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启抽了抽嘴角儿,不置可否,汤婂撇嘴打击道:“儿子,等你长大了指定就不这样说了。”
小佑堂不信,“怎么会,我这么长情。”
儿子大了,上学有学问了,不好哄了,小嘴儿叽里呱啦的堵都堵不上。汤婂摸摸他的小脑袋,不再口出恶言,笑道:“候大夫教的还挺好,这出口成章一套一套的,不错不错,今儿晚上给我儿做糖蒸酥酪吃。”
话说这个夏日注定不能安生,文皇后刚好,季侧妃又病了,不是普通的中暑苦夏,而是真真切切的病了。
汤婂去瞧了瞧,大夏天的屋里没放冰,她盖着薄被睡着,头上却没有一滴汗。原本就苗条的身子,如今更是消瘦憔悴,脸色苍白,头发枯黄,足足老了十岁。
汤婂吓了一跳,“这是怎了,怎么一下子就这么严重了,旬旬都有太医过来请平安脉,病了怎么也不晓得说。快别起来,就这么躺着,太医一会儿就来,你放宽心,缺什么打发身边人去正院要。”
季侧妃身边大宫女新眉看了看季侧妃,终还是心疼主子,屋里又没外人,见汤婂问立马就说了,“回太子妃娘娘,我们侧妃心里苦呐,终日说对不住您,想起来就哭一场。镇日念经捡佛豆,这段日子更甚,连肉都不吃了,每日就喝些薄粥,这顶什么事儿呢。娘娘您快劝劝她,我们主子一向听您的话,您说了她定然不会违背的。”
汤婂听完心里一咯噔,虽然新眉说的婉转,但她也不是傻得,一听就明白了。
因着季家往祥安宫塞人被拒,季侧妃这个闺女少不得要落埋怨。而她心里憋着一股气,虽然没有随意打骂,却也不肯见这个人了。宫里到处都是捧高踩低的,祥安宫下人晓得殿下的脾气,倒干不出明目张胆欺压的事儿来,可就是平常的怠慢也够折腾人的。
知道她不得殿下待见,又得罪了太子妃,平日送热水慢些,该给的份例换成次的,支使人的时候使唤不动,给的饭菜不经心,不是冷了就是剩的,要不就是不爱吃的,再加上宫女太监背后指指点点……可不就病了么。
她不杀伯仁,伯仁因她而病,汤婂心里滋味酸涩,像是有鱼刺哽在喉咙里怎么吐都吐不出来,吁了口浊气,也待不下去了,点了点新眉,“等你们主子醒了,就说我说的,要是好不了就挪出去罢,宫里都是主子,老这么病怏怏的索性去外边庄子上住着。我看你是个忠心伶俐的,回头太医来了开了药方你记得叮嘱她吃,再让太医看着开几个药膳方子,以后让膳房就照着方子做。一日三顿正膳两顿点心,不拘吃多少,每样儿送来的都要尝一尝。我把锦芳留在这儿,等太医走了她再回。以后每日都派她过来看一看,要是你主子有一点不舒坦,你们这屋里都别想好了,这话你记得提点她们,都小心着些。”
汤婂说第一句时,新眉慌得扑通就跪在地上了,真要挪出去,这辈子的体面都没有了。她家主子本来就不尴不尬的,亏了太子妃仁慈,之前好的时候有什么好的都惦记着,这宫里上上下下才没人敢小看。可要真挪出去,病好不好的还两说,过的日子指定强不到哪儿去,被人糟践了也没处说苦。
听着汤婂不断气的说了一大篇,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太子妃这是生气了,生气好,又是请太医又是让身边管事宫女看顾的,这是疼她主子呢。
这么想着新眉欢喜的直流泪,主子日子好过了,她们日子才有奔头,“奴婢代我们主子给太子妃娘娘磕头了,多劳您惦念照顾。”
汤婂交代完,等着太医来了,就准备回正院,在这儿待着,她心虚。虽不是故意为之,季侧妃也是自作自受,但是眼睁睁看着好好的人瘦成一把骨头,心里还是下不去。
还没出院子呢,樊姨娘跟陈姨娘就过来了,两人都穿着妃红色的衫子,摇着芭蕉扇,可能是听着什么信儿了,都满脸忧色。
