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忠瞧着空空如也的衣柜,心脏与瞳孔同时一缩。见鬼了!
他随意抽了条毯子出来交给倚翠,目光忽的一瞬,这才发现,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陌生的少女?
就在雪涵的身边,床尾处坐着个妙龄女子。身着浅紫的纱裙,乌发挽成最简单的单螺髻,眉弯若月,樱唇饱满。灯光昏暗下,半垂着脸看不清她的眼睛,只能见到她画得细长婉娫的眼线在眼角处收成一道若有若无的妩媚浅弧,及眼角晕染开的一小片嫣红的眼影,肌肤胜雪似瓷,尤其让人瞩目的,是她穿着件小方领的上衫,那鼓鼓囊囊的胸脯简直呼之欲出。
第199章 你是谁?
伯忠虽觉惊艳,却也不好多看。
雪枫也好奇又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不论她是谁,不是白棠就好!方才险些吓得他魂飞魄散!
对于这个陌名出现坏了自己大计的美女,伯忠恨得咬牙切齿,忍不住质问雪涵兄妹:“她是谁?”
雪枫眉头微蹙。对他这样态度十分不满。雪涵面孔一白,满是忧虑的看了那女子一眼,捏紧了藏在被中的手。
女子似乎有些惶恐,低声道:“我……奴家在外头见到这位小姐赤着脚梦游般的乱走,身边又没有丫鬟陪同。问她话,她也不说。无奈之下只好先送她回屋休息。”
雪枫惊奇不定的望向妹子:“梦游?”妹子竟然有梦游症?他失笑道,“让你喝醉酒,是醉游吧!”
雪涵闭着眼,苦笑道:“英国公家的酒太烈。我也没喝几杯啊!”
雪枫的笑容登时一沉。他今日明明喝得也不多!他蓦地盯着倚翠,怒斥道:“你们是怎么伺候小姐的?!”
倚翠早已察觉今日之事的古怪。她跪地慌恐道:“是奴婢们疏忽。奴婢也不知怎么回事,即无喝酒也无甚至劳累,伺候小姐睡下后,竟然也昏昏欲睡。请公子惩罚!”
雪枫越听越觉惊骇。想到自己回屋前还好好的,不过喝了碗醒酒汤——醒酒汤?!他立即望向桌面,果然也有碗醒酒汤。
张伯忠不可察觉的勾了下唇角:醒酒汤早做了手脚。任谁也别想查出问题。
雪枫似乎也想到了这点,遗憾的叹息。布局的人心思缜密,醒酒汤若有问题绝不会还留在原处——是谁要算计雪涵?目的何在?
如果不是那位姑娘意外出现,现在这屋里呆着的便是雪涵和白棠了!
雪涵势必要被退婚还落个身败名裂,白棠只能娶雪涵为妻——徐三怎会同意?到时又是一场惊天的风波!
万幸、万幸,不是白棠——他不由再度打量那女子。隐隐觉有哪些不对劲:明明相貌姣好,但这妆容实在浓了些,反倒遮掩了她的美貌。奇怪,怎么越看越有点儿眼熟?
张伯忠此时也是强作镇定。如若事情办成,就算让程家人发现自己做了手脚,木已成舟也奈他不得。问题是这件事没办成!若让他们发现其中的猫腻和自己的目的,向父亲乃至皇帝告上一状——他是父亲的独子,不怕世子之位不保,就怕自己落得场重罚还得娶程雪涵为妻!
他阴晴不定的审视着那低眉顺眼的女子。她是胡走乱逛破了自己布置的局,还是徐三他们早有防备?
忍不住又问她:“敢问小姐为何送程小姐来这木兰院?隔壁就是蔷薇院。这儿是男眷所在。”
女子头垂得更低:“我,我也不知什么蔷薇院木兰院。只因小姐衣着单薄,又没穿鞋。我怕她着凉又怕她伤了脚。就近选了这院子——我唤过人了,院里无人才进来的。我还觉得奇怪呢,怎么院里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张伯忠被她几句话气得几欲发狂!院里的人自然是让他特意调走了!谁知会混进这个女人?!再说白棠喝了鹿茸酒,那醒酒药里除了迷药还放了些调兴之物,是男人绝对控制不住!
他目光冰冷的望向雪涵,说不定两人早已成就好事了呢!难道自己还要娶个残花败柳为妻不成?
他羞恼至极。自己今日是兵败如山倒!
鼻子喷着粗气,张伯忠恨不得捏死那胡言乱语的女人。幸好残存的理智将他拉了回来:“说了半日,你到底是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女子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奴家姓许。”
姓许?
屋里的人茫然自问:朝中可有姓许的大人?
张伯忠阴森森的道:“许小姐,请问令尊大名?”
