浑身不自在。
她紧张的轻咳一声,正要说点话转移注意力,这时,忽闻一道尖锐的声音传入这边。
——韩暮受重伤了,他跑不远了,赶紧搜。
——前面有个破庙容易藏身,你们去哪。
——巍大人有令,韩暮死要见尸,你们再不卖力嗖,小心你们的脑袋。
倌倌心神大震,正要起身去外面查看,柳时明霍然从地上起身,一把捂着她的嘴,朝庙里角落躲去。
倌倌嘴被他捂着,发不出任何声响,正挣扎间,破庙的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入了内,是韩暮。
倌倌心中一窒,就见他极快的扫视周遭一番,似要寻地方躲起来,然,他似受了重伤,刚迈开腿走一步,身子猛地一踉跌摔在地。
他疼的闷哼一声,额角霎时布满一层细汗。
与此同时,倌倌的心也揪提到最高点,她发狠的一口咬在柳时明捂着她嘴的掌上,柳时明吃痛手一松,她趁机从庙内角落里跑出来,奔到韩暮身边,“韩暮,你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写到尾声最后一个情节了,哎,忽然有些心疼这样的柳时明。
第80章 (终章12)
韩暮见到她,死寂的眸色猛地涌.出震惊来,似不知她怎么会在这儿,这时,门外又响起一道沉厉的喊声:“搜!”
听那声音似离破庙不远,说不准门外的贼人马上就要搜到这了。
她也是蠢,怎么没想到她被人掳走后,柳卿幕后的人怎么会放过韩暮?
想必是那贼人追杀韩暮,韩暮带的人手不够不敌,被贼人歼灭后,失了暗卫保护的韩暮才受贼人追杀身受重伤,若此刻他们发现韩暮,到时候韩暮就……
倌倌不敢往下想,惊惧的浑身颤抖,韩暮察觉到她的异样,他重重的咳嗽一声,将大掌覆盖在她手上,柔声道:“有我在,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说罢,不知牵动了哪里的伤口,一缕血线从他唇角溢出,血珠滑过他下颌,将他雪白的中衣衣襟染红。
倌倌顿时大惊,这才看到韩暮腰.腹处有一道六寸长的剑伤,刺目的鲜血正从他腹部流出,看伤口伤势不轻,需要马上进行救治,要不然性命堪忧,霎时被她强敛在喉头的哽咽声便泄.了出来。她哽咽着道:“我先给你裹伤。”
韩暮却制止了她,“不用。”
他俊目极快的扫视周遭,当看到神像后时,眸色一动,拉着她的手将她藏在神像后,低声嘱咐道:“待会儿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出来,若我……”
他苦笑一声:“若我不幸死了,你就去找柳时明,他会保护你的,也会替你爹翻案,听明白了吗?”
“不,我不要柳时明保护,我就要你,我就要你韩暮这个人,你要死,我也陪你一起死,要活我们一起活。”倌倌不知他为何忽然对她说这么绝情的话,只一个劲的哭着摇头。
“倌倌你听我说!你不能死,你爹还等着你去救,这是你的责任,你不能死在这儿。”
倌倌被他忽然沉厉的声音吓到,仓皇无助到了极点,同时,心中侥幸逃跑的心思也遗失殆尽,是啊,现在贼人就在门外,她和受了重伤的韩暮没一点机会逃走。
他们呆在这儿,只有等死的份。
可她不想死,也不想韩暮死,她还没和韩暮成亲,还没和他举案齐眉,恩爱两不疑,他们还有美好的将来……
她不甘心他们折在这儿,至少,她心中所爱之人不能死在这儿,思绪混乱中,她忽想到柳时明,朝柳时明方才藏掖的地方大叫道:“柳时明,只要你出手救韩暮,我答应你的所有条件。”
夜风浮动,柳时明藏匿的门扇被风摔的噼里啪啦的响,半晌,柳时明都没应声,也没从门扇后走出。
一阵静默中,她知晓了柳时明的决定。
她已拒绝了他,他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呢?她又有何资格子再去求他?用什么身份来求她?是他的表妹?还是韩暮的妻子的身份?
呵,是她痴心妄想了,柳时明恨不得杀了韩暮,如今得此良机,不趁机踩韩暮两脚,已是对韩暮仁慈,怎么会救韩暮?
