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宠——鹿谣
时间:2019-10-08 09:09:00

  除掉枫栎的优点便在这时得以充分体现,以前枫栎在的时候,每每萧白泽来繁光宫她都要提着一颗心,唯恐枫栎看到他们亲昵的场景,会向她效忠的主子告状。现而今她终于可以收起背后那双用来防备枫栎的眼睛了,心底没有顾虑之后,她可以充分享受与喜欢的人共处一室的安宁闲适。
  良久,萧白泽抬起头,倏然出声打破这片寂静,“青青。”
  林桑青就着月光看向他,“嗯?”
  他犹豫了一会儿,斟酌着问她,“你在太后面前都是怎么说我的?”
  抿抿嘴巴,林桑青讪讪笑上一声,“嘿嘿,那个···那个···”见萧白泽一直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她拿下圈在她腰间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干巴巴辩解道:“哎呀,你也清楚的嘛,后宫的这些嫔妃哪有几个省油的灯,淑妃突然问起你带我出宫的原因,那我肯定不能说实话啊,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把所有的问题都归结到了你的头上。”她朝萧白泽竖起大拇指,“好阿泽,你真是最合适的背锅侠。”
  没有想象中的数落,萧白泽只是噙着淡然的微笑看着她,眼神宠溺温柔,他的相貌本就偏像女子,再做出这种表情,瞧着忒像邻居家的大姐姐。“邻居家的大姐姐”眸中的宠溺之色没有维持过久,把羊绒毯子往上拉一拉,盖住林桑青裸露在外的手臂,目露惆怅道:“太后从宫外找了个专治不举之症的大夫,说凡是经他手医治的病人都可以重振雄风,大夫还没进宫,太后便又开始催我早日生育皇嗣。”重新揽林桑青入怀中,萧白泽低低呓语道:“青青,你给朕生个孩子吧,只要是你生的,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我都喜欢。”
  看来早上太后单独留下萧白泽便是为了说这件事。
  萧白泽登基近四年仍无子嗣,对外说是心系社稷,对内说是有不举之症。其实不论是心系社稷还是有不举之症,都是假话,他不宠幸任何嫔妃,最大的原因应当在昭阳长公主身上。
  淑妃身边的姑姑私底下说过,萧白泽不宠幸任何嫔妃,其实是在为昭阳守节,经过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林桑青也开始相信淑妃身边的姑姑所言之语。当然,这也许是其中一个原因,她想,萧白泽不宠幸任何嫔妃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譬如他有情感洁癖,不愿和不喜欢的人亲近。
  萧白泽这人性格本就怪癖,再加个情感洁癖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年过半百,还是没等来子孙福分,太后是真的着急了呢,居然开始从宫外请大夫来给萧白泽医治莫须有的“不举之症”。那位大夫的医术如此精湛,想来日后萧白泽没法子再以不举之症作为理由,那么,他要开始宠幸后宫中其他妃嫔了吗?
