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开源没空管家事,一律丢给妻子裁决。
夏蓓丽心计深,知道恋爱使人鬼迷心窍,父母强行阻挠只会逼子女一意孤行,故而先依顺女儿,招收贺阳到福满堂销售部就职。让他好好锻炼,先从基层做起,做出成绩再委以重任。
姜秀娜无话可说,嘱咐贺阳没事多讨好母亲,自己也从旁协助,争取早日得到她和父亲的认可。
夏蓓丽明白女儿的心思,笑道:“她自己怎么不来,还支使你。”
“她要赶去见朋友,听说您在开会就让我转交了。我也没想到您在这儿,本来想交给助理的。”
贺阳尽量无视曾淑琴,背心快被她的视线戳成蜂窝也假装不觉,只盼度过眼前的关卡。
曾淑琴这直性子怎容他全身而退,在他和夏蓓丽的对话里听出疑窦,见他告辞,立即快步堵住出口,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这一吼也惊到夏蓓丽,以为她想乱撒泼,峻色警告:“曾淑琴,这里是公司,你敢胡来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曾淑琴指着贺阳问她:“这小子是你们公司的员工?跟你们家姜秀娜什么关系?”
夏蓓丽何等精明,立觉有异,见贺阳一直背对自己,便起身走到二人跟前。
青年的脸像渔网裹不住慌乱,在她的审视下越发促刺。
她急于弄清隐情,和气地询问曾淑琴:“你认识他?”
曾淑琴深恨贺阳抛弃洪爽,苦于没机会教训他,今日撞见,窖藏多时的怨恨得以开封,凶光全聚集到他身上,不再分给老仇人,悍然答道:“你知不知道这臭小子是谁?他就是二妹交往十年的男朋友,前段时间钓上有钱人家的小姐,嫌贫爱富甩了二妹。原来那当小三的千金就是你女儿啊,真是冤孽!”
夏蓓丽大惊,即刻联想起那日洪爽和贺阳碰面的情景。
见她眼中放出芒刺,贺阳毛骨悚然辩解:“曾阿姨你别乱说,我从两年前起就很少和洪爽联系了,她也知道我们的感情早淡了,事实上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分手了。”
曾淑琴怒喷他一脸唾沫星子:“你少说鬼话!今年情人节你还给二妹发电子贺卡,哄她说学习忙,平时没空联系,其实每天都在想她。你嫌弃二妹工作差,嫌我们家没钱就早说啊,脚踏两条船,要分手还讲一堆大道理,逼得她去加拿大找你和好,结果在你住的地方发现小三的换洗衣服,你这人真是卑鄙无耻下流!”
她很想痛打渣男,又想夏蓓丽平日对洪爽惺惺作态,眼下遇到正式考验,倒要瞧瞧她这个亲妈会不会为女儿做主,于是扭头郑告:
“事情你都清楚了吧?这衰仔欺骗二妹感情,劈腿姜秀娜抛弃二妹,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夏蓓丽凝睇贺阳,宛如一条刚刚孵化出的,饥饿无比的毒蛇,目光一转,向曾淑琴冷声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知道该怎么做,你请回吧。”
曾淑琴好歹出了口恶气,巴望他们狗咬狗骨,走时狠狠啐了贺阳一口。
贺阳六神失序,任她洒脱离去,听到夏蓓丽生硬的呼唤,神志才从罗网里探出头来,拖着上了镣铐的沉重步伐走到她端坐的沙发前。
夏蓓丽褪去社交假面,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他感受到作为下层阶级的渺小,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面对她。
“贺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女人说的都是真的?”
贺阳不敢把她当傻子糊弄,避实就虚道:“这件事我无话可说,但请您相信,我是真心喜欢娜娜,想跟她在一起。”
不足挂齿的小花招怎入得了夏蓓丽法眼,她的笑容浮起霜花,语气满含嘲讽。
“我记得你第一次去我家时我曾经问你是怎么跟前女友分手的,你当时说的话和刚才那女人介绍的出入太大,说明你对我撒了谎。”
“………………”
“我想小爽没跟你说过我的事,也不知道你从娜娜那里了解过多少我们家的情况。现在我亲口告诉你,小爽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对她的爱和对娜娜是一样的,你敢这样伤害她,觉得我这个做母亲的会原谅你?”
她清楚地表明立场,多说狠话反而有失身份,倘若贺阳有自知之明,接下来就该自动辞职,麻溜滚蛋。
贺阳情知多说无益,应先暂避风口,赶忙夹起尾巴溜走了。
夏蓓丽风平浪静地返回会议室,结束会议后翻出前夫的手机号,打电话约他中午见面。
她是洪万好心头难愈的疮痕,熟知他所有弱点,离婚多年仍能凭手段将他呼来唤去。
洪万好又恨又怕,提起她想操刀杀人,可正面遭逢又胆色尽失,只好惹不起躲得起。今日收到召唤,还说是为洪爽和贺阳的事,他狐疑担忧,到底向伙计阿辉撒了个谎,去附近的茶楼赴约。
多年未曾单独会面,夏蓓丽对他还算客气,亲手为他掺茶,叫了几样他爱吃的点心。
洪万好早发誓再受她一点恩惠就肠穿肚烂,推开茶水点心,撇过脸声明:“我急着回去看店,有话快说。”
早年夏蓓丽拿他当备胎,从头到尾没动真感情,现在只视作工具,也打算长话短说。
“刚才曾淑琴来公司找我,恰巧遇到贺阳了,你认识那个年轻人吧,听曾淑琴说他是小爽的男朋友,两个人交往了十年。”
洪万好大吃一惊,好奇她和贺阳的瓜葛,转过头说:“是啊,那衰仔是二妹的高中同学,他们从高一就开始交往了,怎么,你认识他?他怎么会去你们公司?”
