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在午夜时分站在我的床头注视着我吗?
她会露出狰狞的表情把我撕扯成碎片吗?
天边的橙红过渡成绛紫,我站起身,抬脚去404女寝。
我认为我该感到恐惧,再不济紧张或者焦虑,然而这些都没有。
在作出决定的那一刻,我的思绪奇异的安定下来。
死前饱受折磨,死后被埋在土中,最后在寂静的夜里与蛆虫相依为命。
这会是我的结局吗?
无所谓了。
“咔。”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一圈,刺耳的金属扣合声在昏暗的走廊里传开。
我推开门,随意的像打开自己家门。我感到疲倦,甚至觉得死亡或许是不错的选择,如果它能少些疼痛。
寝室内褪色的旧窗帘半拉着,黑色的虚影笼罩在室内,我看见田中雪奈静静地蜷在上铺,不见光亮的黑眼珠随着我的动作缓缓移动。
她果然在这里。
我反手关上门,屋内更暗了。
我与她对视,轻声问:“可以开灯吗?”
她不说话,视线从我身上缓缓上移,落在天花板上发黑的节能灯上。
站着很累,于是我从贴着”绫子“名字的课桌下拉出凳子坐下。
良久,我听见她轻细的声音:“不……她说刺眼。“
“好。”
我垂下眼,地板上的花纹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我没有问“她“是谁,当着“她”的面问出口未免太过失礼。
沉默在寝室内蔓延,我没再看田中雪奈,甚至不能明白自己在想什么,我亲抚胸口,心跳平稳的让人惊讶。
学生自然没有手机,也没有其他娱乐工具,能不能活过今晚还是个未知数,所以我选择睡觉。
这会是我的安眠地吗?
简单洗漱过后,我安静地躺在她的下铺。
第9章 女孩子要多洗头
月亮昏晕,天边的星子收敛光华,吝啬的躲在云层后。风呼啸而过,吹动窗边的纱帘。
我从沉沉的睡意中睁开眼,月光是照不到寝室内的,目光所及黑寂一片。
什么东西在我的脸上扫动,干燥细软。
是头发。
呼吸一窒,混沌的大脑骤然清醒。我头发及肩,睡觉时解散了压在脑后,而笼在我脸上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一撮戳在我的睫毛上,痒酥酥的。
小心的眨开眼睫上的毛发,我睁大眼微微抬起头试图在黑暗中看的更清楚些。
上铺的床板下紧贴着一具身体,她的脸正对着我躺在床上的位置,长长的发丝遮住她的脸垂到枕头上,几乎罩住我的整张脸。
我呼吸急促,小心地挪动身体,想避开她的头发。
倏地——
她睁开眼,露出满是眼白的眼睛,歪头直勾勾的看着我。
月亮不见了,星星睡着了。
太宰治身着保健室老师专属的白大褂,斜靠门站着,姿态轻松写意。
被绑在椅子上的矮小男人则截然相反,他浑身紧绷,眼中的恐惧几乎凝成实质。
太宰治的外套在白炽灯下白的反光,萦绕在他周身的光线扭曲,一头柔软的黑发像是在吞噬光亮,整个人充斥着阴郁的恶质。
室内除了一把椅子,再无其他。雪白的光线照在泛潮发黄的墙壁上,森冷骇人。
矮小男人僵坐在椅子上,他哆嗦着嘴唇,额头渗出汗液。的凝聚成豆大的水滴从额角滑落。
如果我在这里,定然会发现他就是坐在教室后排四人中的一个。
太宰治走到男人面前,皮鞋叩击地面的声音在室内尤其明显,一声声砸在人的心里。
“别过来…别过来……”矮小男人疯狂摇摆头颅,充斥红血丝的眼睛瞪大几乎脱出眼眶。
太宰治在他身前站定,声音很淡,淡到没有情绪起伏:“身为老师,当然不会伤害自己的学生,你说呢安城君?”
安城咬紧牙关,脸颊上肌肉抽搐。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这个身上缠满绷带的年轻男人,眼底翻滚的满是黑色恶意。
惩罚游戏的参与者都是恶人,他装傻讨好苟延残喘到现在,却也头一次遇见这样即使身穿白衣也像浸在墨汁里的男人。
“告诉我你们的任务。”太宰治低下头直视安城的眼睛。
安城侧过脸,不敢直视。
“我不想再说第三次,”太宰治叹息般,压低声音,“告诉我你们的任务。”
安城被紧紧绑住的四肢条件反射的抽搐几下,他喘着粗气终于还是开口。
“……主线任务活过七天,支线任务是完成笔仙的心愿。我们只想活下去!求您放过我们吧!支线任务我们不会和您抢的!”
