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佑堂打出娘胎,就没被人如此对待过。小胖子吓傻了,嗫喏着小嘴儿一声不敢吭,跑也不敢跑,只觉得眼前捋着胡须的夫子跟吃人的老虎一样。
可怕,恐怖。
他不想上学了,他要找爹,要找娘,要找红糖糕。
这堂课终归没有上完,三个大头娃娃哭的稀里哗啦的给送回了祥安宫。
汤婂正趴在榻上让人用膏脂揉背,舒服的差点睡过去,正美的时候被哭声镇住,立即慌乱起身,“这孩子怎么哭这么厉害,快抱进来!”
三个小短腿儿齐齐被抱进来,汤婂潦草穿好衣裳,一把把儿子搂进怀里给他擦眼泪,“这是怎么了,跟娘说,快不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淌眼抹泪的羞不羞?”
又招呼抱着谢佑昕跟谢佑昉的太监,把他们主子放在榻上,她摸摸这个,摸摸那个,被哭的脑仁疼,只能哄最大的谢佑昕,“佑昕,你是哥哥,最懂事了。跟大伯娘说,和弟弟们哭什么呢?”
谢佑昕是真的懂事儿,从文华殿哭到祥安宫,发泄的已经差不多,此时被汤婂哄着,就渐渐停了下来,抽抽搭搭的如此这般那般的说了好半天,汤婂总算知道了个大概。
囧囧无神了半天,不高兴的抱怨道:“夫子也是,这么小的孩子,有话不能好好说嘛,非要虎着脸吓人。”
谢启那边一早就有人过去传信儿,他火急火燎的往回赶,刚进门就听到这句,沉着脸道:“当着孩子的面,别瞎说。”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出去吃个饭,回来还能再写点,不过应该会很晚,大家不要等了,明天早上八点来看
第46章 共寝
三个孩子真的是吓着了,禹王府跟淮王府里来人把自家孩子接走之后, 谢启跟汤婂就全心全意哄自个儿家的。
小胖子耷拉着脑袋缩在爹爹怀里, 过一会儿伸着胖胳膊再去娘怀里缩一会儿,可怜兮兮的模样别提多让人心疼。
谢启气的不行,黑着脸恶狠狠道:“翰林院人是都死绝了吗, 竟让陈瑞文那个老匹夫来教孤的儿子!”
翰林院并不都是刻板古怪的酸腐书生, 相反, 非翰林不如内阁, 里面的人精子还真的不少。但是一般人精子都会很忙,几乎没人愿意进文华殿教这群不服管教的龙子龙孙。这样吃力不讨好,稍有不慎还会惹一身腥的事儿,聪明人避之唯恐不及。
谢启早就知道这个不成文的约定,进文华殿的基本都是真正醉心学问不大通透人情的大儒。偶尔混进几个想要浑水摸鱼走捷径的,不是被轰出去,就是被群魔乱舞的皇子们逼的装冷酷苛刻。
而陈瑞文是翰林院里出了名的才学好学问深,也是出了名的固执死板性子臭。九皇子那帮天魔星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谢启虽然存心训练儿子, 为此第一天去上学他都没有特地相送, 只是送到了祥安宫宫门口。但也实在舍不得让他一去就进狼窝,之前特地打好招呼, 要找些性子稍微温和柔软一些的夫子,还指名道姓的道候孝明就不错。
可万万没想到,小家伙去的第一天就碰上了那个煞神,还吓哭了?
两个人一整日什么都没干,就头碰头哄小家伙了, 夜里的时候也没让他跟着乳娘下去,而是放在了正房宽大的架子床中央,左边是爹,右边是娘。
小家伙歪着胖脑袋,左看看,右看看,高兴的手舞足蹈,把吓哭自个儿的黑面煞神抛到脑后,躺在床榻上踢蹬着胖胖的小短腿儿,一个劲儿的嚷嚷,以后日日都要这么睡。
谢启摸摸他蹭光瓦亮的大脑门,问他,“明日还上学,这就睡了好不好?”