他设想贺阳大概是去福满堂求职的,听说正和姜秀娜交往,不胜诧讶:“贺阳在加拿大傍上阔小姐才甩了二妹,这么说那小三就是你们家娜娜了?”
夏蓓丽不悦:“娜娜也是受害者,她被贺阳骗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第三者。”
洪万好和她有仇,却没想过迁怒孩子,对姜秀娜不存成见,姑且相信这一说法,问她打算怎么办。
夏蓓丽这次没让他失望,说已辞退贺阳,不许女儿再同他来往。
“你替我好好安慰小爽,如果贺阳去骚扰她,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替她解决。”
洪万好认为她没资格做洪爽的母亲,闻言气恼:“这事不劳你操心,姓贺的敢再来,我就打断他的腿!”
他永远像一头不开化的蠢牛,提不出聪明见解,夏蓓丽任意鄙薄道:“你算了吧,现在是法治社会,打人要犯法的,到时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惹一堆麻烦连累小爽。”
洪万好被前妻践踏几十年,今日自尊心再度沦为她的擦脚布,不由得勃然大怒。
“你就是说我没本事嘛,我再没本事也把两个女儿好好养大了,不像你,什么时候尽过当妈的责任?连二妹被人骗了都不知道,还把骗子当女婿,你自己说对不对得起她!”
夏蓓丽正愁没地方撒火,不客气地接纳这只免费派送的出气筒。
“你还好意思怨我,是你窜通你老妈还有曾淑琴霸占小爽,不许我接近她,还向她灌输仇恨观念。这二十多年我受了多少委屈?每次想报复都是看在小爽份上才拼命忍住!”
“就算二妹的情况像你说的那样,但大妹不是啊,我们离婚后她很想念你,一直盼着你去看她,可你是怎么对她的?你对她不闻不问,连她的婚礼都不来参加!她生孩子你也没去看过她,每个知道这些事的人都骂你狠心!”
夏蓓丽对大女儿疏于关心,但提起来并不心虚,咄咄反斥:“是啊,我是不喜欢小悦,谁让她那么像你,我一看见就讨厌。可关键时候我也没有不管她啊,她结婚买房子,一大半的钱是我出的,琳琳出生我包了二十万红包。还有她老公找工作,给公公婆婆盖新房,这些事都是我在出力,你不能因为事后功劳全算在你头上,就不承认我的付出吧!”
洪悦买婚房、结婚、生孩子、给婆家筑屋,几项开销高达三百万,只靠洪万好断断办不到,每次都是夏蓓丽主动暗中资助,还帮他编谎话做假账瞒骗家里人。
洪万好为了女儿的幸福,情愿放弃脸面骨气接受前妻的经济援助,此刻被她当做洗白理由登时无言以对。
夏蓓丽为洪爽受辱一事心烦,想尽情拿他消火,刁钻训斥道:“你这人向来糊涂,活到这把岁数还不会看人。两个女儿被人欺负都是你造成的。看看小悦、小爽找的对象,一个比一个差劲。我照顾不到她们,你这个做爸爸的就该替她们把关,黄丹云、贺阳这种一看就不是好货的人怎么能放他们进门?你那两只眼睛生来不是当摆设的,我拜托你把它们擦亮点,别好的坏的都分不清!”
她恣睢无忌地戳洪万好脊梁骨,自信他不敢反抗。
洪万好底细被她摸透,双拳捏到接近骨折,却只敢在脑子里幻想掀桌子的画面。
气氛压抑到极点时,雅间的门被人踢开,弟弟洪万和闯进来。
“你这个淫、妇还这么凶啊,在外面都听见你骂人,我大哥都跟你离婚了,你怎么还来欺负他?真当我们洪家人全死光了!?”
他抬起右臂,食指笔直地朝夏蓓丽戳来。
夏蓓丽起身躲避,怒容满面,灵巧的嘴却紧紧闭上了。
“阿和你别冲动!”
洪万好拦住洪万和,他已从母亲那儿得知弟弟上个月秘密返乡,在鸿运大排档上班,兄弟俩约好抽空聚一聚,没想到先在这尴尬场合碰面。
今天洪万和休假,到这家茶楼见朋友,刚才路过这个雅间,恰好听到夏蓓丽骂人。觉得声音耳熟,透过门缝偷窥,见受辱者是哥哥,立马火冒三丈地冲进来找败家娘们算账。
被洪万好劝阻便跺脚气嚷:“大哥,你被这婆娘欺负大半辈子,现在怎么还受她的气?我看了都替你急啊!”
