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宠——鹿谣
时间:2019-10-08 09:09:00

  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母女俩,林桑青不禁有些懊悔,她应该提前问问太后都请了哪些宾客的,如此才能提前做好准备。她并没有打算现在将自己的面容暴露在她们面前。
  为今之计,只有装傻充愣了,反正平民林桑青已经死了,尸体抬出去的场景有许多人亲眼目睹,只要她咬死口说不认得她们,她们肯定不敢轻举妄动。
  “这位夫人是不是认错人了?”到底还是揪下一朵石榴花,林桑青握着手中色彩鲜艳的花朵儿,眸光平静地看着她们母女俩,带着疏离而又客套的微笑道:“可能本宫的长相有些大众化,前些日子我陪皇上出宫,在兴业街附近碰到过一个姓温的公子,他见了我的相貌之后亦很吃惊,追着我喊什么‘青青青青’的,夫人是否也把本宫错认成了他人呢?”
  周萍的表现倒还冷静,她活了大半辈子,经历了许多风雨,早已学会把惊讶和疑虑藏起来,林忘语在这一点上倒显得经验不足,面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有疑虑、惊讶、惧怕、恐慌、担忧等等。
  侧目斜视林忘语,示意她冷静一些,周萍故作平静地扯扯衣领,学着官太太的样子拿腔作势道:“对,是认错人了。”她拽着林忘语继续往前走,“走吧语儿,咱们还要赶着去赴宴呢。”
  驻足在原地,林桑青捏着石榴花与她们擦肩而过,轻薄的衣袖不经意间滑落,露出她佩戴多时不曾取下的猫眼石手串。
  林忘语似被雷电击打过一般,浑身颤抖不止,连步子都迈不开了。“娘!”涂抹过胭脂的脸蛋儿霎时变得惨白,连脂粉都遮盖不住,她停下脚步,颤巍巍指着林桑青的手腕道:“她手腕上戴的那串猫眼石手串,不是爹的吗!我记得很清楚,我找爹讨要了好多次,他都不给我,说是要送去给小妹陪葬,她怎么会有这串手串!”
  转身望向林桑青白皙的手腕,目光在玉石手串上停留几瞬,辨认出的确是林清远的东西,这下连周萍也显出惊讶的神情来了,“这串手串你从哪里得到的!”
  唔,大意了——林桑青在心底叹气——居然把手串露出来了。维持着客套而梳理的笑容不变,林桑故意抖了抖手腕,那串猫眼石手串也跟着抖动不止,“你说这串手串?”欣赏着她们母女俩惊讶的表情,她坦然自若道:“哦,是宁妃姐姐赠与我的,我亦回送了她一只翠玉镯,有什么问题吗?”
  她可没扯谎,这串玉石手串的确是她与宁妃交换所得,并且还是宁妃主动提议的,倘使她们真去找宁妃询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周萍的表情缓和不少,她怕再问下去会引人生疑,忙带着林忘语离开此处,直奔巍峨矗立在天地间的绮月台而去。
  快到绮月台的时候,林忘语终于恢复镇定,她朝身后看看,见那个几乎与林桑青一模一样的人没有跟上来,才松了一口气。后怕地抓住周萍的衣袖,她战战兢兢道:“娘,刚才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小妹啊?世上怎么会有模样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呢?”
  周萍不屑撇嘴道:“肯定不是,那个短命鬼一脸穷酸相,让她朝东她不敢往西,这位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姐,忒有气质。谁知道你爹年轻的时候在外面有没有乱搞过,我遇见他的时候,他也算得上俊朗,勾搭个不守妇道的官夫人不在话下。”
  林忘语释然点点头,眉目中流露出思索之色,她又问,“她方才自称本宫,难道她也是娘娘?”
