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先是目瞪口呆,随即面红耳赤!
难道这群人全在外边偷听?天哪,他刚才说了些什么啊!简直无地自容!埋头就要走,手腕却被只冰冷手紧紧的握住。
徐三瞪着他,费力的喘息道:“我、我都听到了……你,你不能反悔!”
白棠气急败坏:他不是昏迷中么?怎么真听到他说的话了?
徐三裂嘴直笑,齿间还留着血痕,白棠看得触目惊心,心下一软,也不舍得这时候跟他争执,可徐三的亲娘就在边上,他实在尴尬不已,只好哄他:“不反悔,行了吧?”
徐三笑得花儿似的,心情激荡牵引了伤口,一口血溢出喉咙。他娘与白棠大惊失色!太医忙上前拭了血渍为他诊脉。
老夫人见他现在还扯着白棠的手不放,刺眼得连悲戚忧虑之心都淡了许多:行了,儿子铁定没事了。
白棠急忙掰开他手指让给太医,乘机溜出去避一避他家人,顺带冷静冷静。不料在外间见到了熟悉的明黄色龙袍和一张威严的脸。只是那张脸上似笑非笑,还带着股嘲谑之意。白棠不由怒从心头起!就是他,就是这个死皇帝不安好心的要送自己给徐三做妾!亏自己还那般敬重他,简直哔了狗了!
他咬牙跪拜:“陛下。”
皇帝瞧着他扭曲的脸,扬眉忍笑道:“哦。听闻国师收了你做徒弟?不错,不错。”转念一想,这下可有些麻烦了,国师的徒弟,配给那小子做妾是不是不太合适了?不由又打量了番风采逼人的白棠,恍然间发觉自己犯了个大错: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甘心为妾?
白棠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还是徐钦提醒道:“陛下,太医诊过脉了,您去看看裘安吧?”
皇帝唔了声,撇了白棠走向里屋。坐在床畔按下惊诧感动的裘安,安慰道:“醒了就好。太医,裘安情况如何?”
太医躬身道:“陛下放心,三爷只要能进汤药,好生调养两个月即能恢复。”
皇帝哦了声,目光炯炯的瞧了瞧太医,又望着裘安,淡声道:“朕与裘安有话说,你们先退下吧。”
皇帝在里头,没人敢听墙角,乖乖的塞着耳朵远远的候着。
裘安忍着痛,不解的问:“陛下?”
“呵。”皇帝扯起嘴角,“出息啊你。为了哄练白棠,你连老娘兄长都敢骗?!”
裘安脖子一缩:“我,我哪骗他们了?我是真的——九死一生!咳——差点死在山洞里了!”
皇帝见他说句话都喘不过气,嘴角还有血痕,知他所言不假。不由心疼又好奇的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折腾练白棠?”
裘安养足了些精神,才笑嘻嘻的道:“陛下,您不懂。这叫……趁我病,要他命!”
噗!皇帝放声大笑!好个趁我病,要他命!这下又有乐子可以看了。
忽的笑容一敛,神情有片刻的怔忡,皇帝皱眉训斥裘安:“尽将些心思用在歪门邪道上!”
裘安忍着痛,不以为然的道:“总比用在牛鬼蛇神上强吧!”
皇帝凝视着他的苍白的脸,沉吟了片刻道:“英国公已经送了蛇皮与蛇胆给朕。呵,南京郊野竟然养出这么条巨蟒,真是难得。”
“白棠也这么说过——”裘安身上痛得不行,一阵阵的出虚汗。“陛下,我求您件事成不?”
皇帝双眸微沉:“什么?”
“您看我这次伤得这么重,搞不好今后……子嗣都成影响。”徐三一本正经的说着胡话,“我,我就不坑害人家小姐了行不?”
皇帝猛地站了起来,脸色冰冷的望着他:“是朕太放纵你了!”
“陛下——”裘安急忙撑起身体,“您听我说嘛——”
“不必废话!”皇帝冷笑,“你爱和谁在一块儿鬼混朕不管。但是身为男子,身为徐家的后裔,延绵子嗣也是你的责任!”
徐三咬着唇,嘶声道:“可是——”
皇帝怒喝道:“唤练白棠进来。”
众人听皇帝口气不好,不由为白棠捏了把汗。怎么了这是?
白棠也是一肚子的茫然。进屋就觉气氛不对,立即乖乖下跪。
“白棠。”皇帝审视着他,轻描淡写的道,“裘安刚才对朕说,他不打算成亲生子了。你怎么看哪?”
白棠愕然,抬头瞧着徐三期盼的眼神,胸膛一阵翻涌,震惊与感动混在一块儿,又是心酸又是苦甜交杂,一时冲击得他失了声,半晌说不出话来。
“练白棠。”皇帝磨梭着指间的金镶碧玉戒指,“你在朝堂之上不是挺会说话的么?怎么成哑巴了?”
