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的西餐仅限于煎牛排,甚至连几分熟都不知道。
经常是李苒站在一旁提醒他火候。
果然,贺南方的煎蛋没成功,火太大蛋焦了。
他面无表情地将把煎坏了的蛋倒进垃圾桶,李苒瞥了眼垃圾桶里的蛋壳,实在看不过去。
“我来吧。”
贺南方拿起旁边放着的烟,然后走到一旁,眼睛眯了眯,静静地看着她。
或许是贺南方煎蛋的动作勾起两人以往在一起时些美好的回忆,李苒心情比早上好了那么一些。
“爷爷吃了吗?”
贺南方答:“吃了。”
李苒便没再多话,听着身后打火机的声音,淡淡的烟草味传来。
贺南方以往并不抽烟,或是很少。
不知最近养成的什么坏习惯,早上起来什么都不干,先点一根烟。
他也不抽完,像是提神一样,抽半根,扔半根。
烟味并不呛人,但一早起来就抽烟并不好。
“别抽了。”
贺南方淡色的瞳孔里无所谓,随即就将烟掐了。
或许离开今天,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李苒难得多说了一句:“以后也别抽了吧。”
“失眠再抽烟,容易头痛。”
贺南方嗯了一声,很轻快。
下属们都发现他老板今天心情不错,整个早晨嘴角都是微微翘着,脸色都比平日柔和不少。
贺南方先吃完早饭,不过没有离桌,而是慢条斯理的地剥着手边的鸡蛋,他从来不吃煮鸡蛋,所以剥给谁的可想而知。
他嘴角挂着笑,心甘情愿地坐着这些,气氛浪漫又美好。
吃完饭,两人上楼换衣服。
贺南方今天穿的是一件浅灰黑色格纹的西装,里面搭着一件黑色的衬衫,浅色的领带。
十分儒雅绅士。
李苒搭的是一套浅灰色的礼服,上半身是一字领,领口点缀一圈细碎珍珠。
下面的纱裙,蓬松设计,别着的珍珠要比领口大,浅紫色,随着裙摆的晃动,若隐若现,像是被藏起来的宝藏。
他见到李苒下楼时,露出一个笑容。
饱满的额头下,那双眼睛笑的很淡很满足。
贺南方或许真的想和她结婚,不论他背后隐藏的是爱也好,习惯也罢。
他在这一刻,是真心想和李苒共度一生。
李苒突然很不忍心去打破这个画面,尤其不忍心去戳痛贺南方身上与生俱来的高傲。
她承认,在这一瞬间,她对贺南方的恨没那么多。
她厌恶这个男人的手段,厌恶他生来高人一等不懂得尊重别人,厌恶他固执己见从来不把她的话放在心里。
但这一刻,眼前的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婚礼,眼前的人也曾经是她深爱的人。
李苒心口绞痛,即使感受到贺南方的对婚礼的期待,可她依旧开心不起来。
没有一个人,会希望自己被强迫嫁给另一个人。
即使是曾经深爱的人也不行。
人跟人的相处都需要筹码,要么爱,要么强大的权力。
而李苒什么都没有,她曾经仰仗的是自己对贺南方的一往情深而期待他被感动,如今一往情深也没了,剩下就只有筹码可谈。
然而筹码只有贺南方有,她没有,所以还是不平等。
贺南方站在楼梯口最近的地方,只要李苒一下去,他就可以接住她的手。
然后迈进婚礼的殿堂。
步入幸福生活。
李苒决定再给最后一次机会:“去书房吧,我有话跟你说。”
对贺南方来说,他最不想听得是两句话“我们谈谈”还有“我有话对你说”
李苒只要提这两句中的任何一句,接下来就一定会发生争执。
即使谈不下去,贺南方还是上楼。
楼上。
贺南方坐在沙发上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毕竟那天老爷子抽了他一背的伤痕还没好。
将领带稍微松了松,露出突起的喉结,
“谈什么事儿?”