果然闻听此言,刚刚还乐呵呵的小家伙立马就蔫了,哭丧着脸要哭不哭的撒娇,“不要上学,夫子不好,凶人。”
谢启叹了口气,握着他的小胖手跟他讲道理,说的口都干了,最后还着重保证道:“明儿就不是那个夫子了,夫子有事儿,换了另一个,长得跟佑堂一样白白胖胖,明儿去看看好不好?”
小家伙含着手指头嘬了嘬,迟疑的问,“真的?”
“爹什么时候骗过你?”谢启手上使力,把小胖墩挪到胸口趴着,抚着他肉肉的后背哄道,“新来的夫子之前还教过爹,爹明儿送你去,下学也去接你。”
佑堂小殿下依然含着手指头,肉嘟嘟的胖脸蛋在爹硬邦邦的胸口蹭了蹭,小脸都蹭红了,“日日都接我?”
谢启沉吟了下,没有打包票,“接到佑堂长成大孩子。”
闹闹哄哄了一天,汤婂早已经困得睁不开眼,见小家伙有所松动,挪了挪屁股蹭过去挨着谢启的胳膊拍着小家伙哄他,“娘也去,娘天天送你,天天接你。”
谢启皱了眉毛,摇头不允,“那边人来人往不清净,你去不方便。”垂眸跟儿子商量,“娘每日很辛苦,要给佑堂做衣裳,还要给佑堂做好吃的,忙都忙不过来,让娘好好在家歇着,好不好?”
小家伙有些委屈,他想要爹娘一起送他,一起接他,可是娘真的很辛苦,要照顾他,还要照顾爹,爹爹衣裳都要娘穿呢。连他都比不上,起码他的衣裳都是宫女乳娘穿的,不会常常劳烦娘亲自动手。
“娘歇着,爹送。”
谢启勾唇一笑,伸出小拇指,“来,拉钩。”
拉钩盖章,君子协定签好,小胖墩就这么跟蛤/蟆一样趴在爹爹硬邦邦的胸膛睡着了。
这个时辰,对谢启来说还是有些早的,往常这会儿上床,只是为了搂着孩子娘敦伦。像这样身上躺着儿子,身旁躺着女人,是从未有过的。
新奇之余,还有些感慨。
挨着摸摸一大一小两张同样粉嫩的小脸,再探手摸摸自个儿的。
嗯,粗了点,不大好摸。
汤婂第二日还有些担心小家伙发脾气耍赖皮不肯去,没成想虽然包子脸一直皱着,却没哭没闹,只是不肯自个儿走路,非要谢启抱。
汤婂不由的夸奖道:“佑堂真是个乖孩子,今儿太棒了,娘在家等你回来,给我儿子做好吃的。”
小家伙板着脸点菜,“要吃杏酪、萝卜汤圆。”然后有些不满的反驳,“佑堂一直乖,一直棒。”不是只有今儿才乖才棒。
又乖又棒的小殿下被爹爹抱着,眷恋的把胖脑袋扎在他的脖颈里,一直蹭来蹭去。谢启被蹭的痒痒,温声道:“抬起头来,上学的好孩子要昂头挺胸跟小老虎一样。”
小家伙有些舍不得,哼哼唧唧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抬起了胖脑袋,小背脊挺得笔直,顶着胖脑袋雄赳赳气昂昂的进了文华殿。
他的两个小同窗这会儿已经在座位上坐着了,两人眼眶都红红的,见他来双双眼睛一亮,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叽叽喳喳的喊弟弟。
谢佑昕跟谢佑昉今儿是真不想来的,夫子太可怕,还是在家玩泥巴比较自在。可是想着还有个苦命的弟弟在等着呢,总不能当哥的把弟弟抛下。
所以,虽然心惊胆战的,今儿还是来了。
谢佑昕不常常见禹王,今儿被禹王一直牵着手送来上学,还说等休沐要单独带他一人儿去茶馆喝茶,所以特别兴奋。给谢启行了礼之后,拉着佑堂的小手兴高采烈的道:“今儿我爹也送我来了,还说以后只要有空,天天接送我。”
