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着头,轻声道:“爷爷,这件事是我的错,所以今天我是来跟您道歉。”
“我不是跟贺家道歉,而是跟您道歉。”
“您一直都很爱护我,我不应该将贺家陷于非议之中。爷爷您曾经告诉过我,只要有贺家在,就没有谁能欺负得了我。”
“但是现在偏偏欺负我的是贺家,我就应该忍让吗?”
老爷子叹了口气,李苒和贺南方,手心手背都是肉。
这件事无论什么结局,老爷子心里都很难圆满。
“爷爷不是怪你,但你为什么不提早跟爷爷说?”
李苒委屈:“我说了呀,可您那天一直帮着贺南方。”
老爷子摸着她的头发,沉声:“我可没袒护他,那天我打了他十几棍子。”
李苒抬头:“您什么时候打他的?”
老爷子:“你第一次跟我说不嫁给他时候,他不同意我还教训了他。”
“我没想到事情会那么严重。”
这件事李苒并不知道,贺南方从未跟她提过。
“爷爷以为是你们之前闹些小别扭,如果那天就拦着南方,后来也不会发生那些事。”
“也是爷爷的错,偏袒了他。”
李苒一脸愧疚,她虽不后悔拒婚,但她后悔给老人带来伤害。
如果婚礼当天贺南方不那么逼她的话,她也不会那么决绝。
想到望溪镇那块地还在贺南方的手上,她现在不好亲自去找他,只能过来找老爷子。
“爷爷,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贺南方拿了望溪镇的地威胁我。”
贺南方能干出这种事,老爷子一点都不惊讶。
“你放心,爷爷不会任由他胡闹。”
李苒点头,这样她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出国了。
于是打算把出国读书的喜讯告诉他:“爷爷,跟你说件事,我很快要出……”
门口传来声音,冷不丁地被人打开,贺南方抬腿进来,便看见李苒。
两人四目相对,有种漫长感,仿佛隔了一个世纪没有见面。
李苒睁大眼睛看他:“你怎么来了?”
贺南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关上门。
对老爷子说道:“国外买的药到了。”
“我送过来。”
他这个理由扯得实在很难让人信服,尤其是送药这种事,更是轮不到贺总亲自来送。
老爷子揣着明白装糊涂,让李苒将药递过来。
时隔一个多星期,再看见贺南方,李苒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她以为那件事之后,他俩一定会互相躲着走。
起码贺南方不会再主动见她。
他应该是恨她的,这个世上没有谁能在贺南方的骄傲上狠踩后,还能全身而退。
李苒也不行,所以她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李苒慢慢走过去,雪纺长裙轻轻扫过小腿,有种人凉凉的感觉。
她伸手接药时,目光流转到贺南方的无名指上。
他还带着那枚订婚戒指,那枚沾染着贺南方期待与耻辱的订婚戒指。
第36章
她眼神轻瞥, 只扫了一眼戒指, 便轻转开。
没有过多去思考——为什么都分手了, 贺南方还会将那枚订婚戒指带在手上。
男人见她丝毫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的停留和关注,英俊的脸庞上,表情更加冷峻。
病房不大, 贺南方站在靠过道的位置,所以李苒不论去干什么都要绕过他。
好在心如止水,早已对这个男人云帆不动。
老爷子见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开口:“你们俩去护士站推辆轮椅过来,我要下去走走。”
李苒应声,继而错过站着的男人,推门出去。贺南方看着她的背影, 抬步跟上。
老爷子身旁有那么多的护工,却单独将她跟贺南方支出来推轮椅。
不用猜都知道老爷子意图是什么。
可事到如今, 明眼人一看都知道, 他们一点可能也没了。
何故要白费功夫。
出门, 李苒便头也不回道:“你在这儿等着,我自己去。”
说罢, 就这么走了。
贺南方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嘲地挑了下嘴角。
谁都可以为爱情低三下四, 委曲求全,但不包括贺南方。
