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匠心——沈碧瓷
时间:2019-10-09 09:13:36

 
 
第205章 探监
  徐三离开皇宫后,径直去了天牢。
  却在天牢外遇见了被狱卒拦住的的秦轩。
  “秦大人,您——”徐三蹙眉,风口浪尖的,汉王正盯着东宫呢。秦轩是太子属官,天牢里又关了那么多太子的拥趸。这时候来探监,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秦轩见是徐三,满面的冰霜微融:“你来看杨大人?”
  徐三点点头。他这个人护短得很。杨千骏是自己货真价实的师傅。皇帝没出声前,绝不容他有什么三长两短。
  秦轩感慨道:“他倒收了个好徒弟。”望着深不见底的天牢,他低声道:“你让他安心。他的家人,我会照顾周全。”
  徐三点头道:“我一定转告师傅。您也放心。”
  徐三目送秦轩离开,似笑非笑的扫了眼狱卒,好声好气的问:“怎么,陛下有旨,不许探监杨大人?”
  狱卒双股一颤:唉呦喂!魔王大人,哦不不不,徐三爷,您这不是在为难小的们么?陛下虽不曾下旨,但杨千骏是皇帝当庭亲口拿下的人。他们严防死守也是为以防万一嘛。
  徐三脸上竟然扬起些笑容:“知道杨大人是爷的什么人么?”
  两名狱卒对望,颤声道:“是,是三爷您的上峰。”
  徐三摇头,笑容更加和熙:“你们不知,也不怪你们。杨大人是爷的师傅。圣人曰尊师重道,你们说,我该不该来看看我师傅?”
  狱卒们只觉心都要跳出来了:三爷,求您了,别这般客气。您越笑,他们越想哭!
  “那爷就进去了。”徐三大摇大摆的穿过狱卒,不忘回头打了个响指,“带路呀。”
  “裘安。”汉王高大的轮廓从天牢的阴影里慢慢轮转出清晰的身形。“天牢是你该来的地方么?”
  徐三心下一格楞,不由眯了下眼睛:“不知汉王殿下又是为何而来?”
  汉王姿态高傲的用一张素白的绢帕擦拭着手指,随后往边上随意一扔:“探望故人。”
  “您的故人真倒霉。”徐三不理他,正要从他身边经过,汉王又拦住他。
  “裘安。天牢重地——”
  “我来看我师傅,天经地义!”徐三不耐的道,“汉王若觉得不合适,就去请旨呗。我在这儿等着陛下问罪总行了吧?”
  汉王面色铁青!
  事到如今,徐三还敢在他面前嚣张!
  徐三昂首挺胸的入了天牢,一名狱卒对汉王苦笑两声,追上前道:“三爷,小的给您带路!”
  汉王轻轻哼了声,徐三,你和练白棠,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天牢阴暗,杨千骏独立关押在一间小小的牢房内。他坐在草席上一动不动,身上穿的是灰色的囚衣,形容还算整洁。
  徐三惊喜的叫了声:“杨师傅!”
  杨千骏慢慢张开眼,英俊的面容露出丝意外的笑容:“裘安?”
  他声音嘶哑,徐三听得心中一凛。这才发现,他的囚衣上隐隐透着血痕,不禁勃然大怒:“谁敢对你用刑?!”
  狱卒缩着脖子没吱声。
  “杨大人是谋反了还是贪污受贿了?”徐三的咆哮声在天牢上方回荡,“杨大人是因为迎驾不利自承罪名才被押进天牢。陛下又没下旨,谁敢对他用刑?”
  徐三气得魔性大发:“我倒要找刑部的尚书问个清楚!谁TMD给他的胆?欺负我徐裘安不懂《大明律》么?”
  狱卒简直想撞墙,不停的劝道:“三爷,三爷,您别这样呀。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说个屁。”徐三胸脯剧烈起伏,他一把逮着狱卒的衣襟道,“我师傅完完整整的进来,我也要他囫囵着出去。狱医呢?要是杨大人有个头痛脑热,信不信爷我能灭了你全家——”
  “裘安!”杨千骏苦笑着撑起身子,艰难的爬到牢门处,“别这样。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徐三眼眶顿时红了:“杨师傅——”
  “没事。”杨千骏歉意的对狱卒笑了笑,客气的道,“能容我与裘安说两句话么?”
  狱卒溜得飞快。
  “裘安。”杨千骏苍白的手指握着铁槛。“我在早朝上站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赴死的准备。进了天牢,更没想过活着出去。”
  徐三吸溜着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太子不会有事。您也不会有事。”
  杨千骏的嘴唇全是咬痕:“陛下的雷霆震怒总要有人来承担。我现在只担心太子,太子身体不好,如果早于陛下而去,只怕又是一场——”
  靖难之役!
