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苏吸了口冷气,“还有这事?”
“你猜之后怎么着?”
“怎么着?”
他压低了声音,“老大荣凌云不知怎么勾搭上了那位市长的女儿,搞大她的肚子,逼着市长让他当了上门女婿!”
阮苏惊讶极了。
“靠着市长的关系他进入部队,开始带兵打战,步步高升。之后再也没踏进过家门一步,连他爹死后的棺材都是荣闲音置办的。这荣闲音把父亲埋了,母亲送回老家,自己将家门一关,投奔哥哥利用他的名气做生意,发国难财,短短几年就赚下数不完的钱。”
赵祝升道:“这样两位冷血的兄弟,能是好人吗?他今天主动接近你,我看是图谋不轨。”
阮苏听得脑袋有些乱,不知道他说得是真话,还是因为讨厌对方添油加醋糊弄她。
看了眼珍宝斋的门,她深吸一口气,“多亏你提醒我,看来有些朋友是交不得的。”
“那是,寒城也就我对你掏心掏肺了,礼物没买成,你是不是得换个谢礼?”
他骄傲地抬起脸,堂而皇之地凑到她面前。
小曼察言观色,代替阮苏伸手掐他的脸。
“你这小流氓不要太过分,太太是有丈夫的,你把脸靠这么近是想干嘛?”
赵祝升被她掐得脸颊通红,连忙捂住回骂:“你这母老虎,谁跟你说话了?”
“嘿!你说谁母老虎呢?”
他看她发飙了,一副要吃掉自己的凶状,连忙让司机停车逃出去,隔着车窗对阮苏说:“今天的帐我可记着了,往后你迟早得还我,这天底下没人敢欠小爷的帐,再见!”
他以嚣张的口吻做了威胁,又用文明的语言做了道别,最后用逃难般的速度躲开小曼伸出来的利爪,消失在街角。
阮苏被这两人闹得笑出了声,司机则问:“太太,咱们现在去哪儿?回家吗?”
她想起自己还没犒劳另外一位得力助手,便提议道:“小曼,你今晚想吃点什么?我做东。”
小曼拒绝了:“今晚?不行啊,太太你有约。”
阮苏迷茫地看着她。
她戳了戳她的脑袋,“你记性可变差了啊,难道不记得了吗?今晚小凤仙要唱新戏,提前好几天派人送帖子来,让你过去捧场呢。你要是没去,她得伤心好久。”
阮苏经她提醒,这才一拍脑袋,“幸亏有你,不然我真忘了。”
小曼骄傲地挺了挺胸脯,望了眼窗外说:“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回家换身衣衫吃点东西,正好去看戏。”
阮苏赞成她的安排,命令司机打道回府。
晚上七点,寒城大剧院外人山人海,都是等着听新戏的。
剧院门口的空墙壁上,已经挂上新的宣传画,小凤仙盛装打扮了,穿着浓墨重彩的戏服斜斜倚在榻上,旁边用大黑字写出今日曲目——金玉奴。
多的不只是客人,小贩也多。
阮苏一下车,就被抱着木盒子卖香烟的小子撞了个满怀。
小曼吓一跳,还以为她被人袭击了,赶忙推开那人问:“太太你没事吧?”
见她没有头破血流,立即又回头骂:“你不长眼啊,没看见人吗?”
小子不鸟她,两腿一蹬跑得飞快,钻进人群中。
小曼要追,阮苏忙拉住她,“追什么追?人这么多,担心走散了。”
她这才罢休,看着那堆人又头疼了,“该怎么进去啊?”
阮苏自有妙计,带着她来到侧门,小凤仙已经派人在那里等了,看见她两便迎进去,说:
“师姐正在梳妆,不方便接待。你们直接跟我来包厢,想喝什么茶水就告诉我。”
阮苏点头,示意小曼把手中的篮子给她,说是犒劳大家的。
那小丫头掀开盖布,发现里面是金灿灿的金币巧克力,还有润嗓子的梨膏,惊喜地叫了声,愈发尽心的带路。
二人很快摆脱拥挤的人群,坐在舒适的包厢里,磕着瓜子等开戏。
小曼趴在窗口,望着下面数不清的人脑袋,发出由衷的感叹。
“太平就是好,这些人还可以挤在戏院里看戏,南边的人怕是只能挤在城门口逃命了。”
阮苏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故作无意道:“你还挺会杞人忧天。”
她笑了声,坐回来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
“反正我是什么都不想了,人活着就是好事,金银珠宝家宅亲戚,都是说没就没的,虚得很。”
阮苏瞥着她,总感觉她不像普通孤儿那么简单,旁敲侧击地问过许多遍,对方不肯说,她也就算了。
正如小曼说的,活着就是好事,至于其他的,不过身外物罢了。
叮叮当当一阵锣鼓齐鸣,好戏开演。
期间小曼去上了趟厕所,回来后激动得直掐她的肩膀。
“你猜我们隔壁包厢坐着谁?荣闲音,荣老板!”