“倌倌别哭。”韩暮望着她的眸底泪光闪现,用指腹擦了擦她的眼底,却是她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若不是她执意要韩暮帮她爹翻案,韩暮就不会遭遇今日的祸事,是她害了韩暮。
泪眼朦胧中,她只听韩暮扬声朝柳时明站的位置道:“我把倌倌托付给你了。”
他说罢,不及她有所反应,庙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十几个做东厂打扮的贼人入内,各个手持利剑,目光如鹰般锐利四处搜寻韩暮身影。
倌倌霎时感到扑面的杀意袭来,忙止了悲切,胡乱抹了把泪忙要起身和韩暮一同赴死,下一瞬,身上一麻,却是被韩暮点了浑身不能动和不能说话的穴。韩暮再不言语,深深看她一眼转出了神像。
在他望着她那一眼中,她已知他的决定。他要帮她将外面的人全部杀死,保护她。
倌倌心中大恸,张嘴想要唤他回来,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和前来截杀他的人打斗在一起。
敌众我寡,这一场厮杀很快便分出了胜负。
韩暮不敌被擒,对方十五个贼人折损大半,活着的仅有四个人。
破庙外风雨大作,天边惊起一道道惊雷,伴着银龙隐在云层里时隐时现,震耳欲聋的雷声,闪电的光芒照亮了破庙内的景象。
韩暮浑身浴血的躺在地上,鲜血从他身上大大小的伤口漫出,流了一地,在他躺着的方寸之地,那些被他砍杀怕了的贼人各个愤恨的盯着他,似生怕他从地上弹跳而起,杀了他们。
一阵诡异的对峙中。
将这一切看入眼里的倌倌,早已心痛的泪流满面。
原以为她遇到韩暮后,此生所有的厄运会散去,剩下的便是好运,都是幸福。再不会承受这种失去挚爱之人的痛苦。
可今日.她却又一次承受了。
为什么,为什么凡是沾染上她的人,她所在乎的人,一个个都要离她而去。
“是我,是我害了韩暮,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倌倌痛苦的想要抓狂,想要嘶声厉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仓惶抬眸,看到柳时明已不知何时转出了门扇,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眸色复杂的盯着她。
她看懂了他眸底的嘲弄,瞧,韩暮死了,你今后不指望我还能指望谁?别在念着韩暮了。
她被那种眼神刺痛,想要大声反驳柳时明的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时,忽闻外面响起一道哈哈大笑声,一人穿着白色长袍踏入了庙内。
是巍威。
火光电石间,倌倌忽然想到了什么,震惊的瞪圆了一双明眸。她怎么忘了,柳时明是巍威的人,那么方才柳时明说不是他想杀韩暮而是另有其人,那这人……就是巍威!
巍威和韩暮积怨已久,时时刻刻都想杀了韩暮泄愤,他怎么会放过韩暮?韩暮落入巍威手里,今日必死无疑。
这厢,巍威也没想到这一次竟这么容易逮到了昔日的死对头韩暮,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看韩暮,那眼神似要将韩暮扒一层皮下来。
韩暮浑身是血,俊脸上还沾染了一些血迹,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饶是如此,他盯着自己的目光依旧倨傲的很,好似对自己能擒住他,感到不齿。
巍威顿时大怒,他狠狠朝韩暮肚腹上伤口踢了一脚:“你他娘的落到老子手里,还敢给我横,再横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那一脚力道甚大,韩暮身子被踢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饶是如此,韩暮依旧没发出任何痛呼,只拿眼淡淡的瞥着巍威,发出的声音微弱的似要被风散去,“巍大人好心情,竟有空暇来看韩某。”
巍威险些被韩暮气笑了,他人都快要死了,还大言不惭的讥诮他,他抬脚就要再踹过去,忽想到什么,唇角一挑,令下人给他搬过来一张椅子。
他在韩暮身边坐下,笑道:“我.日理万机忙得很,没一点空暇看你臭脸,只不过……我倒是很想念你身边那长得如珠似玉的倌倌,便来瞧瞧她。”
韩暮闻言,满是血污的脸色倏然一变,寒声道:“……敢动她一根毫毛试试?”
巍威被他忽然冷厉的声音吓到,他双肩一抖正要开口朝他求饶,忽想到如今韩暮是他的阶下囚,任他拿捏,顿时又来了气势:“既然不想我动她,那你韩大人不给我留活路是几个意思?”
韩暮见他软了语气,不但不领他的情,反而嗤的笑一声:“你勾结工部,侵吞秦坚修建宜州桥的钱款,证据确凿,圣上要治你的罪,于我何干?”
提到这个,巍威又是一怒。
前阵子他在京城正逍遥快活,忽然有人给圣上呈了一封匿名信,信上说这几年他仗着龙宠,勾结工部到处大肆敛财,更是恬不知耻的侵吞修建宜州桥的钱款,说他有证据证明他所言非虚,圣上本就最厌恶官员贪污行贿,看了信后,因一时查不出信是谁呈上的,便出言敲打他几句,听圣上意思大有把他砍头泄愤的意欲,他怒极那写匿名信状告他的人,顺着信背后的线索查,竟查到了韩暮头上,天知道……当年他是侵吞了修建宜州桥的钱银,可当年知道他这事的人,几乎早已死绝了,圣上就算要查也是死无对证,抓不到他的把柄,那韩暮是怎么捏着他知法犯法的证据呢?
于是,他心里虽这样想,可到底有些不放心,万一……万一韩暮手中真的捏有他贪污受贿的证据,要置他于死地呢?便一路马不停蹄的从京师赶来,想要杀了韩暮。
可这韩暮狡猾非常,想杀他谈何容易?他便令柳时明将韩暮最看重的倌倌绑来,这样一来,失了秦倌倌,韩暮心神打乱下,定会防范松懈,他便可直取韩暮性命。
如今他擒住了韩暮,如了愿,心头快活,自然是极不愿承认自己曾贪污受贿过,可韩暮兴许还握着他贪污受贿的证据,说不准冷不丁的就将他告到圣上面前了,他不得不防,便怒道:“你说我贪污受贿有什么证据,若你能拿出来,我和你之前旧怨一笔勾销,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