夏蓓丽胆色过人,唯独见到洪万和心发虚,拿起提包急急往外走,被对头拦住。
洪万和指着她的鼻子厉色呵斥:“淫、妇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以后离我家里人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守信用,把你以前做的丑事全抖出来!”
夏蓓丽的定力裂缝,撑不起怨毒的神气,低头匆匆走了。
洪万好压力骤减,拍拍弟弟肩膀,松快道:“还是你治得住她,这女人对谁都凶巴巴,一见你就吓跑了。”
洪万和怒犹未平道:“糯米治木虱,一物降一物嘛,我手里有她的把柄,就是二妹那件事……”
他不慎说漏嘴,被洪万好虎脸打断。
“你跟我发过誓一辈子不提这事的!”
洪万和忙连连拍嘴巴,笃定保证:“我从没跟任何人说过,连老妈都不知道。”
“那就好。”
洪万好恢复和蔼,拉弟弟坐下,仔细关心他的近况。
洪万和反过来打听刚才他和夏蓓丽的冲突,听说矛盾主角是贺阳,复又光火。
“我前不久才教训过那个扑街仔,被二妹劝住了,原来他劈腿的就是夏蓓丽和姜开源的女儿啊,这真是恶有恶报。夏蓓丽以前当小三,现在女儿也当小三,最好被渣男搞大肚子结婚,将来连公司也被渣男搞破产!”
他详细叙述了上次在鸿运大排档殴打贺阳的经过,听得洪万好意犹未尽,接连捶桌,恨不得亲自出手揍几拳。心想:夏蓓丽再下作,对女儿总是真心的,绝不会原谅玩弄她的骗子。姓贺的西洋镜拆穿,定然攀不成高枝,看这个黑心豆沙包失败,自家人总算能解解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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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曾淑琴的诅咒似乎生效了,当晚姜秀娜为袒护男友在家与母亲激烈冲突。
狡猾的贺阳抢先向姜秀娜自首认罪,煽动如簧巧舌来了一通移花接木,混淆视听的狡辩。说他以前真心喜欢过洪爽,相处日久发现双方性格、观念差异太大。洪爽过日子浑浑噩噩,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对待工作,想让他独自承担未来的压力。
他受不了这种缺乏独立精神的绣花枕头,就算没遇到姜秀娜,这段关系也早已名存实亡。没跟姜秀娜坦白,是怕这件事阻碍他们的恋情,要是当初她知道他还没和洪爽正式分手,就不会接受他了……
人的判断力常受感情左右,“仇人的仇人是朋友”这一片面逻辑最易影响思辨。
姜秀娜对洪爽有着天然的敌意和厌恶,能通过贺阳打败对方,胜利的快感便消除了半数以上的责怨,还觉得他给出的理由很正当。
我和洪爽的条件有天壤之别,任何事都讲优胜劣汰,贺阳不过做了正确选择,也已经坚决地跟洪爽分手了,不该再受苛怪。
恶人靠卑鄙手段跻身上流,之后必定给自己镀个金身以便站稳脚跟,也力求让后代一出生就符合高阶层标准,从小对他们施行正统的精英教育。为保持自身形象,平时玩转的偏门野路子统统藏着掖着,生怕孩子们知晓,遑论言传身教。
夏蓓丽秉承这一思路教育子女,儿子近乎完美,女儿有所不及,却也达到了大家闺秀水准。可是现在她深悔对姜秀娜教导不足,没为她深入剖析人性,解读世事,才导致她对人心的黑暗面认识不足,被男人的鬼话迷惑。
“娜娜,你别犯傻了,就算贺阳甩的不是你二姐,这种势利眼的男人也不能要。他看上的是姜家的财富地位,不是你这个人,跟他在一起你会被利用,会吃大亏的。”
她耐心向女儿讲道理,怎知姜秀丽也有一肚子道理和她分剖,忿忿道:
“妈妈,贺阳没和前女友分手就跟我交往是他不对,这点他已经向我认错了,站在他的角度讲我也能理解。当时我们刚认识,我对他有好感,但还没想过恋爱,假如知道他有女朋友一定会和他保持距离。他想追求我,当然需要隐瞒,这是人之常情。那时他虽然还没和洪爽正式分手,但两个人离得那么远,已经一年没见面,和分手也没区别了,并不存在脚踏两条船的现象。再有,我不认为贺阳喜欢我仅仅因为看上我的家境,我在国外很低调,没几个人知道我的真实背景,跟我玩得好的女伴都是富二代,我并不是她们中间最阔绰的一个。那些女孩子有不少也对贺阳有好感,他是我们学校的高材生,能帮教授批改试卷,还被邀请参加学术讨论会,这是最优秀的学生才能得到的殊荣。总之在多大的华人圈子里他很受瞩目,凭个人条件不难交到有钱的女朋友,甚至不用主动就有一堆人倒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