谢佑昉老实的点点头,与有荣焉的咧嘴笑,“我爹也送我了。”
三个小同窗拉着小手,你一句我一句,快活的跟小鸟一样。
等到夫子来了,佑堂一看真的跟爹爹说的一样,白白胖胖的跟自个儿一样可爱,也没有胡子。小心肝儿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对着一直在庭院里等着的爹爹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谢启跟候孝明聊了两句,不动声色的交代了又交代,这才脚步匆匆的往懋勤殿去。皇上有事儿找他,御前的太监已经来催过一回了。
候孝明擦了擦额边的汗水,叹了口气,心里打鼓,以前哪里想得到,太子竟然是这么个护崽心切的。
昨儿陈瑞文那家伙把三个皇孙吓哭翰林院都传遍了,他愧疚不已,亲自上门道歉又道谢的。出了陈府的门就只剩对自个儿深深的忧虑了,太子身边的亲信太监刘进升亲自上门找他,笑眯眯的说对小殿下不能放纵,但也决不能过于严厉苛刻。该教训的教训,任打任骂,但得负责哄好。
万万没想到,寒窗苦读十余载,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今儿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说好听了是翰林大学士,文华殿大夫,说难听点不就是有点学问的乳娘么!
虽然内心愤愤不平,面上倒还端得住,露出一抹和蔼笑容,立起了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大家都起来了木有,醒醒啦起来嗨!
第47章 疲累
晌午父子俩就都回来了,谢启在前朝还有事儿, 把儿子放下饭都来不及吃就离开了。小家伙则是抱着娘的脖子嘚嘚地说的不停, 一边说一边蹦跶。
汤婂长吁一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若是今儿还哭, 她拼着跟谢启干架都舍不得再让儿子去进学了。
用完午膳, 小佑堂却不肯午睡, 哒哒哒的跑到谢启的书房左翻翻右翻翻, 汤婂怕他把东西弄乱,问了才知道是要找‘三字经’。
都是两三岁的奶娃娃,话还说不利索呢,写字念文章实在强人所难了些。候孝明索性也不给他们书,打算着一日就教一句,会念会认会写就算,剩余的时候就讲些故事打发时间。
但是在小家伙看来,上学堂怎可无书?既然夫子不肯给, 他就自个儿带。
汤婂最后还是派人去九皇子那儿拿了三本‘三字经’, 都给小家伙装在他的小书袋里,明儿带着跟同窗分一分。
儿子有了学上, 懂事儿了,也不粘人,不老慌着到处串门子瞎逛了,下了学用完午膳睡会儿午觉,就开始像模像样的写功课, 倒是不多,只把当日学的一句抄写十遍。
这样静谧的日子,汤婂摸着肚皮不由的想,要不然再生一个,孩子多了应该会热闹一点。到时候两个孩子也有个伴儿,不用找个玩伴儿还得让人抱着走好长一段路。
往嘴里塞块儿杏脯,扶着小家伙的手教他写字,一心二意的问道:“给佑堂生个弟弟好不好?”