安城垂头,视线在上衣口袋上。
这些话说了也没有关系,只要怀表还在,他活着出去,拨动时针传递消息,这个男人什么也不会知道。
游戏偶尔会被塞两个团队进来,弱势的团队会得到任务提示,相对强势一方除了游戏主题什么线索也没有。
这种时候当然可以选择交流情报,互相配合通关,但在惩罚游戏里“信任”两个字是最不可能存在的。
“在看这个么,嗯?”太宰治拿出崭新的怀表,拎着怀表链放在安城面前。
“不!你怎么…我是说没有这不是我的东西!”安城的脸色更虚弱了,灯光下白惨惨的像个幽灵。
“我知道了。”太宰治了然点头,把怀表收进口袋里,转身按灭了灯,“请安城君好好享受,这里的夜晚很美呢。”
太宰治体贴的合上门,小小的房间里完全黑了下来。安城缩着脖子牙根咬的腮帮麻木,心中冰凉一片。
太宰单手插兜慢悠悠的走在走廊里,白大褂在黑夜中尤其醒目。
“太糟糕了…什么烂摊子都丢给我了呢,未来的‘我’。”
太宰手指上挂着两根怀表链,两只怀表一旧一新,旧的那个指针停止工作,新的那只秒针咔哒转着。
漫漫长夜真的很无趣,要不要去找绫子呢。
太宰治想起那张纸条,嘴角逐渐勾起,毕竟是“我自己”发来的消息嘛。
——她在。
——这里没有“我”想要的,回去等礼物吧。
第10章 不眠夜
“啊————!!”
从我的角度来看,黑夜中女鬼白森森的眼睛很可怕,而我僵着脸瞪着不见光亮的双眼对她来说也很刺激。
尖细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幕,我的心脏被吓得咯噔一声。
这当然不是我的声音,肺活量不好是叫不出这么长的高音的。
贴在床板上的女鬼,想来就是田中雪奈口中的“她”。
但我还没被她吓得叫出声,她就先声夺人仿佛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女鬼的声音刺耳,我躺在她身下正对着她,耳膜几乎都要被震破了。
这么大声,楼上居然没有人下来敲门,真是好涵养。
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在想如果女鬼都是这样干净的傻子,那我之前究竟在怕个什么。
伸出手拽住她的头发,我轻轻扯了两下:“姐妹,别叫了,我想睡觉。”
“————!”
叫声戛然而止,我从她盖满头发的脸上居然看见了惊恐?
她点点头,整个人迫不及待的往上飘穿过床板。
上铺没有动静,整个寝室安静了。
我翻身侧躺着,刚才被她那极具灵性的一吼惊得脑子清醒,后半夜怕是睡不着了。
我在黑夜中默默地眨眼,用眼神给寝室里的物品描边。
意识刚刚飘远,寝室门锁传来”嘎啦“开锁的声音。
我的天,大半夜的谁这么有闲情逸致来撬锁?
我迅速的从床上爬起来,晚上有些凉,我摸着露在外面的胳膊打个冷战。
起身有点急,差点被床前的拖鞋绊住摔跤。我干脆光脚躲在窗帘后。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很清晰。
是城田广雄那个变态老师吗,半夜三更不睡觉来撬女学生寝室的锁。
我女鬼都不怕,还会怕你区区一个老男人
我这么想着,但忍不住屏息希望他在看不见人后自己离开。
窗外的月半遮半掩,害怕影子投在窗帘上,我站在靠墙的地方,冷意从墙壁穿透我的皮肤。
一股冰凉的鼻息喷在我的后颈,我条件反射回头,看见刚才和我面对面的女鬼小姐,歪着头站在我身后,无声的在问:你在做什么?