男人抬手,扣紧西装中间的那颗扣子, 即使被拒绝,也是姿态高傲。
李苒推着轮椅走过来时,贺南方才跟她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我来。”
她没有推辞,转手便将手里的轮椅给他。
病房里,老爷子正在做检查,要过会儿才能下楼去。
李苒本见没什么事,本欲先离开。
老爷子却叫住她:“过两天我要回南山,中午留下陪爷爷吃个饭。”
显然这句话是对他们两人说的,李苒停住欲离开的脚步,转而走到病房外面的接待室等候。
特护病房外面都有一个接待室,类似于会客厅的样子,摆着一套真皮沙发,电视机,饮水机,李苒靠坐窗边的位置,打了一杯水。
N市这么小,她再一次见到贺南方很正常。并且是在时隔一个多星期后,老爷子的病房里,所以她心里很平静。
一直以来,她对贺南方的不满,心里的淤积的恶气,早在婚礼那天已经出的差不多。
而最后心里剩下的,大概就是对这个人的无动于衷。
初夏,医院的冷气已经开的很足,她喝了口热水,打开电脑。
贺南方站在不远的地方打电话。
他永远都是这样,每天都有打不完的电话,会不完的客人。
以前她一个人时,总觉得等待是一件煎熬万分的事情。可有一天,当她不再全身投入的时候,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打开电脑后,她连上网络,看网站上《上邪》的连载动态。
迄今为止,《上邪》已经连载一个月,由于这是篇单元故事题材,她的构思只到这一个故事结束,然而网络上的讨论度却一天比一天热烈。
评论下的读者纷纷追问有没有第二部 。
李苒认真地刷着下面的评论,冷不丁地看到一处留言。
“怎么觉得这部漫画跟在追的另一部这么像?特别是男主画风!”
这条评论在上万条的评论中一划而过,李苒扫了一眼,便跳转过去。
贺南方打完电话,老爷子的检查也做完了。
老爷子身体还算健朗,并不需要坐轮椅,但有时下楼散步走久了,便需要坐下休息。
老爷子拄着拐杖,李苒挽着他的手臂扶着。
贺南方在后面推着轮椅,他从未干过这种事,旁边的特护一直想要接过来帮忙,都被他制止了。
外面天气很好,气氛也算不错。
贺南方这个人,皮相好,身量长,不说话时还算赏心悦目。
贺南方没有待太久,便被王稳催了四五次。
明显,他不是事先安排的时间过来,更像是在某个会议中,或者某个行程里突然抽身过来。
待了一个多小时后,王稳不停地接电话,可见那头一直在催促。
挺悠闲的上午,被贺南方一个又一个的电话搅的兴致全无。
老爷子见状也不留他,挥着手:“行了,你有事就走吧。”
他身边的几个特助时不时地看向这边,望眼欲穿。
他这副众星捧月的样子,李苒忽然想起孔樊东以前说过的一句话。
地球离了贺南方不会不转,但起码贺家离开贺南方一定会停止运行。
不得不承认,贺南方以后不一样是个好的丈夫,好的父亲,但他一定会是一位优秀的继承人。
一如老爷子曾经期待的,贺南方会带着贺家,载荣载誉。
以前跟现在身份不一样,那时她一味纠结于贺南方对她的疏于关怀。
还是第一次用一种旁观的角度,正视这个问题。
可能最后的结局是这样,贺南方娶比她更懂事,更任劳任怨,更不计回报只会付出的妻子。而不是像她这样,总是贪心,想要的太多。
贺南方走后,李苒他们继续在外面散步。
老爷子心里有事,李苒站在他身旁能感觉到。
才走了几步,老爷子便有了倦意,他看着树荫之上慢慢的绿叶。
突然感到道:“叶子一茬一茬地绿,如果有一天爷爷走了,希望你跟南方能够好好的。”
李苒讨厌生离死别,当下就皱着眉头拦住他的话:“爷爷,你身体好着呢,肯定能长命百岁。”
老爷子笑着摇头:“一天不如一天。”
说到底,贺家的颜面是一回事,而贺南方的幸福是另一码事。
脸面丢了便丢了,以后关起门来过日子,好不好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老爷子活了这么一世,早已把脸面看得很淡。
“爷爷并不是一定要你们在一起,只是希望以后无论过什么样的生活,你们都能够各自开心。”
“苒苒,你不要恨他了。”
李苒低着头,“爷爷,谈不上恨或不恨,就是陌生人。”
老爷子心底更凉,他叹道:“比起喜欢或者恨,陌生的无视才是最能戳痛人心的。”
“你拿他当陌生人,才是对他最狠的惩罚!”