  眨眨眼睛,林桑青再度抬手圈住他白皙的脖颈,依偎在他温暖的胸膛里。
  既然打算留在宫廷之中,既然打算和萧白泽一起守乾朝的万里疆土,林桑青早就明白,她迟早要为萧白泽生个一儿半女的,但不是现在。
  “阿泽,”她低声唤他,嗓音若春风吹拂般柔缓,“宫廷斗争的残酷你应当晓得,多少看不见的暗流在浮华之下汹涌流淌,你的根基不稳固,我亦没有足够强势的娘家,这个时候生孩子委实不是明智之举。纵然你能很好地保护我,可人不是神仙,终归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也许哪日你我稍微不留神,便着了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道。我不愿,也不敢拿幼小的生命去试探后宫之中的暗流有多汹涌。”
  她入宫已将近一年,这一年来,她虽然没死在后宫的暗流中,但大大小小的磨难受过不少,就连冷宫她都亲自走了一遭,并差点死在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白羽箭下。
  保护自己已经足够艰难,她实在没有把握保护腹中稚嫩柔软的孩子,与其在这个时候以身涉险,倒不如等一等,等到时机成熟时再生养孩子。
  动作轻柔地抚摸着林桑青的墨发,萧白泽将她的意思复述一遍,“你的意思是,在你我的根基稳固之前,你不想生育孩子。”
  林桑青点点头,“不是不想,是不敢。”
  坚硬的喉结上下滚动,萧白泽轻吻她带有桂花香气的发丝,允诺一般郑重道:“好,我晓得了,青青,我会尽快让根基变得稳固,让你不再有任何后顾之忧。”
  月光透过窗子流淌满地,床头的轻纱随着夜风悠悠摆动,远处传来夜莺啼鸣的声音,清脆,悠长。一切显得那样静好。床榻上一高一矮两道人影以一个怪异的姿势相互拥抱,似交缠在一起的两棵相思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难舍。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繁忙,每日忙得焦头烂额,时时刻刻都想发火,林桑青终于察觉到宁妃的不易。
  太后将操持端午宴会的事情交由林桑青来操办,这可以说是一件好事,亦可以说是一件坏事。好就好在这是个磨练人的好机会,若她操持得当,太后没准会把协理六宫之权赐给她,有了协理六宫之权,她在后宫的地位便会更上一层楼。坏也坏在这上面,若她操持不当,别说赐协理六宫之权了,太后可能会因此觉得她靠不住,继而开始讨厌她。
  后宫中最尊贵的女子其实始终是太后,淑妃也好宁妃也好,都要看太后的脸色行事,她亦不例外。
  操持宴会不容易,宾客名单、宴会场地、菜色选择、助兴舞乐等等,桩桩件件都需要亲自过问,不单劳心,还十分费脑。
  加之奇怪的是,她明明吩咐好了宫人,在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或是该怎样装饰用来举办宴会的场所,宫人们却常常忘记她嘱咐的话,原本一天可以做好的事情,总要拖个三四天才能完成。
  照这样的进度往下去,可能等到端午节都过完了,粽子都放馊了,这场宴会也办不起来。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几日后的正午,萧白泽忙完朝政,抽空到繁光宫来陪林桑青用午饭。
  彼时林桑青正在为如何选择助兴的歌舞而苦恼不已,眉头皱得能夹死三只蚊子。
  梨奈深知自家主子心底的火气旺盛,是以她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些清淡精致的菜肴送来,一道道颜色鲜亮的菜肴摆在桌子上,令人食指大动。
  当然,这个食指大动的人里头不包含林桑青。
  萧白泽亲自动手为林桑青添了一碗饭,怕不够她吃的,还特意拿铲子压压实,若是饭碗不经意滚到地上,估摸碗里的饭团子会滚出去半里地远。
  盛好饭,他把饭碗递到林桑青面前,垂目看着她道:“吃饭。”
  林桑青托着腮坐在饭桌边,也不拿筷子,只拧着眉头苦大仇深道:“不吃,脑袋疼。”
  把饭碗搁在她手边,萧白泽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试探着问她,“要不朕去向太后说说,仍把操持宴会的事情交给宁妃去办?你好生歇着,把精神头养好,朕近来见你都是蔫巴巴的,像被霜打过的茄子。”
  松开托腮的手,林桑青斜目看向他,“我是谁?”