白棠极快的冷静了下来,他深吸了口气,沉声道:“陛下,裘安他心情跳脱,时常想一出是一出。说出的话,没多久自己也就忘了。”
“白棠——”徐三急唤,却让白棠一个冰冷的眼风制止了后边的话。
“嗯。”皇帝满意的微笑,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脑子清楚。“那你呢?”
白棠心头一跳。死皇帝,又来套路他。咬牙道:“白棠与俗世男子没什么不同——”
徐三闷声叫道:“痛,痛!大夫,大夫!”
皇帝哼了声,唤了太医。冷睨了眼白棠:裘安为了他不惜触怒自己,他却还只想做他一辈子的男人?想得美!
老夫人送走皇帝后,还想探望下儿子,谁知徐三已经闭门谢客。她摇摇头,明知白棠还在院里,却也无可奈何。
脑海里响起方才皇帝离开时对她说过的话:“裘安不小了。朕帮他留心了几家小姐,夫人看看,若觉得合适,趁朕还在,帮他作主定下来吧。”
老夫人冷冷的回了一句:“晚了。”
早干吗去了?纵着裘安对练家小子情根深种,现在再要为他指婚,这不是让裘安跟自家闹腾么?皇帝安得什么心!
“夫人不必担心。”皇帝淡淡的道,“裘安和练白棠,都会明白朕的用心。”
老夫人立在院前长长一叹。她宁愿皇帝对裘安别那么用心,太难琢磨了。
第218章 择亲
屋里头,徐三和白棠闹起了脾气。
无论白棠怎么劝,他一不肯喝药,二不肯换药,连话也不说一句。
白棠知道他恼了自己,放下药碗,叹息道:“我知道你是……真心。但你也得为我想想。你这般不管不顾的就想和我过一辈子,皇帝会怎么想?他会放过我?”
徐三脸别到床内,闭着眼装睡。
白棠直想告诉他真相,但一想到此子执拗的性子,还是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换了个婉转的说法:“我这辈子肯定不会娶妻纳妾。”
徐三咦了声,转头盯着他,脸上即有疑惑又有丝笑意:“为了我?”
白棠舔着后槽牙:“可以这么说吧。”
徐三睁大眼:“你不娶,我也不娶。我若成亲,你肯定撇下我不管了。”
那总不能让自己当人家婚姻里的小三吧?白棠无奈的抚额:“这事以后再说!先吃药。”
扶了徐三起身,靠在自己的肩上,徐三爽快的喝了药,白棠又侍候他睡下。其实白棠满肚子的疑惑,妍妍和徐三怎么突然间又去英国公的林子里捕蛇了呢?只是徐三实在虚弱,他也不便多问。
到了午时,小厨房送了些稀软的粥面来,宋酒盛了碗粥正准备喂主子吃饭,元曲一把拉着他袖子:有点眼色好不好?
白棠接了他的碗道:“我来喂吧。”
上好的白米煮成的粥,细火慢熬,粥面一层厚厚的粥油。白棠先喂了粥油给徐三,一边道:“不知楼上楼的蛋黄肉松还有么?明日我讨些来,下粥吃颇能入口。”
徐三此时什么都听他的。恨不得自己这伤好得慢些再慢些。但一想到伤好后等着自己的好事,又恨不得明天就能下床打虎!
晚间换药时,白棠见到了徐三腹上深深的两个血窟窿,心头一颤,恐惧与后怕瞬间攫住了他的心神!
“没事。死不了。”徐三安慰他。
吐了口浊气,白棠替他腰间缠上纱布。因为他自己每日缠胸,所以这动作还是相当熟练的,只是两人靠得太近,又要环抱徐三的身子,少不得面孔与他胸膛亲密接触,以致于换完药,两人都有些情生意动。
徐三尽力克制,大餐指日可待,事关终身性福,养好身体是关键。总不能将来让白棠嫌弃自己没用对吧?眼珠滴溜溜的在白棠身上转了一圈,骨碌咽了口口水。
白棠也没想过徐三能放自己回去,主动让元曲去松竹斋取了衣物来,梳洗后睡在了隔壁新安置的客房内。
徐三下不了床,府里的仆纵也有规矩,白棠也不敢解开胸带。谁知他刚睡下,就听见敲门声。
元曲满是歉意的道:“三爷说他……怕黑……”
这厮!
白棠摸了摸上下身体,确定不会有什么破绽,想来徐三也没力气折腾他,豆腐也吃不到。于是认命的回徐三的卧室,躺在他身边道:“睡吧。”
徐三心满意足的嗅着白棠耳畔的体香安然入睡。
这边一片和谐,宗室和满朝文武间却闹将起来。原由无他,皇帝要给徐裘安择妻了!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引起了满城闺阁的惶恐!