汤婂不耐烦跟她们打麻烦,真要是上心,季侧妃受气的时候怎么就不在她跟前提一提。还不是看着季侧妃犯了错被她冷落了,生怕连累到她们自个儿。平日里姐姐妹妹喊得亲热,真有了事儿,连句话都不肯多说。
汤婂也不是不能理解,但还是觉得跟吃了苍蝇一样,不至于把季侧妃的病牵连到她们身上,但也真不想听她们假惺惺的在这儿卖弄姐妹情深。
去她娘的温和大度,她也不装了,理都没理两个脸色不好的女人,扭头就走了。
樊姨娘跟张姨娘被吓的面面相觑,讷讷无言。
回到正院,汤婂看着院里开的浓烈的石榴花,怔怔的立了好半晌,直到君眉轻声喊她才回过神。
天儿是真热,好在再熬一熬也就立秋了,汤婂没什么胃口,晚膳做的都是谢启跟佑堂爱吃的,她就点了碗白粥。
谢启看她白粥就鸭蛋黄,潦草用了一碗就放下了碗,皱着眉道:“怎么就用这么点,好歹用块点心,当心夜里饿得慌。”
汤婂摇摇头,笑道:“不了,后半晌点心用多了,这会儿还不克化呢,殿下吃这个八宝豆腐,火腿是打金华来的,小鸡儿腌了足足有一日,看,里边儿还有香蕈,特别入味儿,我特地吩咐膳房做的。”
季侧妃的事儿瞒不住,但他那么累,实在舍不得让他再操心家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什么话都吃完饭再说。
谢启其实一回来就知道了,但是一个侧妃,他也没放在心上,只听已请过太医了就放下不提。
用过晚膳,听汤婂特特跟他提,只摸了摸她的小脸儿,笑道:“孤知道了,交给你孤放心。”
同床共枕两年多,她是什么人,他摸的再清楚不过了。说实话,除了母后,还没有如此信过谁。可是后院的事儿交给她,他就是安心,在外边的时候整个人打心底里觉得踏实。要不是季侧妃病的有些厉害,这事儿刘进升回都不会回他。
汤婂迎着他信任爱重的眼光,果断的闭上嘴巴。专房独宠的甜头尝了,也得为他做些什么。旁的帮不上忙,后院总要料理清楚。
话说回来,季侧妃她们也都是可怜人。她做不到把男人让给她们,能做的也只有好好照顾她们,力所能及的让她们在这宫里过的舒坦,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不是我想让,想让就能让~
前面看评论有小宝贝儿怕虐,嗯,在这儿排下雷,偶尔会有虐,要不然老吃糖会齁死的,但是可以保证的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虐女主,我是亲妈,24K纯金的那种!
第50章 军情
季侧妃是被药汤子活活苦醒的,满腔满口都是那股子酸苦腥涩的味儿。
新眉见她醒过来喜极而泣, 欢呼道:“太医, 太医,我家侧妃醒了,醒了!”
季侧妃还迷糊着就看着进来个白胡子老头, 拿着针在她头上扎了几下, 说了声, ‘侧妃已无大碍, 药喝了,配着药膳吃了早些睡一觉,明儿我再来。’就走了。
外边还有锦芳照应着,新眉也不急着送太医,重新端起药碗喂她。季侧妃被苦的直犯恶心,只能让新眉扶她起来,拧着鼻子一口气灌了下去。
喝碗药而已,却觉得跟去了半条命差不多。恶心是恶心, 鼻尖儿却渗了点汗珠, 身上也痛快了点。
新眉看的心疼,忙拿过蜜饯给她甜甜嘴儿, 捡自己记住的给她说,“徐太医说您这病得下重药,喝下去一两副药就见效,待能出汗了,再换方子慢慢儿调理。”
季侧妃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 没有说话。她不知道锦芳还在外边儿等着,新眉却不能不提点,“娘娘,太子妃娘娘身边的锦芳姐姐在外屋候着呢,您这会儿有精神儿咱就见见?”