阮苏惊讶地看向她,“真的假的?”
“真的啊,我亲眼看见的,进来时他的门开着呢。”
“那他看见你了吗?”
“应该没有吧,他好像在看戏台子,侧脸真帅啊。”
阮苏回过头,心里生出了困惑。
荣闲音为何会来这里?寒城大剧院她算是混熟了,没听说过他也爱听戏啊。
突然,外面有伙计高喊:“荣老板点小凤仙戏一千元!”
这下顿时明了了。
不为戏,为美色嘛。
小凤仙温柔又美丽,不像其他女伶似的喜欢勾心斗角出风头,算是一位好相处的美人。
荣闲音也温柔,至少看起来是这样,跟她估计很合得来。
身为姨太太,阮苏从不曾对小凤仙的职业有过任何偏见,因此弄明白后,决定也捧个钱场,招来伙计耳语一番,递出银票,外面当即又喊:“阮老板点小凤仙戏两千元!”
赵庭泽一如既往地坐在大厅里,这次罕见的没有加钱,而是等到戏散之后,带着伙计亲自来到阮苏的包厢外,敲了敲门。
“阮老板,今日好雅兴啊。”他笑眯眯地打招呼。
阮苏见他一反常态的在脑袋上戴了顶瓜皮帽,知道是起遮挡之意,想到里面的青紫红肿也笑了。
“赵老板,真巧。”
赵庭泽从伙计手中拿来几个小香囊,介绍道:
“前段日子我回了趟老家,老家特产中药材,许多女人都会做成香囊挂在身上,借助药香调理气血,效果据说很不错。我见阮太太身体单薄,特地带了几个赠予你,望你别嫌弃。”
香囊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收也可以,不收也可以。
阮苏打算拒绝,眼角余光瞥见隔壁包厢门打开,分了点神。
赵庭泽趁机把香囊塞到她手里,终于得以摸了一把她嫩滑的手背,窃喜地走了。
阮苏无奈又好笑,拿着香囊抬起头,迎上了荣闲音的视线。
目光交接,她露出客气疏远的笑容。
“荣老板,你也来听戏。”
荣闲音点头,眼神像一团过于黏稠的蜂蜜。
“早知道阮太太就在隔壁,荣某无论如何也该来打个招呼的。”
“不必。”阮苏一指戏台,“今日好看的是戏,不可错过。”
他笑了笑,“那……再会?”
“嗯,再会。”
荣闲音带着伙计走了,身上依旧是淡青色的长袍,背影洒脱又清润。
第二次见面,他仍未流露出所谓的心狠手辣,但小曼歪着脑袋盯着他看了好半天,等他背影消失后说:
“他这人给人的感觉怪怪的,我不喜欢。”
“你刚才还说他帅。”
“帅我也不喜欢。”
阮苏没有与她争辩太久,因为小凤仙卸完妆就上来找她,当面对她道谢,分享自己喜悦的心情。
今天的新戏很成功,获得满堂彩,但她开心的不止是这个。
小凤仙紧紧握住阮苏的手,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
“你知道吗?刚才班主告诉我,晋城的吴大帅喜欢听老戏,嫌那里的人唱得不正宗,有人想从寒城挑选两个送去专门为他唱戏,我有很大的机会……阮苏,我终于有希望去晋城了!我好开心!”
阮苏也为她开心,但是略感疑惑。
“寒城不算小了,为何偏要去晋城呢?”
晋城八年前被新政府选为首都,全国的达官名流都聚集在那里,曲艺能手自然也是一抓一大把。
寒城名角不多,在这里当鸡头的风光,还比不过去那边做凤尾的委屈么?
小凤仙松开她的手,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不是唱戏的,不懂。我每日待在这里,看见的不是豪华大戏院,而是童年时受过的痛苦与侮辱。那些戏迷在我眼中也不止是戏迷,还是恩客,是老色胚子!这种地方多待一天都是煎熬,我要为自己寻找一个新开始!”