李苒:“哀莫大于心死,悲莫大于无声。”
“再说他那种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老爷子摇头,不在意吗?
或许是太过在意,才会表现的一点都不在意。
他是贺南方呀!怎么会轻易将自己软肋暴露在外面,明明应该遍身铠甲才对。
离开医院后,又过去几天,李苒便彻底没再跟贺南方联系过。
从分手的那一刻开始,两个人像是两条永不会相交的平行线,李苒在狭窄的工作室里,夜以继日地画着她的梦想。
而贺南方一秒都不曾停留住,继续演绎他的传奇的商业人生。
她并不能彻底隔绝掉贺南方的世界,时常也会在电视上,网络上看见他。
别人镜头下的贺南方其实很陌生,有一次,她偶然看到他登上了国内某个知名的商业杂志,每一帧画面,每一个动作都堪称完美。
杂志上,他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举手投足都是上层社会的才有气场,见到他手里端着一杯普洱茶时,李苒当即笑出声。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贺南方最讨厌的就是普洱茶。
但这都不重要,依旧有无数人仰慕和追寻着他的脚步。里面却不再包括李苒。
这或许就是他们本来的人生,如果李苒没有在十八岁时住进贺家,她跟贺南方本是不永远会相遇的两个人。
而现在,只不过一切都变成最初始的样子罢了。
又过去十多天,时令已经进入盛夏。
李苒一早穿了一条墨绿色的长裙去办公室,于晓晓走过来时,上上下下打量她。
“过去一个多月,我现在才觉得你终于像个人样了。”
李苒笑笑,眼睛弯弯的,墨绿色的长裙衬得她格外柔白:“什么人样?”
“我不一直这样?”
于晓晓拉过椅子:“你可拉到吧。”
前段时间你听天脸白的跟个鬼似的,成天在办公室加班,我都以为你要以身殉职,讹我一笔!
李苒:“哪有这么夸张。”
于晓晓才不信:“你心里还没过去,你在知道吗!”
李苒打开电脑,头也不抬,“我哪没过去?我觉得我挺好的呀。”
于晓晓:“你这还叫好,把自己困在蛋壳大的办公室,你在惩罚谁呢!”
李苒正欲开口,就被于晓晓打断:“你也别给我找借口了!”
“上大学那会儿,你每次心情不好都会一个人待在画室。”
说完又添了一句:“跟现在一模一样!”
李苒有点心虚,她摸了摸自己鼻子:“有吗?”
于晓晓疯狂点头:“你知道失恋了怎么才能心情变好吗?”
李苒好奇:“怎么?”
于晓晓疯狂暗示:“比如移情别恋呀!”
李苒:“滚……”
于晓晓:“开玩笑,不过我哥也真是的,你现在都单身了,他居然还按捺得住。”
“你别看他没亲自过来见你,但每次回来都要顺口问问你的动态。”
“我都快成他眼睛了,靠着她妹妹的眼睛,缓解一点思念之情。”
李苒:“你怎么这么多感慨?”
于晓晓是真心疼她哥,但也不好给李苒过多压力。
“对我,我有一位客户在国外,他委托我替他拍下一幅画。”
“这幅画今晚在瑞丽大厦拍卖,你正好出去散散心。”
李苒接了任务,记下地址。
于晓晓:“我待会给你低价,我晚上有事儿,稍晚一些过去。”
李苒应下。
工作一下午之后,傍晚她出去吃了晚饭,之后回家换衣服化妆。
今晚的义卖是费氏在其的开发的瑞丽商厦举办的。
关于费氏她了解的不多,隐约记得贺南方有一个死对头姓费。
不知道跟今晚的费氏有没有关系。
换了一条稍稍正式一些的长裙,画上淡妆,镜子里的人除了气色差些,跟以往没什么区别。
从贺家出来后,她随身的首饰不多,只在脖子里带了一条浅粉色的珍珠项链。
李苒挑选了一只颜色稍艳的口红,配上臻白的珍珠,倒也显得艳丽逼人。
——
费烜打电话过来时,贺南方正在休息。
最近贺家的海外项目出了一些问题,他不得不亲自过来坐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