  眼底的不屑更深一层,周萍道:“哪有得宠的娘娘出门不带随从的,我估计她可能是垫底的那位御女,皇上向来不怎么重视她,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不能和你宁妃姐姐比。”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绮月台是整个皇宫乃至乾朝最高的建筑,它巍峨矗立在天地之间,像连接天宫与凡间的通道,每逢星光璀璨的夜晚,站在绮月台最高的地方,好似抬起手便能摘到星星似的。
  顿足在人来人往的绮月台前,周萍举目望着长长的台阶,心中不由得升起激动之情——造化真他娘的有意思,谁能想到,她一个出身普通的农妇也能有机会站在富丽堂皇的皇宫中,与其他皇亲贵胄一起身着华服赴宴呢。
  那两个没用的累赘死掉之后,她终于过上曾经向往无比的生活了,他们死的可真好啊。
  刻意在石榴树边停留稍许,等到周萍和林忘语走远了,林桑青才慢悠悠晃去绮月台。
  等下到了宴会上,少不了要和她们打照面,林桑青琢磨,娘和大姐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她们要是稍微有点儿脑子,肯定不敢当众质疑她的身份,她只要小心些,不让她们瞧出什么端倪,应当无碍。
  她出门的时间本来正好,能赶在太后前面落座,然而被娘和大姐这样一耽搁,便有些迟了。她抵达绮月台的时候,太后已经坐在大殿中间的高座上,正和身边的淑妃说些什么。见她出现在殿中,太后笑着朝她招手,“来,青青,到哀家身边坐着。”
  她对着太后笑一笑,恭谨地走上前去,“母后。”
  太后示意她坐下,随口询问道:“怎么现在才过来,你好歹也是有了封号的妃子,出门怎么连宫女也不带一个,未免太过简朴了。”
  敛起裙摆,林桑青施施然落座,“贪看石榴花耽搁住了。”抬起头,用眼神和淑妃打了个招呼,后者装作没看见,拣起一串葡萄吃起来,她也不恼,照旧笑意盈盈道:“繁光宫的宫人们都让臣妾差使做事情去了,母后您为了这次端午宴会废了不少心思,臣妾得做好万全之策,保证您玩得尽兴才是啊。”
  太后满意地看着林桑青,抬高声音对大殿里的官员女眷们道:“要说这后宫里头,最贴心的莫过宸妃和淑妃,她们俩都是好孩子,办起事情来就是让哀家放心。”打量打量周围的布置陈设,语气里难掩欣慰,“你们瞧瞧,绮月台多年无人光顾,原本很是破败不堪,经过宸妃这样一打理,顿时变得和昔日没什么区别。”
  今儿个来赴宴的官员女眷们大多颇有见识,她们虽然几乎不曾进宫,却也听人说过,皇上近来颇为宠爱新任尚书省宰相林轩的女儿,甚至将争议颇多的“宸”字赐给她作封号,现在太后又当众夸奖她,可见宸妃在宫里的确很受宠。
  宫里宫外的风向向来一致,官员女眷们纷纷跟着太后夸奖起林桑青,完全忽视了位份最高的淑妃也在这里。
  淑妃的脸色渐渐不怎么好看。
  林桑青无意抢夺淑妃的风头,但夸奖她的话头是太后挑起来的,她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哪怕是自谦的话语,在此刻的淑妃听来,应该也是假惺惺的。
  所以她选择闭口不言,只噙着一抹不失礼数的笑容,无奈地迎接四面八方涌来的夸奖之言。
  今儿个赴宴的女眷们都是按照家主的官衔高低落座的,周萍和林忘语是平阳府尹金生水的家眷,是以她们坐的位置不偏僻,离正中间的主座还算接近。
  林忘语方才以为这个与林桑青相似的女子是最不受宠的方御女,却没想到,她竟然是眼下最受宠的宸妃。她惧怕不已地看向她娘,磕磕巴巴道:“娘,宸、宸妃……”