李苒开门见山:“你知道,我一直不想跟你订婚。”
贺南方并不答,就是因为说过太多次,他对这句话已经由开始的愤怒,变得波澜不惊。
不想订婚又如何,现在木已成舟。
李苒:“现在我依旧是这个想法。”
贺南方抬头,他头发被拢至脑后,露出宽棱的额头,以及冰冷的双眼。
贺南方笑了笑,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李苒会提出这个。
他压了压眉头,似乎有点无奈:“你可真是让人不省心。”
他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李苒。
“看完这个,你会改变主意。”
李苒狐疑地盯着他,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鬼。
接过合同,待看清楚里面内容后,他忍不住开始手抖,一方面被贺南方的卑鄙无耻气的,另一方面被自己心软给堵的。
贺南方胸有成竹地看着李苒,居高临下道:“改变主意了吗?”
李苒将合同摔在他的身上,吼道:“你还能更无耻?”
贺南方闭眼,压制住心里的那些念头,不好的,强制的,甚至过分冷酷的。
“跟我结婚,这些地我不会动。”
李苒心里最坏的猜想已经实现了,她之前想不明白,为何自己都拒绝的如此清楚明白,可贺南方还是不为所动,。
她不信贺南方这么聪明心计,会猜不到她会在婚礼行决裂,
原来,他有后手。
李苒:“贺南方,你简直有病。”
“偏执,冷酷,不通情理,没有同理心!”
这是李苒对他说过最恶毒的话,她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向自己最爱的人说这番话。
贺南方静静地听着,甚至没有去否认。
他垂落的视线落在李苒身上,声音沙哑道:“你说是,那就是。”
像是压抑着太多东西,喃喃道:“只要你不离开。”
李苒心情复杂,她厌恶贺南方的强势手段,一直以来他想对她做什么便做什么,压制得她动弹不得,从未顾及过她任何的感受。
她闭上眼,“我恨你。”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心里的那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可面对李苒决绝的态度。
他叹了一口气:“不要紧。”
还有一句,我爱你就够了,被藏在心底。
这一刻李苒终于明白,在贺南方的世界里,没有成全,也没有放过两个字。他不会什么叫相爱,不懂爱一个人是成全而不是禁锢。
他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李苒轻声问:“贺南方,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呀。”
“ 我以前会想,是不是一开始我跟你说这些,说我的遭遇和经历,你就会明白。但现在看来,我不论跟你说什么你都不会改变的。”
“你这个人呀,太霸道了,把有些东西攥的死死,也不问属于不属于你。”
“幼稚又可笑。”
她抬起眼:“爱情和家庭,你真是一个都不配拥有。”
贺南方因为她的话变得苍白,他咬着牙:“不配拥有又如何,我还是得到了。”
李苒摇摇头,看着地上的那份合同不说话。
——
十点到达订婚典礼的现场,贺南方揽着她的腰步入大厅。
李苒面无表情地走着,贺南方走在哪里都是焦点,不断地跟人点头示意。
正是因为他贺南方的影响力,今天这场订婚礼,一定会在很短时间里流传很远。
当然这也是李苒想要看到的结果。
订婚典礼采用的是西方仪式,神父站在爱神雕塑下,宣读他们的爱情宣言,美好梦幻,一切都很完美。
李苒视线错开贺南方,望向台下。
见李昌明一脸忧心地看着她,李苒摇摇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很快到了新人宣誓的环节,贺南方那枚一直都没送出去的戒指,静静地躺在方盒里。
璀璨的钻石切割的完美,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贺南方接过神父递过来的戒指,望向李苒。
深情呢喃:“吾爱吾妻,至死不渝。”
李苒低头,看着盒子里的戒指,内心不是没有犹豫。
一直以来她想让每一个事情的都能得到美好的结局,却忽视了自己的感受。
她喜欢贺南方时,喜欢的热烈真诚。那些感情是真的,由她亲身经历,最后忍痛割除。
她不爱贺南方时,也果断坚决。那些创伤上新长出来的皮肉,虽然脆弱,却是新的。
她期待成为一个全新的李苒,不是卑躬屈膝,任人宰割的她。
她可以爱一个人,但不再会为他失去自我。这一刻她想要决定哪些是她想要,哪些是她拒绝的。
她的血液和生命都应该是崭新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陷入泥沼。
“我不愿意嫁给贺南方。”她的眼神坚定地对上贺南方的视线。
她毫不偏移地直视他。
“我永远都不会嫁给你,从今天开始,你可以继续用你的权力去压制我的,也可以用你的手段去威胁我。”
贺南方连脸颊都是在抖着,那块被他咬着的肌肉,硬邦邦。
“你考虑清楚再说!”