季侧妃眉尖儿微微蹙起,挣扎着要坐起来,“快请进来。”
新眉不敢让她折腾,刚才有了点汗意,这么一坐一起的又白搭了,忙道,“您快别动,锦芳姐姐又不是外人,您好生躺着,太医吩咐了要捂汗,奴婢这就去请锦芳姐姐进来。”
锦芳进来也是说,“您快别多礼,太子妃娘娘让奴婢在这儿可不是为了折腾病人的,您好生歇着就是。膳房里药膳已经做好了,您刚喝完药,缓一缓让新眉叫个小太监跑腿去要就行,都是现成热儿乎的。太子妃娘娘不放心,还等着奴婢回去禀报呢,奴婢这就不打扰侧妃娘娘了,明儿奴婢再来看您。”
季侧妃一脑门的官司,但也恍惚明白太子妃这是还肯管她的意思,急急的挣扎着还要起来,非要冲着正北磕头,把锦芳唬了一跳,一边给新眉打眼色一边就利落的退出去了。
新眉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季侧妃病怏怏的还真挣不过她,苦笑道:“殿下早已厌了我,太子妃娘娘如今这个田地还肯搭理我,就是万幸中的不幸了,你这丫头怎地还拦着,不懂事儿了啊。”
新眉抹了把泪,哽声道:“您之前昏睡的时候,娘娘还特特的来看过。太医是娘娘叫的,香枝那几个不听使唤作践主子的贱皮子也都打发出去了。娘娘还让太医给您对着病症开了药膳方子,咱们祥安宫膳房里专门派了个大师傅做这个。养病期间,您的份例都是按双份儿发,差数儿的不走公账,从娘娘的私房里面走。娘娘,您可万万不能自己个儿胡思幻想,不能灰心啊。您还这么年轻,就算殿下……好歹太子妃娘娘是个和善大方的,您多少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季侧妃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莫名的酸楚从心头一股股的往外冒,眼泪顺着眼角流进乌鸦鸦的黑发中,呓语道:“她可不得和善大方么,她没来时,殿下时不时还是回来看看我的……”
可自打太子妃进了门儿,太子连她院子门在哪儿在忘了罢。
新眉被这大逆不道的话惊得魂不附体,吓的赶紧看看外头有没有人听见,气急道:“娘娘,您,您这是病糊涂了不是!”站起身来把外屋的小丫头打发出去守着门,扭头回来,抖着声音哀哀苦劝,“娘娘,可万万不能这么想。您这回病的这么厉害,殿下可连问都没问。殿下是干大事儿的人,没得为个女人拔不动脚的道理。张姨娘几个,平日说的多好听,可是自打咱们出了事,她们可来过一趟?