  送了一筷子白米饭进口,萧白泽噙着淡淡的微笑道:“忙傻了?你是林桑青,是尚书省宰相林轩的女儿。”
  林桑青合掌拍手,“这不就对了,我爹是林轩啊,林轩的女儿岂能有畏难情绪,操办宴会不过是小事一桩,我能处理好。”说罢,她特特捏起拳头给自己鼓了把劲儿,“加加油努努力,再苦再累不碍事。”
  萧白泽还算是了解林桑青的,他晓得林桑青是个爱抱怨的人,这次太后把操持端午宴会的麻烦事交给她,要是搁在往常,她早就抱怨连天,巴不得把这件麻烦事甩给其他人了。这次她居然没有抱怨没有推脱,并开始给自己加油鼓劲,说明她想做成这件事。既然如此,他便不再打击她的积极性,夹一块清炒时蔬在她面前的饭碗里,他朝她点头,“很好,吃饭。”
  林桑青又一脸疲倦地抬手托腮,“不吃,脑袋疼。”
  萧白泽,“……”
  他怎么觉得好像又回到原点了?
  在繁光宫用完午膳之后,萧白泽拥着林桑青小憩片刻,午风从殿中穿过,轻抚着皮肤上纤细的绒毛,每个毛孔都尽情舒展开,甚是安详闲适。
  醒来后,身边早已没有那道娇软的人影,该是又去忙端午宴会的事情了。
  萧白泽在风中怔了良久,眸光恍惚迷离,像是睡懵了。
  回到启明殿后,他并没有急着处理公务,而是先让白瑞把魏虞叫进宫。
  魏虞是个闲散人,在宫中没有承担任何职位,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就是个专门为皇帝服务的江湖游医。
  见到魏虞之后,萧白泽没有磨蹭,直接说出需要他做的事情,“魏虞,你去把承毓叫进宫里来。”
  魏虞素来淡然,满身都是身为医者的静雅之风,然在听到承毓的名字后,他的淡雅之风转眼被惊吓冲散不少,“你是不是觉得我活得足够长了?”撇撇嘴,他负手后退道:“我躲那个小祖宗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亲自去找她,你换个人去做这件事吧。”
  卷起垂落的广袖,萧白泽不管魏虞有多抗拒,自顾自解释起来,“青青头一次操持宴会,有许多不懂的地方,承毓是兵马大将军的女儿,从小便见多识广,加之她是乾朝唯一的郡主,是太后的外甥女,宫里宫外不少人都很给她面子,有她一起操持宴会,青青会轻松不少。”
  眉心轻轻抖动,青衫洒拓的青年医者望向萧白泽,故意问道:“张口也青青闭口也青青,阿泽,你该不会……该不会真的喜欢上宸妃娘娘了吧?”
  萧白泽没有回答,提起浸在墨水中的狼毫笔,搭在砚台边等墨汁沥干,似是无心一般随口道:“富悦国前些日子进贡了一筐子野生金线莲,听闻这是今年所产的全部,朕想着干放在药房里也没用,倒不如拿去给青青煮鸡蛋吃。我吃过茶叶煮的鸡蛋,不知金线莲煮出的鸡蛋有没有茶叶蛋好吃呢?”半边唇角挑起,他慢慢悠悠抬眸望向魏虞,“等鸡蛋煮好了我让白瑞送几颗给你,你也尝尝用金线莲煮出来的鸡蛋的味道如何。”
  魏虞恼得要把一口白牙咬碎。
  不支持萧白泽做皇帝的人都说当今圣上不是善茬,心比黑水河的水还要黑,一肚子坏点子,和光明正大的帝王形象一点儿不搭边。魏虞从前很厌恶听到这些话,但今儿个,他怎么觉得那些大臣说的话那么在理呢?
