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宠——鹿谣
时间:2019-10-08 09:09:00

  她轻拍梨奈的后背,温声安慰她,“无妨,我都看到了,等会儿回宫让枫栎给你煮个鸡蛋滚一滚,过几天脸上的印子便会消掉。”
  那个虎背熊腰的宫女提着纸鸢跟过来,站在柳昭仪身边,谄媚的将纸鸢递给她,“娘娘,给你。”
  柳昭仪嫌恶皱眉,“什么玩意儿,蝴蝶不像蝴蝶蜻蜓不像蜻蜓,丑死了。”她接过纸鸢,信手丢到地上,用脚将纸鸢踩得稀巴烂,“以后少拿这种东西来脏本宫的眼!”
  虎背熊腰的宫女忙陪笑,“奴婢晓得了。”
  人这种生物很是奇怪,他们能将“忍”之一一字发扬光大,遇到再委屈再生气的事情也能憋住不发火,但,有时候怒火会来得出其不意,可能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缺口,那些积累许久的怒火便会喷薄而出,烧毁所有的理智和顾忌。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林桑青不再压抑着情绪,索性同柳昭仪撕破脸,她用穿鞋的那只脚站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柳昭仪,咬牙切齿道:“姓柳的!”扬起手,重重打了她一巴掌。
  她这一巴掌来得突兀,在场所有的人都怔住了,趁柳昭仪还没反应过来,她抬起手,照她另一边脸来了一巴掌,“忍耐都是有限度的,我让你一次两次,别不知好歹!”
  她手劲儿大,加之怒火攻心,更是没留情面,柳昭仪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你……”眼睛里泛起两团水雾,柳昭仪捂着脸蛋儿,又气又疼,气急败坏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打我,当真是活腻歪了!”
  “老子今天打的就是你!”眼底写满不在乎,林桑青痞里痞气的朝地上吐一口口水,学她娘的样子,翻着眼皮开骂,“腌臜的东西,长得像茅厕边上开着的喇叭花儿似的,又臭又土,还真以为自个儿美若天仙呢?你用雷公藤陷害我,又将我推下台阶,甚至不惜买通宫人往我要喝的姜茶里下毒,桩桩件件我都记在那儿呢,迟早会找你讨要个说法!”
  柳昭仪气得跺脚,美丽的面容扭曲得可怕,“你这个没教养的泼皮!”她冲向林桑青,十根修剪得当的指甲明晃晃竖着,八成想用指甲挠花她的脸,“雷公藤的事情分明是你陷害我,如今却还想来倒打一耙!”
  柳昭仪追求纤细美,身子比一般人要瘦弱,林桑青比她壮实些,自然力气也要比她大。眼看柳昭仪的十根指头要抓到脸上来,林桑青来不及躲避,她只好抬起没穿鞋子的那只脚,一脚将她踢倒在地上,“泼皮是吧,”踉跄两步才站稳,她朝柳昭仪挑挑眉毛,“那我就泼给你看。”
  重重跌倒在地,贵重繁琐的衣裳上沾满落叶,柳昭仪缓了一会儿才爬起来。她想上前去打林桑青,可是力气又没她大,怕林桑青再伸脚踹她,柳昭仪立在原地,气急败坏地训斥身边宫人,“你们都是谁宫里的,给我打她啊,打她!”气得声音都变粗了,不复平日里的柔媚。
  宫人们似乎不敢对林桑青造次,柳昭仪见状又补了一句,“谁敢头一个上去打她,本宫回去就赏赐她一千两银子。”
  哇,这个点子可以说是十分精明了,在宫里做到死也不见得有一千两银子,如今只是造次打林桑青一顿便有一千两入账,在暴利的诱惑下,人们很容易迷失自己。眼见柳昭仪宫里的人开始跃跃欲试,林桑青冷冷瞥向她们,冷着声儿道:“我看谁敢!”她掐着腰,拿出谁也不怕的傲然气势,气息稳当道:“本宫是门下省宰相亲自举荐的宫妃,是乾朝正儿八经的昭仪娘娘,谁今日若敢犯上作乱,做出不合礼数的事情,本宫定会一五一十禀告皇上,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第49章 降了位分
  与金钱相比,还是性命比较重要,权衡利弊之后,跃跃欲试的宫女们皆退了回去。虎背熊腰的宫女最有眼力见,她靠近柳昭仪,一壁为她整理仪容,一壁温声劝阻她,“娘娘,咱们别与她争吵了,直接告诉皇上去吧,皇上如此宠爱您,定会重重责罚她的,何须您亲自动手。”
  双侧脸颊各有五个手指印,看着还怪匀称的,柳昭仪包着两汪眼泪撂下狠话,“你……你给我等着!”