女子忽的一笑,嘴角微扬,声音清泠的道:“家父许——”
“伯忠。”
诸人闻声一惊,回头看时,太孙朱瞻基笑吟吟立在他们身后。
“太孙殿下!”诸人随即施礼。
朱瞻基颔首,望着那女子温言笑道:“许小姐。你怎么独自跑至木兰院了?让我好找。”
这是,什么情况?
张伯忠瞪大眼睛,她、她是太孙的人?
无人见到女子低垂的眼中闪过的惊骇:太孙?太孙为何出手帮她?
可事以至此,她再蠢也知要抱紧太孙大腿才能全身而退。立即起身走到太孙的身边。
“让各位见笑了。许小姐是我一位长辈的女儿。今日带她来此沾沾英国公夫人的喜气。不想她竟然调皮的到处乱走——”他见张伯忠难看极了的面色,惊讶问,“可是她不知事得罪了伯忠?”
雪枫忙笑道:“非也。我们还要谢过许小姐出手相助!”遂将她带回醉游雪涵的事说了。
太孙展颜笑道:“许小姐一向古道热肠。”他向那女子温和一笑,“马车已经备好,咱们回去吧。”
众人又惊又奇,太孙对这个美貌的少女,态度十分的亲切啊。心底不禁多了些暇想。
女子姿势有些僵硬的向诸人行礼道别,正要跟太孙离开,冷不防张伯忠叫住了她:“许小姐,您带程小姐进来时,有无见到练白棠?“
女子淡然摇头:“不曾见过他人。”
伯忠瞧着他们的背影恨意潮涌。练白棠,我就不信你还能长双翅膀飞出这庄园不可!
他故作慌乱的跌足道:“糟了!我明明见白棠与程兄同回木兰院,如今他人不知去了何处,若是徐三回来,我如何与他交待?传令下去,立即搜寻白棠!”
雪枫冷冷一哂。今日之事充满蹊跷!他苦无证据不好与张伯忠翻脸。那姓许的小姐或许知道些内情,只能事后请太孙相助请那姑娘说明真相了。若真如自己猜测,是张伯忠捣的鬼,哪怕拼着自己的前程与性命,也绝不能让妹子嫁给他!
主意即定,他连声吩咐倚翠去取雪涵的衣物为她梳洗妆扮。诸人闻言皆识趣的退出了客房。
张伯忠回头看了眼雪涵兄妹,面无表情的拂袖而去。
英国公夫人等了良久,却见儿子独自回来,不见程家小姐,奇道:“雪涵呢?”
伯忠勉强微笑道:“她们兄妹皆喝醉了酒,才醒来。娘,您先回去吧。我派人护送他们就是。”
“这样啊。”国公夫人只好下令先行。
张伯忠躬身恭送母亲,起身时,见到了父亲英国公高大严峻的身形。刚要唤他,猛的一个巴掌扇到他的脸上,打得他头晕目炫,几欲摔倒。
“父、父亲——”
英国公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孽障!”
第200章 太孙相助
半个时辰前。
一筹莫展的白棠捡起了零落在地的程雪涵的衣物。
脑中飞快的闪过了个男扮女装的计策。哦,不对,是女扮女装。
白棠决定拼一记。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提前曝光自己真实的性别,就此隐姓埋名黯然一生而已。若运气好能蒙混过关——他吸了口气,能苟多久就苟多久吧!
他飞快的脱了衣物,解开胸部的束缚。雪涵的衣衫略短小了些,此时也顾不得太多。散下长发,按着记忆中女子发鬟的模样盘了个最简单的单螺髻,直接从昏睡中的雪涵头上拔了根金簪插自己头上。照了照镜子,这脸还是男人的脸哪!
屋里没有水粉,倒有盆暗红色的凤仙花。于是他试着揉搓花瓣挤出点花汁点在唇上。他的唇形薄,刻意画得丰厚了些,让人瞧不出原来的样子。随后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只硬笔——那是古时画匠所用的铅笔,也是用炭制成,白棠随身携带以便随时记录图案。他对镜修改眉形,又顺着上眼睑画出条细长的眼线。整张脸中,最难遮掩的就是这双凤眼。实在太容易辨认。因此只好画浓眼线,又拍了花汁做眼影,尽量晕染得浓艳些,与之前的清滟脱俗大相径庭。
白棠不会化妆。但他会画美人。
一番动作后,雪涵也幽幽转醒。
他十分庆幸自己只喝了少许的醒酒汤,药性挥散得快,令他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应对意外。
雪涵茫然不知所以然,他只用一句话便令她清楚了自己的处境:这里是练白棠的客房。
眼见雪涵的面容渐渐苍白:“你是谁?我怎能确定不是你将我劫至此处?”
白棠笑了起来:“我没那个动机。更没本事在英国公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么大的手脚。”
雪涵轻轻的颤抖起来。谁?是谁?为什么要这样陷害她和白棠?