您这回病,全程都是太子妃娘娘在料理,一桩桩一件件,没有一丝一毫的亏待慢待。就是徐太医,要不是太子妃打发刘进升的徒弟何静荣去请,光凭咱们那是无论如何都请不来的。奴婢知道您心里苦,可是宫里多少女人就是这么过来的,摊上太子妃这样的好主子,已是求不来的福分了,换成原先的胡氏太子妃您试试?娘娘,咱们又不求着大富大贵,就这么着挺好,您好好养病,等好了多去给太子妃娘娘请安问好,每日不上愁不犯恼的,多少自在。”
新眉倒不是被汤婂收买了,她是真的看明白了,如今这祥安宫里,靠谁都不如靠太子妃。兴许太子妃的宠爱不做准,过几年不水灵了殿下就没这么稀罕了。可就趁着这几年,人家抓紧再生两个皇孙,背后还靠着信国公府,任凭谁都不敢轻易动一动。
还有佑堂小殿下,那是货真价实的皇家嫡长孙,皇上皇后殿下哪一个不看重?这才多大点的孩子,殿下就天天接送着去文华殿读书了。
她前世不休,打小被送进宫伺候人,这么挣扎着活到现在,好容易爬到了主子身边伺候,她是真不想再掉下去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主子好她才有好。就是拼着被主子嫌弃,该说的也得说。
被主子厌弃,大不了再回去做粗使。可得罪太子妃,就是送命了。
季侧妃素日就喜欢新眉忠心耿耿敢说敢言,这会儿被噼里啪啦训了一通反而老实了,阖着眼默默流了会儿泪,轻声叹道:“枉我白白长你许多岁,反而没你看的明白。好丫头,我承你的情。往后我要是再犯糊涂,你千万别跟我客气,打也好骂也好,把我从黑道上拉回来。”
新眉喜极而泣,拿帕子给自个儿擦了眼泪鼻涕,又换了新帕子去给季侧妃擦,“娘娘,快别哭了,您身子弱,经不住这样。奴婢去打水,咱们洗洗脸就叫膳。奴婢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药膳什么样儿呢,今儿托您的福儿也长长见识。”
主仆俩人抱头边哭边安慰,季侧妃终是病中,这么一会儿已是眼皮子发沉,强颜欢笑道:“我这困得眼睁不开,先眯一会儿,醒了再用罢。”
新眉给她拉拉被子,被角掖好,“那您先睡一会儿,奴婢去看看都有什么,等拿回来摆好了再叫您,饭说什么都要吃的。什么病都怕三碗饭,您这多久没好好用过东西了,刚又喝了那么苦的药汤子,不垫点东西该烧的慌了。”
季侧妃这病全是心里藏事儿憋出来的,对着病症吃了几日药,日日药膳滋养,身边儿人伺候的上心周到,锦芳一日两回这么跑,没过几日就能下地了。不过太医还是不让多走动。
汤婂听着锦芳言辞利落的回禀太医的话,一字一句学的一字不落。这才放了心,“明儿你去,告诉她,请安都不急,也不是外人。让她好生养着,等好了再来看我。”
总算能放下心来了,只盼着往后能明白事理,别再犯糊涂了。你犯错就犯错罢,有委屈你说啊,非得傻乎乎的窝在心里硬生生的把自个儿给窝屈病了。
嗯,她自个儿也不能再使性子不理这不理那了,男人在前朝争身家,她在后边不能寒了他的心。
边城那边也来了信儿,海将军找到了,没遇到敌军,也没遇上陷阱危险,三万大军连火头军的大锅都没少。
这事儿说来唏嘘,若不是真发生了,说出去都没人信。
海将军接到的发兵指令是密令,打的主意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绕过战火滔天的边城,包抄到敌军背后,打瓦剌一个措手不及。这样就不能走大路了,一路曲曲折折的从驻地从沙漠草原这么摸过去,结果就是,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将领着三万大军迷了路,在望不到头的沼泽、草原里钻了十余天才钻出来。
谢启泄气的躺在床上,目光幽幽,唇角紧抿。
汤婂跟听天书一样,全程嘴巴就没能合上,“不是有司南么,不是有向导么,怎会这么轻易的就迷了路?”
这这这简直就是关公去跟人比试耍大刀,最后竟然输了?海将军在边疆待了也有十年了罢?
谢启脑子里也一直在盘旋这样的疑问,但还是张口解释道:“司南并不是不出一点错的,向导……向导从不敢提什么万无一失。”
汤婂讷讷半晌,“向导不是最爱拍胸脯保证‘小人打小在这儿长大闭着眼睛都知道哪儿有坑哪儿有河’么。《孙/子兵法》中还有“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向导’者,不能得地利”……怎么司南向导一块不灵啊,是不是有什么人捣乱?”
谢启摇头,“就算真查出了有人捣乱,海将军用人失察,战事失期,贻误军机……桩桩件件,照样逃脱不了干系。而且……海将军带去的三万兵马都是嫡系,军中将领从一入伍就跟着他,唉,海将军这回……真是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