  徐三握着他僵冷的手,用唇形一字一句不出声的道:“没有的事儿。陛下圣明。太子殿下会顺顺当当的继承大统。在那之前,您在狱中保护好自己。新皇登基时,便是您出狱之日!”
  杨千骏面露喜色,泪水聚在眼角,硬是咽了回去。他低声道:“提醒秦轩,汉王正打他的主意。”
  徐三冷哼:“他皮痒!”
  “让秦大人按我们计划行事就好。”杨千骏裂嘴一笑。汉王,已经迫不及待了!他等着看他被打回原形的模样!
  徐三离开天牢前,意味深长的望了两眼狱卒。
  甩了只钱袋子给他们,冷声道:“记着爷的话。再有下次,爷直接摘了刑部的牌子!”
  躲着没现身的刑部侍郎冷汗淋漓。他不怕裘安耍横,就怕皇帝偏心哪!这小子原本狗屁不通只会来硬的,但现今他研读了《大明律》,那好似化虎为龙,升格了呀。到时硬的软的一起上,刑部还不被他掀翻了?得,杨千骏是吧?咱不碰他还不行么?本来陛下就没让审讯他,都是汉王惹出的事!太子还没废呢,就急着跳出来指手划脚!那吃相,啧!
  徐三回到松竹斋,撇去一身的沉郁与悲愤,扬起笑容对白棠道:“我都按你说的做了。陛下果然很开心。”
  白棠近来闲着无事。想着自己就要离开南京,有些店错过就没机会了。于是向魏国公府借了许多名画字贴研摩。白棠开口,徐三恨不得搬光魏国公府库存里的宝贝。恼得徐钦指着他直骂:“不若趁早分家!”
  徐三嘿嘿一笑:“分家分不得。不如这些书画先分了吧!”
  徐钦忍气道:“休想!分了你去哄骗白棠?滚!”
  徐三腹诽:大哥真是越来越精明了。
  搁了笔,白棠抬头看了他一眼,漂亮桃花眼有些异常的红肿:“见过你杨师傅了?”
  徐三笑容一垮,闷闷的嗯了一声。
 
 
第206章 段家来人
  白棠知道徐三心里难过。他自己也不好受。尽管他已经提醒过太孙,但是历史的车轮依旧按照即定的方向滚滚而去。他无心也无力修改历史。
  杨千骏这一关至少两年。就算有徐三照看,也逃不掉天牢之苦。还要提心吊胆,生怕朱棣问上一句:杨千骏还在否?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者——”白棠劝慰的话没说完,徐三已经上前狠狠抱住了他。
  不是占他便宜,也不是撒娇。纯是他痛苦的宣泄,如寻求安慰的小兽,徐三蹭着白棠的耳畔颤声道:“杨师傅关在天牢里,我已焦虑不安。如果你有什么事,让我怎么办?”
  白棠长叹一声,轻轻拍着患得患失的徐三的背,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早就作了决定,咬定青山不放松,抱紧你这根金大腿了。你可别半路给我撅蹄子!”
  徐三噗的一笑:“咬定青山不放松?那你来咬啊!想咬哪儿就咬哪儿!”
  白棠呸了声。这小子近来说不了几句话就开黄腔,越来越肆无忌惮,这是吃准了自己拿他没辙?
  “白棠。”平江冲进屋子,步履踉跄,面色焦虑。“白棠,出事了!”
  他一进屋就见徐三与堂弟抱在一块,登时面孔一红,极不好意思飞快的退了出去。
  白棠暗叫不好。怎么让大堂兄看了去?!忙挣开徐三,追出屋外道:“堂兄!”
  平江正自消化刚才所见的那一幕,猛然间回过神:完了!传言竟是真的!一时神情复杂。他实在抑不住心头对徐三的怨愤与对白棠的责难,怒道:“你怎么能——”
  “这事以后再解释。”白棠不欲与他讨论私事,只问:“出什么事了?”
  平江握紧拳头闭了闭眼,恨恨不休的瞪了眼跟着出来的徐三,怒道:“有群人寻到祖父,告你盗取彩版的法子,欺世盗名!”
  白棠惊讶问:“什么?”
  “那人自称是你师傅许丹龄的族人。听说你在刊印彩版的《金刚经》,故而找到祖父要求个说法!”
  徐三冷笑道:“哪个不要脸的,爷倒要去会一会!”
  平江没好气的道:“三爷还是别去的好。这些人伶牙利齿,到时候给您戴上个以势压人的名头,我们白棠可就洗不清了。”
  徐三长眉一挑:“看不出大堂兄竟然这般能说会道。”
  平江怒道:“谁是你堂兄?”他们老练家最有才华、最具天赋的子弟竟然让徐三给哄骗了!他岂能不恨?