我动动发僵的手指,竖在嘴唇前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我实在是怕了,万一我被她吓一跳原地飞起这不就凉了。
脚步声缓缓接近,一声声不紧不慢。
寝室就这么大,我没有听到他掀开被子的声音,他径直站在我所在的窗帘前。
薄薄的一层遮光帘我也没真的指望可以藏住我。
区区老男人什么的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常年不爱运动我连八百米测验都是老师放水勉强过关。如果老天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锻炼不在体育课摸鱼。
想着有的没的,我打算在被老男人发现的瞬间从阳台上大开的窗户跳下去,这里是四楼,但楼下种着小灌木和松软的草坪,运气好说不定只受点轻伤。
窗帘的另一面没有声音,我的背后出了一层冷汗。说来还不一定是城田广雄那个老男人,毕竟我连女鬼这么不科学的物种都看见了。
“小绫子,捉迷藏好玩吗?”
隔着窗帘,我看见那人微微低头凑近我,熟悉的声音让我心脏狂跳。
我揪住衣角,一时间竟愣在原地。
“被我吓到了吗,我的心灵挚友?”他的声音里的笑意浅浅,我发誓,这该是我人生短短十几年来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
“太宰先生!”
我猛地掀开窗帘,从窗帘后蹦出来,激动喜悦这些词汇都无法完全概括我的心情。
“嗯。”他轻轻应了声。没有开灯,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依稀觉得他是笑着的。
太宰先生为什么你撬锁的姿势那么熟练?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你有发现什么吗?我们能离开这里平安回家吗?
这些问题堵在我的嗓子眼最终都化成一句:“太宰先生你也在这里真是太好啦!”
太宰先生没有回应我,他站了片刻突然伸手拍拍我的头,“穿上鞋吧,小绫子。”
“好~”
我踩进床前的布拖鞋里,冰凉的脚趾蜷缩几下。
让人心生不安的夜似乎也温柔起来。
紧张的情绪散去,身体的疲累感纷沓而来,我打个哈欠伸手拽下他的袖口:“太宰先生,我想休息了。”
“这样啊,一起吗?”
“…别开玩笑啦太宰先生!”
女鬼小姐扯开糊到她脸上的窗帘,一脸鄙视的从我和太宰先生身边飘过,飘回我的上铺落在田中雪奈的身上,融了进去。
我抽抽嘴角,感觉女鬼小姐好像误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太宰先生在女鬼小姐经过的瞬间身上的气息凛冽起来,我试图观察他的表情:“刚才太宰先生有看见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哦。”
“…这样啊。”我迟疑半晌决定明天再和他讨论田中雪奈和女鬼小姐这件事,“明天还可以见到太宰先生吗?”
“当然,我在保健室等小绫子。“
“嗯!”
最后,玩笑归玩笑,太宰先生并没有留下。
第11章 这里太高
一夜好眠。
睁眼时天已大亮,我抱着被子靠坐在枕头上,看着床单上的格子纹路,一时间竟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昨晚太宰先生的出现让我安全感倍增,一觉醒来连心情都舒畅许多。
田中雪奈和女鬼小姐睡在我上铺,我没有感到过多的恐惧,后半夜睡姿放飞,半边被子都挂在床沿。
恐惧无济于事,人家女鬼小姐指不定胆子比我还小,何必多想。
我起身穿上鞋,看着安静蜷缩在上铺的田中雪奈,出去洗漱。
“早~”
洗漱间里已经有几个女生睡眼朦胧的在刷牙了,我刷完牙把冷水扑在脸上,挤出洗面奶在手上打泡泡。
“早上好,你们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呀?“
扎着丸子头的女生在挤牙膏条:“没有唔,怎么了绫子?”
我把泡沫涂在脸上,细细揉搓:“那应该是我做梦了!我好像听到有人尖叫。“
这样说来,女鬼小姐和田中雪奈只有我可以看见,声音也只有我可以听见……
我想的出神,旁边圆脸女生扭头回了一句:“尖叫的话我也有听到!”她指着眼睛下的黑眼圈表情揶揄,“我在梦里听到仓松老师的尖叫了,她追着我打了一夜!”
“奈奈你是被仓松老师吓出阴影了吧哈哈。”
诶…我当是什么呢。
我洗干净脸,挥挥手离开:“我好啦,等会见。”
“拜拜~”
拎着书包下楼时床上的田中雪奈已经不见了,外面的阳光依旧雾蒙蒙的,但今天看来却有种诗意的脆弱美感。
这个学校里除了个别奇怪的老师,大多数学生还是很可爱嘛。
山月纪子的寝室和我不在一幢楼,昨天分开前我们约好今早一起去教室。
早晨的空气湿润清新,我深呼口气,伸手拍了下站在转角的山月纪子。
她身体一抖,露出副似哭非哭的表情:“绫子,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