  林桑青懒懒扣着指甲里的泥渍,十足傲慢,头也不抬道:“等着就等着,皇上不砍我的头还好,若皇上要砍我的头,我非得先把你的脑袋揪下来,别在裤腰带上当玉佩挂着。”
  柳昭仪还想说什么,但似她们这样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脑子里只有个把个骂人的词汇,也撒不开身段讲那些泼辣辣的骂人的话。眼神凌厉地“哼”一声,似要把林桑青千刀万剐,柳昭仪猛地扭头,被宫人搀扶着回去了。
  圆盘似的太阳仍旧悬挂在天际,供给大地无限的温暖,御花园里重新恢复平静,鸟语花香充斥其中,像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
  发泄完心里的怒火,整个人神清气爽,灵魂似乎都得到了解放。
  缓缓坐回大石头上,林桑青无视梨奈和方御女吃惊的神情,弯腰穿上鞋袜。扎紧袜口,她方才直起腰,试探着问方御女,“那个……你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不知是她看错了还是怎么的,方御女的眼睛里似乎有点点泪光闪烁,“昭阳……”念出这不知所谓的两个字,方御女深深看她一眼,倏然哭着跑开了。
  林桑青只觉得莫名其妙——她哭什么?难道是被她吓的?还有,昭阳是什么东西,谁的名字吗?
  手捧圆圆的脸蛋,梨奈惆怅地叹息一声,“糟糕。”
  抬目望向太阳旁边的云彩,林桑青无所谓地笑上一笑。既然木已成舟,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她便不应去害怕后果,而是要挺直脊背,迎接接下来的狂风骤雨。
  要问她后悔吗?不,不后悔,巴掌打到柳昭仪脸上的那一刻她别提多开心了,若不是担心以后被梨奈和柳昭仪当成变态看待,当时她兴许会笑出声音。
  招待讨厌的人,就要用巴掌啊。
  梨奈那句糟糕果然应了景,没等到晚上,白瑞便来繁光宫宣读了圣纸,可见柳昭仪刚一回宫就去启明殿告状了。
  林桑青被罚降两级位分,从林昭仪变为林美人,份例银子亦按美人的规矩发放。
  宫里并不是没有开过降位分的先河,前两朝皆有后妃被降位分,但在大乾朝,林桑青是第一位被降了位分的妃子,人们往往会记住“第一”。
  更何况,她还是因为在宫里殴打嫔妃被降位分的。
  读完圣纸,白瑞愁肠百转地叹口气,语重心长的同林桑青道:“娘娘,您说好端端的,您打柳昭仪作甚,而今皇上正宠爱她,柳昭仪哭哭啼啼地把脸上的巴掌印给皇上看,皇上当时就生气了,这不,马上就草拟了这道圣纸,让老奴赶在天黑之前过来宣读。”
  林桑青接过圣纸,笑了笑没说话,梨奈代她回答道:“公公,这事可不能完全怪我家娘娘,是柳昭仪挑事在先,娘娘气不过才打了她。”
  感慨地摇摇头,白瑞别有深意道:“您应该再忍一忍的,毕竟柳昭仪正当宠啊。”
  白瑞是这宫里的老人了,见多了嫔妃争宠的场面,只是,阅历多如他可能也不知道,有些人,只能用暴力来收拾。