李苒:“你拿望溪镇所有镇民的安居和生计来威胁我,认定我手上没有能够与你抗衡的筹码,但是你错了。你的骄傲就是我能够与你抗衡的东西。”
“你此刻一定很愤怒,恨不得捏死我,对不对?”
“被我拒绝,你是不是连血液里都流淌着愤怒,你的自尊被捏碎在地上。”
李苒轻描淡写:“这些不正是你一直以来加注于我的吗?”
“你也应该经历这些,自尊和骄傲被人踩在底下,为所欲为变得没有用。”
“想得到的东西,你也触碰不到。”
“贺南方,如今这结局是你应得的。”
第35章
李苒手起刀落, 毫不犹豫地斩断这一切, 说完之后便转身。
现场乱成一片, 贺南方立刻伸手,本能地想要拉住她。
手腕被紧紧扣住,她清冷地地眸色望向贺南方, 眼底的寒霜将往日的情义压制住,丝毫不再流露。
眼神甚至连看陌生人都不如的。
可就算如此,贺南方还是没想过放她走。李苒说的对,他将经历所有她曾经经历过的, 包括这份无能为力。
此刻,他甚至一句开口挽留的话都说不出来,众目睽睽下若是还留下她。
对他,对贺家来说, 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老爷子颤巍巍地站起来,苍老而又威严的声音:“南方, 松手!”
贺南方置若不闻, 哪怕是现在这种没有回头路可走的局面, 他也死死地盯着李苒不松开。
老爷子撑着半身力气,吼道:“放手。”
“孔樊东, 把他给我拉开。”
孔樊东犹豫不决,不敢上前。
老爷子向贺南方怒道:“你是要把贺家的脸面都丢尽么!”
贺南方这才回神, 眼里那股化不开的痴缠逐渐变得清醒,犹如大梦一场。
这场订婚宴不仅仅只有他们,还有上百位旁观的来客。
他一举一动, 代表的尽是贺家。
他一走神,孔樊东便将他拉开。
李苒头也不回地离开订婚典礼,白色礼堂中间铺着红毯,走上去的那一瞬间,连呼吸都是自由的。
婚礼礼堂的弄顶上,彩色的琉璃窗折射出的色彩缤纷的阳光,像金粉一样铺散在红毯上。
她迎着阳光,将众人窥探,好奇,不解,笑话的目光踩在脚下,一步步地走向外面。
贺南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失神地看着李苒离去的背影。
目光紧紧追随,从她转身那一刻开始。
对贺南方来说,身处的已是无边地狱。
直到人影消失,他才终于明白,他的期待根本没有任何用。
如果可以选择自由,李苒是不会回头的。
他后知后觉地想着这些,脑海里只有李苒的背影,连她的正脸都吝啬浮现一样。
骄傲如他,陷入深深的迷茫中,为什么他那么喜欢,而李苒那么的恨。
老爷子到底不忍一直身处云端的贺南方被如此践踏,与其见他尊严尽丧地无休纠缠,硬是当着众人面逼迫贺南方答应分手。
这才结束这场以爱为名的捆绑。
最后,乐湾度假村这场精心策划,万众瞩目的订婚典礼,以李苒当场提出分手并离开贺家,而贺南方铁青着脸咬牙不答应,最后是老爷子开口断他绝念,这才挽救贺家最后一丝颜面。
——
离开婚礼之后连续几天,李苒的电话就被打爆了。
有些甚至从来没有讲过话的人居然都来微信上打探,来人的目的无外乎几种。
故作惊讶类型:“听说你拒婚贺南方,真的假的?”
完全不信类型:“这又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吧。”
偏袒一方类型:“贺南方这么优秀,你会后悔的!”
造谣生事类型:“听说你被贺南方甩了?还被当众拒婚?”
总之,李苒疲于应付这些,干脆切换了微信,又拔了手机卡。
世界终于清净了!
其实她明白,这些人并不是来关心她生活到底好不好,而是单纯地为了刺探。
她跟贺南方有婚约在,这次订婚说实话只是个形式。
总之,李苒这么一离开,贺南方什么心思都没实现,反倒是有一条。
不少人都来问:“那你和贺南方从小订的娃娃亲还算数么?”
贺家跟离家这点渊源在这个圈子里不算什么秘密,尤其是对贺家来说,李苒当年住进去总得有个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