  白棠取了自己的整套刀具,无奈的抚了下额头道:“走吧!敢在祖父面前放话的人,必定不是庸俗之辈。我们要小心防备。”
  平江吐了口气:“是。他们自称是杭州杜家的人。”
  “杭州杜家?”徐三颇觉意外。
  “怎么?杜家很有名么?”
  徐三皱眉:“杭州杜家与秦家比是差了些,但的确是颇有名望的书香世族。他们怎么——”他望着白棠,“你那师傅,莫不是杜家的人?”
  白棠冷笑:“明白了。”
  三人赶到老宅的作坊。果然见祖父和高怀德被一群人围着,作坊已经停工,师傅们见到他,纷纷叫道:“白棠来了,白棠来了!”
  为首的一名年轻男子蓦地转身,迎着白棠冷声道:“练公子,你总算敢出来与我对质了!”
  白棠见他不过三十的年纪,相貌温雅,气质却有些尖锐,说话更不客气,仿佛已经判定自己是盗窃他家心血的贼人。心中一哂,打着他师傅的旗号出来招摇撞骗,狗屁的杜家!他视若不见的向祖父与高怀德行了礼,道:“让两位受惊了。”
  练石轩淡笑着摇头道:“你与杜先生好好说清楚。真有误会,解开就是。”
  高怀德可没那么客气。《金刚经》是他费尽心思与钱财承办下的活计,这姓杜的上来就要他们停工,当自己是天皇老子么?面上却笑吟吟的道:“白棠,姓杜的冤枉你,你打回去!”
  白棠拱了拱手,这才转身看向那男子,冷声问:“你是何人?”
  男子方才被他刻意忽视,早气得面孔通红。此时目不转瞬的盯着他:“在下杜锦华。杭州人士。”
  “杜先生。”白棠正色道,“我松竹斋大门洞开,随时恭候南北之客。您却跑我祖父这边撒野,是何道理?”
  杜锦华扬声道:“只怕你祖父被你蒙骗,我自然要寻你家的长辈说道清楚。”
  白棠嗤的一笑:“我得信从松竹斋马不停蹄的赶来,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还真是让杜先生久等了!”
  作坊里的师傅工人,闻言轻笑起来。
  杜锦华冷哼:“久闻练公子素有急智口才了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宣传。”
  白棠坦然一笑:“多谢杜先生夸奖。听闻杭州杜家也是小有名气的书香世家。没想到信口开河胡乱栽脏的本事与城里的地痞无赖相比,也不遑多让!”
  杜锦华大怒:“练白棠!”
  “杜锦华!”白棠毫不退让,“你说我这彩版之技是盗取你家传之技,有何证明?”
  杜锦华被他先声夺人的这一喝问,急道:“我当然有证明!我大伯段鹤林,就是最好的证明!”
  白棠与众人皆是一头雾水:“段鹤林?他是谁?”
  练老爷子毕竟是在宫里呆过一阵子,知道的事情多一些。脑海中飞快的转了几圈,犹豫不定的问:“段鹤林……莫非是段敬丞段大人的儿子?”
  “正是他!”杜锦华不想这老头儿竟然记得段敬丞,心下不由跳了一跳。忍不住多看了老爷子一眼。
  徐三咦了声:“段敬丞?是被方孝儒案牵连的那位御史?段鹤林是他儿子?”
  杜锦华眼眶微红:“段敬丞的母亲正是我杜家人。段鹤林是我大伯。”他目光如电般射向白棠,“练公子。你蒙我大伯收为弟子,将你由一介废人教导成今日之材。你用他所授的兰雪茶与秦家做生意也就罢了。可是彩版之技乃我舅舅多年心血结晶!练公子,不问自取是为盗!我今日要为我大伯讨个说法!”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他那啥大伯,真是白棠的师傅?
  平江忍不住道:“白棠的师傅姓许——”
  “只因受方孝儒案牵连,我大伯不得不更名改姓。”杜锦华解释道,“这儿有我大伯的几张字画,请各位验证。”
  与他同来的人立即展开几幅画卷,果然是大师之作,书画双绝。更有印章:许丹龄。
  白棠面沉如水。这些人,有备而来!
  杜锦江得意的问:“练公子,你有何话可说?”
  白棠的目光在他们雪白的服饰上逗留了片刻,眉心微蹙:“家师并不曾说过他的身世。但各位既然自称是我家师的亲戚,敢问我师傅现今人在何处?”
  杜锦江眼泪涌了出来:“我大伯,已于上月离世了。”
  白棠啊了声,面露凝重之色。
  练石轩与高怀德对望一眼,俱自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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