阮苏听她这么说,有了三分体会。
“好,我支持你,只是希望将来你如愿以偿了,不要忘记寒城还有我这个好朋友。”
小凤仙笑出了泪花,“你放心,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你。”
两人留下来同戏子们一起吃了宵夜,后半夜才回去。
接下来几天,阮苏日日早起,积极的去饭店报道,吓得彭富贵以为她被野鬼附体。
赵祝升要念书,又要照看自家饭店的生意,时间不多,不是经常来。
但他的改革为饭店发展打下好基础,阮苏又加了一点自己的小改良,生意蒸蒸日上。
她不是勤快的人,劳累了几天就忍不住要偷点懒。
一日傍晚,她与小曼提前收工了,去街上吃大餐逛商场。
中秋节将至,美美百货外有手工艺人在卖花灯,实打实用纸与竹篾手工做的,纸面上精心绘制了嫦娥登月、吴刚伐树等图案,看起来很有意思。
她拉着小曼走过去,想买一些存着等中秋节那天放。
谁知没过一会儿,有人大力抓住她的肩膀,逼得她转过身去,迎面就是一记大耳光!
她没有防备,被打蒙了几秒,周围的人也愣住了。
等她回过神定睛去看,对方却是认识的。
赵庭泽的太太,赵祝升的亲妈,王梦香。
许久不见,她早已不像上次见面那样雍容华贵,卷发没心思打理,枯草似的堆在头顶。身上的旗袍倒是很新,但皱巴巴的,一看就是随手从衣橱里抓的。
她的眼眶很红,仿佛之前哭过,眼神趋近疯癫。
打完这一耳光,她还要歇斯底里地骂。
“你这个骚狐狸精,勾引别人的丈夫开心吗?我今天就打花你的脸,让你再也勾引不了人!”
第23章
王梦香骂着又扑了过来,染鲜红蔻丹的手鬼爪一样锋利。
阮苏这下有了防备,轻巧地躲过了,小曼也反应过来,冲过去抱住王梦香的腰,将其扑倒在地,噼里啪啦左右开弓,抽了她好几巴掌。
王梦香并非一个人来的,陪同她的是几位常一起搓牌的贵太太。众人约好了出来逛街,不料竟遇上这种事,连忙上前劝解。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大家都是体面的人啊,何必给别人当把戏看。”
小曼挥开她们的手,啐了一口。
“呸!她刚才有想过自己是体面人吗?她不要脸,我就把她的脸抽肿!”
好姐妹如此帮自己出气,阮苏心中说不出的畅快,脸也不痛了。
但是当她望了望四周,看那些围观者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已经认定自己是个被人抓住尾巴的狐狸精。
而赵家家底丰厚,小曼在街上公然打赵庭泽太太的脸,怕是落不着好。
思及至此,她喊了一声。
“小曼,别打了。”
小曼正好也打累了,掐着王梦香的脖子道:“那我按住她,你来打。”
她这是把人家当成了案板上的猪肉么?不剁个干净不歇息?
阮苏险些笑出声,努力维持冷漠的模样,捂着脸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王梦香。
“你我是见过面的,上次见面时你也不疯。我便要问个清楚,你为何对我栽赃诬陷,还如此暴力?”
“栽赃诬陷?栽赃诬陷?”王梦香顶着一张猪头脸,愤然指向她的腰际,“你戴着它,还好意思说我栽赃诬陷?”
阮苏低头一看,是看戏那天赵庭泽送她的香囊。
她因为味道确实好闻,拿回来后就一直挂了个在腰上。
原来是因为这个……可这只是香囊,满大街都可以买,不是内衣物,更不是捉奸在床。
对方如此撒泼,仍然是无理的。
她摘下香囊,蹲在王梦香面前。
“这种小玩意儿,我随时可以买到一屋子,能证明得了什么?”
王梦香突然哭了起来。
“这香囊是我家先生老家特产的,只有他们那儿的人才会绣这种荷包。当初他第一次与我约会时便送了这个,我家中珠宝首饰一堆,唯有此物舍不得佩戴,至今完好无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会送给别的女人,真是伤透我的心……”
她一哭,贵太太们便围过去安慰,旁观路人也生出怜悯。
唯有小曼翻着白眼道:“谁伤透你的心你就找谁去,冤枉好人做什么?说我家太太勾引他,也不看看你家那位长什么样,才貌品性家产哪里比得上我家二爷?勾引他,瞎了眼差不多,呸!”
“你……我要撕烂你这丫头的嘴!”
王梦香真是被她气死了,眼泪顾不上擦就站起来。
这回换了阮苏来拦她。
“王太太,你家里发生的事我大概知道一些,身为女性我很同情你,可这并不是你拿别人出气的理由。就像小曼说的,我已经有了全寒城最好的男人,何必去外面勾三搭四,不是吃饱了撑的么?今天你打我一巴掌,小曼还了你几巴掌,这些香囊回去我便烧掉,咱俩算是扯平了。今后你要是愿意,我们见面可以点个头,要是不愿意,非得纠缠下去……我也是不怕的,大不了警察局见、棺材铺见,您说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