白棠又对她道:“如今你已没有危险,危险的是我。”
我救了你,幕后设局的人不会放过我。
“我能为你做什么?”
“保持平静,一口咬定自己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其余的,交给我。”她顿了顿又道,“另外,请务必替我转告徐裘安徐三爷一句话。”
说完这些,敲门声咚咚的响起。
白棠起身开门,方才从外头紧锁的门不知何时已经落了锁。他轻轻一推门便应声而开。
英国公夫人的丫鬟微微一怔,跟在她们身后张伯忠的侍从已然是面色大变。
准备撞墙的倚翠忽然间腿也不软了心也不抖了,简直欣喜如狂:女的,竟然是个女的!和小姐在一块儿的,竟然是个女的!哈哈哈哈!
她用力挤开前头的人冲进屋里,抱着雪涵又哭又笑:“小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一切都在白棠的预料中,唯一没有料到的,是太孙的出现。
太孙的马车宽大舒适。
朱瞻基闲适的斟了茶与他,微笑道:“方才打断了小姐的话,十分过意不去。敢问小姐令尊大名?”
白棠的头压得极底,太孙只能看见她洁白的额头与弯弯的眉毛:“怎么?难道令尊是我的熟人不成?放心,我不向他告状就是。”
白棠不知不觉勾唇轻笑,心中放松了些。
“我想你方才大概想说的是,”太孙悠然一笑,“令尊是许——丹龄?”
白棠大惊,不由抬起头来,与太孙精亮的目光相撞。太孙瞳孔微缩,盯着她画得无比妩媚的凤眼瞧了片刻:“我怎么觉得许小姐似曾相识?”
太孙与白棠并不算相识。唯二的两次相遇,一次是魏国公与秦婳的婚礼。另一次便是今日英国公夫人的寿辰。徐三并没有特意介绍他们相识,白棠更不会主动搭讪。但这两场酒宴,太孙并没有忽略白棠,早将他的容貌牢记心间——毕竟,那是让皇祖父也另眼相看的人。
白棠也不退缩,挑眉笑问:“是么?”
太孙迅速的磨梭着指尖,这个女子,到底是在哪儿见过?
“太孙出现的时机,真是巧。”白棠反客为主,“已经在外头恭候多时了吧?”
太孙爽朗一笑。张伯忠苦恋程雪芜与汉王世子结仇之事,徐三既然知道,焉能不告之太子?这是天赐的分化英国公与汉王的良机啊!
所以当太子偶然听见张伯忠竟然在英国公夫人面前主动提出护送雪涵回府时,便留上了心。张伯忠对程雪涵毫无情意,突然这般体贴,必然事出有因。
于是他装作无事般偷偷在木兰院外徘徊。直到暗卫告诉她:程雪涵出现在白棠的客房内——雪涵与张伯忠是皇祖父赐婚。这事若闹大了,皇祖父面子上也不好看,于是立即赶来控制事态不让其恶化。恰巧听到白棠那句:“奴家姓许。”
练白棠的客房里出现了一个姓许的女子,太孙自然率先想到了传说中的许丹龄。这可是各路人马都在追寻的人物。无论如何,不能落在汉王与英国公的手上!于是不等白棠说出那个名字,当机立断拦下了人。
白棠亦笑道:“太孙侠义之心,古道热肠。”
言下之意,我又没请你救我,是你自个儿顺势而为。
太孙笑容更深:“你真是许丹龄的女儿?”
白棠想了想,侧头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太孙笑容一凝,也不与她争执这件事,换了话题道:“今日是张伯忠设计,构陷程小姐与练白棠。敢问小姐,您是如何误入其中的?”
白棠哦了声,道:“我说,太孙且听着吧。”
他清了清嗓子:“练白棠只喝了少许迷药,因此醒得比张伯忠预料得早了些。他在呼救中,我恰巧经过——”
“张伯忠没有在外头布防?”
白棠耸耸肩:“这个——我也不知啊。或许他太过自信,所以有了疏漏吧。”
太孙呵的失笑。
“于是我顺手救了他离开——”白棠蹙了下眉,“他先行逃离。托我照顾程小姐。所以我便留在了那儿。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太孙听得好气又好笑:这话她骗得了谁?心中一动,紧紧盯着他双眸端详了片刻,目光又慢慢的从他面孔移到颈间,停留了小会儿,再往下审视着她的胸脯——他此时的表情似乎十分的困惑不解,竟然极无礼的看了半晌,目光才恋恋不舍得往下移到她纤细的小腰及浅紫色缀着珍珠的绣花鞋。
白棠被太孙打量得立即进入了十级戒严的状态!
终于,太孙幽幽的开口了:“程雪涵的衣衫,你穿着实在太小了,练白棠,练公子。”
白棠全身一凛!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撑不住身体,整个人要飘浮到空中般的飘缈虚无,一会又砰的地摔到了地上,摔得他头晕眼花,惊恐万状六神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