之前裘安就因为混世魔王的名号吓退了一群小姐,现今他和练白棠的断袖情闹得沸沸扬扬,更没哪家小姐肯嫁了呀!嫁去守活寡么?一时间没定亲的小姐们赶紧择婿,闹得城里头男子的行情都紧俏起来。民间甚至流传起一句话:防火防盗防徐三!
皇帝深深感受了把举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荒唐无奈。有苦难言哪!
他揉着额头头痛无比。他看中的几位姑娘,才跟她们家父兄祖父提了一提,没几日竟然相继定亲了!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想着看徐三笑话瞒着练白棠的事了。
愁眉苦脸时,王总管神情凝重的进来传话道:“陛下,国师病重。”
皇帝手指一颤,打翻了茶杯!
“斯道——”
姚广孝今年已经八十四了。出家人擅于保养,他的身体一直还算康健。谁知几天前不当心磕了一下。并没伤到骨头,皇帝以为他休息几日就好。不想今日竟收到这个噩耗!
病重?!
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朱棣焦虑难安的奔向栖霞寺。
姚广孝静卧床上,饱满的面孔已变得枯黄干瘦,一双精亮的眸子还不失清澈。他笑着对朱棣道:“陛下,我此生无憾。”
太医已经向朱棣禀报过,姚广孝是到了年纪,油尽灯枯。任谁也无力回天。
皇帝眼前一片模糊,握着他的手说不出话来。眼前一幕幕的旧事浮现,他感慨万千:“你若走了,朕以后和谁说话去?”
姚广孝蓦地捉住他的手:“陛下,我有两件事求你!”
皇帝吞泪道:“你尽管说!”
姚广孝微露笑容:“陛下,放了傅洽吧。”
傅洽是建文帝朱允炆的主录僧。在佛教与民间声望极高。朱棣一直怀疑是他助建文帝逃出深宫,所以从未放弃对他的审讯。可十多年来毫无收获,朱棣自己也有些动摇。他不忍拒绝姚广孝临终的要求,想来连国师都觉得傅洽没问题放就放了吧。时刻监控着他就是。于是勉强点头同意。
“还有件事——”姚广孝顿了顿,“我那徒儿练白棠——”
皇帝一怔:“她?”
“陛下,此子非同小可,您一定善待于他!”
眉头揪紧,皇帝不悦的问:“为何这般说?”
姚广孝摇头:“您再听我最后一次!”
皇帝吐了口气,这时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忍不住问:“你知道他其实是个女子么?”
姚广孝瞪大眼睛:“什么——”
皇帝轻叹:“她是个女人。从小就让家人扮成男子!所以,也就当自己真是个男人了。”
姚广孝哭笑不得。他不由道:“天意如此。陛下,此女只能留在皇室中!您若不愿她嫁给徐三公子,就让她嫁给太孙吧!”
皇帝悚然惊道:“为何?”
姚广孝抿嘴不言,他答应过白棠,此事不会告诉皇帝!
“你总要给我个原因哪!”皇帝急道。
“陛下,天机不可泄露。”姚广孝推开他的手,“您回去吧!白棠他,交给您了!”
第219章 雪芜有孕
皇帝对姚广孝的能力深信不疑。对他的临终嘱托自然也是慎重待之。太孙已经有了胡氏和孙氏一妃一嫔。胡氏端庄温柔,孙氏聪明伶俐。但若要和白棠争宠——皇帝不由一阵胆寒,论见识论才干论容貌,练白棠还不将太孙的后宅颠覆咯?难道将来还要让他当上一国之后么?搞不好此女来个武皇登基也未尝不可啊!不行不行,这妖孽还是留着裘安享用吧!
皇帝回到宫里,见到了等候已久的汉王。
汉王先是问了姚广孝的病情,叹息了一番。随后奉上一把宝刀。
“父皇寿辰,这是儿臣的一点心意。”
马背上征战多年的朱棣怎会不喜爱兵器?刀柄取象牙雕成。刀体长两尺,精光铮亮,造型如弯弓,刀首轻提。刀面印花,连绵如行云流水,极尽变化。皇帝赞道:“好刀!是从波斯传来的宝刀吧!”
“父皇喜欢就好。”汉王见皇帝心情略好,又道,“今日来,还是有桩喜事要告诉父皇。世子新纳的程夫人有喜了。”
“真的?”皇帝总算展颜一笑,太孙还没孩子。这可是他的嫡长重孙啊!随即又蹙了下眉毛,道,“朕之所以为世子求来程氏,是因为世子妃身体不争气。但韦氏毕竟是正室,这胎如果是个男孩,就过继到世子妃的名下吧。”