  宫里的消息传得就是快,一宿过去,阖宫上下都知道林桑青因为殴打柳昭仪而被皇上降位分的事情了。就连深居永宁宫的太后都有所耳闻,特意让贴身的宫女传召林桑青过去问话。
  枫栎从柜子里挑出件不拔尖的衣裳,让林桑青换了,忧心重重的陪她去永宁宫,唯恐太后生气,趁机刁难她——太后历经三朝,向来以手段严厉著称,她最讨厌宫妃不安生了。
  出乎意料的是,太后并没有刁难林桑青,相反,林桑青刚到永宁宫,太后便和颜悦色的朝她伸出手,神色和蔼道:“乖儿,来母后这边。”立即有老宫女搬了木板凳放在太后身侧,林桑青懵懂不解地落座,太后继续对她道:“昨日发生的事情哀家有所耳闻,这事又不能全怪你,是姒儿那孩子恃宠而骄,随意损毁他人物件,你该生气的。”
  诶?太后这是……在向着她说话啊。事实与她之前所想反差太大,林桑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装出副人畜无害的可怜样,委屈巴巴道:“母后……”
  太后轻拍她的手背,“乖儿莫怕,母后为你做主。”
  殿外传来脚步与环翠碰撞的声音,杨妃匆匆进殿,跪地行礼道:“母后万安,不知找儿臣有何事?”
  眉宇间的和蔼陡然消失不见,太后拿出端肃的气场,冷冷看向杨妃,“杨妃,你手中握有协理六宫之权,行事应当不偏不倚才是,可而今你已有所偏颇。柳昭仪挑事在先,你哪能光降青青的位分,应当连她也一并责罚才能服众。”
  太后的视线充满压迫感,令人不敢直面,杨妃不由自主的垂首小声道:“母后,降林昭仪位分是……是皇上的旨意。”
  太后似乎才知道此事,一时错愕住了,“啊?是泽儿的意思?”思忖稍许,她转头朝林桑青抱歉笑笑,“桑青啊,母后有心帮你,但泽儿向来执拗,他打定的主意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不若,你先忍耐一些时日,待泽儿消气了,母后再为你去说说情可好?”
  太后竟有这样和颜悦色的时候,看来她果真十分喜欢侍郎家的小姐,林桑青暗暗在心底咋舌,面上却维持着谦逊而委屈的笑,“劳烦母后为儿臣挂心了,儿臣没耐住性子,做错了事情,理应受罚,母后无需去为儿臣说情。”
  太后满意而欣慰地望着她,像个上了年纪的慈祥老母亲,哪里还有当年叱咤后宫的雷厉风行模样。
  从永宁宫回繁光宫,势必要经过柳昭仪的弱柳宫,来的时候林桑青没看到柳昭仪,弱柳宫门前空空荡荡,只有两扇合拢的木门,回去的时候,可巧柳昭仪就站在宫门口,故意等着她似的。
  林桑青本打算装作没看到,坦然从她面前掠过去,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奈何柳昭仪偏要找不痛快。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被连贬两级的林桑青林美人。”阴阳怪气的说出这句话,柳昭仪冲林桑青嗤笑道:“你可是咱们乾朝开朝以来第一个被降位分的妃子,而今阖宫上下都拿你当笑话看,你还有心情出门呢?”
  顿足在宫门旁,林桑青通通耳朵,故作奇怪地回身问枫栎,“枫栎,快,我耳朵好像出问题了,是淑妃娘娘宫里的狗在叫吗?”