小家伙正襟危坐,一丝不苟,闻言皱了皱淡淡的小眉毛,不满道:“写字要专心,不要三心二意。”对此丝毫不关心。
被儿子教训了,汤婂摸摸鼻子,继续把着他的小胖手带他写。她带着他写十遍,一会儿小家伙还要自个儿握着细杆儿毛笔写十遍。
二十遍写下来,天也就黑了。
自打在爹娘的床上睡了一晚,佑堂就心心念念的想一睡再睡,虽然并不能每日都留下,但还是天天都要十分认真的询问一番。
今儿谢启没回来用晚膳,刘进升回来传话说今儿夜里要晚些回来,还顺道拿了套换洗衣裳。天儿太热,出汗厉害。
汤婂不想自个儿睡,给儿子洗完澡也不给穿衣裳,只随身穿着个大红肚兜,光着小屁股赶上床,娘俩在床上讲故事儿玩儿。
谢启回来的时候已是五更,轻悄悄的洗漱完上床时没注意,差点压到睡成个团子的胖儿子,紧了一天的弦儿看到睡得乱七八糟的母子,蓦地就松了下来。
儿子放在床里,打横睡的儿子娘搂在怀里禁锢住,这才缓缓换了一口气,在漆黑的夜里闭上了眼。
海将军失踪了,大战在即,前方援军救命的危急时刻,他失踪了。
带着三万大军,不知所踪。
消息传来,满堂震惊。
他倒不是跟旁人一样怀疑海将军投敌,老娘跟幼孙都在京里,海家女儿也都在京中生儿育女,真要投敌,不会这么风平浪静一点先兆都没有。
如今,他只担心三万大军是被人一锅端了,无声无息全歼三万大军,瓦剌何时变得如此强大?
从立国开始,瓦剌就一直不曾消停,如这次一般突然发起进攻也不是没有,但他没由来的心底发虚,总觉得会生事端。
摸了摸汤婂睡得暖棉棉的小脸,凑上去亲一亲,叹了口气,汤家还有个海家闺女呢。
汤婂第二日醒来,只看到个睡塌下去的枕头印,谢启早已不见踪影,她哄着儿子吃完早点他才出现。
“佑堂再吃个白煮蛋,爹跟娘商量点事儿。”
汤婂还没反应过来,就给谢启拽进了里屋,一脸懵懵的问,“怎么了?”
谢启拉着她的手,有些凝重的道:“汤家今儿可能会进宫,多的孤来不及跟你说,回头问问你娘她们就晓得了。要有什么问你的,就说孤不会撒手不管,让她们放心,总会查个清楚明白。定要告诉她们,让海家不要慌,静观其变,万万不可到处撞钟。如今这形势,一动不如一静,海将军半生戎马为大启立下汗马功劳,只要不是投敌叛国,皇上总会记着他的情。”
汤婂听的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一阵风似得抱着还在啃白煮蛋的儿子已走出老远。
虽然云里雾里的听得稀里糊涂,但还是想着应该跟将军府有关,不然殿下不会无缘无故提海府。坐着又喝了一碗汤,无论如何静不下心来,只能让锦兰打发人去前面看看,汤家海家有人进宫抓紧给带进来。
锦兰再回来的时候,就带了两个人,一个乔氏,一个海氏。
汤婂看着双眼红肿脂粉都遮不住的海氏,大惊失色,“二嫂这是怎么了,快坐快坐,别慌,有事儿慢慢说。”打从她认识海氏,就没见她流过一滴泪,除了笑就是生气,连难过都少。
海氏一见她眼泪就哗啦啦的往下掉,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哭的几乎要昏死过去。
乔氏脸色灰败,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好孩子,别哭了,现如今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海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儿的。”
等海氏好容易不哭了,汤婂断断续续的听着她讲来龙去脉,嘴巴张张合合,半晌有些费解的道:“前线打仗的事儿怎得传这么快,仗打完了吗?”就算有八百里加急送进京,也不至于一晚上的功夫就传的人尽皆知罢。
乔氏又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轻声道:“打完了,瓦剌退兵了,但是守边的将士因迟迟未等到援军,死伤过半,李将军的三个儿子无一生还。皇上……皇上大发雷霆。”
边疆离得远,这又不是什么打仗,那边都打完了,京里才收着消息。
汤婂这才知道今儿早上为何殿下的脸色那么难看,这事儿,想善了,难。海将军身上,起码一个贻误军机的罪名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