  周萍瞪眼看她,“少说话。”
  缩缩脖子,林忘语不敢再多言语。
  倒不是怕娘数落她,一年之前,她戳穿了林桑青想要趁夜逃走的计划,害得她被娘打了一顿,当夜便服毒自杀了。自那以后,她常常会梦到林桑青僵硬的尸体,梦到她掐着她的脖子质问她为何要阻拦她逃走,现如今突然有个和林桑青有着同一张面庞的人出现在眼前,她怎能不害怕呢。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知道,林桑青之所以会下定决心吞食□□,和她那晚的阻拦肯定有关系。
  殿中现在坐着的都是女眷,男眷及各位官员需在萧白泽的带领下前来赴宴,这也是宫里的规矩之一。
  太后已经落座,萧白泽不能让她久等,最后一丝光线被黑暗吞噬之前,萧白泽领着大臣及男眷们前来绮月台。
  待所有人都找到位置坐下,萧白泽终于宣布晚宴开始,“人都到齐了吧,那便开宴,吩咐御膳房,可以上菜了。”
  太后兴致颇高,她对前来赴宴的所有人道:“不消拘泥于礼节,都放开些,皇儿登基四载还不曾举办过什么像样的宴会,这次正好是个契机。你们只管照醉了喝,哪怕真的醉倒了也无所谓,哀家会着人送你们回去。”
  太后都这样发话了,众人皆放开拘束心,左不过大人们还是显得有些拘束,畏手畏脚的拉不开架子,年纪小一些的后辈们欢欢喜喜闹开了。
  林桑青坐在太后身边随意扫了扫,一眼看过去,竟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承毓自是不用说,她是乾朝唯一的郡主,哪怕所有的后辈都不邀请,也得先邀请她。承毓性格活泼,她缠在魏虞旁边,“魏先生魏先生”喊个没完,完全不在乎周围人怎么看她。
  有意思的是,纵横兴业街的纨绔小霸王温裕居然也来赴宴了。
  温裕臭着一张脸,闷闷捏着绘有翠竹的陶瓷小酒盏,看上去不怎么开心,八成是被他爹硬揪来赴宴的。
  视线冷不丁对上,温裕欠儿欠儿地冲林桑青挑挑眉毛,咧嘴绽放一个灿烂的微笑,少年心性一览无余。
  林桑青朝他挤挤眼睛,笑得风轻云淡。
  一切尽在不言中。
  承毓她爹是兵马大将军,掌管着乾朝一部分兵马,大将军驰骋沙场多年,降得住凶猛的敌人,却降不住自己的女儿。“承毓,”他唤黏着魏虞的娇俏少女,“你别老缠着魏先生啊,过来,到爹身边老老实实坐着。”
  承毓不悦嘟嘴道:“女儿哪里缠着魏先生了,不过是坐得离他近一些,爹你胡说什么嘛。”
  大将军宠溺地看着承毓,笑呵呵地和坐在他旁边的兵部副侍郎道:“哈哈,我这个女儿被宠坏了,一点儿都不像个女孩家。”
  坐他旁边的兵部副侍郎正是温裕他老爹,斜眼瞪闷闷喝酒的温裕一眼,侍郎君捋着胡子道:“犬子也被老夫惯得不成样子,一把年纪了,还没有任何建树,一天到晚只知混吃等死,忒不成器。”
  平阳城最溺爱孩子的两位父亲凑到一起也算是种缘分啊。
  承毓终于回她老爹身边坐着去了,魏虞整整衣裳,显然松了一口气。
  温裕原本不打算和承毓说话的,他今儿个和醉花楼的小姐姐约好了,准备过去陪她们吃酒酒,但他爹硬拽着他来宫里赴宴,所以他心情不好,除了青青之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但有句话他不吐不快,“你这还不叫缠着人家魏先生呢,”他对坐回自己位置上的承毓道:“我方才晃了晃神,还以为你是从他身上长出来的呢。”
  承毓大小姐何时被人这样揶揄过,她气得拍桌子,“你!”