  枫栎是滴水不漏的性子,素日里行事一板一眼,甚是端庄,内敛的唤她一句“娘娘……”便没再继续往下说,要是梨奈,早和她一唱一和演起双簧来了。
  她放下通耳朵的手,挑起一抹小人得志的笑,故意挑衅柳昭仪,“你说阖宫都在笑话我?不,我看他们笑话的是你,被人打了却只晓得去告状,忒没风骨,忒不成器,我要是你爹非得气死。”
  柳昭仪讨了个没趣,她并没有退缩,而是开始趁机寻起林桑青的错处来,“本宫才不听你讲这些浑话呢,身为美人,见着本宫竟然不行礼,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之分了?”
  林桑青加深唇角的笑意,有些无赖道:“行礼不会,扇巴掌我却是会的,看来柳姐姐忘了巴掌的味道,要不要妹妹再给您来一下。”她朝柳昭仪晃了晃巴掌,“一下不够可以来两下,反正我力气大,哪怕连打十个巴掌我也不会累。”
  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见她扬起手,柳昭仪不动声色地往门里挪了挪,似乎怕她真的会再打她。
  阖上殿门之前,她充满不屑的留给林桑青一句话,“秋后的蚂蚱,看你还能蹦哒多久。”
  秋后的蚂蚱吗?收回手摸着下巴,林桑青想,究竟谁才是秋后的蚂蚱,现在说还为时尚早。
  似乎为了验证柳昭仪说的这句话,隔日,另一个不好的消息从宫外传到宫内,经由梨奈之口传到她耳中。
  众所周知,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家中若有一人得宠,其他人也会跟着受皇上高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便是这么个意思。几家欢喜几家愁,欢喜的是女儿得宠的人家,发愁的则是女儿不得宠的人家。
  隔日林桑青伏在窗前的桌子上作画,铺开宣纸,正在思忖画什么东西好,梨奈气喘吁吁地从外头跑进来,似乎受了什么惊吓,拖着哭腔道:“小姐,您快想想法子吧,老爷……老爷不知哪里惹怒了皇上,被革了职,贬为平民了。皇上连平阳城里的府邸都不许老爷住,责令他尽快搬出去,将府邸归还国库,老爷他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啊……”
  哦?这一日终于来了吗,柳尚书每日一上的折子终于奏了效,他总算拔掉了林侍郎这颗碍眼的钉子。
  提起毛笔专心画小鸡啄米图,林桑青头也不抬道:“我能想什么法子,让爹爹自求多福吧。再者说,我们家有不少钱,不当官也能衣食无忧,让爹爹好生回老家颐养天年,别整天把精力耗费在官场上。”
  梨奈抽了抽鼻子,“可是,老爷如果不做官的话,您就没有了后台,在宫里没有后台寸步难行的,娘娘,以后您的日子会很难挨,像……像……”她想了想,挑出一个人做比方,“像方御女一样。”
  梨奈像个老妈子一样喋喋不休,林桑青只低着头专心致志作画,待画作完成,她提起来抖一抖,献宝似的问梨奈,“怎么样?”
  “噗。”梨奈吹了个鼻涕泡。
  大大的宣纸上有一只小小的鸡崽儿,小小的鸡崽儿在吃比它脑袋还大的米粒儿,怎么看,都是一副不合常理的画啊。
  碍于箫白泽前些日子的表现,不明就里的人都以为他宠过林桑青,所以她和林侍郎被贬斥后,一些别有用心的的人开始说落井下石的话。
  “林美人当真流年不利,这才受宠几日啊,便被皇上冷落了,连她爹也被贬作寻常百姓,我看啊,她这辈子是完了,别再想有出头之日了。”
  “就是,摊到这样不上进的主子也是咱们命不好,要是当初咱们被分到柳昭仪宫里多好啊,怎么说也比现在风光。”
  偶尔经过她们身旁,听到这些话语时,林桑青都觉得委实憋屈,其实皇帝压根没和她干啥,只不过来她宫里吃个饭,把她当厨娘使使罢了,她冤啊。
  可惜,这世上还是以讹传讹的人多。
  更让她难过的是,说这些话的并不是旁人,是她宫里的人,左不过负责的是殿外的洒扫事宜,很少进内殿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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