  把咬碎的牙都咽回肚子里,他硬生生拗出一脸和顺之色,皮笑肉不笑道:“罢了,你我是知己,为了知己赴汤蹈火有何不可,不就是去找承毓进宫来帮忙吗,我这就去。”走到门边,他顿一顿,倏然回首道:“对了,那金线莲你给我留半筐,不能全拿去煮鸡蛋,我最近在搓新的药丸,野生金线莲是必须要的药引子。”
  萧白泽隔着殿中的重重帷幕冲他微笑,“没问题。”
  承毓年岁虽小,但她的心思活络聪慧,除了痴迷魏虞,一心想要嫁给他之外,她比一般的小姑娘还要懂事更多。
  魏虞从未主动去找过她,向来只有她主动的份儿,是以,当魏虞骤然出现在孙府,简单几句说明来意之后,她明知他此行的目的是抓她进宫当壮丁,仍旧喜滋滋答应了。
  陪伴她的老嬷嬷笑话她傻,承毓满不在乎地拎起裙子转了个圈,“嬷嬷,承毓才不傻呢,也许今天他来孙府只是为了找我帮忙做事情,但我相信,终有一日他会带着提亲的彩礼来的。”
  少女情怀总是诗,而承毓的少女情怀,更像是一张没有经过涂染的白纸。
  有聪明伶俐的承毓帮忙,林桑青当真觉得省心不少,她不再整日忙得像陀螺一样,终于有空陪萧白泽一起用午膳、一起在清风浮动的午后浅眠半刻。
  然,宫人们做事的速度始终不快,该拖拉照旧拖拉,像故意似的。萧白泽遂又命白瑞传了圣旨下去,吩咐负责处理端午宴会有关事宜的宫人打起精神,对宸妃交代的事情,必须当日做完,若因他们办事不利而导致宴会延误,搅了太后的兴致,那么他将追究每一个人的责任。
  萧白泽思虑得很是周到,他命白瑞传的圣旨看上去是为太后考虑,怕搅了太后的兴致,但林桑青清楚,他所说每句话都是在为她铺平前路。
  黑脸让萧白泽唱了,那么林桑青便顶了白脸的角色,她时不时说些好听的话安抚负责处理端午宴会有关事宜的宫人,在赏赐东西上更是丝毫不吝啬。邀买宫里的人心很简单——怀柔,金钱,只要这两样到位了,除了心性特别坚定的人之外,没什么人心是邀买不到的。
  而久处于深宫之中,见多了勾心斗角物欲横流,又有几人能维持最初的坚定心性呢。
  林桑青在后宫中的威信渐渐树立起来。
  离端午节还有几日,除了宾客的名单还没有确定下来之外,所有的准备工作便已完成,比林桑青预想的时间提前不少,也顺利不少。
  这里头少不了萧白泽和承毓的功劳。
  劳累一段时日之后,最适合放松的事情大抵是寻个没有人的地方,枕着手臂望着天,什么都不去思考,让大脑和身体一起放空,闭着眼睛静静聆听时光流淌的声音。
  林桑青便是这样做的。
  六月上旬,天气虽然不是特别炎热,但已经隐隐有了初夏的氛围,在太阳下站久了额头会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找了个阳光柔和清风不燥的午后,没带梨奈,独自一人躺在御花园最僻静的角落里,枕着手臂享受难得的独处好时光。
  正昏昏欲睡着,耳边冷不丁传来道苍老的声音,“娘娘,太后唤您去永宁宫一趟,说是老爷也在那里。”
  声音传来的方向在她身后,隔着一丛低矮的灌木,显然不是对她说的。
  维持原本的动作不动弹,林桑青睁开眼睛,眸光平静安详。她这可不是有意偷听啊,是说话的人自己没注意到周围有人,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淑妃生冷而骄矜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听起来有些不耐烦,“父亲又进宫来做什么,你去告诉他,我累了,从内到外都疲倦不已,我不会再帮他做任何事情,哪怕只是闭上眼睛装看不到,我也不愿去做。”
  “汪汪。”耳边响起一声狗叫,看来淑妃是来这里遛狗的,“季家几代人树立起来的威信不是让父亲拿来这样糟蹋的,先贤们打拼多年才挣下季家偌大的家业,他难道非要毁掉才开心?”语气里充满不悦,淑妃冷着声儿道:“越姑姑,你去告诉父亲,我这个女儿他愿意要就要,不愿意要,大不了像对娘那样,任由我病死好了。”
  越姑姑好言劝她,“小姐,您看您又在说气话,老爷怎么会舍得您病死呢,再说了,您也没生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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