  温裕撇撇嘴,故意笑嘻嘻道:“嘛,我怎么了,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承毓掐着腰愤愤看着他,眼角余光瞥向桌子,似乎在琢磨该用哪样东西打他。混世魔王遇着蛮横郡主,谁也不肯让着谁,周围顿时升起剑拔弩张之势,坐在他们附近的人都有些担忧,担忧等下他俩打起来会殃及池鱼。
  好在很快有新事物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不若今儿的宴会很有可能被这两位小祖宗搅和了。
  宴会正式开始没多久,太后身边的巫安姑姑突然进殿,她没有走到太后身边,而是在大殿中间的空地上跪下,当着满殿宾客的面高声对太后道:“太后,丞相携二小姐在殿外候着,您看……”
  太后闻言很是惊喜,“兄长和如笙来了?”坐直身子,她吩咐巫安,“快请进来。”
  季相年轻时在军营待过,这么多年来一直以军营的规格严格要求自己,勤于锻炼、遵时守约,但不知道为何今日却姗姗来迟,且还是在重要的阖宫之宴上来迟。
  进殿以后,季相对着坐在高座之上的太后和萧白泽行了一个常礼,跟在他身后的季二小姐季如笙行了个面圣的大礼,“臣女给皇上请安,给太后请安。”
  多日不见,季二小姐风华如旧,今日前来赴宴的官夫人官小姐众多,每个人都精心打扮过,绮月台原本呈现出百花齐放的平和景象,季二小姐乍一出现,殿内的风光顿时被她一人独占了去,百花齐放转变成了一枝独秀。
  殿内诸人皆将目光投向季二小姐,有些年轻的少年郎已经看痴了,美人常见,但是美成这个样子的美人属实难见,她的美不沾分毫世俗气息,倒像是遗世独立的仙子,姿态翩然脱尘,一举一动莫不彰显着大家闺秀温婉有礼的形象。
  望着季二小姐如花似玉的美人面庞,林桑青的右眼皮突突跳的厉害,她觉得,今儿个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饮酒的众人暂时放下了手中酒盏,都盯着季二小姐看,要是旁人被这么多的视线盯着,也许会紧张或局促不安,季二小姐却表现得很从容,翩然的仪态一点儿没受影响。
  太后细细打量着季二小姐,略显浑浊的眼眸里满是笑意,“上次见如笙还是几年前,那会儿她还是个小女孩,现在竟出落成了俏生生的大姑娘了,瞧瞧这模样,比如霜还要俊俏。”她问季相,“如笙今年多大了?”
  季相在预留给他的位置上坐下,“前几日刚过完十七岁生辰。”示意季如笙坐在他身边,像个上了年纪却还操心儿女的老父亲一般唠叨道:“如霜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准备嫁进皇宫了,她却浑然不在意自己的终身大事,整天在外面瞎跑。前段时间她还去了趟受洪灾侵害的武鸣县,若非我派人去把她接回来,估计她现在还在武鸣县忙着帮灾民们重整家园。明明是娇养长大的官小姐,却偏偏把自己当不要钱的壮劳力使,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分明是抱怨和数落的话语,林桑青却从中听出些许欣慰的意味,不知是她听错了,还是季相的确在明贬暗褒。
  “哦?”太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季二小姐,连连颔首道:“如笙竟如此乐善好施,不错不错。”说完这句话,她似乎才察觉到殿中的安静,环顾四周道:“哎,你们怎么都停下来了,继续宴饮啊。”
  官员与家眷们这才添酒开宴。
  鼓乐鸣奏声重新响起,快活的氛围再度归来,殿外照旧华灯璀璨,但殿内的气氛却有了微妙的变化,这变化微乎其微,只有寥寥几人感受到了。
  酒至半酣,季相对季二小姐道:“如笙,去给你姑母倒一杯酒。”顿一顿,又道:“也给你姐夫倒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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